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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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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内建会对此事感到悔恨的程式。

    她抚着脸颊叹了口气,仿佛正在为突如其来的主妇烹饪教室伤脑筋。

    「……我大概真的会变成那样吧——毕竟这屋内已经没有食物了呀——」

    这个人怎么到最后都还惦记着吃啊——啊,我的语尾怎么拉长了,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骗你的。

    「因为这整件事的目的就是这样,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真是考倒我了。」

    无忧无虑的纯净精神世界露出了微笑。

    虽然我很想推负责企画的景子太太出来接受观众投书,但背黑锅是我的工作,所以会演变成这种对峙场面也是很自然的。

    虽然观众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意见。

    话说回来,汤女根本就很适合这个场面,居然被她给逃了。

    或许那家伙和我的决定性差异,就在于掌握要领的优劣。

    但是,我只不过绕了一些圈子,不代表我无能。

    好歹我已经封锁了可以在这个距离杀害我的所有方法。

    不用说,把手枪的子弹用光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抱歉,让你久等了……走吧。」

    我和伏见一起绕过外围,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出去。

    没有人目送我们这两个客人离去。

    我在转弯之前一度回过头去,看到菜种小姐紧贴在铁栏杆上挤出一张脸,恋恋不舍地凝视着猎物。

    她的模样在我眼中看来宛如囚犯——

    也俨然是一只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生物。

    远离大江家之后,我们朝着伏见家迈进。

    『我家』『很脏』『不过』『把它当成』「自己家吧。」

    在太阳公公底下,蓝天白云这个天花板无边无际地蔓延。

    压倒性的开放感赋予了伏见一路上的开朗笑容和拙劣的玩笑。

    我一样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呼吸也变轻快了。这次和八年前大不相同,那时我卯足了劲思考如何说谎欺骗大人,把我那血路不顺的大脑狠狠压榨了一番。

    菜种小姐在我心中已经变成过往云烟了。

    一抵达伏见家,她的母亲便穿着睡衣飞奔而出,脸色染着我们度过第十天时的紫色。看到女儿生还以及面目全非的样子,让她泪如雨下。

    伏见妈妈一开始先忙着关心宝贝女儿的身体状况,接着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她本来一副想怪罪我拉着她女儿私奔或绑架她女儿的样子,但我这副风中残烛的躯体实在不像是犯案主谋,于是她便放了我一马。骗你的。

    伏见妈妈犹豫着该不该把我从过去的记忆中挖出来。

    「你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那个男孩?」

    「啊,是的……您好,好久不见。」

    真亏她能记住我这张被服装吸光趣味性的脸。

    伏见妈妈开始打电话给在公司上班的伏见爸爸。「老公,她回来了!是柚柚啊!咦?啊,对不起,可以帮我把电话转给伏见吗?……啊,老公?她在,嗯嗯她在她在!要叫她来听吗?要吗?好,我叫她来听。来,柚柚,让爸爸听听你的声音。他在公司痛哭流涕呢,明天公司的人一定会叫他爱哭鬼。」

    在这段对话途中,伏见也流出了没有盐分的泪水。她隔着话筒抽抽咽咽地用本来的声音讲话,我想伏见爸爸应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是,她的声音那么有特色,我想对方应该听得出她确实平安无事。

    之后伏见妈妈匆匆忙忙准备了一些流质食物让女儿大快朵颐,当然我也跟着受了恩惠。经过了两手也数不尽的绝食天数,每当伏见喝下一口餐点,她就会流下生理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脸颊。至于我则是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就无法尽兴用餐,才没有让我的食欲一口气变成大车轮。骗你的啦,反正我的身体承受不了大量的食物。

    在用餐途中,伏见爸爸化身成田间小路上的狼,超速早退回家。轿车停在正门口那缺乏情调的院子里,伏见爸爸以一副要破门而出的模样狂奔过来,他的表情十分后悔,彷佛写着:早知道我就把车开进家里找女儿。看到他那副模样,我不禁强烈感受到:男人果然是狼啊——想也知道是骗你的,不过,这两个人真的是那对主张狮子教育理论的父母吗?

    以下是我个人的推测。与其说他们丢下柚柚不管,倒不如说是基于「女儿搭飞机」→「要是坠机不就完了」→「所以不准搭」这种过度保护加上鸡婆的想法,才会让他们选择让伏见待在家中等候。

    父亲小心翼翼地拥抱宝贝女儿。他用手指梳开伏见那失去光泽的发丝,慈祥地抚摸伏见那因两天前差点在浴室睡着溺死,所以之后都没洗的脸颊。

    看着他们这几分钟的互动却连搔脸都办不到,这对我来说俨然是一种酷刑。

    之后,父亲虽然绝非处在冷静的状态,但依然下了「去医院吧」这个判断,用公主抱一把抱起十七岁的女儿。

    在伏见爸爸即将走出房门变身为家庭轿车之狼以前,终于注意到了化为穷酸花瓶的我。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旁徨。

    「你是……对了,你是天野先生的儿子吧?」

    伏见的父母竟然能记住仅在小时候住过这纯朴小镇的我……我一面感到惊讶,一面点头回答:「是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仿佛透露着他感受到了我和她女儿有同样的气息。

    「这样啊,真是苦了你……喂,手!你的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也得上医院才行!」

    我被平凡的好人施予了平凡的关怀。我摇摇晃晃,后脑勺重重撞上玻璃门。

    想当然耳,伏见是第一个被送到医院的。

    接着,这对父母听从了女儿的要求,将我送至别的医院。

    就这样,我在医院入口被护士小姐一路扶到病房——

    终于回到了麻由身边。

    麻由一点都没变,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床上散落着撕烂的图画,麻由手上的红笔漏出墨水染红了她的中指,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垂低着头,嘴巴有气无力地运作着。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头发长长了,看来上发廊的日子应该不久就会到来。

    将花瓶捧在半空中的恋日医生瞬间定格,直直盯着病房入口的我。

    很奇妙地,医生的脸是铁青的。应该不可能是麻由用蓝笔在她脸上乱画造成的吧?

    「你……」医生不耐烦地撇起嘴来,宛如一道浪花。

    「……啊——真是的!我真不知该说『怎么了』还是『你干什么去了』还是骂你笨蛋才好!」

    她粗暴地将花瓶放回柜子上,用穿着拖鞋的双脚奋力跺着地板,结果不小心滑倒了。她的手本想抓住柜子却被弹开,接着重重地跌出好大一声。

    「好痛……」

    摔得屁股开花的医生咬紧牙根闭起单眼。

    「你没事吧?」

    「这句话你应该对镜中的自己说吧?你那是什么打扮啊,你以为每天都有祭典?」

    她拍拍屁股回到双脚步行的状态,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出不知是臭骂还是关心的话语。

    「你就别管浴衣了……」我早已在第十三天失去了将衣服拿到洗衣机洗的力气。

    我拖着步伐,靠着微弱的意识和视力来到麻由的病床边。

    医生看着我那耐不住成长期的变形双臂,不禁皱起脸来。

    「呃……我知道你很想好好训我一顿……」

    「不,我不会用训的,我会直接揍你。」

    「……在那之前,请先看一下我衣服的内侧,医生。」

    她先是张口结舌,接着「嗯——」地让眼睛集中注意,并抱怨了声:「说清楚好不好!」她似乎听成「请让我看一下你衣服的内侧」了。我的思春期热情可没有炉火纯青到能在这种极限状态下燃烧色欲之魂,而且为了活下去,生火的材料也被我用光了。

    她粗鲁地侵入我的衣领内,仿佛想要掩饰自己的害羞。医生用手指在我腹部乱抓一通,接着表示找到了某样东西。

    我亲眼确认了医生成功打捞上来的物品。「就是这个,麻烦你了。」

    听到指示后,医生的手终于抽了出来。

    握在她手中的,是一张折成两半的皱巴巴图画纸。

    「把这个拿给麻由……」

    「好好好。啊,不好意思,请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我必须将这个大笨蛋马上送到医院。」

    医生对正想离开病房回到工作岗位的护士小姐吩咐道。

    接着,她打开图画纸微微望了画纸上的内容,放在麻由的膝盖上。

    「…………………………」

    怎么样?

    我拚了老命得来的东西,可以得到多少分数?

    我紧紧盯着前方。

    焦躁感推挤着我的眼睛,几乎要让它们滚落在地。

    「啊……」

    麻由的浏海开始微微晃动。

    「这是……」

    她将笔放在床上,拿起画纸。

    在我说出它的内容前,麻由的泪腺已经抢先溃堤。

    「这是…我画的图……?」

    麻由捏皱画纸的两端,一心一意地专心哭泣。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麻由,最后决定专心将焦点集中在麻由身上。

    「是啊。」她插嘴说道。

    「那是小麻你仔细观察后画出来的,阿道的脸。」

    「……嗯嗯嗯,这样啊——!没错,阿道的脸就是长这样!」

    麻由顿时欣喜若狂,仿佛换了个人。

    菅原和麻由被我父亲绑来的那一天。

    他们两个在美术课上互相画了彼此的画像。

    因为我和麻由同班,坐的位子也近,所以多少记得画的内容。

    当我在那栋宅邸里看到金鸡蛋的画时,我想起了这件事。

    幸亏景子太太是天野家的狂热粉丝,这幅画才得以保存下来。

    为什么我拿得到这张图?那是因为它就挂在桃花的房里,所以我就带回来当作土产了。

    ……差不多了。

    我要比在场任何人都先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我往前踏出一步,接着再度挣扎——

    「阿道?」

    咦?被抢先了?

    这次不管是花瓶或电击棒都没有必要掉落在地,但是……

    「……你是阿道。」

    她眼睛的焦点完全集中在我身上。

    解除安装和重新安装顺利完成了。

    我的视界开始出现问题,彷佛被传染了感冒一般。

    前方和两边逐渐变得模糊。

    「阿道……你瘦了?」

    或许是旁边有人在场的关系吧,麻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她的语气中含有些微欣羡的意味,指摘着我的容貌。

    「哈……哈…哈——」

    我的呼吸紊乱,舌头也开始发热,像狗一般呼吸的我被狂热的冲动驱使,用力点了个头。

    我那弯曲成数字2的视界,被无上的喜悦扭了好几圈。

    这声美妙的呼唤让我几乎耳鸣,一种破茧而出的感觉也油然心生。

    她叫我阿道。

    我变成阿道了。

    我夺回我自己了。

    我断了手臂、翘了课业、毁了别人——

    也丧失了自我。

    不做出这一点牺牲,就配不上麻由了。

    小麻会三两下就将空出的洞填补起来的。

    「太……棒…了……」

    我很想高声哼唱自己喜不自胜的心情,但却被连日旅行累积的疲劳给打断。

    我的膝盖瘫软无力,一下子倒向前方。

    我以麻由的心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应该顺求三大需求开始午睡。

    地面传来震动的脚步声,我想大概是医生吧?我还没有变成尸体,你的速度可以放慢一点,先不用跨越我啦(注:影射电玩游戏《跨越我的尸体》)。骗你的,来的人是医生就没关系。

    她好歹和我感情还不错。

    但是呢……我和麻由的关系以及我和医生的交情,在清洁度上有什么差别吗?

    人类是只会为了自己行动的生物。

    人不可能不求回报地为他人做事。不管再怎么挣扎,也必须有建立于心灵这个大前提。

    欲望是由各式各样的行动基础组成的。

    我是如此,麻由是如此,当然伏见和奈月小姐也是如此。

    ……可是,人可以为了自己而去帮助别人。

    当自己为了自身利益而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时,欲望便披上了美德的外皮。

    而人类为了用美丽的角度眺望欲望,便创造出了羁绊。

    我是这样的人吗?麻由是这样的人吗?

    ……啊,我懂了。我和麻由以及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差异,就在于自己有没有内建能够选择掩饰或是敞开欲望的帆布。

    睡了一觉后,我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体力,可以容许我再发表一次青年主张。我思忖着该高声喊出什么话语来打破医院的规矩。

    要赞美呢?还是嘲笑呢?亦或是道歉或说晚安?

    犹豫了三秒后,我决定要表现出志得意满的态度。

    「啊——啊——啊啊啊啊——这趟旅行真过瘾——!」

    我在心情快达到顶点时失去了意识。

    看来,明天开始我又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七章「深褐色迷宫」

    我是个贪心的人。我从小就衣食无缺,但却比别人更贪得无厌。

    我什么都想要,每天都过着满足的生活。

    但当我到了二十二岁,事情便开始不能尽如个意。

    那时我恰好生了一个孩子。

    正好是我大大接触到生与死的时刻。

    长命百岁并没有意义。

    长寿的过程中是有其价值的,但结果也只是淡而无味。

    因为人终将一死。

    我厌恶甚至称不上徒劳的死亡。

    我想要赋予死亡一个意义。

    我不想要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所以——

    除去蒂头了。

    现在,穿着制服在病房待了一个月以上的御园麻由,就坐在我的病床旁摘除草莓的蒂头。看到她终于结束作业稍稍回过神来,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在昏倒后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诊断我两手骨折,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展开了住院生活…除此之外,我还严重营养失调,顺理成章打起了点滴。

    「阿道,嘴巴张开,啊——」麻由殷切地喂我吃草莓,早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看看外面的世界,樱花在风雨中纷飞,五月的太阳自冬眠中苏醒,不时乍现露脸。才来到走廊,我的脸颊就被太阳晒得又刺又痒,转眼就大汗涔涔。这次住院的季节,正巧和我在别家医院接受治疗的时期相重叠,双重回忆使我不断忆起过往云烟。骗你的。

    这回,我被安排住进个人病房。我不懂麻由说「阿道一个人乖乖住单人病房就够了——!」是何居心,但因为这个勉强能称作理由的理由,我被强制送入了个人病房。少了旁人的侧目,麻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个小麻了。

    由于放任重伤不管太久,我的双手没办法顺利接上骨头,在长度的设定上也多少做了变更。除了可能被误以为是网球社的人之外,我还有极高的可能性会再也无法随心所欲活动,并紧急接受了手术治疗。最后,我得知我的手必须和「健全」这两个字说再见。

    如果我的手就这样报废,那就没办法背麻由、哄她入睡,或是摸摸她的头了,所以我非得接受治疗不可。这是骗你的。

    加上没有好好吃饭,造成我严重营养不良,结果不小心还感冒了,真是衰到家。

    「手脏掉了,阿道,帮我擦擦——」

    麻由张开微微染红的手掌伸向我。「是是是——」我弯下腰,用舌头为她拭净。都怪小麻老是忘了带手帕和卫生纸,我只好采取急救措施。

    麻由染红的手掌似曾相识,一阵晕眩使我栘开目光,我只是一心一意为她清理沾到果汁的部位。总觉得草莓的外皮比苹果皮更像血液。

    嗯,麻由的手真美味。我好一阵子没吃甜食了,更是感慨良深。

    为了不让人对我的人品起疑,我学着小狗滑动舌尖。

    麻由今天是从学校过来的。她顺利升上了三年级,利用早上的时间前往学校确认分班表。结果嘛……她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道尽了一切。

    「阿道赖皮——怎么自己办了休学啦——」麻由一冲进房门就直捣核心。

    「……什么?」辣油流进我还没清醒的耳朵里,挟带着春天的热气闷煮我的脑浆。

    「因为因为,分班表上没有阿道的名字嘛——」

    麻由展开疲劳轰炸,鼓起腮帮子跳到床上。

    我的恶行恶状终于曝光,被强制退学了吗?还是叔父他们决定恩断义绝了?印刷错误、麻由的视力衰退、跳跃吧!时空少年。五花八门的臆测闯红灯穿越我的脑袋,我一边无视于臆测,一边接过分班表,定睛一看。「啊……我懂了。」

    这既不是某人的阴谋,我也不用莫名其妙地以二年级生的身分迎接第三次樱花盛开,搞了半天,原来是麻由的脑内根本没有登录我的姓名。一般来说,这应该是最先记载的资讯才对。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看来是我和小麻被分到了不同班。」

    「啥咪~!?」她竖起眉提出异议,接着低声宣示:「我明天要去抗议!」在此,我先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现在的我身受重伤又全身无力,有权利擅用蓑衣虫的外衣行使缄默权。

    不同于一般的探病,她今天一出现就找我兴师问罪。

    我在没达到杀菌功效的情况下拭去她手上的草莓汁,麻由用那只手摸摸我的头,微微一笑。

    「我今天也有礼物要给阿道喔!」

    麻由的话开启了一般探病程序。「锵锵——!」她从书包中拿出一张不同于其他讲义、摺得特别干净整齐的图画纸,在我的膝上摊开。

    打开的图画纸上,画满了菅原十岁的脸孔。

    「噗呼呼呼,我现在不看着阿道本人也可以画了。」

    她双手插腰,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鼻子哼了一声,准备接受我的称赞。

    从我住院那天起,麻由每天都窝在公寓里画我的人物素描,打着探病的名义来向我现宝。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画功这九年来既没进化也没风化,不断生产出一张又一张令人皱眉的涂鸦。记得她第一次摸着我的头大叫:「我画好阿道了!」的时候,我的眼睛和肌肤想起在大江家发生的种种,不由得冷汗直流。我的感情面中混入了不实的申告。

    但是尽管只踏出了一小步,行进方向也令人匪夷所思,麻由还是努力踩着心中的创伤完成了进化。也有人主张不用想得太复杂,她或许只是转了个方向思考罢了。

    「阿道的脸(肖像画风格),无时无刻都存在于小麻的心中喔。」

    那是一张黑白涂鸦。

    回忆受到他人肯定,即是麻由的全部。她踏着雀跃的步伐扑进我怀里,以高速摩蹭我的脸颊,像个成功生火的童子军一样。她用极有可能危害到发根导致我秃头的方式摸着我的头,表达她的欣喜。我在一瞬间感到如临初夏。

    「好——!要期待人家下次画的阿道喔!小麻来帮阿道最爱吃的苹果削皮,然后我们一起吃吃吧——」

    她接二连三地从柜子上的水果篮中取出各种水果,我觉得自己就好比一条在池中静待饲料的鱼。这阵子,麻由藉由这个喂食行为来长保好心情,比照养宠物的方式来看护我,似乎让她尝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她拿起水果刀,削去苹果亮泽的表皮,露出果肉。

    「…………………………」

    我利用茫然望着她削皮的这段空档,将最近发生的事件稍作回溯。

    距离在老家第二次遭到监禁,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我们困在大江家的期间,伏见出国旅行的父母刚好回来,发现女儿不在后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有人说是绑票、有人说是离家出走、有人说是旅行,甚至有人说她杀人潜逃,各式各样的揣测纷纷出笼。她没留下字条,因此可先删除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她的钱包、手机、存摺全留在房里,所以也不可能是去旅行。剩下来的选项实在太危言耸听,闹到后来连警察也出动找人。想当然耳,警方不可能搜索得多认真,所以最后还是我们自食其力逃出来的。

    伏见的父母听她说明事情的经过后,特地莅临我住的地方,但我实在听不出她是想教训我为什么要带他们女儿去危险的地方,还是想感激我救了女儿一命。反正我早就习惯被骂,所以本来打算激怒他们的,没想到最后却被感谢了。看来女儿能平安无事地逃出重围,还是做父母的最关心的事实。不习惯被称赞的我因此慌了一下。

    然后他们还说了:

    (还有啊,我女儿说……)

    (是……?)

    (「你们要是敢欺负我的英雄,我就和你们绝交!」害我老公惊慌得……)

    (…………………………)

    容我在此吐槽,我左看右看也不像英雄吧?

    我根本就被人彻底整得体无完肤啊!我看伏见反倒还比较像个英雄。骗你的。

    接着,我想起了大江家的成员。

    大江景子太太,死亡。尸体已经火葬。

    大江贵弘先生,死亡。他的遗骨最后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已经施以土葬。

    大江桃花小姐,死亡。她被吃得所剩无几,只有部分尸块被埋在土里。

    坂洁先生,死亡。连骨髓都被啃得一滴不剩。

    大江耕造先生,死亡。来生将是一块息肉。骗你的。

    坂菜种小姐从宅邸解放出来后,立刻以杀人罪嫌的身分遭到逮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使知道答案,我也只能勉强附和。

    倘若极其所能地求生存也是一种罪,那人世真数人不胜唏嘘。

    算了,或许这并非尽善尽美。

    前来探病的奈月小姐,一进病房就一把抓向住院病患的脸颊,顺便转达了我某位好友对我做出的第二次绝交宣言。听到偷袭我的奈月小姐报告事情的始末后,我感到有些不解。

    大江汤女明明比我早一天住院,但在填充了大量点滴之后,却早在三天前就出院了。附带一提,我本来想把向汤女借来的浴衣还给她,她却以:「衣服弄得到处都是血,就算你还给我,我也只能拿它来做坏事。」为由拒绝了我。更惨的还在后头,第二天麻由咄咄逼人地质问我:「为什么你穿着女人的衣服?」我只好挺起胸膛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准备要送你的礼物,想说先来偷穿一下!」结果轻轻松松地将这件衣服献给了麻由,不着痕迹。但她之后又说:「不过呀——阿道穿这件真的好,可,爱,喔,好像和娃娃!」几经波折之下,这套衣服成了我的备用服装之一。万事休矣。

    如此这般,以下是我和汤女道别时的对话:

    (我有两件事忘了问你。)

    (哎呀,我也有三件事忘了问你呢。)

    (首先,当我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是你把伏见关起来的吗?)

    (这个嘛,我就先装个傻吧。)

    (菜种小姐没必要用那种方式杀她,重点是,伏见在本次事件中遇害的顺序完全脱离游戏规则。啊,这样说来,本来应该在地下室饿死的我也一样……先问到这,我要先观察你的反应。)

    (关她的人不是菜种,于是你就怀疑到我头上?……我姑且愤愤不平地这么说吧。)

    (在这些成员当中,只有你有闲情逸致看我丑态百出。先凭直觉来修饰一下我这充满信心的推测。)

    (那我就用天使般的微笑否定罗。啪喀——!)

    (谢谢你用自制的效果音为我上演了地狱绘图。)

    (谢谢你的赞美,我只好害羞一下罗。羞羞——!)

    (在你学会脸红之前,请先针对「把我从地下室放出来,却把伏见抓去关」这种价值观抱持疑问。问归问,我很明白再这样问下去只是白费工夫,因此进入下一个问题。)(啊,等等,你怎么没问我,我为什么没把逃出宅邸的方法告诉别人呢?)

    (宅邸啊,嗯……老实说,那根本就不重要。)

    (哎呀,这样啊。但我记得你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老喜欢在回家的路上流连忘返、追根究底呢。)

    (少妄下断言!还真给你猜中了。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从被绑来至今都没想过要逃出宅邸,只是在那里悠哉度日?)

    (我就是我,不管待在哪里都一样。如此一来,不就没有否定新天地的理由了吗?)

    (……骗你的。我亲切地为你补述。)

    (我只能说,住不住要取决于生活水平。)

    (这样啊……)((算了,随便啦。))

    (……那就先这样吧。)(嗯,我先走了。)

    ((希望我们))(能够不要)(能够)((再次见面呢。))

    (……真的假的?)我们的话这次不是两条平行线,使我不禁半信半疑。

    接着,她便带着挥手说「大姊姊再见!」的大江茜回去某个不知哪里的地方了。汤女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再度登场,成为最终头目,我得谨慎点才是。基于这层考量,我在道别时没和她握手。骗你的。我的手硬是被她握着摇晃。疼痛还在标准值内。

    伏见还没出院,正安稳地沉睡着……才怪,她在我病房前的走廊上活蹦乱跳,躲在微微敞开的门缝阴影下偷窥,怎么看怎么可疑。那家伙在干嘛?存心激怒小麻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也小心一点,这次飞来的恐怕不是蜻蜓,而是麻由本人(+水果刀)喔!……嗯?她打开记事本要我看?某一页舍弃效率而选择能见度地满满写着三个大字——『还好吗?』我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伏见又指向下一页的『学校』和『社团活动』,但是并没有邀我一起去的意思。这下社团也该废社了吧。

    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忧充斥在校园里的毒电波了。骗你的。

    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觉得周遭的人都发射出毒电波。

    我大幅抬高下巴,伏见则心满意足地「嗯嗯!」点头以对……经历了不少风波,她却仍没选择和我断绝往来,真不知该说她迟钝还是了不起。只不过,若将猪肉和牛肉混在一起,她似乎会感到排斥而难以下咽。我问她为什么鸡肉就不会,她则回说:「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吃鸡肉吧?」她果然小看不得。

    为了和大人物取得邦交,我必须拿出相应的态度表明心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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