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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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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说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这一关恐怕是很难过的。你不立点功,我在皇上跟前很难说上话,他拿国法堵人,太皇太后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能立点什么功呢?”孙延龄惶惑地说道。
“随我来!”孔四贞一挑帘子进了精舍。
孙延龄跟着进来,见孔四贞至神幔前轻轻按了一下机关,尺余高的瓷观音神像便缓缓移开,座下却是一个小石槽。孔四贞从里头取出一柄铁如意,递给孙延龄道:“这是傅中丞的信物,我走之后,你亲自持它,速和傅大人联络了,先占个反正的地步儿,能合着劲儿打一下尚之信,往后就好说话了”孙延龄忙接过来,破涕为笑道:“想不到你这里竟有这个物件?”
“我乃朝廷侍卫,并未罢官,自然要替朝廷办事。”孔四贞冷冰冰地说道,“目下你军中无饷,傅大人也缺粮,为何不向那个来做总督的刘诚要点东西?有了饷就能打仗,与尚之信一开战便有了功!若能拿住吴世琮,我料不但你死罪可免,说不定官职还能保住。”
“谢公主——”孙延龄眉开眼笑,说道,“也是凑巧了,昨儿恰接尚之信的信,吴世琮奉吴三桂命,要来广西巡视”
“不要再耍弄小聪明了,”孔四贞嘱咐道,“只此一次机会了!”
当晚,孙延龄便宿在孔四贞处,除极尽夫道之能事,又切切密议了许多。第二日孔四贞便北上回京去了。
第95章 察哈尔反清袭北京 周培公登坛行军法()
亥末子初时分,康熙双手捧着一杯酽茶,盘膝坐在上书房里,盯着房外漆黑的夜空发呆。没完没了的秋雨还在不紧不慢地飘洒着,自入秋以来,北京城像戳漏了天河似的。湖南的战报不断传来,他身边的奏报、文书已是堆积如山,里头还夹杂着各地报来的河汛片子。新从保定召来的太监李德全几次要替他整理案上的文书,都被他拦住了。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得心应手地从杂乱的文卷中寻出任何一件来。耿精忠归降之后,广东广西的情势也有好转,连吴世琮也秘密地联络傅宏烈,准备后路;尚之信派人和孙延龄联系,准备倒戈。这些翻云覆雨之徒,虽然不可信赖,但是从中可以探知吴三桂的处境不佳,指挥不灵。可虑的还是湖南,吴三桂在岳州寸步不让,还在从云贵源源调兵——事情竟几乎与周培公当初在江浙会馆所预料的一样,真的要在湖南决一死战了!康熙深知,这一仗胜了,不但两广会归顺过来,平凉的王辅臣也会不战而降;但若败了,连耿精忠也会重新变卦。
想到这里,康熙觉得身子有点发麻,便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脱了大衣裳踱了几步,便至案前,略一沉思,提笔写道:
午夜迢迢刻漏长,每思战士几回肠。海氛波浪何年靖,日望军书奏凯章。
想想,又在前面加了一句:
——夜至三鼓,坐待议政大臣奏事有感而作
停笔,便朝外边喊道:“李德全!”
“奴才在!”二十多岁的李德全应声答道,几乎同时就麻利地跪在了康熙面前。此人原是明珠自保定选来的,高条个儿,长脸,口齿伶俐,办事利落,什么熬鹰、斗鸡、走狗、粘知了全都玩得转,更有一桩奇处,他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便足,什么时候叫,他总在跟前。康熙自遭宫变,对太监格外小心,只给了他八品顶子。
康熙见他进来,便问:“索额图他们还没来?”
“回主子的话!”李德全利索地打个千儿站起身来,笑道,“敢怕是就要到了,图海和周培公已在外头候着哩。”
“叫他们进来!”
外头图海和周培公已经听见,对视一眼,各自甩马蹄袖躬身进来,却听康熙笑道:“既先来了,怎么不进来,外头冷么?”
“不冷!”图海忙肃容答道,“主上宵旰勤政,奴才们何得怕冷!”周培公跪在后头,眼角扫了一下墨汁淋漓的那首诗,沉思着没有言语。
“联这几日一直在想,”康熙坐回榻上,神色变得庄重起来,“岳州这一战不能失利,还得增兵,今晚召你们来议一下,这一仗怎么打。”
图海沉思一下说道:“万岁,北方数省己无兵可调,京师如今连善扑营在内,不过五千多兵马,断断不能再调。如今各地巡抚的戈什哈都是临时从民间招募来的。”
“当然不能在京师、直隶这些地方打主意了。”康熙也在思索,“蒙古科尔沁部出了四千骑兵,尼布尔部愿出三千,战马一千匹已送到湖南,这七千军马投入湖南,你们觉得如何?——联还想,是否与达赖五世通连一下,扰一扰吴三桂后方?”
“七千骑兵若是生力军,自可小有奏效,”图海心里盘算着双方实力,“但如今却还都在蒙古,数千里行军也要损耗实力。吴兰桂若从云贵调兵,即便未经训练,依旧只能旗鼓相当。达赖这人,奴才以为是指望不上的。昨日万岁还说,接达赖奏折,请朝廷与吴逆划江而治。如此心地,求他参战实难指望。臣以为东调赣浙之军援湘,不失为上策。”
康熙听着大都难以指望,忽然回顾周培公,有点恼怒地问“你自称善败将军,有回天之力,为何一言不发?”此时明珠、熊赐履、索额图一干人已进来,见康熙脸色不善,吓得都忙跪在一边。
“臣非不欲发言。”周培公忙叩首道,“此乃社稷安危关头,容臣再细思一会儿。”
康熙冷笑道:“好,你好生想着吧!朕却已想定了,联要亲征岳阳!”这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大吃一惊。索额图膝行数步叩头说道:“臣以为不可!京师重地,万岁切不可远离。吴三桂要划江而治,显然胸无大志。主上轻出,万一稍有失利,反而启动他北进中原之心,岂非——”“你住口!”康熙喝道,“朕宁为战死皇帝,不为偏安之主!”
明珠听了,忙进前说道:“亲征乃万不得已之举。今耿精忠已就范,尚之信与吴三桂也心怀异志,贼势江河日下,并不须主上亲征。”熊赐履却道:“吴三桂已是强弩之末,双方久战不下,万岁亲征,必大长我士气。依臣之见,主上亲征,是一举成功之道!”一时间几个大臣纷纷陈奏,各抒己见。正争议间,何桂柱淋得水鸡儿般进来,捧上一封火漆文书,说道:“古北口方才递进来的。因万岁有特旨随到随送,所以连夜赶来”
“好,尼布尔必是发兵来援了!”康熙一边拆封,一边笑道,“联就先带这三千铁骑,亲临江南,吴三桂——”说到此处,他陡地停住,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揉了揉,拿信的手竟轻轻抖了起来。他失神地退回榻上,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上书房立时安静下来,只听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良久,明珠终于忍不住问道:“万岁,这”
“察哈尔王子叛变了,已将尼布尔囚禁。”康熙吃力地说道,“乘我京师空虚,带了一万骑兵,竟要来偷袭!”不知是惊恐还是气愤,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咬着牙恶狠狠笑道:“好都叛了叛吧!”
几个大臣像挨了闷棍,一时都懵了,头嗡嗡直响。图海心里也不禁狂跳:北京其实已是空城,这近在咫尺的大变如何应付?
“万岁,臣已想好,容臣启奏!”周培公突然叩头说道。
“讲讲来!”
“察哈尔王子之变虽近,乃是疥癣之疾。”周培的镇定使众人有些吃惊,“目下湖南战局胶着,臣以为也不必劳动圣驾亲征。”
“放屁!”康熙勃然大怒,“你就是让朕听你这几句空话的吗?”
周培公伏地叩头,又朗声说道:“容臣奏完。我军与吴逆在岳州打红了眼,臣以为都忽略了平凉的王辅臣!”
“咹?”康熙像一只瞧见老鼠的猫,身子猛地一探,说道“讲!”周培公侃侃言道:“吴三桂之所以尚能周旋,并不是靠耿、尚二人,乃是因西路有王辅巨牵我兵力!倘若此时醒悟,领一旅劲兵由四川入陕甘,与王辅臣会兵东下,湖南的局势则岌岌可危——但若我先走一步,消除甘陕危机,即可全力对付衡、岳的敌军,吴三桂必将闻风而溃!”
这说的十分有理,康熙不禁点头,但陕甘的兵力只能勉强与王辅臣周旋,察哈尔叛兵又要袭击京师,哪来的兵力应付这些呢?想了想,康熙低头喘了一口气,说道:“你言之成理,朕方才急得有些失态了,但如今如何办呢?”
“臣请万岁降御旨一道,”周培公叩头道,“将在京诸王、贝勒、贝子以及旗主家奴全数征来,立时可得精兵三万,由图海统领,微臣辅佐。半月之内,若不能扫平察哈尔之变,请皇上治臣欺君之罪!”
图海听着,脸上放出光来,他一直因职在卫戍不能出征懊丧,听周培公出此绝招,心中大喜,忙连连叩头:“臣也愿立军令状!”旁边的周培公却嗫嚅道:“只是”
康熙早跃然而起,绕着周培公兜了一圈,正待说话,见周培公面现犹豫之色,遂急急问道:“只是怎样?”
周培公顿首道:“此辈原都是八旗精锐,便是晚辈旗奴,也都个个晓勇异常。只怕依势作威作福惯了”康熙突然仰天大笑:“何愁他们不服?这有联来做主——天子剑侍候!”
外头李德全早听得明白,几步进来,从里头取出一柄宝剑,明黄流苏金子样在灯下熠熠闪光,双手捧了过来。康熙却用手一档,转脸问周培公:“你如今仍是四品职衔?”周培公忙顿首道:“臣领此剑,即是代天行令,已无品级!”
“壮志可嘉!”旁边跪着的明珠高声赞道,“臣以为周培公应进为从三品!”
“正二品!”康熙大声道,“这是伍先生荐的人,待国士应有待国士之道——即进封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周培公为抚远将军参议道,加侍郎衔,火速依议处置!”
周培公听了便瞧图海,图海忙道:“三日之后,臣等在南海子阅兵。”
“届时联将亲往!”康熙说道,“你们只管放胆去做,联将两门红衣大炮也赐给你们,荡平察哈尔后竟可不必回军,与科尔沁四千骑兵合击平凉,替联拔掉王辅臣这颗钉子!”
“臣——领旨!”
“去吧!今夜即向各王府传旨,按名册征用旗奴,有敢抗旨者,立即奏朕!”
明是没法儿的事,转眼之间便冰融雪消。望着周培公的背影,康熙不禁摇头赞叹:“真乃奇才,不枉了伍先生的举荐”
素额图忙道:“确是奇才,万岁爷何不命他为主将?”康熙笑道:“也须得有图海这样老成威重的宿将压阵,这个兵才好带,这群旗奴不是省油的灯啊!”明珠赔笑道:“有这样的良将,全亏了主子的好调度,奴才也以为察哈尔不日可平!”康熙开心地笑着,说道:“今夜召你们来,原是要议亲征,却议出这么个结果来——喂,熊老夫子发什么呆?”
“臣在想饷从何来,”熊赐履道,“有兵无饷,怎么打仗呢?”
康熙皱了皱眉头,良久方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眼下己无大难题目。饷么,先从大内挪出五万吧”
第四日便是阅兵日,天上还在下濛濛细雨。头天听图海奏报,说兵员征得三万一千七百余名,已经试校过一次。今日校阅后即进兵古北口。康熙起了个大早,先至慈宁宫请了太皇太后安,又至太庙焚了香,因不想招人眼目,只骑了御马,由魏东亭一干侍卫簇拥着直奔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前明的上林苑,也叫飞放泊。顺治初年,傍海子修东西二宫,有一条九曲板桥蜿蜒通往海中之岛,名日“瀛台”。方圆百里之间,茂林修竹、丘壑塘凹。自明初便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熊、獐、狍、鹿、糜,因国事不兴,久不经营,早已荒蔓不堪。
时近十月,园中红稀绿瘦,残荷凋零,更兼雨洒秋池,愁波涟漪,甚是肃杀。康熙一行方至仪鸾殿前,便听前头闷雷般炮响。一面被雨水打湿了的大旗,上头写着“奉旨抚远大将军图”,在寒风中冉冉升起。木寨前龙旗蔽空、警跸森严,里头黑鸦鸦一片俱是持戈兵士,立成方队纹丝不动,因全是新从内库领来装备的衣甲,看去十分鲜亮齐整。将台边和辕门外头,是九门提督府几十名校尉镇守,凶神恶煞般按着腰刀,一个个目不斜视。康熙瞧着不禁心头一热,点头含笑对熊赐履道:“图海这奴才配上周培公这帮手,真成了大将之才了!”熊赐履笑笑,尚未答话,忽然听前头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在此骑马?下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齐瞧时,是个旗牌官手捧大令旗当门站着。武丹一见这阵势,将马一拍就要上前答话,却被穆子煦一把扯住,低声道:“兄弟不可造次,瞧着魏大哥处置。”魏东亭早已翻身下骑,将辔绳一扔,款步上前,对旗牌官悄悄说了几句。
那旗牌官板着脸点点头,上前单膝跪地,横手平胸向康熙行了个军礼,说道:“图军门、周军门有令,万岁若亲临视察,可暂在辕门稍候。这会儿正行军法杀人。”跟在康熙身后的戈伦,新进侍卫年少气盛,冲马上前喝道:“你瞎了眼,这是万岁!”旗牌官脸一扬,冷冷说道:“下官晓得是万岁,若是别人,营前骑马就犯了死罪!”
戈伦“嘿”的冷笑一声,扬鞭便要抽打,后头康熙忽地黑沉了脸,喝道:“放肆!都下马!退下,拔去你的花翎!”
说着,康熙便先从马上跳下,随行侍卫这才都服服帖帖下来。武丹舌头一伸朝穆子煦扮了个鬼脸儿。明珠这几年也读几本书,便笑道:“这两个真要学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了,咱们老实着点,真的让他杀了我们的马,怎么回去呢?”索额图却兴致勃勃地道:“只要旗开得胜,万岁爷不骑马也欢喜!”熊赐履便笑着对康熙道:“请主子这边站,这里高些,里头情形都能瞧见。”
周培公确实正在执行军令杀人。这些旗奴已不比初入关时,如今在京携家带口,听说出征只发得一两多饷银,个个没精打采。加上有的妻儿扯叫,有的朋友饯行,昨日预校时,竟有七百多人至辰中才懒懒散散来队。因事前申明今日大校,不料还是有一百多人姗姗来迟。周培公便命各营将迟到人员一律绑送中军听候处置。
中军参佐刘明见人犯到齐,便上前向主帅图海禀道:“请大将军发落!”图海点点头,他虽为主将,却知康熙想试试周培公的才能,便不肯主持,只大声命令道:“由周军门按军法处置!”
周培公八字眉微微一蹙,大步走至将台口,濛濛秋雨已打湿了他身上的黄马褂,新赐的双眼孔雀翎也在向下滴水。他两眼冷冷一扫,偌大校场立时肃静下来,一声咳嗽不闻,三万军士铁铸似地一动不动。良久,周培公方朗声说道:“现在重新宣示抚远大将军军令——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按期不至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戮杀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
几个“斩”字出口,下头跪着的一百余人已个个面如死灰。却听周培公又道:“图大将军这几条将令昨日已经申明,今日仍有一百零七人应卯不到,本应一体处置,念因国家用兵之际,择最后三名斩首示众,余下的每人八十军棍!”中军听到令下,炸雷般“扎”地一声便去拖人。三名吓得魂不附体的军士被拖至将台边验了,便拉向辕门。其中一个挣扎着,号叫着不肯就范,尖叫着:“周军门开恩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啊周军门我求求你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公报私仇?”周培公大感诧异,低头看时却不认识。那人挣着叫道:“只要你不杀我我告诉你阿琐的下落,杀了我你一辈子也见不着她了”周培公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此人是康熙九年在正阳门遇到的理亲王府长随刘一贵!如此说来,烂面胡同阿琐失踪,也是此人做了手脚。想着,竟脱口而出问道:“你这恶奴,阿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讲!”此时,连坐在帅位上的图海也怔了。
“你饶我一命,我讲!”刘一贵大叫道。
周培公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阿琐若落在此人手中,如今行了军法,理亲王府必定拿阿琐报复!想到昔年赠钗赠饭珍重寄托的往事,虽无半语之私,儿女之情已深铭在心。他咬着牙想了想,冷笑道:“我已是朝廷大将,岂容你以私情要挟?拖出去——斩!”
立时,营中号角齐鸣,在秋风中呜呜咽咽回荡。外头康熙正听得没有头绪,见六个校尉拖出三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兵,按跪在海子边一株大柳树下,接着便听到石破天惊似的三声炮响,手起刀落砍下了三颗人头,行刑人提了头飞也似赶进去。不足一袋烟工夫,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已高悬辕门。
“本将军乃一介书生,原非好杀之人。”军营里一片死寂,周培公静静说道,“既然皇上寄我腹心,委我专阃,不能不勉从严令——余下的拖下去打,有呻吟呼号者加打二十军棍!”
这声将令传出,便听里头微微一阵议论,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山响,竟无一人敢哼一声。熊赐履、索额图听得毛骨惊然,明珠虽撑得住,脸上嬉笑,心中已是突突直跳。瞧康熙时,脸上毫无表情,只武丹咧着嘴直想笑,又强自忍着。
“将士们!”肉刑刚毕,便传出图海洪钟般的嗓门,“此一役,敌方乃是跳梁小丑,本不足天兵一讨。但主上正致力于南方军事,你们俱是朝廷柱石家奴,与国休戚相关。为国效劳,为皇上分优,也是为你们自己身家性命——这是第一层!”康熙听了笑道:“还有第二层,听这奴才说些什么。”“第二层,”图海又道,“本大将军知道,你们大都旗奴出身,家境贫寒,一两多的饷银实是很少——拼出死力打好察哈尔一仗,我保你们半世富贵!”
他的话没说完,已被下头军士们的议论声淹没了。康熙细听时,再也辨不清人们都说些什么,心里不禁一沉:“怎么扯这个?明是没钱嘛,打哪来的什么‘半世富贵’?”正理会不得,周培公又说话了,声音比图海还响:
“尼布尔乃元世祖正统后裔,家中有金山银海!我曾略查史籍,仅库存黄金,当不下一千万两!家中私财比此数要多出几倍!城破之日,一半奉交皇上,一半拿去你们均分,大将军和我一文不取!”
康熙听着,不禁“噗哧”笑出声来。此时军营内上下一片,到处是兴奋的鼓噪之声,有的惊叹不已,有的啧啧称羡,有的攘臂雀跃,大呼:“踹了狗日的老窝,把金子掏出来!”方才杀人时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熊赐履在旁笑道:“此乃淮阴侯驱三秦将士东下的故伎。小人喻以利,目下确也只能这样。”明珠也道:“万岁爷不知留意没有?他这六个‘斩’字,惟独没有‘抢掠民财者斩’。”
康熙听了没吱声。他当然留意了的,但这干人原本就为发财而来,不给军饷,叫两个将军用什么去激励军心?良久,康熙方叹道:“这是权宜之计。成功之后,朝廷出钱粮补贴一下,再免几年赋税,慢慢挽回吧”正说着,便听到军中鼓乐齐鸣,图海和周培公已端庄整肃地迎出了辕门。
第96章 大将军挥师捣平凉 王辅臣兵败泾河岸()
图海和周培公率军扫平察哈尔,只用了十二日工夫。康熙紧张地忙碌了一夜,下令将缴获的金银大部留作图海军饷,一部调拨给驻守洛阳的瓦尔格,令他急进潼关攻打西安,扰乱王辅臣后方,牵制汉中的王屏藩部。急令图海乘胜从间道伊克昭挺进陇东,与退守兰州的张勇夹击平凉的王辅臣。西线的局势立时倒转,反守为攻。
王辅臣的仗一直打得顺手,十一月时值隆冬,他所统率的三万军马连下巩昌、泰州、平凉二十余城,逼得张勇龟缩兰州,寸步不敢东进。初闻洛阳、太原的清兵自潼关、函谷关入陕,王辅臣还不在意,只命汉中守将王屏藩拦住,但听图海会同科尔沁骑兵自伊克昭过来,仅离此三百余里,顿觉事态严重。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图海从哪里带出这支兵,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甘北?来无影,去无踪,兵家素来最忌。听到急报,他连晚饭也没顾上吃,一边令人飞马召王屏藩来援,一边带着中军参佐们出去巡营。
出了平凉,已是夕阳西下。城外军营木寨中篝火升腾,军炊冉冉而起。隆冬的白杨像一枝枝冰硬了的毛笔直刺天穹。暮霭中六盘山灰暗阴沉。泾水沿岸的两边,皆已结成坚冰,只余下中间窄窄的一线流水,在夕阳中闪烁着粼粼金光。在枯水季节,泾水已是投鞭可断,跃马可越的小溪。不成为天然屏障了。
“阿爹,”身旁的王吉贞见他脸色阴郁,目视远方不语,便安慰道:“兵法云,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图海兼程三千里,渡漠南而来,已无破鲁缟之力,我们这一仗并不难打”
王辅臣喟然叹道:“你不懂啊——闻闻这股炊烟味儿,我的兵在烧马肉吃!没有粮饷,反倒利于我军速战,图海若屯兵城下,不出一月,军心就要乱了!”
龚荣遇心情也不好。周培公这个奶弟已多年不见,上次在京,只觉得他学问好,是个文官材料儿,怎么也带起兵来?既是交兵,必有胜负,难道天叫我来杀我兄弟,还是我死在兄弟之手?想着,便对王辅臣道:“我真不明白,军门一直向西打为的是什么。他们既从北来,我们何不东归避开?”
“西方是极乐世界。”王辅臣苦笑道,“说岳上有句话,‘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想不到吴三桂如此待我,真叫人寒心。粮饷一概没有,不能不打我们自己的主意啊!向东与王屏藩会合,当然眼下可维持一时,但图海与张勇在此合兵东进,瓦尔格从东夹击,我们能支撑得了多久?”
“阿爹”王吉贞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王辅臣转过脸来审视一下儿子,问道:“又想劝我归清,是么?”龚荣遇听得心中轰然一声,三军主将心里竟时常想着这个!看来他一意西进,也是想占稳一块地盘,进可与朝廷索价,退可与羌藏联络自保。转念一想,若如此下去,自己便永无见老母之日,不禁心中一酸。正胡思乱想,王辅臣却道:“归清也不是不能想的事,与吴三桂相比,康熙是英主,我心里是有数的。”
“大帅这样想,实是三军之幸,”龚荣遇忙道,“只怕下头不从也是枉然。”王辅臣苦笑道:“怎么会?如今连马一棍这样的粗人也有了心事。他上回吃醉酒,不是也在唱什么杨四郎的‘悔不该’么?”王吉贞见龚荣遇也这样想,乍着胆子笑道:“既如此,阿爹当早定决心,图海一到我们就”
王辅臣陡地勒住了缰绳。此时天已昏黑,看不清他脸色,只像剪纸影子似地一动不动,良久才听他断然说道:“不行!这一仗非拼死打好不可!打赢了还可议降;打不赢,我死!”龚荣遇和王吉贞不禁默然,事情明摆着,不战而降,败而后降,都难逃康熙诛戮!
“你们打起精神来!看城北那座虎墩,上有石楼,又有水井。”王辅臣指着模模糊糊、卧虎一样的一座小山丘说道,“当初进军平凉时,我第一件事就是想在上头驻兵,屯粮——这座虎墩便是守住平凉的命根子——吉贞,你替我亲自守好它。只要图海攻不下它,冰天雪地里粮道一断,他就只能束手待擒。打赢这一仗,我们就能进退裕如了!”说完将鞭狠抽一下,坐下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狂奔而去
第六日清晨,图海大军已到泾河北岸,与平凉城遥遥相对。按图海的想法,夜里带领三千骑兵来个突然奔袭,先使王辅臣措手不及,然后再将大军驻扎城北,与张勇合兵,文文火慢慢熬,必定取胜。周培公听了沉思道:“将军这法子好是好,但只怕吴三桂那边也有动作,王辅臣乃首鼠小人,反复无常,若得兵饷,反而于我不利。我军粮草虽有点,但粮道遥远,只利于速战。您是名将,您的战法王辅臣已是熟悉,这样的打法恐有不利。”因此,后三百里他们走得相当缓慢,藉此保存体力,以便接敌后进行急战。
大军一至泾河,中军将令便传了下来:立即扎寨结营、埋锅造饭。各营管带速派哨兵瞭望,按区防守,违令者立斩。将令一出,中军、前左右翼、后左右营一齐按令行动,沿河扎寨、汲水刨坑、砸钉扯帐。
吃过午饭,王辅臣听说对方扎营,便带了马一棍、张建勋、何郁之等军将亲临泾河南岸巡视,眼见图海中军大营赫然暴露在前,沿河十里左右两翼平头安寨,不禁诧异。遥遥望见对岸一群兵将簇拥着图海和周培公,也在窥视自家营盘,指指点点地遥望虎墩,便在马上双手一揖,高卢叫道:“图老将军别来无恙?王辅臣这里请安了!”
“是马鹞子啊!”图海也大声笑道,“当年在京与君品茗论兵,共谈国事,不想一晃数载,今日竟以兵戎相见,人间沧桑多变,良可叹息!观君用兵,似乎并无长进,想是近年来只顾了谋反,未读兵书之故吧!”
王辅臣扬鞭大笑,说道:“老将军昔年纸上谈兵,便是‘品’字形营盘,如今也不过将‘品’字倒了过来。大营在前,瞧起来却像个‘哭’字!”
“哭与笑字形相近,王将军不要误看了!”周培公袍袖一挥说道,“相书上所谓‘马脸容’,哭为笑,笑为哭,颠倒迷离行迹难测——将军不见中军大旗乎?图军门既为抚远大将军,自是以‘抚’在上。将军若能弃兵修和、归附朝廷,仍可晋爵封侯。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切莫蹉跎自误。图帅这边早备羔羊美酒,愿与将军高歌长谈!”周培公说着,四处搜寻龚荣遇,却未见到。王辅臣听了,冷笑一声道:“想必你就是周培公了,劝你回去好好读书,休在本帅面前舞文弄墨,国家承平之日,自少不了你一顶纱帽儿,何必在此金城汤池之下碰得头破血流,沦为我的刀下鬼?”周培公哈哈大笑道:“金城,汤池?你晓得什么叫金城、汤池,我主万岁爷以天下百姓为干城,你王辅臣却想割据平凉作威作福,不顾民间疾苦,拆民居以为军营、卖民女以充军饷,驱三万疲兵,离家西进,离散了多少妻儿子女,似你这股心肺,便有霸王之勇,难逃乌江自刎之厄”
周培公话未说完,王辅臣这边早已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图海等只好缓缓退下。两边军营只见对方主将动了手,发着喊声,万箭齐发;马一棍大营里突然号炮一响,骁骑将军刘春率千余骑兵自西翼跃过泾水杀过来。
这是王辅臣久己想好了的,要先蹚一蹚图海这汪浑水,看他的兵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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