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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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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笑容,知道又要消遣自己,已是木起了脸,却没有发作,说道:“姗姗也说了的叫周邦彦。”

    惠同济见马祥祖已带了恼意,一笑收住不再调侃,吴省钦却在旁问道:“周邦彦是哪朝人哪”偏着:脸似是问曹锡宝和丁伯熙,又向敬朝阁笑,敬朝阁笑道:“这自然还得请教我们马兄。”马祥祖自觉像个小丑样被人拨弄,这下子脸上再也挂不住,他却甚有涵养,抖着:手煞白着:脸在桌上点了两下,站起身来道:“马某不才,失陪了——有些事真的是娼妓才懂,再不然就是大茶壶也晓得——你该问他们去。”说着:便要抽身。

    “哎喂——”方令诚原也在笑,一见他认了真,忙一把拖住,笑道,“何必呢大家都是同乡,你和老惠还是同年,将来料不定还是同行!要不是心里亲近当是自家兄弟朋友,谁肯开玩笑儿涮着:玩儿老惠,还不赶紧赔个不是”惠同济忙笑道:“老马别认真儿,我没有不敬你的心思,有好几篇制艺还要请教你批讲批讲呢!你这一去岂不耽误了我的锦绣前程我是想逗姗姗姑娘跟我们说李师师故事儿,不料就恼了你。别走,愚兄这厢有礼!”说着,学了戏里小生,一展袍子躬身一礼。众人见了都笑,乱哄哄纷纷挽留马祥祖。马祥祖被惠同济的怪相逗得撒了气,无可奈何一笑归座,问道:“李师师是谁,他是哪朝人”

    一句话又惹得众人哄笑。曹锡宝宅心厚道,不待众人嘲讽,在旁解说道:“李师师是宋徽宗时名妓,周邦彦是当时名士,两个人一时相好。有一次正在调情温存,徽宗皇帝驾到,邦彦惊慌无计,钻到师师床下躲避。徽宗和师师笑闹嬉戏听了个不亦乐乎。由此怡情大发,还填了一首少年游的词,载在词苑,无人不知。这词传到徽宗耳中,惹得龙颜大怒——”“别忙别忙!”敬朝阁不待他说完便拦住了,笑道:“我不怕人说我孤陋寡闻——绝妙好辞不可不闻。先生给我们咏哦咏哦。,吟诵吟诵。”众人也都吵着:“要听”。曹锡宝笑道:“正为这词,徽宗下旨罢了邦彦的官,逐出国门。”因轻声诵道: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似少人行。

    众人尚自品味间,李侍尧一眼瞥见李八十五站在门外,趁着:没人留意抽身出来,看了看外边,问道:“没什么事儿怎么带这么多人来”李八十五笑道:“没什么事,家里人听那个姓肖的痞子发酒疯,怕来寻老爷的事,我就带他们来了——那女人叫刘湘秀,女娃子叫歌霞,已经安置好了,爷放心。不过天也好早晚的了——”他没说完李侍尧已经转身回了屋里,听曹锡宝还在说“方才姗姗唱的,是周邦彦去国时留给李师师的,李师师又转呈给徽宗,徽宗感动,又令授邦彦为大晟乐正”李侍尧听着,低声对身边的敬朝阁道:“这位曹兄,倒是博学多才的嘛!”

    “那是自然。”敬朝阁含笑不卑不亢说道,“上回江浙会馆会文,夺了榜首呢——”他忽然转过脸去,对方令诚说道:“木先生想拜读一下曹兄代兄写的那封信。我们来吃你的酒,一来沾光儿瞻仰瞻仰姗姗姑娘芳容才艺,二来这也真是我们文林一段佳话——木先生,话说我朝乾隆三十九年,江右孝廉方令诚应试入京,病卧大佛寺中,北京香艳国中有一女子来寺进香,邂逅相遇解囊赠金延医为方孝廉解围祛厄,由此夤缘由事入情,因情生爱,二人遂私订白头之约”众人见他突然转了语调,一口茶馆说书切口,一愣之下,都鼓掌喝彩“好——!”敬朝阁一本正经,右手虚拟堂木“啪”地一拍桌子,又道:“只可叹红颜薄命身在青楼,方令诚江右望族文献世家,名门子弟格于礼教之防,岂容他与烟花女子结缘生情于是大兄连连修书严词切责方公子当以功名为念,切勿寻花问柳,宁负苏三一片痴情,莫为王三公子落魄京师。方公子内窘缠头之金,外迫长兄严命,姗姗女左畏鸨母无厌之求,右惧方家门第森严,两人竟是情同一心命各一方。一个在高楼以泪洗面,一个在羁旅临风踟蹰,一个玉容憔悴,一个百结愁肠,一个是倾国倾城貌落汤,一个是多愁多病身招风。哎呀呀如此下去,岂不是要‘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地闹起来么再说——”

    他还要往下说,姗姗已经捧了酒来,嗔着:一笑打了他手背一下,说道:“从前个儿我也常去二十四爷府唱堂会的,在那儿见敬爷,怎么瞧都是个恺悌君子,怎么还有这像生儿也不怕人笑话!”丁伯熙和众人笑着,将一叠子纸递给李侍尧,说道:“下头就不用他张牙舞爪地表白了吧!——这是曹先生代‘方公子’致兄弟,请看,真的是才气横溢!”李侍尧接过看时,淋漓累累竟是数千言一封长信,原是有点不耐,但只看了几行,便被引得欲罢不能,由着:众人闲话说笑,看那信写道:

    信来,得奉严教,感激恧不可胜言。自先人没后,得吾兄提携,以有今日。弟虽不才,沾雨露之润,获庭诲之益亦既有年。虽有童心,粗知名教,若夫逐野水之鸳鸯,忘堂上之鸿雁,赋闲花之曲,背霜后之筠,即死不为也。但一时迷昧,忽忽如梦,今事定情牵,有不能顿遣者,谨以陈告恳布。

    缘斯人三年离嘉兴酒楼,即居虎坊桥巷,不意入室之柳叶,遂成结子之桃花。兄与弟皆艰子息,没得一儿,蒸尝有托,如莫愁之产阿侯,胡婢之生遥集。近有以红粉妖姬育青云上客者,兄所熟知,天下事不可局量,淤泥出莲花,粪土产芝菌,此不能顿遣者一也。

    这是说姗姗已经怀胎,不能随意弃遗,这头一条理由便下得十足。李侍尧瞟一眼姗姗,果见她下腹微微隆起,不禁莞尔一笑。再往下看,一条说姗姗已经因为自己开罪了鸨母,现今走投无路,设如驱走,其实是逼她自尽;一条说姗姗从良恪尽妇道,夜勤刀尺相伴膏火,“弟每遇枯坐,文思不属,微闻香泽,倚马万言,出鬼入神,惊天动地。两仪发耀于行中,列星迸落于纸上。江左烟月繁华,六朝金粉旧地。谢家调马之蹊,尚余芳草;王氏鼓楫之流,仍有文波。一旦怀蛟变化,立致青云,岂留连烟月,即属尘下士乎”这么一路层层说理,恳恳述情悠悠叙怀,姗姗之良贤,情事之无奈,己身之抱负,将古比今,揆情设议,娓娓汩汩,滔滔不绝,洋洒挥霍之间豪气毕现。飞流湍漱之余,又见小桥溪幽,李侍尧直看得情思并茂气荡肠回,见那收煞之处,密密麻麻重加圈点,显是前头众人传阅时所加。

    自古英雄,不能不豪情于帷幕。苏武于啮雪吞毡之时,而犹有胡妇之娶,而金兵破竹南下,能于黄天荡上,几制兀术于死命者,乃娶妓女梁氏之韩靳王也。及张德远辈,彼恂恂谨饬,王安石辈,终生无声色。何益于国家生民,社稷兴衰之数。

    惟兄赦弟之罪愆,发其不能顿遣之情,解三面之网,令弟得遂私愿。发二酉之藏,竞三余之秘,见子雪之肠,反思王之胃。不弋取大物为一家兴宠者,愿兄摈绝之,以为荡子之戒。皇天后土实闻斯语人去匆匆,言辞无叙,幸惟原宥!

    李侍尧看得情不自禁,忘神间一拍大腿说道:“好!”却见后边还附有其兄家书,写得亦颇有风趣,却是一封短简书悉,初意吾弟正当龙门之跃,青灯黄卷,铁砚磨穿尚不遑移情之时,乃游悠青楼,金灯销磨,妄作登徒子之思,是以致书薄让。今见字甚讶,与弟别未数时,笔下便已如此,弟不坠读书上进之志,新妇有相夫宜男之德,兄亦何求全责备于爱弟即当下帷苦读功课,试毕第与不第,速归故里,汝嫂亦思得见弟妇雅容也。

    他笑着:将书信还递给丁伯熙,说道:“方兄,看了令兄的信,我才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我还真替你捏一把汗呢!”方令诚正和身边的吴省钦说笑,见李侍尧和自己说话,忙转身问道:“怎么呢”李侍尧道:“曹生在里头替你立了军令状,名落孙山断魂归乡,新妇要扫地出门的哟!”

    “木先生也忒胶柱鼓瑟的了。”曹锡宝一手执杯小口啜着:笑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候侄儿也给他生下了,还能真的下了那个狠心留子逐母”方令诚道:“无碍的,我哥哥是个善性人,不过盼我替他争口气就是,他也是屡科不第的秋风老秀才了。”吴省钦道:“有这封皇皇巨书发科就是吉兆,方兄这回必定飞黄腾达的。”

    方令诚似乎有点泄气,自嘲地一笑说道:“这种事哪有一定之规呢走一步说一步罢咧,先太祖方灵皋天下骚坛执牛耳二十余年,康熙朝做到上书房白衣宰相,也终究没能越龙门一步。我长兄十二掇芹十三次入考,老之将至不能入鹿筵一席,考得悲心丧志,考得灰头土脸,考得闻考变色!像窦兰卿、王文韶、尤明堂那样一路春风连进三甲的,毕竟都是异数。我辈哪能指望这个侥幸呢”

    李侍尧起初还听得专注,至此忽然心中一动乾隆已点了自己主考,今儿和这群应考诸生泡堆儿算怎么回事思量瓜田李下之嫌竟是一阵慌乱,勉强一笑,说道:“也不是尽人都这样儿的。我见过多少人,都是下第之后发几天牢骚,骂骂考官瞎眼,然后撕文章烧墨卷,立誓再作冯妇。过不几时,气平技痒依然一个故我,寻朋友会同年比文章买讲章再搏龙门。几到榜上有名,牢骚也没了,瞎眼的也成了慧眼,哪里还想得起当日落魄时的光景儿呢啊唷——忘了一件要紧事,我得赶紧回去了!失陪——回见了!”说着,忙忙起身,向众人略一点头致意。丁伯熙、敬朝阁眨着:眼,巴巴地看着:他去了。

第539章 说差事牵连及邪教 遣余兴君臣游御苑() 
李侍尧算计着:乾隆要召见自己和于敏中安排春闱的事,一连几天在军机处守着,却都没有单独叫进。军机处纪昀和于敏中两个大臣轮班倒,都是和着:六部官员一同接见议事。他心里还在为有人暗算自己忐忑嘀咕,想窥探乾隆的心思意向,但与兵部的人进去,说的都是兆惠海兰察进军和阿桂的驻节关防,某处该架桥,某处道:路要修整,火药要防潮,营具应更换,淡水怎样供应诸事,有时和户部进去,说的又是灾馑赈济,河防漕运春耕种粮牛具一类。乾隆显得很累,满脸倦容听了,或允或不允一句话就了事跪安,几次想会议之后单独留下,苦于自己没有要紧公务奏对,看看乾隆脸色,只好随众退出。

    这日召见工部官员,由纪昀带着:引见,王八耻到军机处传旨“着:李侍尧一同进来。”李传尧正在大伙房吃早饭,听见旨意丢下碗便起身出来。纪昀已经等在门外,上下打量一眼李侍尧,笑道:“才进京几天日子,怎么瞧你没了机灵气儿像是有点忡怔,再不然就是没睡好觉赶紧把李大人的朝珠取来!”李侍尧这才觉得了,忙从太监手里接过朝珠挂在项上,一边随纪昀走,口里笑道:“在外头没上司,在这里没下司,凡事都得自己操心料理上回递牌子忘了带牌子,亏得了高云从撞见,才算进了乾清门。”

    “这就是京官和外官的分别。”纪昀点头道,“这里一个小章京就是四品,放出去到地方就不得了,在军机处想吃茶得自己提水,衣服脏了得自己洗!所以有‘进京的和尚出京的官’这一说。你忘了戴朝珠,那年白云观道:长张真人也是的,走道:儿上一提醒他慌了神,怕见了皇上失仪。我说你不是能驱鬼传狐调遣神将么打一道:令牌,着:六丁六甲神将速速把朝珠取来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一脸诙谐又说又比,李侍尧和两个太监听了都笑。因见工部侍郎陈索文和宝源局、河道:沟渠处、火药局、管理街道:衙门的几个司官都站在养心殿垂花门外等候,便站住了,问道:“这不是索文嘛——你们王司空没来”

    “王司空出缺丁忧了。”陈索文因这里是内苑禁地,不便行庭参礼,带着:几个司官一躬为礼,笑道,“如今是黄克己署理工部衙门。他去奉天查看太庙修缮工程去了。内廷请旨由我带着:来见皇上。”纪昀一笑即敛,肃然说道:“进见罢。”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由王八耻引着:进东暖阁跪了。

    但此刻乾隆却不在殿中,王八耻只说了句“各位大人跪候,主子少时就来”便挑帘出去了。几个人跪在八宝琉璃屏前也不敢交谈说话,四个司官大约还是头一次到这个所在,悚息屏声伏在地下大气儿不敢出,陈索文垂头长跪目不斜视,李侍尧皱眉想着:乾隆不知问什么话,自己又该怎样回奏,只有纪昀放松些,隔帘望着:院中融融的阳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满殿太监宫女几十个人,各按职事方位立定,静得连檐前雀鸟啾啾叫声都清晰入耳。一时听见王廉在回廊转角处说道:“主子回来了,茶水毛巾侍候!”接着: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进来,杂沓响动,似乎不止乾隆一人。几个宫女也动起来,蹑着:脚步打热水涮毛巾,端参汤。连纪昀在内几个臣子忙都低伏了头。听着:太监挑帘声,乾隆青缎凉里皂靴踩在金砖上铿锵的橐橐声,纪昀以头轻轻触地,说道:“臣等恭候万岁圣驾!”

    “纪昀已经来了”乾隆说道,“你是工部的人吧——免礼,都进暖阁来吧。”因为离得近,乾隆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纪昀、陈索文忙叩头答“是”。抬起头时,乾隆已经揩过脸,示意不要参汤,把毛巾放在银盘子里,进了东暖阁里。几个人望着:他背影又磕头谢恩,方才起身趋步入内,见乾隆摆手示意,小心翼翼斜签着:身子坐了木杌子上。陈索文觑着:眼偷看,乾隆已经盘膝坐了炕上,正好目光也扫过来,忙又低了头。乾隆一笑,说道:“今儿外头风和日丽,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到御花园走了走,看几个阿哥练布库,朕也跟着:疏散了疏散,这会子倒觉畅快了不少——颙琰、颙琪、颙璇、颙瑆、颙璘——你们几个进来。”只听窗外颙琰的声气答应一声,接着:几个阿哥衣裳窸窣走进来,向炕上打了个千,一齐退后跪在隔栅子下面。暖阁里顿时便显得有点人满为患。

    人们望着:乾隆,等着:他说话,但乾隆一时却没有言语,脸色也变得有点不快,良久才道:“做什么脚步这样轻一头是你们的皇阿玛,一头是外头办事的臣子,蹑手蹑脚的全然没有皇家阿哥的雍容气度!再说了,纪昀也是你们毓庆宫的书房师傅,怎么大样得连个礼也不行,一句问安的话也没有嗯”

    他声音虽然并不严厉,但挑礼挑到这个分上,连纪昀也是头一遭遇上,李侍尧和工部官员们更是闻所未闻,一下子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坐直了身子,心头突突乱跳,手心里都捏出冷汗来。几个阿哥一下子都煞白了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纪昀脑门子上也沁出一层细汗,他素知乾隆家法与康熙一脉相承,内臣严于外臣,宿卫近侍严于朝臣,子侄严于外戚——愈是贴己亲近,揆情撰礼愈是苛酷。要阿哥气度雍容,给师傅行礼原本无错,但这样挑剔到当众,无论受礼的和行礼的情何以堪眼见阿哥们试着:起身要谢罪行礼,纪昀一急,忙离座跪了赔笑说道:“爷们偶有失慎,是因为见了君父栗栗敬畏不敢造次——这是何等样尺寸森严之地,又是会议政务之时,臣焉敢坦然受礼请皇上免了臣局促不安之苦——各位爷,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们都是三岁认字,六岁总角受教。天地君亲师,‘师’在五常之内,岂能轻忽怠懈读了书若不养气修德,就会变得自大轻狂,比之无知还要令人厌憎——既是纪昀求情,那就下不为例吧——今日回去作文,题目是——”乾隆想了想,“克己复礼为仁,斯善莫大焉——可听着:了明日把窗课本子进呈御览!”

    “是!”阿哥们如蒙大赦,一齐叩头谢恩,“谨记皇阿玛圣训!”

    乾隆这才颜色霁和了,看着:陈索文道:“你叫陈索文”陈索文余惊未息,一愣之下忙离座时乾隆笑着:摆手道:“坐,坐着:奏事,都这么闹起虚礼来就办不成事了——你是今年夏天引见到部的吧”陈索文见乾隆随和如同家人,这才镇定了些,躬身回道:“是。”乾隆偏着:脸想了想,又问“福建布政使有个叫陈索剑的,你们是一家的吧”

    “是,万岁爷记得不差。陈索剑是臣的胞弟。”

    “好嘛,你父亲教子有方,兄弟两个一为方面大员,一为朝廷卿贰之臣。”乾隆点头笑道,“这不多见。”陈索文听皇帝提到自己父亲,忙离座叩头回奏“这是皇上如天之恩,臣家祖上积德,遂能仰邀圣朝雨露,得侍于尧舜之侧——更有回皇上的话,臣父陈模祖于臣弟产后六月已见背于世。臣与索剑自幼失怙,全赖母亲纺绩缝穷洗衣过活,苦节操持使我兄弟得以成人,至今已四十年。今兄弟朱紫朝贵,母亲未进诰命,几次申报请予旌表建坊,都无下落”说着:已经沁出泪来。乾隆听着:便看纪昀,见纪昀微微摇头,因道:“这个事礼部有定例规程的。下去详明写奏章交给纪昀,自然还有恩旨。你们黄仕郎尚书从奉天回来再奏。”他扫视众人一眼,说道:“说差使吧。”

    按工部乃系六部最末一座,虽说都是“部”,就按职权责任而言,远不及吏礼刑兵户诸部那般繁紧冲要。大约是冷衙门的缘故,唐代干脆就叫冬官,尚书就叫冬官尚书,侍郎就叫冬官侍郎。清沿明制,工部的权已经大得多,管着:河工、水利、海塘、江防、沟渠、船政、矿物、陶冶,什么屯田、营作、修缮、柴炭、桥梁、渡口、渔辅、漕运、舟楫、军器作坊、造钱工场大到民生国脉,小到鸡毛蒜皮,但沾一个“工”字儿就和工部干连。其余五部的要缺官员和尚书侍郎大抵都要先在这个薄荷油衙门先磨几年,磨得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敷衍而后就升迁出去。就它本衙门而言,实在是既没有权也没有钱且没有木钟可撞,离不了它又没有大施展余地的冷曹部。所以陈索文奏事只拣着:乾隆关心的河工漕运、屯田水利、火药工场几件细说,又让管理街道:衙门说了拓展圆明园拆迁民居需索银两的情形。

    李侍尧在旁一边听一边心里算账,这些用工支项太浩大了!单是拆迁民居一项,就耗用了四百万银子,占了其余各项总和还要多,到底是天家京城气派,这要放在省里,真是连想也不敢想纪昀却在心里一笔一笔加减算着:输赢账,和户部支出银项相互印证,时而点头,时而诧异。大约一顿饭工夫,几个司官说完,陈索文接着:又奏“红果园向西约百二里,原是飞放泊外官道。那里原是有一座玄女庙,自从康熙朝伪朱三太子案子之后已经倾圮,这几年忽然香火又旺盛起来,善男信女每天有几千人进香。这里正当圆明园西门,工部去拆,上万的香客跪地拦阻。顺天府的衙役家属也有信民。工部前任尚书王化愚担心硬拆激起事端,说暂时留着,待请旨后施行。现王化愚丁忧出缺,黄仕郎出差去了奉天,请万岁旨意裁夺。”

    “唔——玄女庙”乾隆一边听司官回事,一边执笔在纸上点画录记着:什么,听到这里停住了,问纪昀道,“玄女庙是正祀还是淫祀!”纪昀忙道:“回万岁,玄女为上古神女,又称九天玄女,俗称‘九天娘娘’。黄帝战蚩尤于逐鹿,玄女下降助战,制夔牛鼓八十面,遂破蚩尤。载在黄帝内经,是正祀。不过既已倾圮已复兴旺,其中难说没有别的原故。方今京师直隶盛传天理邪教,往往借庙借神倡言造乱,名为祭神,其实假神道:传布邪教以售其私,也不可不加留意。”乾隆放下了笔,沉思着:说道:“朕幼年听圣祖说过,伪朱三太子杨起隆的巢穴就在红果园,在藩邸也听邬思道:先生说过周培公平息吴应熊变乱的事。这件事你奏得好——李侍尧。”

    “臣在!”

    “这件事不要顺天府办。你已经署理步军统领衙门,这是你九门提督的应份职事。”

    “是!臣即日就去查看!”

    “查看一下回奏。”乾隆说道,“如果真是应祀正神,不许惊扰,由礼部派员祭祀,颁旨另选新址迁庙——其实园子外边有座庙护门也未尝不好。如果是邪教借庙煽惑愚民,聚众有所图谋,那就不单要拆庙,还要捕拿追究奸徒,以肃视听。”

    “是!臣查明之后立即奏明请旨!”

    乾隆颔首吃茶,回到了本题“一条是造火药,是兵部监制,开矿用的,西路军事和福建水师军用火枪火炮用药,蜡封要再加厚些,要与民间制爆竹用药有所不同。安徽和云南铜政司有题本发给你们看,那里梅雨季节火药受潮,一库一库地坏掉,翻晒炒干后炸力也弱。一条是宝源局制钱,是户部监制收管。广州送来钱样,那里流到市面的钱都是私铸的,又薄又轻,这是怎么回事户部要查,工部也要查。李侍尧写信给孙士毅,让他查明据实回奏。”李侍尧忙答应一声“是!”陈索文道:“如今制钱造得太好了。铜六铅四化出的钱锃亮金黄,民间多有收集乾隆钱熔化了再铸铜器的。雍正爷的钱是铜四铅六,成色字画是差了,却杜了这个弊端。日本国没有铜矿,海上流出去的为数不少,都是先从福州私运台湾,再转运日本,虽说有定制,每船携带不得超出二百四十斤,其实查获的不到一成。造圆明园用铜更多——铜矿铜产翻了两倍仍是不敷使用。以臣愚见,不如制钱仍用先帝遗法,铜四铅六,成色是差了,字画也稍有不清,但用这钱私铸就不合算。日本国私运回去,来中国买货物仍旧又带回来。似乎这样更便利些,伏惟圣裁。”

    这是绝大的民生政务,陈索文的建议可说头头是道。旁跪的五位阿哥,仪慎郡王颙璇常到四库全书编纂房借书,和纪昀混熟了,二人也曾说过钱法之弊,只是没有这样透彻见底。听到这里不禁偷看父亲脸色,又扫视几个臣子,恰与纪昀目光一触,忙又闪开来。纪昀因也听到有人在乾隆跟前捣鼓自己小话,不敢贸然发言,指望颙璇附和一下,但颙璇等人早奉有明旨,听政学习,不得妄加议论,只好低了头不言声。

    “不要轻易更动法。”乾隆沉默移时,低垂着:眼睑说道。刹那间,人们觉得他平日议政时那种精神流移奕奕焕发的神采消失殆尽,显得有点老态龙钟,倦怠得说话也带了闷声,仿佛在缓重地叹息“先帝有先帝的难处,有彼时的情势。比起来,还是圣祖的钱法才是处常之道。乾隆钱已经用了近四十年,如今为了省铜,忽然改了铜四铅六,成色差了,字画也不好,流通民间,老百姓用不惯也看不惯,容易起疑虑的心思。即你们说的也是实情,一来外国用乾隆钱,也有个仰慕向化的意思在里头。况且日本琉球爪哇暹罗诸国人,盗运铜的不少,一个乾隆子儿能换三十枚本国钱,谁舍得熔了造器皿二来铜匠化钱铸物,毕竟是私铸,拿住了是要斩立决的。钱度这个人是杀了,他虽人品不端,整顿钱政还是不错,这上头的折耗也有限。现在用铜最多的是圆明园,正出正入的国家大事。待圆明园告竣,这场开销也就没了。所以缺铜是一时的,只要防着:铜矿上小人作乱聚众不规,还可再加增工人,多开掘些也就是了。”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加重了语气又道:“纪昀那里集着:不少制钱,历代的都有。你们可以看看。但凡治化盛世、太平光景、国运隆昌,制钱的成色就好,分量就重。到了民生凋敞天下倾荡烽烟四起时候,钱就制得又轻又薄——这里头有个治乱兴衰的大题目,不是省铜费铜的人事。”

    暖阁中十几个阿哥大臣,原是都觉得陈索文之建议条陈有理有据剖析详明。初听乾隆驳议,谁都是一脸的“唯唯”相,心里却都不甚佩服。及至后来,愈往深里说,愈见乾隆高屋建瓴思深虑远。陈索文头一个坐不住,伏地叩头道:“臣学术不纯一叶障目,聆听皇上训诲如拨乌云而见日月,不胜钦服感佩!”接着:李侍尧纪昀和工部小臣们也都没口价称颂“圣明高远”、“庙谟高深”、“察微知着”、“洞鉴今古”直说得乾隆尧舜再生孔颜重世。

    “好好!你们去办事吧。工部的差使琐碎,事事都关乎民命营生。自唐而后,愈来愈为朝廷看重,万不可轻忽怠堕。陈索文下去把河工上的利弊拟个细细的条陈,呈进来御览。”乾隆被众人赞得满面笑容眼中放彩,摆手命众人跪安,又命,“纪昀、李侍尧和颙琰留下接着:议事。”

    于是众人纷纷跪辞趋出,一阵缓重杂沓的脚步声后,殿中恢复了宁静。三个人六只眼睛盯望着:乾隆,却见乾隆笑着:起身下炕,说道:“外边天气这么好,坐在殿里太气闷了,随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如何”

    这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纪昀高兴得粲然嬉笑,从靴页子里掏摸着:烟锅子,说道:“虽说皇上恩准臣御前会议上吃烟,毕竟怕熏着:了您。这么着:随意,皇上也散了步,臣的烟瘾也过了——皇上体天格物真是无微不至!”李侍尧外头装矜持,心里紧盘算,要不要乘机含而不露说外头有自己的流言口里笑道:“奴才还是中进士那年进过一次御苑,今儿个这福气是异数,奴才真是不胜欢呼雀跃!”颙琰按捺着:一腔高兴,却是满脸恭谨,说道:“毕竟外头冷些,墙根儿上残雪都没化呢——皇阿玛还该穿暖些儿。”又对王八耻道:“把皇阿玛的大氅带着:听用。”

    御花园离着:养心殿并不远,君臣父子四人沿永巷向北,过储秀宫向东踅,坤宁门对面北边便到。因太阳尚未正午,永巷高墙遮阳,阴地里走还有点凉意,及进御苑大门,立时便觉一下子豁朗开阔。但见湛青无云的天际东南一轮金乌明媚光艳,慷慨地将阳光洒落下来,宫中金瓦红墙都融融与与沐浴在一片灿烂耀目的瑞光之中。园中翠柏、苍松、茂竹、万年青、金银花、女贞子诸多常青花木老叶幽碧峥嵘苍翠,无数落叶乔木,虽没有树叶妆点,但或如虬龙夭矫,或似蟠螭相结。枝干杈桠交错,老根横亘盘结,比之树叶繁茂之时,另有一股遒劲雄浑的意味,乾隆一边走一边沉吟,似乎是在打腹稿作诗,又像在思量什么,几个人亦步亦趋跟着,一边观景,心里紧忙揣测着:应对乾隆说话。乾隆一直微笑着:不言语,绕御亭一周匝,忽然转脸问纪昀“方才会议,你有一阵子直想笑,是什么缘故”

    “啊——是”纪昀冷不防他张口头一句问这个,怔了一下笑道,“臣是在想,皇上御极四十年,春秋鼎盛间已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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