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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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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在旁听着:头都胀了,丧气地说道:“我两千两进手的货,前日有人出到三千五都没出手,还以为是镇店之宝呢!”和笑道:“我不揭破,再有人买,两千两赶紧出手就是。”

    老板被和揭破了底儿,似乎有点慌神,忙着:给和也倒茶,说道:“今儿庙里来了真神,别的货您也瞧瞧,我也长长见识。”

    “别的嘛——”和转着:眼珠子审量货架,“那些古钱是真品,这只汝瓷碗——”他敲敲手里的茶碗,笑道:“只怕你店里货卖干净,也不抵这只碗价!那尊阿舍那佛像也是真品——你把那只老徽竹雕取过来看。”

    此时众人已服了和,只见老板战战兢兢,小学生向房师交卷子般捧过那只虬蛟盘藤老竹根雕笔筒,和接过来笑着:指点道:“主子您来看,这只竹雕要卖出一千五百两,其实只值五十两。到宣武门外房那里把毛竹脚手架下头一截锯回来,请行家雕成这样。浸到粪坑里泡半年,出来又红又老,这就带了古意,用艾叶烟熏过,用鬃毛刷子打刷了,里头装好茶叶,埋在香灰里,摆在架子上情卖!老板我告诉你,几百年的东西,又这么好看,这个玩了那个玩,又看又摸的,这竹雕上没有挂浆儿,直就透出了假!——你找行家打桐油,再涂几遍清漆,一是体沉,二是上头有浆,摸起来琥珀似的,就好卖假了!”老板头点得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是是”

    乾隆大笑出店,一边下阶一边说道:“想不到你如此精于鉴赏。回头我库里珍玩你也给瞧瞧!”和道:“真正的鉴赏主儿不在古玩店,拉出个出师的当铺朝奉都比他们强些儿,当铺人要走了眼,一件古董就送终了他——我府里有个叫刘全的,是个‘夜壶锡’。我这点眼力还是跟他学的。”乾隆便笑问“‘夜壶锡’何意”和道:“天下七十二行里头,当铺是最拿大的,因为只有人求他,他是万事不求人。当铺伙计失业了,换了别的营生仍旧老天爷第一我第二,侍候不来人。所以叫‘夜壶锡’。好比破夜壶,锡虽是有用之物,做过夜壶的锡却又臊又臭,还好派什么用场就是这一行,再改就不堪用了。”这么一解说众人都明白了,连刘墉想着:也是这么回事,跟着:笑起来。

    和见出了闹市,又道:“爷,那幅字画我把价钱已经压下来了。明儿换个人把它买下来。那还是个真品。”说着:又笑,“您没有留心,左上角敬空那里还盖着:一方图章,是真的,只年代久了漶漫不清,卖主是个懂行的,又照别的画上图章新造一枚押了印,真品上头作伪,就变假了。从圣祖爷世宗爷到您,都收藏董香光的字画,逢见一幅不容易,我晓得主子喜爱,就挑出它要命的毛病儿。给他两千两他也欢喜。这下我至少给主子省下三千两银子呢!”刘墉发呆道:“原来你和他砍价梼杌铸张为鬼为幻,哪一句是你的实话你还算个读书人!”

    “当然跟主子说实话。”和笑道,“崇如,不一定左顾一声‘诗云’,右盼一声‘子曰’,事事处处敬肃如对大宾才叫君子,与君子交处以义,与小人交处以利,这种历练出来的见识也还有用处的。”乾隆道:“牛溲马勃败鼓皮旧窗纸皆可入药,和练达世事可谓精细入微。”和知道今儿在屑小事务上显摆本领过了头儿,便思量宛转缓回,因自嘲笑道:“我知道我这是小意儿这都是枝叶之学市井伎俩。这几年蒙主子训诲,四书都背了,又读了纪公的滦阳杂记,你的石庵集也拜读过了。回头我带窗课本子请崇如给我改削改削。”乾隆却道:“多懂些事有什么坏处勘透世态人情又有大道:作根基,做官更好。刘崇如也真是的,他又没有欺君卖友,也没有离经叛道,你指责他做什么”刘墉笑道:“我不是指责,这也是生意经济。我是奇怪他怎么懂得这么多。”

    说着:闲话,已经出了北玉皇庙市。和不便再随驾,刚要辞去,远处白茫茫雪地里一个人跑得飞快,像个游移的黑点渐近来,和目光极敏锐的,远远便看见是关税衙门的税吏,便喊道:“那不是格舒么这么急脚鬼似的,有什么事”

    “回和爷”格舒说话间已跑到近前,已累得翻白眼儿,大张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咱,咱们粥棚上和顺天府顺天府的人他娘的打打起来了!”

第534章 邀恩幸舍粥济穷民 贿贪臣和府拆烂污() 
“你不要急。”和吃了一惊,飞速睨了乾隆一眼,皱起眉头道,“慢慢说——是我们的人招惹是非了么我平日怎么告诉你们的这是天子辇下皇城根儿混饭差使,北京城里衙门比树林子密。要和各衙门和气相处,怎么有事就忘了”

    他话说完,格舒已透过了气,只瞟了乾隆三人一眼,回道:“我们也不晓得顺天府的人发的什么邪火!一味尽让着,他们一味紧逼,吃了枪药似的都红着:眼。今儿上午雪起,我们来架粥棚。在土地庙南边那块空场上,还是这里里长指的地方。又背风又向阳,天晴了来蹭饭的一边吃一边能晒暖儿,雪天能进土地庙避避。说话他们也来人,看看没言声走了,方才他们又来,说顺天府也要设棚施粥,这地方他们要占。爷——米都下锅了,已经快熟了,硬要我们立时迁走。我问他们迁哪他们说‘迁玉皇庙北去!’我说‘玉皇庙北临着:海子,大北风连棵遮风的树都没有,海子冰面儿上怎么支锅’来的人姓胡,他先开荤的,说‘凭你什么鸡巴衙门,就是六部三司在北京设棚,也要问问顺天府!’我问他‘法源寺、大觉寺、圣安寺、妙应寺、大钟寺设粥棚跟你们禀没有和尚们都行我们不成’姓胡的人们叫他胡总爷,说我‘顶他’,铲起一铲子雪就撂进了锅里。那儿等着:吃饭的有二百多,他们都激恼了,有个小伙子揪住姓胡的扇了一耳光。顺天府的人就起哄儿,说崇文门关税上的打人。这就动手要拿人,两下里就打起来了。”说罢又一个大喘气儿,和问道:“现在什么情景儿打伤了人没有”格舒道:“他们人少,吃粥的几百人都和咱们一气儿,一下子就都打翻了,倒是没有伤人——现在那里僵着,他们派人回衙门,说要来拿肇事造反的,我跑过来给您报信儿——这地步儿您瞧怎么办”

    乾隆和刘墉听着,心里都已冒火设粥济贫是你顺天府的本分职责,不但自己来晚,还刁难别人。这事从哪头说都是顺天府的人惹是生非,乾隆未及说话,和冷笑一声说道:“你们那一套当我不知道没理还要强三分哩,占了理还得了你这一面之词说得光鲜,料想当时说话做事也未必是你说的那般温存!”格舒急得两眼瞪得铜铃似的,赤脸暴筋指着:后头喊道:“和爷您去看看!就他那几个人,二百人拥上去,他们都得死!是我们拦劝着,众人才没揍扁了狗日们的!”他还要说,和摆着:手道:“去吧去吧,我晓得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谁轻举妄动,我准开销了他,叫他哭天无泪!”格舒愣了一下,横着:膀子跑去了。

    “主子,奴才不能陪您了。”和待他去远,转身对乾隆赔笑道,“我底下人也尽有撒野的,得我亲自去约束。”乾隆问道:“你打算怎么料理顺天府的人”和道:“无论哪个衙门还不都是皇上的奴才顺天府有顺天府的难处,京师大衙门多,都和他们闹起来,他们日子就没法过了,我自己要面子,也得给人留面子。同是一朝臣,不定日后主子叫我去顺天府,他老要来崇文门,得留着:见面地步儿。怕的那群又冻又饿的人激怒了,做出事来就给主子惹麻烦。这是下头人的事,老郭也未必知道,奴才不和他们搁气儿。和和顺顺是吉祥。”

    乾隆原本要亲自去看的,听和这么说,竟觉得比自己想得还要周到大方,点头说道:“你去吧!叫顺天府的人另找地儿舍粥——他们自己不做事,还妒忌。混账!”

    “这个人太能替别人着:想了。”刘墉望着:和渐去渐远的背影,嘘了一口气说道,“我原来还疑他沽名钓宠,看来不是的。行伍里能出这样儿的角色,真也难得。”又道,“主子说的极是,顺天府的人发邪火,还是因为自己的差使让和抢了先。”乾隆看看天色,笑道:“顺天府也出动了,西下洼那边就不用去了吧!刘墉回军机处,给直隶总督巡抚发廷寄,召见一下顺天府尹,就是这场雪,看有多少遭灾的,如何赈济救济的,写成折子奏上来——晚上不用回去,皇后有话,她预备的野鸡崽子汤要赏你用呢!”刘墉边答应着:又谢恩,帮着:王廉侍候乾隆骑好了驴,又道:“我送主子到神武门——还有要问一问他们安置春耕种粮的事,也要报上来。有冻饿死的,衙门也要安葬。这些都不是小事,听说有些地方把种粮都吃了,官府也不管!”乾隆在驴上点头首肯。

    这里和赶回土地庙粥棚,双方仍在对峙僵立。粥棚前二亩地大一块空场上尽是雪水泥浆。还有满地丢弃的破布烂絮,半截打狗棍儿,烂碗碎罐片儿,一看便知这里方才是热闹打斗过。姓胡的那个总爷带着:十几个衙役站在粥棚西边,棍子、绳、镣、铐、枷诸刑具一应俱全,一个个都是脸色铁青,盯着:粥棚,粥棚旁边站的是崇文门关税上的税丁,也都浑身湿透,衣上点点污污满是泥浆,也都满脸狰狞斗鸡似的盯牢了“胡总爷”一帮人,似乎都在等自己的长官来“做主”。那群来蹭食的男女老幼都有,只一个税丁照料,排着:队等粥,有几个年轻人腰里别着:宰羊刀,守在粥棚门口,横着:眼看顺天府的人。三下里都是气色不善,看样子顺天府只要一动手,立时就要大打出手。和赶到,已颠得一身热汗,几个小伙子迎面逼上来,呵斥道:“你是顺天府的不许过去!敢拆这灶火,立时叫你三刀六洞!”税丁们喊着:“那是我们和大人”,人们才给他让出路来。和见没出事,才透了口大气,问道:“刘全,刘全呢他没有过来”

    “刘全在左家庄,收的尸首都运那去了。”格舒说道,“化人场烧尸首要钱,烧一个人二钱,刘总爷原在西直门外粥场,把他叫去了!这年头真日怪了,送去冻殍烧化还要钱!”

    和没理会他牢骚,转身正容对顺天府那群衙役道:“我是和,二等虾,銮仪卫指挥,兼崇文门关税总督,你们哪位是管领请借一步说话。”

    那边没人应声,只那位胡总爷不屑地撇了撇嘴。

    “听我说。”和的脸上挂了霜,直了直腰朗声说道,“崇文门关税用厘金余额设粥场,事前是请旨施行恩准了的。我皇上如天之仁,列祖列宗传下的规矩,凡逢饥馑灾荒,各衙通力施救,这是善举,不是崇文门关税滋扰地方。现在京里骤降大雪,各王府也都有施舍寒衣、饭食的。别说是我,就是京里殷实人家富户大贾开场施粥,也断没有禁绝的道:理。”他指着:列队待食的人又道,“这都是皇上的良善子民,或因天灾,或因家道:寒贫,无奈流落北京。你看看他们,是何等循规蹈矩!这大雪天儿,我们在京里有茶有饭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在雪地里衣不蔽体等一碗饭吃,不可怜么就算我崇文门不设这粥棚,他们这天气这形容儿讨饭到你门上,施舍不施舍听你的便,可总不至于往他粥碗里掺雪吧”

    这番话立时化解了人们阴森暴戾一腔怨气,顺天府衙役们不禁面面相觑。场上一片嗡嗡嘤嘤的议论称羡声“你看人家和大人,真没想到这么恤贫怜穷的”“谁说当官的没好人衙门里头好修行!”“妈的,顺天府的人真是吃屎长大的,不懂人事儿!”就有人喊一嗓子,“和大人公侯万代!”

    “公侯万代我不敢当。”和异常冷静,目光幽幽闪着,“只是尽我的力各处应付周到就是了——我刚刚从万岁爷那里过来,要见你们郭太尊。劳烦你们传禀一声,请他过来说话!”

    这一来,顺天府那群人顿时都乱了分寸,几个人交头接耳匆匆议论了几句,就有个衙役飞也似去了。那个姓胡的犹豫了片刻,像一头怕踩到机簧的野兽,迟迟疑疑踱过来,僵僵地打了个千儿,嗫嚅道:“标下胡克安给和大人请安——方才是标下无礼,请大人包涵!大人方才的话都在理儿,可是话说三样,样样有别,贵衙门上下也忒不把我们当人——”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那和毫无架子,笑道,“下头人说话有什么分寸都计较起来还得了不打不相识,你们郭太尊也是我的朋友嘛!格舒——那边席棚子地下弄张杌子,叫弟兄们进去避雪,叫他们灶底下烧壶茶给沏上——去吧,都消消气儿,一个北京城里头衙门对衙门,抬头厮见的,一是要讲理,二是要和气,对不对”见粥棚那边大冒热气,知道开锅了,便过去招呼“叫开饭!今儿天冷,就这三几百人,管够管饱,不够再下米!”

    人们立刻一片欢声鼓噪。那格舒办事颇有章法,匆忙之中还约合了十几个乞丐,就饭场里打起莲花落子,齐叫:

    我皇恤苦又怜贫,

    遍地草木施春霖。

    吾侪生来命数苦,

    八字不齐造化钝。

    或因家乡遭水旱,

    或为病疾落老贫。

    本是盛世良善民,

    背井离乡真可悯。

    真可悯,动龙心,

    饥施粥饭寒舍衣。

    犹如观音甘露水,

    恩施万方无漏遗

    莲花落子唱声中夹着:满场唏唏的啜粥声、孩子的叫闹声、母亲的呵斥声,缤纷的雪中人们端着:大碗来来往往,棚里钻出钻进,景观也颇奇特。和自觉料理停当,掇了一个凳子坐在席棚底下,那靴子湿透了,换了一双干的,统着:手看雪,又回思今儿一天变幻不测光怪陆离的事儿,想到已蒙皇上青睐,即将大用,兴奋得呼吸都有点气促,转念又想军机处几个人平素待自己不凉不热,怎么才能融洽无间起来又怕年轻高位招人妒忌,焉知哪里暗处就有人使绊子设圈套儿跟自己过不去,又该怎么处胡思乱想中,见远处一乘四人抬暖轿蹒跚着:过来,只有五六个人跟着,料是顺天府尹来了。带的人少,就不是挑刺找事的模样,忙收摄心神,叫道:“格舒——郭太尊来了,叫人去玉皇庙不拘哪个小饭店定几个菜——不许过了五钱银子——你替我迎一迎儿!”说着:站起身来,脸上挂起了笑。

    天傍黑时分,和才回到家。这一天高兴真是从所未有,尽管浑身劳乏、裤脚袍摆子都湿透了,结了一层薄冰,走起路来都打晃儿,仍旧不想进院子,仍旧觉得还该做点什么,把所有的精力全部耗尽。大约那几杯玉壶春的作用,醺醺然目半饧望着:玻璃世界冰雪乾坤,直想闹一嗓子二黄,其时天上雪已小了许多。刘全指挥着:家人到后头马厩清扫积雪回来,见他兀自站在门洞里发呆,忙道:“老爷回府了——赶紧知会太太——爷,您怎么独个儿站风地里,也不怕着:凉!”几个家人笑呵呵迎着:跑上来,拍雪拂落泥一阵忙活,簇架着:和直到二门,只见里院扫得干干净净,二太太长二姑、管家姨姨吴氏已带着:一群老婆子丫头等在天井里,见他进来,长二姑打头蹲了个万福,说道:“伙房里的饭已经送过来,现成的冬至团子,四糙发极黄米粥,还有南边庄子送来的起荡鱼,自己场里给你特特赶制的饴糖。咱们自己窖里新开的酒,爷暖暖和和吃几杯,祛祛寒气”

    “太太呢”和笑着:听了,一边往上房走,一边说着,“太医看过了没有这会子还睡着:呢么”说着:便听上房里一个女人声气说道:“老爷回来了扶我起来坐坐”和快步走进去,回身道:“二太太和吴姐儿进屋,把饭桌子抬这屋来吃饭,留一个丫头侍候就是,人多了,出来进去的带冷风儿,防着:太太再感冒”说着:进来到炕边,双手对搓着:笑道:“外头冷得紧。我都冻成冰棍儿,屋里真暖和”手伸到炭炉子上烤着,一边觑着:太太气色,又道:“你别下来了,炕上头摆桌子,你就歪着。喜欢的就吃一口;吃不动的就不吃,这么着:随便些儿更好。”

    和的夫人冯氏,是大学士英廉的孙女,她刚坐月子满月,月子里又受了风,落得有个头疼的病,因此看去很是慵懒。这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妇,一身酱色剪绒褂,极考究镶着:金钱百合花滚边儿,头上绾着:一蓬松松的喜鹊髻儿,乌鸦鸦偏垂在肩上,这样一身深色衣服,配着:多少有点苍白的面孔,一双玲珑小巧得牙琢玉雕般的手,半支着:身子歪在炕上,很像一幅古色古香的仕女图。见丈夫呆呆烤着:火看自己,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打量一眼身上,颦眉微笑道:“院里说话都听见了。你外头忙大事的人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像个贾宝玉。”和一笑,想说“你倒真像薛宝钗的脾气,林妹妹的体态”。见吴氏和长二姑指挥两个老婆子抬进饭来,便咳嗽一声,问道:“哥儿呢这会子还在睡”

    “在奶妈子那屋里呢!”长二姑接过话,一边拾掇炕桌布菜,又扶着:冯氏稳稳靠了大迎枕上。一边笑说,“今儿来了个算命瞎子。二十四爷家世子福晋也过来了,一处听他算,说哥儿生就的一世富贵,十八岁发迹,十九岁掌印。过了七十五岁有灾,过河骑马要当心——说的到了七十五岁,吃东西也要留心。我们听得笑得前仰后合。到那时候儿我们这群老妖精还不知在哪儿呢!”和听二十四福晋世子夫人也来过,眼睛一亮,问道:“她来有什么事求二十四爷给哥儿起名儿的事办了没有”

    冯氏原本有病,懒懒的,一家子都聚一处有说有笑,顿时精神好了起来。说道:“起了名儿了,叫丰绅殷德,字字都是好意思!我们笑,哥儿在一旁瞪着:黑豆眼,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撺胳膊撺腿的也笑,笑着:笑着:就撒尿——真是个爱巴物儿!我封了三两尺头赏了那先生。不为他算得灵,难为逗得大家欢喜高兴。”吴氏虽不是和亲眷,但她也不是家中仆妇。当年和去凉州查案,病倒在三店镇破庙,吴氏当时还是个丐妇,亏得她和女儿怜卿全力救护,和才捡了条命。和是知恩的人,这娘俩是他命中“贵人”,因此回京就带上了她们,算是一门恩亲,上下都称“吴姨姨”。此刻和家人一样围桌吃饭,笑问和道:“老爷,二十四福晋带了许多头面,还赏了两千两银子。说是给哥儿添喜,可也忒厚重的了,我们都心里纳罕呢!”

    “这个么——”和喝了一碗滚热的鱼汤,已是暖得遍身通泰,左手拿馒头右手伸箸夹着:菜,笑道,“没有天上往下掉馅饼的事,回头你问长二姑。”吴氏便看长二姑,长二姑含笑娇嗔道:“这种事也好直说的只告诉爷,她说爷的法子真灵,再问就笑,又拉我背地说了许多话——对了,今儿二爷带了于遂清的家人——就是那个叫高云从的老公儿的弟弟——来了,带了一包东西,说是什么案子亏得老爷和刑部关说了,才得了个公道。他们说打山东过来,是国泰抚台带的东西。原说等你回来的,左等右等不到就走了。和咀嚼着:一团羊肉听她讲话,半晌才道:“他们保定去了,五七天就回来。要是我不在家,一定留住他们。这些东西是不好收的。”又问,“还有什么人来过”

    长二姑给冯氏盛了一小碗四糙米粥,笑道:“太太,这米新舂下来的,您胃口不好,就着:这盘高丽咸白菜,容易克化——还有个叫海宁的,原来是贵州粮道:的观察老爷,说调任奉天知府,打北京路过。倒是没带东西,说是老爷的朋友。上午来的,说还要过来——这早晚不来,或许就不来了的。”她一边说,和一边“唔”,说道,“海宁是朋友,咸安宫上学时还是同学,他既来京,肯定要见见我的——”他突然打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盯着:灯烛不言语了。

    他常常这模样儿的,家下人也不觉为异,冯氏便笑问“又琢磨到什么事儿了,这么着:傻子似的头一回见你这样儿,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症状呢!”和便低头扒饭,说道:“没什么。我是想起关税上头一笔出入账,待会儿吃过饭我和吴姐商量一下。海宁不过来,我就早点歇,他要来,二太太也别等我,说话到深夜了,还有几封信要写,今晚就在前头办事厅里睡了——叫他们把屋子弄暖和一点”

    众人听了俱各无话。一时饭毕,丫头们过来收拾饭桌,和心满意足地伸欠着:打个饱嗝儿,笑道:“告你们个喜讯儿,皇上今儿见了我两次,有许多恩礼的话,看来富贵到了挡也挡不住,肯定是要升官了。越是这时分里里外外丁点差错不能有。大家和合众人拾柴,这就旺发起来了——凡来人小心侍承,不要轻易收礼,这个时候鬼神捉弄,容易出毛病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有的是呢。你们都敬佛,该敬到的要周到圆融。人使劲神帮忙,没个不好的——吴姐姐,你房里去!”又回身叮嘱冯氏“好好歇着,饭后屋里走几步消消食儿,煎的药要按量吃完”这才出来,到东隔院吴氏房里来。

    这是老北京城万变不离其宗的套环套四合院儿,中间冯氏居正堂是四合院,再进、三进仍是四合院向东西两翼列舍也是大同小异的小四合院,只是房子低一等,西厢是正院,东厢、上房一明两暗是吴氏居住,东房住人正房和西房是她召集家人布置家务用的,因没有南北过庭,这院里反而格外避风,几株石榴树上的浆果都没摘,吊在挂了雪的树上累累垂垂,软软的枝条几乎垂到地下,夜色朦胧中都看不甚清晰。和因和冯氏说话后来一步,进屋时吴氏已经点着:了灯,她的女儿怜卿也在东屋,她才十一二岁,已经很懂事,在炕上帮着:母亲叠衣服,见和进来,忙下炕蹲福儿,说道:“和叔叔老爷吉祥!我给您沏茶!”说着,一个丫头已从东厢房提着:一大壶开水过来,和笑道:“‘叔叔老爷’叫得有趣,一里一外的名儿都叫上了。我要进了军机,又该叫‘叔叔老爷中堂大人’了,多拗口哟!来,你还气力小,我自己来,等你长大了,我也老了,说声‘怜卿茶来!’就给我斟上来,那才得趣儿——”说得连那丫头也笑,和拍拍小怜卿肩头道:“梅香,带怜卿过东厢去,我和吴姐说事儿。”

    “和爷,方才你说进军机是真的”吴氏坐在炕桌对面纳鞋底子,手里忙活着:问道,“那不是也和桂中堂一样官封宰相,出入八抬大轿说句该打嘴的话,我如今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了,多少人混个进士、举人,在乡里就张牙舞爪的横得螃蟹似的,你这么年轻,下头那一大群胡子老头子们能服你”和盘膝坐在炕南,啜着:茶道:“有点影儿,听圣旨到了才作得数儿。军机处就好比大家子里的管家,‘宰相’是外官的逢迎话——因为有权,日日能见皇上罢了——我这身份儿能进个侍郎就不错了,和阿桂他们比不得——你说老高家从国泰那带来物件,是什么东西我瞧瞧。”吴氏笑道:“喏,就在你身子后头,那一包就是。我也没看它。”

    和回头,果见窗下炕上放着:个包裹,掂起来觉得甚是体沉就灯下打开看,是三个书匣子模样的小箱子,上头标着:封签

    致斋大人先生亲启

    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他小心拆了封签,第一匣打开便吃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一把青铜剑,斜宽从狭前锷后格圆茎有箍式样儿,通体漆黑发亮,霜刃在灯下熠熠闪光,地地道:道:的“古漆黑”,小心捧起来看,上有篆文“李斯珍用”四个字,旁刻回字不到头菱形花纹。他看老了古董的,一眼瞥去已是瞳仁闪光这是地道:的战国古剑,坐定是李斯遗物,此剑价值在十万两白银以上!吴氏见他发呆,笑道:“这是什么物件哪个铁匠炉里淬黑了的,也拿来送礼!”和觉得心头扑扑直跳,又打开第二匣,却是一方端砚,本身并不十分出色,但砚座砚边都用厚厚一块整金嵌定,用的金子足有五六斤,黄黄的锃亮,闪着:耀目光芒连吴氏也停了活计,看呆了。和觉得手指头都冰凉的,微微抖索着:又揭开第三匣封条,里边红绫包裹挽成个喜字儿,拿起来轻飘飘的,展开看时是几张银票,都是一万两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一崭儿新。还有一张纸,却是官契,题头写着:

    通州东官屯庄园一座,计佃户一百二十四家,场院、牛棚、马厩、猪圈、羊圈一应列单于左。田土计三千二百亩,北至惠济河堤,南至通渠双闸,东至接官亭南侧,西至大柳坡堤。庄头郝发贵率财计钱粮上人、针线上人、作坊上人并护园庄丁十二名恭叩主子和大人讳金安金福

    这又是赠了一座庄园,零碎的不算,单是通州三千亩地,合计银子就值小五十万两银子!和看着:后边密密麻麻的庄园财物清单,已经头晕,眼前字迹也花了,蝌蚪一样在纸上游走他失神地放下那张折页,心里一片空白,似乎想收摄心神,清清亮亮的想事情,但一下子又乱得一塌糊涂。吴氏见他这个样儿,笑着:问道:“你发什么愣呢还有难住你的事儿么”

    “唔——噢”和这才惊醒过来,指着:三个匣子道,“你知道这份礼值多少钱八十万两银子!”

    吴氏手里正用锥子穿鞋底儿,一个失手扎了左手中指。激灵一哆嗦,见已经出血,忙放在唇上吮着,又丢了手失惊道:“天爷!国巡抚这么有钱,这么大方的呀!你给他办了什么事,这么谢你的”和用手指头搓着:眉心,此刻心里才清明起来——在官场人场市面世面一直打滚儿,至此才算知道总督巡抚这等“诸侯”的手面。直是府道:厅级官员们梦想不到的阔绰!但既肯出这么骇人的数儿,也必有骇人的事儿要托自己斡旋料理——说是“谢”,其实自己在刑部替国泰家人说的几个案子压根不值一谢,那么就是有大事求自己了。但自己现在能帮国泰办什么大事又觉得毫无把握良久,他喟然一叹,说道:“国泰的鼻子比狗还灵,耳朵比兔子还长啊他是知道我在万岁爷跟前如今走动得,预先放个地步儿”他也想明白了,便不肯在吴氏跟前露出小家子气,他的口气已变得无所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东西先放这,他们必定还要和我细说的,当然能办的就帮,不然就退还给他就是了。”吴氏道:“我就宾服你这一条。多大的事拿得起撂得下——这事搁在器量小点人身上,骨头都要唬软了呢!”顿了顿又问道:“你接手崇文门关税时候,前头清理账目,那笔遗财也有七八万两。原是不能动用的,这过了几年,咱们家添人进口,摊子也大了,俸钱月例都是寅吃卯粮,已经挪用了五千多,那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如放出去收些息,家里也能得些添补。”

    “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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