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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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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说慢慢来。”刘玄初手扶椅背,听得很认真。等尚之信说完,便笑道,“我说持重,是内紧外松,加紧准备。他们的难处也很多——一多半岁入拿来给我们,又要免捐收买民心,又要治河,哪有钱来打仗?民心也不稳,黄淮决口灾民很多,北京的朱三太子也搅得很凶”
“朱三太子?”耿精忠不禁问道,“我在北京怎么没听说?”
刘玄初拈须笑道:“王爷在北京出入宫禁,朱三太子怎么能光顾到你?”正说间,外头守护的将军马宝匆匆进来,双手递一张名刺给吴三桂。吴三桂看时,上面写着:“年眷同学弟杨起隆拜”,不由笑着对尚之信和耿精忠说道:“云南地面邪,说曹操,曹操到,朱三太子来了!”大家听了不禁愕然相顾,吴三桂见刘玄初微微颔首,从嘴里迸出一个字:“请!”
第52章 朱三太子造访五华宫 康熙皇帝微行太行山()
少顷,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带着四个长随兴冲冲笑嘻嘻地跨入了列翠轩。他手握一柄长折扇当胸一拱,对居中而坐的吴三桂说道:“这五华山的旧主人特来拜会平西伯!”
谁也没有说话。吴三桂只翻眼瞧了这位翩翩而来的富贵公子一眼,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吃了一口茶。来人尴尬地微微一笑,就近拣了个座位,后襟一掀,前袍一撩,大咧咧地对面坐了,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吴三桂。
“你很放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半晌,吴三桂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是何方神仙,到我五华山云游?”
“我一进门就通报了!好吧,再详述一遍吧。”来人“哗”地打开折扇,又“啪”地合住了,笑道:“不才真名朱慈炯,化名杨起隆,大明洪武皇帝嫡派龙脉,崇祯皇上的三太子——此地五华山,本是我家旧物,既无转让契约,又无买卖文书,何时姓了吴,倒要请教!”
“你胆子不小啊!”尚之信乜着眼插进来说道,“分明是个欺世盗名卖狗皮膏药的!”他话一出口书房里立时一片哄笑。
“你是尚之信吧。”杨起隆大声说道,“你家老子尚可喜,不过是个副将出身,我家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
“高贵?”尚之信冷冷一笑,从桌上拿起方才投进来的名刺掂了掂,轻蔑地说道,“世上竟有连文理都不通的人而敢妄称‘高贵’,也真是闻所未闻!”
杨起隆撇嘴笑笑,说道:“虽然与你尚之信初次见面,你的‘学识’我却是久仰了——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文理不通?”
尚之信怪模怪样地说道:“即以此名刺为例,何尝有一字真切——按你自己说,你是天潢贵胃,平西王曾受前明伯爵,义属君臣,请问这名刺上的‘年’字从何而来?嗯?”尚之信冷冷地一笑,又指着“眷”问道:“再说这个‘眷’字——你姓朱,他姓吴,哪来的亲戚瓜葛?这个‘同学’两字,亦令人笑不可言,”尚之信忍不住哈哈大笑,“平西王军功出身,足下祖荫门第,何来的‘同学’?这‘弟’字嘛,更是胡扯乱攀——平西王年过花甲,足下年不过三十,若要称子称孙嘛”说到这里,列翠轩里早已是哄堂大笑。
杨起隆睁着眼愕然注目尚之信,按他的才学见识,批驳尚之信并非难事,但他已不愿这么做,他需要腾出精力重新思考这个人,为什么和他得到的情报相差如此之大。杨起隆迅速恢复了神态,淡淡一笑道:“尔等只知道咬文嚼字,却不懂得应时变通!我以君就臣,以大从小、纡尊降贵勉从俗流,此中妙用,岂是等闲之辈所知!”
吴三桂听到这里,格格一笑,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既来了,就请坐到这边来谈谈吧!”
杨起隆没有言语,也没有移坐,只轻轻掸了掸袍上的灰尘,跷起腿,身子微微后仰,那种从容不迫的风度,真有凤子龙孙的气势。
刘玄初斜坐在对面,不住用眼审视这个不速之客,心里泛起有关“朱三太子”的民间奇闻:有说崇祯临危时在宫中挨次斩杀了皇子、公主,有说乳母抱着三太子逃出了紫禁城,还有说,乳母用掉包计瞒过了追赶的清兵,却献出自己亲骨肉他对杨起隆的突然出现,感到有点意外。他倒不怕来人是真的朱三太子,怕的是云南总督卞三元玩弄什么花招,派人来试探。沉思良久,刘玄初趁机插言问道:“你既是前朝太子,可有凭证?”
杨起隆一笑,将手中折扇递了过去。刘玄初接过大略一看,便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接到手中发觉很沉,打开一看,这才发现是一把精钢骨扇。此扇原是一件武器,扇面上写着一首词:
江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行色,明朝便是关山隔。
吴三桂曾见过很多祟祯的手迹,因此一看便知确系真品。这种物件,他府里也收藏了很多,因怕勾起良心上的不安,已多年未动了。玩味良久,三桂仍将扇子还给杨起隆,狡黠地脥着眼笑道:“此词既无题头,亦无落款,用的又是前人成作,即便是先皇御笔,亦不足为凭。——我这里就有半箱子这类东西!”
“我谅你也难以凭信,”杨起隆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硬皮金装明黄缎面的折子,双手捧着,放在桌上,用手拂了拂才推给吴三桂:“平西伯不妨瞧瞧这个。”
“玉牒!”吴三桂忽然眼睛一亮,急忙双手捧起仔细审视,只见上面写着:
朱慈烟,生母琴妃,崇祯十四年三月壬子戌时诞生于储秀宫。稳婆刘王氏,执事太监李增云、郭安在场。交东厂、锦衣卫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档。
下头钤着崇祯的玉玺“休命同天”——虽经历了三十年,朱砂印迹依然鲜红。这一下再无疑问了,来人确是朱三太子!吴三桂的手有些发抖,头也有点眩晕,呆呆地将玉碟还给朱三太子,忽然脸色一变,说道:“先皇子孙都已归天,朱家子孙早已死绝,先皇遗物流落到异姓人手中,也是常事。”
“哈哈哈哈!”杨起隆先是一愣,接着纵声大笑,“平西伯,见识何其短也!我朱家子孙哪里会被斩尽杀绝?我先太祖洪武皇帝自登基以来历传一十七位,遍封诸王于天下名城大郡,二百年来子孙繁衍难尽其数!仅南阳一府,唐王旧邸,朱姓子孙即有一万五千余人。你说先皇子孙都已死绝,朱某恰恰就坐在对面!”说着长叹一声,又道,“世上最聋的是装聋者,最哑的是作哑者,最傻的是扮傻之人——我若不是见你平西伯身处危难之中,岂肯以千金之躯入你这不测之地!”朱三太子旁若无人,口似悬河,滔滔不绝。上头耿精忠、尚之信,下面胡国柱、夏国相等人无不变色,只有刘玄初稳稳坐着,不动声色。
“是么?”吴三桂装作不解,顾盼左右笑道,“吴某今日身居王位,拥重兵,坐大镇,乃朝廷西南屏障。皇上待我义同骨肉,功名赫赫,爵位显贵,还有什么难心事要装聋作哑,假痴扮呆?”
“哟!真让人羡慕煞!”朱三太子用挖苦的口气反唇相讥道,“品已极高,爵已极贵,朝廷有恩无处施,才将‘三藩’铭于廷柱之上朝夕尸祝,才将那足智多谋的吴应熊供养在宣武门内呀!你们几位聚在这里,是在商议如何报效清廷的吧!”
“大胆!”吴三桂勃然大怒,向案上猛击一掌,笔砚碗盏跳起老高,“慢说你未必是真,即便真是朱三太子,又怎么样?我现在是大清堂堂平西王!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兴、一国亡,有道圣君取而代之,乃是天经地义!便是祟祯皇帝亲临,也不过是我治下小民——犯上作乱、诋毁当今,罪在不赦,来!”
“在!”侍卫们一拥而人,雷鸣般答应一声,“请王爷下令!”
“拿下!”
这一下变起仓卒,朱三太子被保柱隔座轻轻提了过来,顺手一丢扔进两个卫士怀里,被反背了双手死死擒住。朱三太子的四个贴身随从见主人被拿,大叫一声亮出兵刃直取吴三桂,却被守在跟前的皇甫保柱用剑一格护住。十儿名侍卫有的去架扶刘玄初,有的保护耿精忠、尚之信,有的挺刃格斗,霎时,列翠轩里一片刀光剑影。
但战局很快就分明了。朱三太子带的这几个人虽然武艺很高,但吴三桂的近卫也异常悍勇,毕竟是众寡悬殊,很快就被逼出了列翠轩。吴三桂、耿精忠和尚之信在保柱护卫下从容坐在轩前观战。
夏国相见朱三太子的这四个随从在十多个人围攻之下兀自拼死力战,便踱至朱三太子跟前道:“叫他们住手,不然,一刀戳透你!”
朱三太子虽然被擒,仍是一脸倨傲之色,此时刀横项下,也只是微微冷笑,说道:“死,大丈夫本分耳!做这副丑态作什么!”说罢高声叫道:“尚贤,你们去吧,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话音刚落,那个叫尚贤的双手一拱,高声说道:“少主保重,咱们暂且去了。吴三桂你敢动我少主一根汗毛,我叫你五华山立刻变成一片火海!”说罢,四个随从在刀丛之中拔地腾空而起,冲出重围。皇甫保柱大喝一声:“赢了我再走!”说着就要挺剑下阶厮杀,却被坐在一旁的刘玄初一把扯住,喘着气说道:“将军,这里头的事你不懂,你护住王爷就是了。”
“你如今尚有何说?”吴三桂见四个随队从容下山,也不令人追赶,转脸问朱三太子道,“还敢无礼么?”
杨起隆别转脸一哂,吟道:
老木扎根居蟠溪,黛色千尺霜缁衣。
一朝执柯兴东园,寒鸦归将无枝栖。
吟罢,说道:“天意我知,我意你知,如此而己,岂有他哉?”
“带下去!”吴三桂铁青着脸吩咐道。
“老伯,”耿精忠望着朱三太子远去的背影,沉思着说道,“这个人不好处置呐,留在五华山没有用处,杀了、放掉都要引起朝廷疑心。”
“我看杀掉好,”胡国柱道,“这是死无对证的事儿,朝廷不会为这点子事和王爷翻脸。”尚之信嗓着牙花子笑道:“可要看牢了,别叫他逃掉。”
“玄初先生你看呢?”吴三桂面带微笑,转脸又问刘玄初。
“王爷心中已有定见,”刘玄初道,“又何必再问?”
“唔?”
“王爷这一出‘捉放曹’演得不坏,”刘玄初见没了外人,拊掌笑道,“连那位朱三太子都看出来了,胡仁兄却老实得蒙在鼓里!”
吴三桂的心不禁一沉,自己的心思竟被这病夫窥得如此清楚,真不能不佩服他的心计之工。他点起水烟呼噜呼噜抽了几口,吐着烟雾说道:“刘先生确是知己,趁这个姓朱的在这里,你们几个可以和他交交朋友,二位贤侄也可和他谈谈。”
“什么‘趁他在此’?”保柱如坠五里雾中,诧异地问道,“他能逃出我五华山?”
“三日之后放了他!”吴三桂笑道,“就请胡先生办这个差——不过要做得漂亮,连咱们里头的人也都以为他病死了最好。”
“方才耳日太多,只能这样办。”刘玄初见皇甫保柱和胡国柱仍是一脸茫然之色,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人活着比死了好,放了比囚起来强”吴三桂大笑着接腔道:“留着他到北京闹事,去寻康熙的晦气。看他还顾得上什么撤藩!”
吴三桂咬着牙抬起头来,夕阳的余辉映照着五华山,给树梢、房顶、山与天相接之处都镀了一层玫瑰紫色。沉默很久,他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等着瞧吧!”
康熙一行在潭柘寺“金蝉脱壳”以后,已经离京七天,这是他当政之后第一次出巡。祖孙媳妇加上一个带发修行的苏麻喇姑,坐了两乘香车,由魏东亭、狼瞫二人带着二十五六个侍卫,一律青衣小帽便装骑马,很像是京里王公眷属出城进香的模样。穆子煦和犟驴子两个大侍卫只送他们到潭柘寺“郊祭”罢,便招招摇摇地护持着空銮舆回到大内,倒也做得严密。
出京以后,康熙便命魏东亭打前站,每天住宿的客店都是事先订好的,晚间一到就住。康熙自骑一匹青骢马,扮做个少年公子模样,奉着太皇太后车驾徐徐而行。也亏了魏东亭不辞辛劳,前面订好了夜宿的店铺,再飞马回来迎上车驾一同前行,一切饮食供应、布防、护卫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因此,连太皇太后也不觉旅程之苦。
其时正值早春,车驾一入太行,立觉奇寒彻骨。康熙坐在青骢马上手搭凉棚向上看时,一条山间车道蜿蜒伸向远处,每日鸡蛋拌料喂出来的御马一步一滑,鼻子里喷嘶着白气。夹路两旁山上积雪皑皑,一根根、一丛丛挺然而立的荆棘、山楂、栗子、野桃杏、野樱桃在雪坡上朦朦胧胧如灰雾一般,细碎的浮雪被山口的劲风吹得烟尘一样在脚下飘荡。见行进迟缓,康熙和侍卫们都下了马,拉着辔绳,推着轿车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忽然,前面的车停了下来,太皇太后掀起轿帘探身问道:“皇帝,天气很冷,累了吧?上车来和我们同坐吧。”
康熙的脸冻得通红,一手提鞭,另一手放在嘴边哈气,听太皇太后问自己,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马鞭子一扬,笑道:“您老人家只管坐着,孙子不冷也不累。瞧这架势立时就要下雪,孙子正要领略一下‘雪拥兰关马不前’的景色呢!”
太皇太后仰脸朝天望望,果见彤云四合,朔风劲起,担忧地说道:“只怕要走得更慢了。”“不要紧,”康熙笑道,“今夜到不了繁峙县,我陪祖母就住一住沙河堡的小店,小魏子比咱们想得周到。”
不一时,果然散雪纷纷飘下。先是细珠碎粉,愈下愈猛。但见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成球地在风中飞舞。古人云“燕山雪花大如席”,殊不知这太行山的雪是“崩腾”而落,浑浑噩噩,苍苍茫茫,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张眼眺望,山也朦胧、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难怪像李青莲这样的湖海豪客,也要对之“拔剑四顾心茫然”了。康熙自幼在皇宫长大,出入不过内城方寸之地、哪里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踏雪向前,一边回身问狼瞫:“你还记得朕前年冬至在白云观山沽居与伍先生共饮赏雪时作的诗么?”
狼瞫忙赔笑道:“主子爷的好诗,奴才怎能忘却?”说着便吟道:
洒雪凝霜正渺漫,晓来朔色满村峦。
何当吹遍邹阳律,尽却人间黍谷寒。
“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康熙夸奖道,“当时鳌拜未除,没有心情,这诗做得不甚有气势,什么‘正渺漫’?比得上此时此地几分几许?后来李云清翰林做了一首和诗,里头有‘雪花欲共梅花落,春意还同腊意展’,当时觉得清贵,有翰苑风度,还赞了几句。此时看来,小巧而己。可惜了伍先生豪才,他若能到得此地,不知会做出什么好诗呢!”狼瞫听了忙道:“主子说的极是,伍先生有青莲之风,只可惜福命不济,不得常侍主子。”
正说间,魏东亭浑身是雪,迎面从山道上下来,一边给康熙行礼,一边笑道:“主子好兴致,这么大的雪还不肯上车——前头客店已安排妥了,今夜就住沙河堡,可惜订得迟了些儿,店里已经住了人,又不好赶人家出去。”
“亏得你还再回来!”狼瞫笑道,“和主子正说诗,主子还在念叨伍先生呢!”
“方才的话奴才也听见了。”魏东亭笑道,“狼兄这话有点道理,熊大人也对奴才说过,伍先生若逢战国之世,纵横捭阖,或可舒志,如今盛世,恃才傲物,不是王臣气象。”
“哦?”康熙站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才又前进,“熊赐履也这么看?”
魏东亭、狼瞫都与伍次友感情极好,时时探测康熙的意向,听了这话,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对望一眼没敢回话。康熙踩着积雪,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沉思着说道:“这话不对。福命之说仅限于庶人庸夫,君与相操着造化之柄,也跟着这么讲,就是不知天命。若皇帝也讲臣下谁有福谁命薄,岂不屈尽了天下之才?熊赐履学何是好的,不会不懂这个。他这样说,必知你们要告诉联,还是在揣摩!伍先生毛病在过于低毁理学,熊赐履哪里知道朕放他归山的深意!笑话,伍先生这样的达士朕岂能不用?”
“奴才学浅识陋,哪晓得天断英明!”狼瞫心里高兴,忙道,“就是熊大人、索大人这样的贤人,也未必就能领略到主子的深意。”魏东亭生怕狼瞫把中听的话说尽了,也忙道:“奴才们懂什么,主子爷的庙漠圣虑远着呢!”
康熙听了不禁暗笑,见雪越下越大,便用手扶着魏东亭的肩头一步步捱上山来。
第53章 沙河堡评说茶马政 风雪夜怀忧念民情()
主仆三人伴着车驾、冒着大雪边谈边走,直到申末时分才到达滹沱河畔的沙河堡。康熙全身已被裹得像雪人一般,一边小心翼翼踏着冻得镜面一样的河面,一边问魏东亭:“这个沙河堡,是哪个县的地面?”
“回爷的话”,魏东亭见已经进入人烟稠密的地区,说话也就格外小心,只含糊地称康熙为“爷”,“是繁峙县境了,县令叫刘清源。这个沙河堡是繁峙第一大镇,今晚咱们就歇在德兴老店,偏院由几个贩马客人住着,正院全包给了我们,爷只管放心。”
此时已人酉牌,照平日天气,天早黑了。因下了雪,雪光返照,街道两边的门面都还模糊可见;大街上阒无人迹,连犬吠声也听不到。魏东亭在街上调度车辆,搬卸行李,安排关防。被惊动了的店主人提着灯笼笑呵呵地迎了出来,操一口五台话打招呼:“这么大的雪,难为爷台们赶路!我还当是宿到前头一站了呢!请哇,只是咱这山野荒店,难比北京皇城天子脚下”这店主十分殷勤健谈,双手将店门推得大开,便将他们一行人朝里头让,高声叫道:“蔡家的!爷台们到了,快打点热水挨房送进去!”
“怎么”,魏东亭忽然站住脚步问道,“正院我不是已经包了,怎么又住进了客人?”
“嗐!”店主跌脚叹道,“他们前一个时辰刚刚赶到,沙河堡的店铺里人都住满了——一个道士、一个读书人——这么大的雪,一个个都冻得青头萝卜似的,因此我就大着胆子安置了。好在爷台只有二十多人,里头上下有三十多间房呢!”魏东亭听着,脸色阴沉了下来,不等他说完便截住了道:“放屁!就是文殊菩萨来,你也得将他们安置出去!”康熙听了忙道:“小魏子,罢了吧,左右只是一夜,将就一下吧,明早我们就去了。”魏东亭看着满脸笑容的掌柜,不由得火气上升,可又不敢违拗康熙,便道:“主子说的是,可我的定银一下就给他五十两,住一宿再付五十两,你开半年店能挣得到么?我们从北京一路出来,还没有碰到过像你这么大胆贪心的奴才!”店主被他训得尴尬,诺诺连声谢罪:“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就撵人家,都是进香拜佛人,能方便处且方便嘛。”一边说一边干笑。
“天下店天下人住得!”西厢房门“呀”地一开,走出一个年轻道士,手持拂尘,背上插一把七星剑,十分飘逸清俊,打个稽首说道,“居士有钱,就要买这个不平!如若贫道此时出二百两银子赶居士出去,你该如何?连那个读书人都是贫道带着硬蹭进来的,不干店主的事,居士有话,只管冲贫道讲!”魏东亭侧着脸瞧也不瞧道士,冷冷说道:“我和店主讲话,你插的什么嘴?”
“你住口!”康熙见魏东亭没完没了,一脸寻事神气,忙喝止了道,“这位道长说得有理,还不退下!”魏东亭听了无话,默默退至一旁垂手侍立。康熙打量这道士,至多不过二十岁,秀眉细目,面白如玉,只是眉宇中带着一股野气,由不得心里格登一下:“这道士若换上女装,也算得上一代佳人了,只是气质粗豪些”口里笑道:“道长,小价们懂得什么!道长只管安置,用过晚餐不妨约上那位朋友过来同坐消夜。”道士抿嘴儿忍住笑,说道:“还是公子读书知礼,回见了!”说着瞪了魏东亭一眼回到西厢。魏东亭心里虽有气,却没敢再言声。店主人忙插上来和解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能聚在小店也是前世缘分,总怨小店池浅,各方接待不周”说着,便领康熙一行进了上房,“请老太太和这位小姐(苏麻喇姑)在东厦间安息,公子就住西厦间,要汤要水的也方便。看这大的雪,明日未必能启程呢,就在小店多住几日,小的亲自侍候老太太,管保安逸”说罢便忙着开门,又是安置行李,又是往灯上注油、坑下添火,端了热水送进太皇太后屋里,又命人给康熙烘烤湿衣湿鞋。山西人柔媚小意儿天下第一,连气头上的魏东亭也被打发得眉开眼笑,道:“你这家伙若在紫禁城里当差,怕皇上也叫你哄了呢!”
康熙用了一碗热腾腾的精羊肉馅儿的头脑饺子,顿时觉得身上寒气一扫而尽,暖烘烘的,没了半点劳乏。自己虽做了天下之主,实实平生未领此味,便命狼瞫拿了五两银子去赏掌柜的。不一时店主人笑嘻嘻进来谢赏,行了礼,用水裙擦着手笑道:“谢公子爷赏了,方才老太太也赏了五两,说是从没有用得这么舒坦。她们不用荤,是豆腐皮儿口蘑馅儿,用的是甜酒。公子爷这边,小的想着呵了一天的冷气,酒用得重了点,不想也对了公子爷的脾胃”显然,自开店以来,他从来没遇到这样阔气的主顾,竟同时给了两份赏银。
他唠唠叨叨地还在往下说,却见那道士扯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进来。康熙忙跳下炕来,一边笑道:“长夜无事,正好清谈,连店主人也不用去,咱们坐了说话。”那书生虽布衣青衿,举止却十分稳重,蕴藉中带着要强,一边向康熙作揖,一边自报名讳:“在下傅山,贱字青主,敢问主人贵姓、台甫?”魏东亭一眼瞧出年轻道士身怀武技,又是几个生人与康熙共座,半点儿也不敢懈怠,暗自提足了精神,很自然地紧贴康熙侍立。
“不敢”,康熙满面笑容,一边坐一边回答,“在下姓龙,字德海——你们也都是进香来的?”
“道士是云游至此,我却是本省人,既读圣贤之书,神佛一概不信。”傅山笑道,“我和雨良道人原先也不认识,日暮途穷,又遇大雪,不想与龙公子在此邂逅相逢。”康熙听了微笑道:“我和傅先生倒一样。也是个不信神佛的,无奈家祖母因天时不好,说是许了五台山的菩萨愿心,必要前来进香,只好勉遵慈命了。”
“这人口气好大!”傅山一边听一边打量康熙,见他一身普普通通的镇人打扮,竟从老太太的愿心扯到“天时”这个大题目上来!他挪动一下身子,呷了一口茶问道:“尊府是在北京?”魏东亭见傅山起疑,忙过来添茶,笑道:“不,是通州。”道士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只低头吃茶听话。“通州?”傅山摇头道,“通州大世家只有一个周园哪!”
康熙一时语塞,原打算从五台山回来再私下查访民情,谁知他并不适应这种场合,头一次与外人接谈,一出口便捅了漏子,倒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魏东亭却知道,周园是周全斌家的产业,事到如今只好编下去了。略一沉吟,轻轻笑道:“龙家原在外蒙,去年秋天才搬进关来,现在连周园也都转给了龙家。先生没听通州老百姓编的歌儿?‘十个周园千里青,比不上黄土一条龙。’自通州向东北,只要是黄土地,都是龙家祖业。”
“小魏了,扯这些闲话干什么?”康熙对魏东亭的编排十分满意,不想沿这一话题说下去,便转脸问雨良道士,“雨良道长是秦人口风,在陕西何观修道?”
“我么?”雨良正在沉思,不防康熙突然问到自己,将杯中茶一吸而尽,笑着对魏东亭道,“请再来一杯——咱们不绕弯子说话——就在终南山修道,也曾在峨嵋山云游过几年。”
“噢,峨媚!”康熙猛地想起来,问道,“有个太医叫胡宫山的,也做过峨嵋山的道士,武功了得,人也正直,不知怎么就弃官不做,又回去了”
“那不足为奇。”雨良冷然说道,“有人觉得做官好,便也有人愿意做道士、和尚。即便都是太上三清弟子,弄神驱鬼者有之;操汞炼丹者有之;避迹深山者有之;在皇宫相府家飞来飞去的又何尝没有?——你说的那个胡宫山,就是不才的师兄——做了官,就得惟皇上的命是听,就是做个好官,也不过落个好名声,要是做个像大同知府那样,敲骨吸髓,刻薄百姓,比得上我道士这碗清净自在的饭干净么?”
胡宫山曾在养心殿为康熙治过病,一个下跪动作便将六块青砖压得龟裂,可见武功非凡。此人既是胡宫山的师弟,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康熙便有心结纳。但康熙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东亭心里倒雪亮,胡宫山不愿做官,是因为既不屑为吴三桂卖力,又不愿当满族皇帝的臣子,临走时还把钦犯郝老四救了出去。魏东亭虽与胡宫山私交很好,但此时与雨良这样面目不清的人不期而会,不禁又提了三分警觉,便笑着问道:“道长这也算一番高论。不过听起来你也不像是很清静的,这么冷的天,千里跋涉,自陕南来到晋北,怎比得上在终南山长伴香火逍遥自在呢?”
“这种道理就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知晓的了。”雨良毫不客气,一哂答道,“五台山佛称清凉,道称紫府,老子便在此处收取人间香火。道士有事自然要寻老子,这就譬如民间有冤债要寻天子一样。方才这位居士说他的祖母尚因‘天时不好’特来祈求佛祖,‘道心无处不慈悲’,我就不能登紫府,代祖师清清这里的戾气么?”
“这牛鼻子口气不小。”魏东亭暗想,“这‘戾气’自然指大同知府了,倒要瞧他怎么个清法。”
正想着,听康熙高兴地说道:“令师兄与我有一面之交,也是一样的秉性,雨良道长豪爽可敬!”说着,口气一转又问道,“方才提到大同知府,不知是谁?很贪么?”
“做官的谁不要钱财?只要不太黑心,贪一点,小百姓也认了!自古都是如此嘛。”店主忽然触动了隐痛,苦笑着摇头道,“就说咱们督帅莫大人,火耗银子只要九分二厘,百姓们有什么说的?本来运银子就要折耗嘛!”
这是说的莫洛了。康熙点点头,用火筷子将炕边炭盆拨了一下,旺腾腾起了焰儿,又问道:“如今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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