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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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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邬思道的策划,不由兴致索然。遂苦笑道:“测字打卦,知命君子不为,这都不过是笑谈。休提当年的话。如今情势,皇上不治我的罪就是福,再起非分之想,我是断断不敢的。”

    “是么?”邬思道神秘地一笑,“我倒觉得当年猜枚所言已经应验,到了旧话重提的时候了!”

    性音和尚啃着一块骨头,油腻腻的手一摆,说道:“富贵逼人,只怕四爷你推不掉!”文觉笑着一探身道:“四爷听我说,你的八字乃是戊午、癸亥、丁酉、甲子——居于长生之地、土坐四位,周观景星,元武当头,御朱雀之屏,将青龙白虎之神。推之于易,则为‘风山渐’,袁天罡所谓‘凤凰御临西岐山,长鸣几声达九天。文王在此开基业,挣得社稷八百年!’推之于数,则为二四一二——合为九,拆为偶,贵极而不可言,这都从天意中来,和尚是编不来的!”

    “天意是一回事,人事又是一回事。”邬思道沉吟道,“若不尽人事应天命,到头依旧水中捞月。刘秀的哥哥刘縯也是极贵之命,因不尽人事,反遭荼毒。当日更始在南阳设筵,要杀刘縯,席间十分凶险,但始终未能下手,刘縯就自以为天命所归,毫无防范,终于死于竖子之手,千载之下英雄扼腕叹息!四爷!你若不以此为鉴,想做富家翁也是个难!”

    胤禛已是听得血脉贲张,闲来无事,他何尝没有想到这件事?也几番查阅星命性理之书,只没有他们几个见得透彻,说得玄奥详明。正要说话,性音将手中骨头一扔,摆手道:“禁声!有人偷听!”说罢起身,一晃便消失在竹林之间。

    众人不禁一呆,胤禛一惊之下,已是勃然变色:他这里不同胤祥府,胤祥那里开府不久,迭遭变故,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他选人极严,不曾受他重恩的绝不录用,更不能进二门里头做事。而今居然有人敢潜入园子偷听机密!胤禛什么话也没说,眉棱骨一挑一挑的,眼中陡地射出寒凛凛的杀气。移时,性音回来,一边入座,笑道:“是高福儿送酒来了,一场虚惊!”

    “小心点没错。处君子易,处小人难。”文觉道,“难就难在小人贪利,易为人用。对这些人一千个恩,他未必知报;一件事做得不周,就要心生怨尤。四爷以天下为家,不能不多破点财,维持好眼前服侍的奴才。事机不密,关系匪浅啊!”邬思道格格笑道:“言之成理,但也不无偏颇。处小人难,处君子其实更难!当今万岁天赐之资,处起来难不难?”

    性音不禁鼓掌笑道:“要言妙道发聋振聩!和尚愿闻其详!”

    “处庸平之父子容易,处英明之父子难;处孤寡手足易,处众多手足难——何者?”邬思道反诘一语,俯身以筹划酒,说道,“在万岁跟前,你不显才,皇上用哪只眼瞧你?你锋芒毕露,又要招疑!兄弟多了,这个吹一口好箫,那个弹一手好瑟,各擅其长,一角高低,出了尖儿有人掐,不出尖子有人压。你们想,相处起来难不难?又有哪个是得罪得起的?”文觉接口说道:“岂但父子兄弟,就是皇上跟前的阿猫阿狗,你得罪一下试试!今年夏天宫里就有传言,说‘二阿哥如今只是作践人,要当了皇上,这些阿哥们可怎么得了?’你说他受这些话背累没有!”

    胤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言声。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娓娓而谈,谁也没说是在帮他出主意,但题中之意已是心照不宣。自己该怎么办呢?正沉思间,又听邬思道笑道:“要依我看来,好好相处当然要紧。但刻意地去奉迎那些小人,似乎不必!四爷的本色,堂堂正正,为人刚直诚孝,这个本来面目就是立身之本!人若改常,不病即亡,二阿哥就是个例。他以为万岁瞧着他懦张。复立之后强自振作,大寒大暑不伦不类,结果如何?谁当大位,要看谁得圣心。皇上是至死不让权的,虽然放鹿中原,要看你怎么个‘逐’法。有的人大喊大叫,有的人围追堵截,有的人红着眼看,其实都错了!”

    “这可是人家说的,”性音笑道。看着外头高福儿叫小厮把酒送进来,返身出去,这才又道,“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亏你还是个佛门弟子。”邬思道冷冷说道,“禅语都不懂,岂不知不逐是逐,逐是不逐!”

    一句话说得胤禛如醍醐灌顶。康熙几次说过:“国家惟有一主,大权所在,何得分毫假人!”却又不立太子,让儿子们争,是什么意思,太难捉摸了。“逐是不逐,不逐是逐”真是点石成金!想到康熙不惜用骨肉相残,坐观成败,如此择储的用心,即心如铁石的胤禛也觉胆寒,竟无端地打了个冷噤!胤禛盘算着,已经有了主意,遂笑道:“你们的话我都明白。做皇帝是人间一大苦事,我避之惟恐不及!我要有这心思,也犯不着跟着胤礽蹚浑水了!雍亲王难道就不能自立门户?所以虽然都是金石之言,于我却没用处。你们放心我,我也放心你们。今日一坐,闲话所及,往后不再提起,好么?”

    明明都听在心里,还要假撇清,但又是题中应有之义,邬思道也不禁暗服这位主子聪明伶俐,只是吃茶不语。文觉也自会意,性音到底是个武僧,只道是真,笑道:“四爷没这心,就当我们闲磕牙罢了。”胤禛一笑起身道:“你们吃酒吧,我得去看看朱天保和陈嘉猷。这两个人当初是我荐到胤礽那儿的,如今出了事就撒手不问,太不义气了。”说罢径自辞了出来。

    刚到园门口,便见弘历、高福儿远远过来,见了胤禛,都毕恭毕敬站住。弘历说道:“方才内廷老胡来,说朱天保和陈嘉猷赐自尽,今日处刑。儿子回说您不在”“我正要去石牌楼看看他们。弘历和我一同去。”胤禛说着,又向高福儿道:“家里奴才要管紧些,各人守好各人职事。我说过,这边园子还有性音住的粘竿处,是我悟道、参禅清心寡欲的去处,除了我指定的人,谁也不许擅自入内——我说话从不吩咐第二回,今日对你破例儿,再若有人不守家法,你不要后悔!”高福儿尚未及答话,胤禛已是去了。

    胤禛父子二人更衣出来,翻身上马,踏着细碎的残雪一溜小跑,半顿饭工夫便到了石牌楼朱天保和陈嘉猷的住处。因见门上已换了内务府慎刑司的人,胤禛心里一沉,踩着下马石下来,踱至门旁,木着脸问道:“认得我么?”两个内务府的笔帖式正烤火吃茶,见是胤禛,慌得一齐起身行礼,笑道:“是四爷呀!瞧朱大人和陈大人的么?请,请!”胤禛也不理会,带着弘历就进去了。

    这是个只有一进的四合院,朱、陈二人都没带家眷,长随们大概早已遣散,偌大院落只有两株高大的酸石榴,叶子已经脱尽,满树挂着红玛瑙似的浆果,阒无人声,只上房偶尔传来棋子落盘的声音。胤禛轻轻移步进来,果然见是朱天保和陈嘉猷两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对弈。胤禛没有打扰他们,示意弘历站在门口,独自慢慢踱至陈嘉猷身后观战。

    盘上疏疏落落只有百十个子儿,倒是朱夭保的优势,只他黑方西北角生出一个至关重大的“天下劫”,收不收官子儿已经无关大局。但白方只有一个连环劫,劫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陈嘉猷紧张得鼻子尖儿冒汁,冥思苦索咬牙硬挺。良久,朱天保笑道:“陈兄,这边我又打出个连环劫,这盘棋恐怕永生永世下不完了!”陈嘉猷细看时,果见朱天保打劫造劫,已成不可开交之势,不禁颓然叹道:“到底是你棋高一着——呀,四爷来了!”

    “是我来了。”胤禛见这二人死至临头尚不自知,兀自弈棋谈笑,心中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脸上却笑道:“你们好安详!”朱天保和陈嘉猷也不行礼,只将手一让,请胤禛坐了。朱天保说道:“四爷,你来得正好,我有一句话,正怕传不到你耳中呢!”胤禛忙道:“你们如今在难中,有话尽管说,能办的我决不推辞。”

    朱天保仰天长叹道:“可惜我朱天保,空有满腹文章,却不识时务变通,以至有今日之难,辜负了四爷举荐之恩!——设如有一日四爷得志,好歹照顾一点你那糊涂的二阿哥”说罢泪如雨下。陈嘉猷也道:“二阿哥虽有过失,但你们毕竟有过君臣情分。四爷,天下只在你和八爷之间,但得一日遂心,莫忘二阿哥勺水之情”说着,也是哽咽不能成语。

    “你们”胤禛原以为他们要托自己家小,不料异口同声都为胤礽讨情,不禁大吃一惊,口吃地说道,“这个话我如何当得起,但我想,无论谁为君,再难为二阿哥怕也太过分了吧?”

    朱天保起身来,对陈嘉猷庄重地说遒:“陈兄,该上路了,别等那起子龌龊小人来催!”遂向桌上掀起一个黄袱盖着的盘子,取出两杯酒,晃一晃,金光灿然——递给陈嘉猷一杯,方转脸说道:“可惜不能让四爷了!”说罢,二人将杯一碰各自饮了。只顷刻之间,两个人身子一晃,扑倒在地,软软一翻身,再也不动了。

    胤禛和弘历都惊呆了,两个人都是脸色雪白,如处噩梦之中,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胤禛才迸出一句:“英雄!可惜我没早看出来!”点头嗟讶着出门,却见五哥也来了,怔怔地呆看着屋里情景,手中一纸赦免诏书飘然落地。

第197章 议蠲赋康熙勉为难 试圣意胤禩再作俑() 
胤禩装病在家,耐着性子静观多日,终于销假上朝了。这一阵子,他也有一种身在庐山的感觉。太子之位一直空悬,康熙如果立长,此刻叫人担心的就是立胤祉。若胤祉死灰复燃,胤禛必定改弦更张,投靠过去。若是立贤,那就非自己莫属,但也得提防野性难收的十四阿哥胤禵。因此,他一面仔细打听胤禛动向,一边密令自己的奶公雅布齐夫妻至肃州,明是采办毛皮,实则联络自己所辖镶白旗军,牢牢控制肃州大营,即便胤禵将来能带这支兵,也握不到实权。同时召来隆科多,让他“瞧着点九爷”,里里外外安排扎实了。朝臣们已经私下串连着再次推举胤禩,只等康熙一封诏书,算得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但这“东风”却一直不吹。胤禩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见康熙摸摸底细。因此,一用过早点便至东华门,递牌子径往乾清门。

    胤禩到时,胤禛和胤祺、胤禵都侍候在东暖阁。康熙和上书房几个人正在说免征赋税的事宜。按张廷玉的意思,天下财赋三分之一出在江南一省,既然试行,得稳着点,保住这块根本之地,先从其余省份开始免起。但马齐和方苞二人异口同声:“既然蠲免,当然先免江苏、浙江。这两省几十年支撑朝廷财用有功,百姓们盼免赋,如大旱之望云霓,不能让他们失望。”三个人各执一理,争得面红耳赤。

    “二位先生!”张廷玉说道,“免税容易增税难,你们想过没有?别的地方早就是时免时不免,无关大局。先从江南免,一旦财用不足,你向谁去讨?老百姓尝了甜头,你再想增税,比从铁公鸡身上拔毛还难呢!”马齐冷笑道:“廷玉还是没信心。这是皇上决心已定的事。据我看,如今家国用度,三年一轮免,还是游刃有余的。”

    张廷玉听着,有用康熙压自己的意味,不禁脸一红,但他毕竟久居首辅,器量深闳,只一笑,淡然说道:“多虑一点有什么坏处?皇上昔年三次亲征,每次都要耗两千万石粮。如今西藏的事还没有平定,也不敢断定策零阿拉布坦就不从青海东进。手中粮少,临头必定捉襟见肘。江浙虽然苦,比起山左山右,恐怕还是稍好些。江南富庶之地,民智开化,民风刁顽,免了再增,其善后将更难!”

    “你的话有点自相矛盾。”方苞不紧不慢说道,“又说江南出力大,又说江南不该免。我认为正因西边要用兵,所以应该先免江南。眼下没有大举进兵,豫陕川晋的粮尽可应急,待将来用兵,恰恰轮江南缴赋,不止好源源相济?朝廷说活算数,老百姓没有不通理的——当年用兵准葛尔,于成龙在江苏加赋一倍,并没有反起来嘛!”

    康熙细思,觉得还是方苞、马齐说的实在,但张廷玉老成谋国,也不无道理。一抬头,见胤禩从隆宗门直趋而入,无论朝臣太监,个个弯背躬身,如迎大宾,康熙不禁皱了皱眉头,吩咐李德全:“胤禩来了,叫进来吧——你们还争嘛,朕听着呢?”

    但胤禩不同胤禛等人,几个大臣已无心再争了。众人看着“病”了多时的胤禩,步履潇洒地进来,干净利落地行礼,风度翩翩,不愿再说下去。

    “四阿哥,”蓦然间,康熙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力,只向胤禩点点头,笑谓胤禛:“你看他们谁有道理?”胤禛目不斜视,躬身平静地说道:“儿臣听起来,觉得似乎都有理。不过万岁免赋乃是既定国策,应当义无反顾,示天下以信。所以应从江浙免起为更有利。但廷玉所虑也不应忽视。据。臣之拙见,应下诏江南士民,申明朝廷爱民之至意。如此,万一急需,请百姓乐输军粮,就不至于引起震动了。”

    众人听了都是心头一亮!四阿哥这法子既护了大体,又防了日后之患,眼前三个上书房的人,却一个也不得罪,亏他顷刻之间就想得如此周全!

    “嗯。”康熙微笑颔首,转了话题,问胤禩道:“你病好了么?朕前几日着人看了,赐的人参,用了吗?还好吧!”

    胤禩一门心思是来试探康熙对立储的主意的。前头大臣们那些话没往心里放,只觉得胤禛说的四面净八面光,心里有点好笑。因康熙问及病情,忙道:“儿臣因调养不周,头略晕眩些,并没有大病。加之二哥出事,儿臣也心绪不宁。前头万岁赏的药,用过之后觉得好多了,身上也受用了,特地进来请安谢赏。”

    这些话和前头议政气氛悬殊太大了。不但康熙,其余的人见他无故提起胤礽被废,也觉压抑难忍。

    康燕心境本来颇好,被八阿哥几句话勾得浑身不自在,笑道:“你这话奇!朕不明白,你的病居然与二阿哥相通?他出了事,你‘心绪不宁’是怎么了?”这话说得很重,康熙眼中冷光也使众人不寒而栗,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阿玛!”胤禩也没想到,鬼使神差的,一开口就说冒了头儿,忙跪了道,“是儿臣不好,不该说方才的话。”

    康熙哼了一声,“言为心声,朕倒以为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为二阿哥出事心绪不宁,常情中的事嘛,做什么要认错儿?你必是想着,上次太子被废,你受举荐,结果讨个大没趣。这次他又废了,你大约觉得又该举荐你了,可是的么?”这些话句句诛心,康熙说得又快又响,连珠炮似的,殿上众人呆若木鸡,头震得嗡嗡作响。

    “阿玛圣鉴!”胤禩心一横,索性磕了头说道,“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儿臣都没有暗中运动!儿身在危疑之中,自然心中不安,这都是儿臣不学无术之过。”康熙啐道:“放屁!上次朕有旨意,叫百官推荐,这次并无旨意,百官也役推举什么人,你何以自感不安?”胤禩俯伏在地,硬咽道:“父皇如此说,儿死无葬身之地了扪心自问,儿光明磊落,于父皇并无一丝一毫不敬之心!不知何故,失爱于父皇,竟至疑心儿臣到这个份儿上”说着再忍不住,呜呜咽咽,竟自失声痛哭!

    康熙见他这样,设身处地为胤禩想想,不觉灰心,遂叹道:“你也不用这样,一般儿是朕的骨肉,你但凡能恪尽人子孝道,人臣忠道,朕为什么叫你过不去?只你今日无端挑起来,说什么废了二阿哥你心绪不宁,借题发挥,试探朕意,岂不叫朕寒心?”胤禩此刻已冷静下来,他为试探而来为,这些话听去仍是难以捉摸,遂道:“父皇既疼儿臣,儿臣心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也不过如此——如今处在两难之地。想办差使,或者出去带兵,恐人说儿子揽权自重,心怀异志;想削发披缁,入山避世,又恐横招物议,有伤父皇仁慈之合;思来想去,总无十全之道。请父皇允儿臣告病静养,以表心迹!”康熙本己平缓了情绪,听胤禩绕弯儿,仍是百折不挠地试探,不禁又来了气,冷笑一声道:“你可真是锲而不舍啊!看来今日打定主意,要讨个底儿?朕只能告诉你,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心地光明正大些儿,安分做你的‘八爷’,办差、带兵都无不可。要一味试探,做和尚也由不得你,装病也由不得你!”

    “皇阿玛这话太过分了。”胤禵心中打定主意,要气气康熙。听到此处,扑通一声跪倒,仰脸说道,“说这话比剜心还难过!虎毒还不食儿呢!可怜八哥素来人望好,倒吃了牵累。这次胤礽出事,越发吓得一人不敢见,二门不敢出,不得已儿来向阿玛讨个全生活命之道,这不可伶么?如今既然连装病出家躲灾都惹万岁生气,那还不如一刀宰了他,何等省事”他夹七夹八得意洋洋还要往下说,旁边的胤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只叫了一声:“十四弟,你少惹祸!你不叫我活了么?”说完身子一晃,已是背过气去。殿上众人早已吓得木雕泥塑一般,竟没人敢来扶一把。

    康熙气得脸如金纸,身子一仄要倒,邢年、李德全忙抢上来扶掖,不料康熙腾地跃起,每人劈脸就是一掌,打翻在地!方苞刚说了句:“万岁仔细龙体!”也被康熙断喝一声:“你不要管!”康熙浑身剧烈地抖动着,狞笑一声,用呆滞的目光四处搜寻。良久,一跺脚跃至壁旁,摘下那柄嵌珠镂金的天子剑——素常是摆样子的,或奉有专旨钦差,出兵放马赐与大臣便宜行事时才用——抖着手看了看,“噌”地一声拔了出来,见了寒森森的剑光,众人无不吓呆!张廷玉大叫一声:“万岁不可!”俯伏在地连连顿首,马齐一边跪下,一边回头对胤禵喝道:“还不赶紧谢罪?”

    胤禵高傲地昂起头,不屑地瞥一眼宝剑,说道:“有死而已!”康熙叫骂道:“好畜生!”待要过来,却被胤祺死死搂住双膝,哭着哀恳,“好万岁,好父皇!您您”五阿哥素日忠厚朴讷,拙于言词,此刻又急又惊,越发连话也说不囫囵了。说话间,康熙暴怒地一脚踢开胤祺,挺剑要刺。方苞情急,大喊:“胤禵,小受大走为孝1!还不快跑?”喊着扑到康熙面前,扎煞着手拦着,大哭道:“皇上!您醒醒神儿,从容处置不迟”那胤禵早叩了头,一溜烟儿走了。

    康熙看看晕在地下的胤禩,又怔怔望了望殿外,忽然“当”地弃剑在地,仰天连叫:“大帝大帝!你不爱朕,为什么叫朕功成名就?你爱朕,何苦。又降下这群猪狗来折磨朕?”他迷惘失神的眼睛里,泪水直往外涌,又讷讷道,“伍先生,你在哪里?你告诉龙儿,该怎么办怎么办?”

    “伍先生”是康熙幼年启蒙师傅伍次友,康熙一生事业学问奠基于此人。康熙小名叫“龙儿”,也只有他奉了特旨有权如此称呼。此事已过二十余年,除了马齐、张廷玉影影绰绰知道一点内情,别人都不晓得康熙是什么意思。胤禛见殿中还躺着个胤禩,康熙不发话,大臣们不好处置。他忙吩咐邢年:“寻个春凳儿,把八爷抬回府,再到太医院叫医正给万岁看脉;另叫个御医去廉亲王府”众人七手八脚将气得半死的康熙扶到炕上,为康熙抚胸、捶肩、捏腿。口中轻声慰劝着。

    康熙半躺在大迎枕上,闭着眼只不言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深深吁了一口气。张廷玉略觉放心,上前含泪轻声说道:“主子,您得保重。今儿这事,都是话赶话,急不择言,忙不择行,都怨奴才侍候不周。十四阿哥说话浮躁孟浪,也怨不得您生气。知其子莫如其父,十四阿哥直人快口。您得体恤他,更得体恤自己。皇上万金之躯,气着了,不是臣子之福。您要有个叫奴才们怎么办呢?”

    “轮免赋税的事,你们参酌着拟个诏书,明发吧。”康熙喝了一杯热酒,精神渐次恢复过来,只是身上没有气力,咳嗽了两声又道,“还有陆陇其的奏议,丁银田赋合一,允其试着办。天下这么大,各处人事不同,不可一概而论——至于胤禵,你也不用劝。朕方才气昏了,拿着他发作,其实主谋还是胤禩!朕素日其实倒欢喜十四阿哥敢作敢为的”

    胤禛不禁呆了;父亲方才震怒得痛不欲生,竟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他捶腿的手顿了一下,又轻轻揉按着,说道:“阿玛这会儿别想事,劳神太过有伤龙体。可是廷玉说的。您老人家有个长短,儿子们可靠谁去?今儿差点没吓死儿子”说着泪水走珠儿般落下,擤了一下又道,“就是八阿哥,也未必那么坏。他有他的难处您多多体恤,儿臣们就受用不尽了”

    “胤禩居心如此,真令人寒心!”康熙闪了胤禛一眼,“爪牙锋利,羽毛丰满,盘根错节,一呼百应,阴险到了极处,即朕亦觉心惊!”他怅望着殿顶的藻井,叹道:“一个人能把众人邀买到这地步儿,也不能说不是长处。四阿哥,你素来诚孝,只是做事过刚,不避怨嫌,这一条你得学人家!”胤禛心里一热一烘,浑身的血周流冲折,硬咽道:“儿子都记住了”

    康熙坐起来,抱膝沉吟良久,说道:“京师的营兵要调一调,外头的总督、将军也要调一调。嗯京师调兵不调官,外头调官不调兵,可以省点钱又不致招什么风声。马齐,你写个条陈,朕亲自斟酌。”

    “扎!”马齐声音大得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是朕多心。朕不防备,日后一旦身体不支,必有人称兵搆难,逼朕逊位。其所拥立之人,必是八哥胤禩!”他扫视一眼紧张得脸色苍白的众人,叹息一声又道:“真有这种事,劝你们也不必当什么忠臣烈士。永乐靖难,死了多少直臣,几百年翻不过身来——朕垂老之人惟有仰药含笑以殁而已!”说罢潸然泪下。

    众人听康熙把事态看得如此严重,细思之下,都有点不寒而栗。胤禛拭泪泣道:“阿玛这样看八哥,他还有活路么?如今胤眩⒇废槎家延谋眨返i更不必说,只怕今生今世难得翻身!八阿哥也不过仗着人缘好,乘着二阿哥这件事,多少有点非分的想头而已。要说他能称兵造反,儿臣愿拿身家性命担保,断乎不至于的”马齐也劝道:“皇上,四爷说的是。奴才也敢担保,八阿哥不致有篡逆之心。奴才心想,空着太子位日子久了总不是事。早早定位,座次有主,旁人就不至觊觎了。”胤禛听得心里“格登”一声,却低头装作不理会。

    “二阿哥算什么?胤礽悖乱,屡失人心,不过是个阿斗!八阿哥出身微贱,人心一结再结,牢不可破,坚不可摧,此人之险百倍于胤礽!”康熙却不理会胤禛心事,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人缘好,原是好事情,如心术不正,愈是人缘好,愈乱邦祸国!王莽不就是个例?”正说得伤心无奈,却见张五哥跨进殿来,嗫嚅了一下,默默一礼便退至一旁。康熙问道:“有什么事?”

    五哥忙赔笑道:“太医院的贺孟罘蠲匆髯涌绰觥H⒏纭⒘⒏纭⒕虐⒏纭⑹⒏缁褂惺甙⒏绱攀陌⒏绲菖谱忧爰凳陌⒏缃穸宸噶耸ゼ荩饣嶙雍蠡诓坏荚诼∽诿磐夤蜃牛虢辞氚残蛔铮峙轮髯幽兆牛信沤纯纯础薄按孛项进来,别的人一概不见。”康熙冷冰冰说道,“朕用不着这些假惺惺,假孝敬!”方苞笑道:“父子至情,有什么怨仇!依着臣,还是叫进来的好。”康熙这才不言语。

    一时,胤祉、胤祚、胤禟、胤(礻我)、胤礼脚步杂沓鱼贯而入,后头胤禵垂头跟着。胤祉为首向上请安行了礼,阿哥们便挨次跪了。胤禛见太医来了,将身子一让,也退至皇子序中,五阿哥也忙跟了过去,跪在胤祉下首。康熙“嗯”了一声便躺下去。贺孟钋髑耙徊匠す蛟诘兀銎鹂滴醯谋劾捶旁诨聘ふ砩希烈鬟嫡铩A季茫只涣擞沂终锕竭低返溃骸爸髯恿鲎蟪吒《绯炼停夜夭翟佣餍募峦坊瑁稳糁壑校雀≈住4私愿勿霾怀灾裂艋鹕仙故歉黾蓖从刻档闹⒑颉P叶髯铀厝丈阊械溃参垂バ摹E乓灾焐啊④蜍叩劝采裾蛐爸沉糠蚩勺嘈А粗ヒ馊绾危俊币蚣滴醯阃罚阃酥恋钔庑蟹健X范G向康熙叩了头,也跟了出来,看着贺孟钚匆桨赣靡

    “你们都来了?”康熙这才转脸对胤祉等人说道,“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可惜胤禩没来,有他为主,加上你们几个,这个金殿可不就翻得稀烂了!”胤祉忙叩头道:“如今阿哥在外头的,儿子年最长。千错万错,阿玛只管降罪儿臣。十四阿哥今儿犯混,惹了阿玛生这么大气,到了儿臣那里痛哭流涕,十二分懊悔——他已知过了,阿玛,您就恕了他吧!别的阿哥都去奉天拜陵,儿臣方带他们几个专门去了廉王府,胤禩也是愧悔难当,只病得难以起身。在枕上望阙磕了头,叫儿臣代为请罪”

    胤禵伏在地上,浑身抽搐,待胤祉说完,方道:“儿臣不学无术,气质愚鲁,已经铸成大错。也不敢求父皇饶怒,只请重重处罚,儿臣方能心安一点”说着呼哧呼哧抽咽不止,却不敢放声儿。

    “民间有句俗话,家丑不可外扬。”康熙凄然说道,“从四十七年八月十五算起,你们闹了四年有余,一天也不安生!朕有十成心,九成用在你们身上,政务都荒疏了,依旧是不中用。倒落了个不慈之名流播天下!”他自失地苦笑一下,啜一口茶又道,“昔年朕笑唐太宗不会处置家务,想起来真是愧怍无限!如此折腾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皇位?看来朕只求不做齐桓公第二,就是烧了高香了!你们也倒想想,真出了五公子闹朝的事,你占乾清宫,他占太和殿,彼夺畅春园,此居万寿山。不说祖宗社稷,也不说大清江山,史籍上写上一笔,天下后世哪只眼瞧我们爷们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得好好想想啊”

    康熙长篇大论又比又讲,说得唇焦口燥,无奈这些爷们心里各有一把铁算盘:“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竟一个也感动不了。胤祉是不指望当太子的了,趴在地下想着晚间的会文,得请陈梦雷为新造的书屋题联;胤(礻我)咬着舌头不言语,胤禟则寻思,老八不成,又该轮到谁呢?十四阿哥却一个劲地抠砖缝儿仿佛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其实一句也灌不进去。康熙也知道,儿子们这会子好像俯首贴耳,难保过后又依然故我,遂道:“你们竖起耳朵来!不是想知道朕是什么主意么?不用费心打听了,朕活着一日,是决意不立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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