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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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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被她的样子吓到,抖抖索索地指了一个方向,她扔下丫鬟的手,便往那个方向冲去。

    血红的符咒绵延在宽大的黄布上,铺设在院子中央,异常的震动如水波向外扩散,符咒已经启动,无形的光芒层层向上,笼罩四周,如一个光牢。光芒外围,道士手掐剑诀,一手执剑,快速地念念有词,旁边,还有一个和尚帮衬,手指结成玄印,神情紧绷,急速念咒。

    在他们身后,杨太夫人被丫鬟扶着,合着双手低头念叨:“表哥,你已经去了,就安息吧……”说着,便低声念起阿弥陀佛。

    符阵上方,升起一个圆形祭台,画中君被一束束光芒紧紧地捆缚在一个十字架上,唇角蜿蜒出虚幻的血迹。气流激得他长发飞起,衣袂飘扬,他垂目看着下面的人,神情平静而冷淡。

    “画中君!”夏初菡大叫一声,眼泪蓦然涌出眼眶,她疯了一般冲上符阵,把桌子推翻,把画着符咒的黄布揭起,用力撕开,刺耳的声音响起,老道士牙一咬,低喝:“催动阵法!”

    念咒声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无形的气流迎面而来,激得夏初菡胸中一阵烦恶。

    画中君身在那片光芒中,如在烈火中炙烤,眉宇间的痛楚愈来愈浓,他呛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沾染在他的前襟上,如盛开了一朵绝色牡丹。

    “放开他!放开他!”

    女孩悲声呼叫,不停地用手挥舞那片无形的光芒,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光芒从她手中穿过,纹丝未动。

    她不顾一切地向道士冲去。

    两个健仆拦住了她,杨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锐声:“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掌嘴!”

    画中君眉目一凛,眉宇间显出一股怒气,他用力挣扎,捆缚金光勒进魂体深处。

    夏初菡没命地扭打着,一脚踢在老道士的腰上。

    “放开他!放开他!你们这群恶人,我恨你们,你们会下地狱,你们会遭报应!”

    她双眼血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生平第一次,心中激涌出滔天的怒火和愤恨,她死命挣开健仆的钳制,一把撸下手上的辟邪佛珠,朝光牢扔去。

    佛珠的光芒和符咒的光芒相撞,空气剧震,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过,光芒外的人犹如蓦然遭了阴风扑面,胸口一阵窒息,光芒内的画中君又吐出一口血。

    辟邪佛珠弹起落地,四分五裂。

    捆缚画中君的光芒弱了一些,老道士一声冷笑:“有趣,看来小尼姑有意要和老道对抗到底了?”

    小尼姑三个字一出,夏初菡浑浑噩噩地向他看去,老道士一字一句:“定州府同福客栈,忘了?”

    她或许听见,或许没有,身体微微颤抖,手指蜷缩,目光含泪决然:“你也是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你这样随便拘捕鬼魂算什么,不怕遭报应,不怕天打雷劈?”

    老道士呵呵一笑:“老道士捉鬼是为民除害,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看样子你和那个鬼妖很有源渊?”他指着画中君,“可惜今天他就要落在老道的手中了!”

    脸一沉,大喝一声:“加强阵法!”

    和尚全神贯注,用力驱动,剧烈的光芒中,画中君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魂体越来越透明,渐渐地竟能看到烈火在他体内燃烧,他紧紧地抿着唇,压抑着深入灵魂的痛楚,缓缓抬眼,与夏初菡四目相对,而后慢慢弯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微笑,几不可闻道:“回去吧。”

    回去吧。

    她心中蓦然涌起一声悲啸,泪水迷糊了视线,合身扑过去就要同老道士拼命,口中只绝望地嘶喊着:“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老道士侧身避过,冷淡道:“阵法已经启动,这个时候,任谁也停不下来了。”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看着老道士冷冷道:“此人是前任冥君,不是你能动的,停下阵法,否则以你的德行,你以为有几条命可以相抵?

    如果你想捉鬼为你办事,可以捉我。”

    老道士眉峰微动。

    夏初菡含泪的目光看过去,嘴唇颤抖,仿若低泣:“变相君……”

    变相君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微微点头。

    旁边的和尚见状,愈发驱动阵法,他浑身紧绷,拼尽全力,脸色苍白,如要和光牢中的人同归于尽。

    老道士皱眉喝道:“觉慧!”

    和尚转过脸来,面上呈现一丝扭曲的微笑:“我也要他们尝尝至亲分离的痛苦!”

    夏初菡身体一震,回头看去,此刻才赫然发现,那个人竟是当初试图囚禁酒缸女沈菀娘的倪云清。

    身心战栗,如堕冰窟,她想扑过去和和尚拼命,可心中的绝望感却如潮水汹涌,她抬头向画中君看去,画中君也回视她,目光温柔平静。

    “没事的,”他说,声音低若一缕呼吸,“没事的。”

    不!不!不!她心中悲啸,老天,你不能这么残忍!

    我从未做过错事,我帮人超度积德行善,我从未做过错事,你不能这么惩罚我!

    她含泪的目光升起一抹异样的妖红,眼神冰冷决裂,至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一试,她想,至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一试。

    她颤抖着走到符咒中央,迅速拔下自己发簪,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第128章 画中君(19)() 
第128章

    “娉儿!”

    “娉娉!”

    “慧清!”

    三声惊呼同时响起,一只手臂截住她,接着是江含征惊怒的声音:“你做什么?”

    夏初菡抬头看向他,满眼是泪:“他们!”她说,“他们!”

    江含征皱眉扫视一下四周,厉声道:“琴音,把这些和尚道士赶出去!”

    一僧一道怔住,但毕竟不敢违抗,只好低头一礼,随人离去。

    杨太夫人怒声:“征儿!”

    江含征恍若未闻,只低头看着夏初菡:“我们先回去吧。”

    “不!”她挣开他,看向画中君,泪水弥漫,“不!”

    变相君在旁说道:“通灵者的血……是不管用的……”

    说话间,光芒大炽,画中君的身影渐渐地从那片光芒中显现出来。

    周围的人如见神迹,纷纷跪倒,杨太夫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变相君面色震惊,随后现出深深的疑虑。

    江含征惊怔,呆呆地看着画中君,目中渐渐漫起一层泪水:“父亲……”

    夏初菡如遭雷击,她极缓极缓地看向江含征,满面惊愕。

    画中君亦看着江含征,目光微润:“好好待她,她就是你要找的妹妹。”

    江含征巨震,他低头看向夏初菡,嘴唇微张,目光变幻。

    夏初菡身处其间,好像所有的思绪都被突然抽空了,脑子一片空白,她慢慢慢慢地转向画中君,目光痴怔迷茫。

    画中君心中剧痛,他深深地凝望着夏初菡,目光中有内疚,有怜爱,有伤悲,有哀痛,他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含泪,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娉儿……你……可以叫我一声父亲吗?”

    飓风袭过,心弦哀鸣,不!她在心中疯狂地摇头,不!汹涌的泪水如磅礴大雨,她紧紧地闭着嘴,紧紧地闭着,仿佛只要不发出声音这一切便都不存在,只要不发出声音,便能阻止他留遗言般的不祥。

    飘摇的身体像风雨中的蛛网,颤颤欲坠。

    画中君目光黯然,而随之黯淡下来的,还有他周身捆缚的光芒。

    他的身影渐渐地淡出众人的视野,对于普通人来说,刚才一幕不过是南柯一梦,或是海市蜃楼。可是在她的眼中,他的身体已经呈现出燃烧殆尽的征兆,他的面容不再年轻,两鬓淡染风霜,他的眼角唇角现出细细的纹路,神情忧伤憔悴,唯有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温柔,清明,暖人肺腑。。。。。。

    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才刚刚告诉这些就离开我。。。。。。

    她流着泪扑到他面前,双手绝望地扬起,如要祈求,又似挽留,想要触摸到他,牵住他的衣角,而手指却只能徒劳地一次次穿过虚空。。。。。。

    在场的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无声落泪。

    江含征含泪道:“娉娉……”

    变相君低声道:“我想起来了,阴魂显出实体,是不祥之兆,就好像病人的回光返照……必须想办法解除符咒,黑狗血,对了,黑狗血……”

    夏初菡蓦然惊醒,急忙就向江含征讨要黑狗血,却在目光转动的瞬间看到不远处丫鬟怀中抱着的夜壶。

    她几乎想也未想,急步向前劈手就把小黑狗夺了过来,然后转身到符咒处拿起簪子便给小黑狗放血。

    她一生茹素,从未杀生,而此时,却像一个凶残的刽子手一般刺杀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小狗哀声嘶叫,剧烈挣扎,她的心不停地哆嗦着,可手上却丝毫未停,含着泪,一簪一簪地刺下去。

    凄厉的叫声渐渐停止,喷溅的血液洒向四周,符咒的光芒被狗血所污,慢慢黯淡。

    画中君的身体像一片剪影从十字架上飘落下来,魂体几被耗损殆尽,他轻喃了一声“娉儿”,便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虚渺如一缕烟雾,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夏初菡抛下小狗的尸体,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合起鲜血淋漓的双手,念起经文。

    身体沾血,脸上流泪,此时的她像一个浴血佛陀,念出最慈悲的经文。

    她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杀生……

    她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用带血的手向佛致礼……

    可当有一天我的亲人正遭受劫难,我能有别的选择吗,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淡淡的光芒浮在画中君身体四周,但他始终没有醒过来。

    小黑狗的魂体飘在自己的尸体旁边,歪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挺奇怪这个小伙伴怎么睡在这里,还浑身是血,它伸出前爪触了触,并用舌头舔了下,然后汪汪叫了一声,奔入那片薄光中。

    变相君低声道:“他受伤太重,恐怕……”

    “不!”夏初菡倔强道,“不!”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围拢在画中君周身的柔光隐去,画中君的身体消弭在一片虚无之中。

    “画中君!”她肝胆俱裂,合身扑到那个地方,双手像一个瞎子一样急切地四处乱摸,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画中君!画中君!”

    变相君的眼中不自禁地浮上一层泪水,他说:“你先不要着急,我去看看,你放心,我会找到他,并尽量照顾好他。”

    说完消失。

    她或许听见,或许没有,仍然像一个惶然无助的孩子一样急切地四处寻觅,“画中君,画中君……”

    江含征终于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半跪在她身边,扶住她,含泪道:“娉娉,父亲他,已经去了……”

    夏初菡浑身颤抖着,神情已经有些不大正常了,只一味道念叨着:“不,他不会离开我。。。。。。画中君。。。。。。他不会离开我。。。。。。”

    江含征流着泪把她揽在怀中。

    杨老太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一步走到江含征面前,指着她怀中的人儿道:“我不管她是谁,我不管你有多护她,从现在起,你必须把她赶出府,我们家不能留这样凶残的恶女人,你现在就把她送走!”

    江含征还未发作,夏初菡腾地从江含征怀中站起身,撕心裂肺的悲痛化为滔天的愤恨,她紧紧地逼视着杨老太,周身是汹涌激荡的戾气,寒声:“恶女人?杨梦娇你这样的女人怎么还有脸称别人为恶女人?”

    杨老太惊怒:“你、你竟敢——”

    “竟敢直接称呼你的名讳是吗?”女子一步步逼近她,浑身浴血,目光如刀,如来自地狱的复仇天使,“杨梦娇,你还记得杨执这个人吗?”

    杨老太身体剧震,惊怔着双眼,如见恶鬼。

    夏初菡:“他就藏在你的镜子里,你没有感觉到吗?

    你背着自己一任又一任丈夫与他私通的事情,他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了,你不贞不洁,寡廉鲜耻,你怎么还有脸侮辱别人?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江含征蓦然大叫一声:“娉娉!”

    夏初菡身体不禁一震,她缓缓回过头来看他,却看到他哀伤乞求的脸。

    她心中骤然一痛,泪意弥漫:“为什么她是你母亲?”她说,“为什么她是你母亲?

    你是知道的对吗,她和下人的那点事情?可你不知道的是,她亲手杀了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她还杀了我的父亲,你和我的父亲!”

    杨梦娇哆哆嗦嗦:“你、你血口——”

    夏初菡指着她,目光锋锐,气势凌厉,滔天的愤怒早已让她忘记温和的弧度,直一刀一刀地劈向对方的胸口:“不想承认是吗?我告诉你,这个世上如果还有第三个知道你们之间那些肮脏的勾当,那个人就是我!

    你勾引杨执,让他一次次地为你办事,你嫉妒鲍廷玺的小妾,就让杨执设计把已经怀孕的小妾除去。

    那是一个孕妇啊,当那个人一尸两命横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不怕做噩梦吗?

    你怨恨鲍廷玺对你不忠,便让杨执设计陷害他,害他染上花柳病,然后在他病重的时候,针刺水分穴,害死了他。杨梦娇,杨大小姐,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杨梦娇喉中咯咯直响,她惊恐地看着夏初菡,身体不自觉地往下颓,然后尖叫一声:“扣儿!”

    扣儿。。。。。。在最危难的时候,还不忘让这个扣儿来挡一挡。。。。。。

    江含征抬起头,表情一片空白,他看着夏初菡,淡声道:“如果,这话是你听杨执说的。。。。。。”

    夏初菡微微摇头,目光凄楚:“江大人,你的继父好吗?”

    江含征怔住,喉结微微滑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初菡:“你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好继父,可你知道给别人带来多大灾难吗?”

    她一指杨梦娇,字字含泪带血:“她心心念念要嫁表哥,结果嫁了,她仍然守不住自己那点德性,她背着丈夫和人偷情,后来不小心被继女撞破。

    女孩当时几岁,四岁,五岁?小女孩心里只想着和哥哥捉迷藏,对你们之间的那些龌龊事又懂得什么?你们就一次次地对她下杀手,把她推入湖中,把她睡的房子放火,最后一次,竟引诱一个仆人把她拐走,扔在乱市——

    如果不是因为我师傅,江大人,你要找的人只怕早已是别人脚下的一捧黄土了!”

    当她说起“哥哥”二字时,江含征身体不禁一颤,当她说起后面的真相时,他脸上的血色尽退,他看向自己的母亲,惊骇,难以置信,陌生,最后只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夏初菡:“这还不算,为了一直偷下去,她还纵容杨执用同样的方法,把你的继父……我的。。。。。。亲生父亲也杀死……”

    她泪水如雨,看着杨梦娇,话语犀利:“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身心污秽,手上染满鲜血,你让你的父母为你蒙羞,让你的丈夫为你蒙羞,让你的儿子们为你蒙羞,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杨梦娇全身如筛糠一样颤抖着,眼神浑浊混乱,嘴巴张开,像是要说话,又像是要喘息,在对方咄咄逼视的目光下,终于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

    这时,却没有一个人敢扶她了,就那么任她瘫倒在地上。

    夏初菡冷冷地看着她,冷冷道:“既然晕了,就不要再醒过来,免得让别人为难。”

    说完脚步趔趄地离去。

    江含征依旧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嘴唇紧抿,浓浓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使他跪着的姿态,像一尊雕塑。

    夏初菡回到自己的住处,如经过一场漫长的鏖战,身心空茫疲惫,心麻木抽痛,而脑子却丧失了任何思考能力。

    她浑浑噩噩地坐了不知多久,不说话,不吃饭,然后浑浑噩噩倒在床上,半醒半梦间突然想起画中君,蓦地惊坐而起,然后对着一室空茫,发出绝望的悲啕。

    夜色苍茫,那哭声回荡在天地间,如同天地同悲。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得筋疲力尽,她又栽倒在了床上。

    黑暗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条身影,听着她的哭声,身体痛苦地紧绷,双拳握起,可他始终都没有进来,在这个世上,此刻,她最不能面对的,最没有资格安慰她的,就是他。

    夏初菡在府中又待了两天,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她身心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呼喊着要离开这里,可是她还固执地待在这里,固执地想要一个结果。

    她对自己说,我只是在等画中君的消息。

    然后,她等来了杨梦娇自裁的消息。

    那个女人,终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面对世人,于是吞金自杀。

    玉翅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神情带了某种说不清的畏惧。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萧索苍凉的景色,无喜无悲,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对自己说,我该离开了。

    寒风萧瑟,四野萧条,满目飘摇的白幡像落了一场鹅毛大雪。

    她在江府正忙着为杨梦娇办丧事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后来,变相君出现的时候,问她,你就这样走了吗?

    她没有回答。

    当那些最残酷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撕破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便再也无法坦然相对……

    她无法再面对那个地方。

    她无法再面对他。

    他们谁也无法对着彼此的脸去回忆那些惨烈的往事。

    她不后悔。

    可即使不后悔,她依然杀了生,依然逼死了两个儿子的母亲,断送了她爱的人的前程。

    她知道,此事之后,他恐怕再也无法做官了。。。。。。

    残阳如血,挂在冬日灰凉的天空上,铺设在她的身后,如一个宏大凄怆的背景。

    她头也不回地,就像当初离开松山寺那样,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129章 鬼书者(1)() 
第129章

    她在人世间流浪,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历,没有人知晓她曾经经历了怎样的故事。

    她像每一个羁旅者一样,形容疲惫,满身风尘,偶然轻抬的眉目间隐含了不为人知的悲伤。

    变相君说:“他没有魂飞魄散,可是因为魂体受伤严重,已经陷入长久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还能不能醒来。”

    她听后,什么话也没说,含泪的目光久久地望着远方苍茫的天空。

    连番变故,连番奔波,再加上其时严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天气,她终于无可避免地病倒了。

    醒来时,她在蔡婆婆的门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当她在瑟瑟寒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时,她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个地方。

    蔡婆婆看她醒来,拍着腿叫道:“你可醒了,吓死老婆子了,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躺在外面——我说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次跟你来的家人呢?”

    随之而来的一个生脸汉子愣道:“姑娘?”

    夏初菡沉默,而后气息虚弱道:“蔡婆婆,你们家还有空房子租吗?”

    蔡婆婆醒悟过来,连声道:“有有,还有一间,铺盖都是现成的,正好可以住人。我说姑娘,你病这么重,给你请个大夫吧?”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担忧随侍的变相君闻言道:“我给你开张药方,让他们直接去抓药。”

    夏初菡便道:“我自己开药方,劳烦婆婆帮我抓药即可。”

    药抓来,煎好,服下,可是当晚,她还是发起了高烧。

    她在梦中挣扎哭泣,变相君急得不行,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流着眼泪道:“夫君。。。。。。”

    变相君怔住,顿时心如刀绞。

    她喊完后又复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开始平稳,烧退了下去。

    变相君就那么站在她的床前,枯站了一夜。

    天明后,她醒来,变相君突然道:“我想换副样子,换副样子陪在你身边,怎样?”

    夏初菡怔怔的,憔悴消瘦的面容上,两只眼睛越发显大,嘴唇干枯退皮,她说:“不是因为。。。。。。

    是我自私。。。。。。我能劝说所有的亡魂去超度,却始终不曾想过让他离开。。。。。。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鬼语者,如果我能早日帮他。。。。。。他也不会。。。。。。“

    她捂住眼,泪水如决堤一般,肝肠寸断,“我不能再留任何一个人了,变相君,我不能再留任何一个人了。。。。。。“

    身心剧痛,她慢慢侧过身,背对着他,脸朝向里,默默哭泣。

    变相君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实际上,就连他的影子,她也看得模模糊糊的。。。。。。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变相君,她以为他离开了,也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她发现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鬼魂后,她才蓦然想到,或许,自己已经看不见鬼魂了。。。。。。

    一连病了近一个月,期间,是蔡婆婆时不时地来照顾她,她心内感激。

    后来,蔡婆婆再问起她为何独自一个人时,她便说,自己的婆母嫌弃自己的出身不好,强令夫君休弃了她,她无父无母,想投奔远方亲戚,谁知不小心病倒在半路。。。。。。

    蔡婆婆闻言唏嘘,好生劝慰了一番,等她病好以后,还主动给她人,并时不时地过来找她来说话,过年之时,更是怜她孤苦,要请她一起吃年夜饭,但被她委婉谢绝了。

    她的内心布满伤痕,无力回应别人的好意,她只想默默地找一个角落,安静地自我疗伤。

    冬天过去,地气渐暖,虽然她平时很少出门,又寡言少语,但时间长了,还是和蔡婆婆的家人熟识了。

    有一天,蔡婆婆的儿子突然叫住她,微红着脸问她,能不能教自己的儿子认字。

    “俺和俺娘都不识字,见你这么有学问,便想问问,能不能也教教俺那小子,只要让他不做睁眼瞎就行。”

    夏初菡略迟疑,但想到蔡婆婆的照顾之情,而她又确实无事,便答应了下来。

    此后,小男孩来找她时总是给她带些好吃的零食,零食也就罢了,都进了小男孩的肚子,但后来发展到送手巾头饰又是为哪般?

    她终于感到事情不对劲了。

    让男孩把东西退回去后的某个傍晚,男人突然在她的门口堵住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夏家娘子,我、我喜欢你,你现在也是孤苦一人,不如嫁给我,我们互相有个依傍,可好?

    这、这是我刚从集市上买来的,送给你。”

    说完,不由分说地便把手里的布料首饰往她怀里塞,夏初菡避开,冷静道:“你先把东西带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男人急急道:“这些东西是买给你的,就放你这儿——”

    夏初菡又重复一遍:“把东西带回去。”

    男人不禁一愣,女子说这话时,声音并不是很高,神情也并不严厉,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冷冷的,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气势。

    男人垂下头,像一条被遗弃的大狗一般,颓丧地离开了。

    夏初菡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想,或许,自己该离开这里了。

    向蔡婆婆告别,蔡婆婆本来还在为她拒绝自己的儿子感到不悦,闻言倒是一愣:“你就是不同意我们家小子,也不用走啊,你一个孤身女子,能去哪里?”

    夏初菡道:“我总要投奔我家亲戚的,多谢婆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蔡婆婆嘟嘟囔囔,大意是说,远方亲戚哪能靠得住,还不如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正经,夏初菡也不辩驳,牵了自己新买的小毛驴便往外走,后面的男人跟随着她,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小毛驴踢踢踏踏地走在初春的道路上,一路向南。

    听说南方的春天来得很早,听说那里的冬天都没有雪,那就去那里吧,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不是因为蔡婆婆的儿子才离开蔡婆婆家,而是她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只有在道路上,在人群中,才不会长时间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才不会痛不欲生。

    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也会支个摊子帮人写写书信,有时也会找个名医看看自己的眼睛。

    不过,谁也说不清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倒是有一个乡间老大夫说了一番话,略略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大夫说:“你面色含悲,脉象经短气消,气阴两虚,是不是你经历了什么让你极其悲伤的重大变故?过度悲伤之下,人的精神身体都会严重受损,或许是这个原因也说不定。”

    她怔怔的,微微点头,之后便再也没看过眼睛。

    冬去春来,夏往秋至,这一年,她来到一个叫兰桥镇的地方。

    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去大半,她也不着急,后来听人说,这里有个写书的范先生在路口摆茶摊,专门请过路的人讲鬼狐精怪奇闻轶事,讲故事的人可以免费饮用茶水,讲得好的还能免费管上一顿饭,她心中好奇,便骑着毛驴过去看。

    远远的便看见一座草亭,亭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板支起的桌子旁,放着几只板凳,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是个小火炉,火炉上炖着水,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者正在说着什么,老者微微点头,然后老妇人便离开了。

    其时亭内并没有什么客人,老者便从袖中掏出一卷书,悠闲自若地看起来。

    夏初菡牵着毛驴走过去。

    老者看到她,招呼道:“客人要用一碗茶水否?”

    夏初菡点了点头,老者道:“看样子小哥是从外地过来,可有什么稀奇故事或新鲜见闻说给老朽听?”

    老者的目光温和清润,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点微笑的专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放松,升起一种倾诉的*。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倾听者的存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倾听。

    从哪里说起呢,是从一个小女孩突然见到一个画中男子开始,还是从洛阳城内、一场书画大赛上、两个年轻人的画中画情缘开始?

    秋日的阳光澹如流水,蜿蜒在亭内半面桌椅上,她沉入回忆,缓缓叙述,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一直以来不敢提、不敢想,哪怕听到别人说起“父亲”二字也会让她疼痛窒息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老者听得很专注,除了中间给她递毛巾和茶水外,没有丝毫打扰,就那么温和地、慈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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