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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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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母亲也是要和我一起生活的,所以理当分得多一些。“
是兄长的谦让,让病重分家的父亲彻底放了心,也让母亲真正放下了多年的偏见,弥留之际的母亲,流着眼泪拉着兄长的手为自己多年的所作所为道了歉,并把他郑重托付给了兄长。
或许,就是看到了兄长的宽厚和自己的不成材。
他流着眼泪告诉县令:“我分到的家产不是我没守住,而是那时我兄长做生意急需要一笔银子,我便卖了自己的田产,给兄长凑了银子。”
申骋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鼻涕源源不断,虽然兄弟情深令人感动,但哭到这个程度也实在令人侧目。
“我从来没有对嫂子有过非分之想,那是我兄长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想法?
我兄长对那个女人非常疼爱照顾,兄长生病以后,我去看他,他竟然拉着我的手说,想把嫂子托付给我,让我在他死后娶了嫂子。
我当时就蒙了,怎么也想不到兄长会说出这种话来,当时就拒绝了他,怪他不该胡思乱想,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谁知我兄长却流下泪来,说他对不起我嫂子,还说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两个,所以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互相依傍,相亲相爱。
我听不得这话,他的话没说完我便借故告辞走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兄长会教我的八哥鸟说话,让八哥鸟代我向嫂子传情。”
蝴蝶女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申骋,目光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悲伤,眼中慢慢浸满泪水。
申骋道:“为了兄长的病我费尽心机四处打听,后来终于从一个见识多广的朋友那里打听到宁溪镇的朱大夫可以治疗兄长这种病,于是专程请了朱大夫过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兄长的病还没治好,他便被那奸夫淫妇给害死了。
大人,害人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吴知县捻着胡子沉吟片刻,问道:“你兄长得的什么病?”
申驰迟疑,好一会儿才道:“花柳病。。。。。。”
第90章 落梅妆(11)()
第90章
“花柳病。。。。。。”
夏初菡呆住了,然而不过片刻,她便回过神来,或许,因为这样的事听得太多了,前一刻还是一个孝敬长辈、善待妻子、有爱邻里、体恤下人的大好青年,下一刻便成了杀人犯,前一刻还是一个正气凛然、坚执忠贞的响当当的汉子,后一刻便得知,这种忠贞的背后,还藏着另一张床。。。。。。
可即便是听得很多,再一次听到这样一个兄长却得了这样一种病时,她心中还是五味陈杂。
那边,蝴蝶女已经不流泪了,只是望向申骋的目光,一阵阵恍惚失神。
申骋道:“几年前,嫂子得了一种怪病,兄长费尽心力为她四处寻找名医治病,费用不知花去了多少,可那种病是一种富贵病,除了烧银子,还一时半会不能根治。所以,病情虽然暂时遏制住了,但嫂子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因此自然无法对兄长。。。。。。
这件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兄长久旷之人,就那么一次,谁知就那么一次,便染上了脏病。。。。。。”
申骋说完又哭,捶胸顿足,吴县令完全不为所动,一针见血:“你嫂子既然无法对你兄长尽妻子应尽之责,那如何又能和别的男人行男女之事,进而和裁缝铺的史俊生勾搭成奸?”
申骋愣住,泪光迷蒙,表情呆呆。
吴知县紧追不舍:“你说你嫂子和史俊生合伙用砒霜毒死了你兄长,前番知县已经审明,那当时你也在场,你说说,砒。霜购置于何处,可找药店当场对质?”
申骋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知县:“漏洞如此明显,竟然还在本官面前言辞凿凿,说自己不是诬陷?”顿了顿,话锋一转:“把宁溪镇的朱大夫拘捕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衙役不敢耽搁,飞奔而去。
等人的间隙,吴县令走下高台,对着江含征又是一番客气的请教。
而此时的江含征再无丝毫轻视之心,诚恳地申明一切都有吴县令做主。
夏初菡趁机仔细旁观,发现该县令上齿略短,不说话时,总像对人暧昧地微笑。。。。。。
朱大夫提来,吴知县坐在台上慢悠悠地问道:“下跪之人可是宁溪镇五岭村的朱凤由?”
朱大夫战战兢兢道:“正是小民。”
吴知县故技重施,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朱凤由,你借行医之机,毒杀申骋,还不把你所犯之罪从实招来!”
朱凤由吓了一跳,差点晕厥过去,伏在地上抖抖瑟瑟道:“大、大老爷冤枉,小民只是去治病,并未有杀人之事,请大老爷明察。”
吴县令:“花柳病历来都是不治之症,你能治?你当本官是好糊弄的?”
朱凤由:“如果是初期,小民是可以治的,小民已经治好过几个。”
吴县令:“哦?那把你给申驰开的药方呈上来,给本官过目。”
朱凤由有备而来,连忙呈上一张纸笺。
吴县令把纸笺捂在眼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中间还读错一个字,被朱凤由细声纠正了来。。。。。。
看到这一幕的夏初菡无语问苍天,长相奇特、唇形奇特也就罢了,连眼神也不好。。。。。。
一旁的县丞看不过去了,连忙道:“大人,让属下替你念吧。”
吴县令顺手递了过去,还递偏了方向。。。。。。
县丞念过,吴县令捻须沉吟一番,喝道:“这些药明明是用来杀畜生身上的寄生虫的,你却用来给人服用,还说没害人?
说,你为什么要杀申驰?受何人指使?再不说实话,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朱凤由没想到该县令竟还懂得岐黄之术,益发抖抖瑟瑟:“大老爷,小民说的是真的,这药吃下去后,会假死三日,三日后自会苏醒,病也会治好,小民是个大夫,遵从医德,不会害人的呀!“
申骋瞠目看他:“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如果我兄长不是中了砒霜之毒,那岂不是要被棺材捂死,你还说自己不会害人?“
朱凤由:“谁家死了人后三天就钉棺材的?”转向吴县令,“大老爷,你也听见了,他兄长中的是砒。霜毒,与小人无关呐!”
吴县令捻须沉吟,过了一会儿:“先把两人关进牢房,待本官开棺验尸后再行提审。”
夏初菡没想到该县令十分敬业,提审完两个嫌疑人后马上就要奔赴坟墓现场,江含征全程跟随,她自然也不能落下。
已是午后时分,天气萧瑟寒冷,四野荒凉。
棺材启开后,吴县令就近了去看,那令人担忧的小眼神儿,几乎都要俯到棺材里去了。
在棺材里拨拉了好久,吴知县才一副抛着媚眼的样子对江含征道:“江大人请来看。”
江含征上前,吴知县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嗡嗡有声,同时不住地拨拉着棺材中的尸骨。
尸体已经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全身漆黑,十分可怖。
可两个人却十分认真地凝神细看。
他们或许官职有高低,或许相貌有俊丑,可这一刻,他们却如此相同,都秉着一颗正义之心,为查真相不畏艰险不避秽恶。
夏初菡无由地有些感动。
江含征终于明白了吴知县那些含糊不清的话,两人退出尸臭的范围,江含征道:“尸体表面一团漆黑,但内里并没有漆黑迹象,也就是说,死者不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只是看起来像中了砒霜之毒。“
吴知县点头:“中砒。霜之毒后,会七窍流血,大量呕吐,咽喉肠道变黑,却从未听说过全身都变黑的,尸体检验中只根据这一点便判定死者中了砒。霜毒,实在不足为取。”
江含征深表同意。
吴知县:“今天天色已晚,江大人可以先回驿馆休息,明日下官会继续邀请江大人来听审。”
江含征抱拳:“吴大人辛苦。“
吴大人亦抱拳回礼,两人相别而过。
回到驿馆,江含征先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抱着佳人温存慰藉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怀中满脸通红的可人儿,默默思虑今天的案子。
次日开堂,二人早早赶到。
吴知县令衙役把朱凤由提出来,不紧不慢地问道:“一夜县牢体验,你可想明白了?”
朱凤由蔫头耷脑,一夜的寒冷饥饿无眠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他鼻音囔囔道:“大人,小人真的没有害人,申驰明明是中砒。霜之毒死的,和小人有什么关系呢?“
吴知县终于怒了,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本县已经现场勘验过了,那吴驰根本不是中砒。霜之毒而死,你如此隐瞒,休怪本官无情,来人,上夹棍!”
刑具还没抬上,那朱凤由便坚持不住了,软在地上磕头道:“大人饶命,我说,我全说。
两年前,同镇的黄元吉找到我,说想和我做一笔生意,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大笔银子。我问他是什么生意,他偷偷告诉我说,申城富商申驰得了花柳病,要我给他诊治时做一些手脚,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上西天。
小人、小人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
后来,申家果然来人请我给申驰治病,小民虽然答应了那黄元吉,但小民毕竟是个大夫,不愿真正害人。所以,小人在所配的药中加了能让人假死的成分,但绝对不会真正害人致死啊,求大老爷明鉴。“
说完,磕头不止。
吴知县垂目看着他,唇角的暧昧笑意凝成了无声冷笑,他说:“你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谎言?“
朱凤由举指发誓:“如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吴知县:“文案,把他的话记下来。“
一旁提笔记录的人拱手称是。
吴知县:“捉拿黄元吉!“
衙役飞速而去。
又是一段漫长的中场休息,吴知县和江含征说着话,刚想把对方邀入后堂喝个小茶,却听衙役来报:“大人,监牢之中的申骋哭着要见大人,他不停地用头撞门,说有事情要报!“
吴知县那形状珍稀的葫芦脸上两道稀稀疏疏的眉毛一蹙,又坐回案后,吩咐:“提申骋!“
申骋带到,随他而来的还有蝴蝶女。蝴蝶女看着夏初菡,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进入了他的梦中。”
夏初菡不知道蝴蝶女在梦中对此男说了什么,但见他额间青紫一片,哭得鼻涕泪糊了满脸,众人看见,都不禁往旁边躲了躲。
唯吴知县眼神朦胧地看着他,唇角挂着天生的近乎温柔的笑意:“申骋,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
申骋伏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吴知县神秘地微笑着,耐心地等待着他,申骋便如此这般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讲出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风花雪月事。
正是春天,明光万缕,杨柳如烟。漫天的柳絮如一场柔曼的飞雪,在他眼前飘飘飞舞。
他坐在酒楼的靠窗处,百无聊赖地打着扇子向外张望,却见对面的楼上支起一扇窗,一名女子挑着灯笼挂在窗外,明媚的春光中,女子形貌娟丽,身姿窈窕,那抬眸的嫣然一笑,真如春光流动直直地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禁怦然心动。
他向酒馆老板打听,老板说不知道,好像是新来的。他又找来附近的马媒婆,马媒婆说,这是一个客商的家眷,客商离家日久,家中只有女子一个人独守空房。
他心痒难耐,马婆子便趁机悄悄进言说:“如果公子想和这个娘子相好,老身倒可以替公子筹谋说和。“
他喜不自禁,当即便谢了马婆子十两银子,并言,如果事成,还有他谢。
数日后,马婆子给了他一条红色汗巾,并告诉他,其实那日客商娘子也看到了他,对他很是属意,让他晚间偷偷去找她,以汗巾为信,夜间私会。
好事就这样做成。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女人,只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让人神魂颠倒的女人,那份浪荡,那份妖娆,真真的是奔着吸食男人的精魄去的。
当真让人无法自拔。
于是日渐沉迷,夜夜流连,然后毫无意外的,被女子突然归来的丈夫捉奸在床。
即使再混,他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他吓得直抖,男子道:“要我不送你官府亦可,除非你在生意上帮我一把。“
他迷惑:“我能帮你什么呢,你是需要银子吗,想要多少?“
男人道:“你只要帮我搭上你兄长这条线即可,而且,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和桂娘相会。“
和他相会的女子,男人的妻子,叫桂娘。
他答应了。
后来,他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奉承人很有一手。
他和兄长被男人伺候得十分舒泰。
他愈发肆无忌惮地和桂娘厮混。
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然,指望一个下半身繁忙上脑袋空虚的男人能思考出什么不妥,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后有一天,桂娘告诉他,她怀孕了。
怀了他的孩子。
他慌了,鬼混是一回事,生孩子又是另一回事,他再糊涂,也知道这个孩子是何等尴尬。
再后,桂娘告诉他,说那个男人膝下无子,正想要一个孩子,所以他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自养。
申骋自然无不同意,如卸下一块大石头,整个身心都松快了,抱着桂娘一顿乱亲,连声答应。
此时的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个孩子会成为他毕生的噩梦。
第91章 落梅妆(12)()
第91章
桂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虽也偶尔换个新鲜的方式伺候他,但到底不能十分尽兴,所以他去找桂娘的次数渐渐稀少起来,最后那一次,足有两三个月没去。
再后,便有桂娘的丫鬟传话给他:“我家夫人生了。”
他去看桂娘的时候,桂娘正抱着一个小儿在逗,小娃娃白白嫩嫩的,偎依在桂娘的怀中,挥舞着小小的拳头,这一幕落在他的眼中,竟让他心中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桂娘是他的,如果孩子是他的,其实也不错。
桂娘看到他,让丫鬟把孩子抱走了,而后对他嫣然一笑。
他情潮涌动,迫不及待地上前抱住她,伸手剥她的衣服,把她压上床。
好事还没开始,便听见门外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男人像没看到床上的两个人似的,自顾走了进来,床上的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连忙分开,整衣下床。
桂娘红着脸出去了。
男人对他道:“申兄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你都霸占我老婆快一年了,却从来没想过给老弟我也弄个女人让老弟尝尝鲜?”
申骋吊儿郎当地往他旁边一坐,随手掇起一杯茶吸了一口,大大咧咧道:“以黄老弟的手段,还用我给你找女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说罢,你看上哪个女人了?”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黄元吉。
黄元吉撮着牙花道:“我看你那嫂子就不错,很想尝尝她的味道,怎样,帮老弟从中间搭搭桥?”
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那是我哥的女人,你怎么能把主意打到我家里人身上,想都不要想!”
有一刹那,他仿佛看到男人眼中闪过一缕阴狠,但不过眨眼间,男人便扯出一副笑脸,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申兄你都把主意打到我家里人身上了,却不让我把主意往你家里人身上打?你要知道,就凭申兄你对我老婆做的事,如果我把你告到官府的话,申兄觉得,以你的细皮嫩肉,可熬得过官府的大狱刑法?”
男人似玩笑似认真,要笑不笑,就那么半眯着眼看着他,让他身上立刻浸出一身冷汗。
他脑子急转,打着哈哈:“黄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呢,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一身怪病,也就我兄长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罢了,你找什么样的女人不好,非要找她?你就是找当今最有名的花魁,老兄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黄元吉哼笑一声:“如果老兄你能弄到花魁,还会来找桂娘?我还真就看上她了,申兄说罢,这个忙帮是不帮?”
申骋沉默了,难得地正色道:“就是老弟你把我送到官府,我也不能害了我兄长,抱歉了。”
黄元吉注目了他一会儿,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申兄你对你兄长还真是忠心,先前劝你把自己的家产要过来,你不肯,现在那女人都成摆设了,你还替你兄长护着,啧啧啧,你可知道,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就亲眼看见你嫂子和一个裁缝铺的小老板勾勾搭搭。”
申骋脸一沉:“你在哪里看到的?”
黄元吉抛了一颗花生到嘴里,笑道:“不相信?不相信你自己去看嘛!”
他心慌意乱地往家走,不光是因为黄元吉所说的事,更因为黄元吉突然暴露出来的一角面目,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等他回到家里,去他兄长的住处时,结果真的看到那个史俊生正在和嫂子说着什么,举止怎么看怎么暧昧,特别看到他走过去时,那个男人脸上还露出慌张的神情,联想起黄元吉的话,他心中怒火顿起。
再后,兄长猝死,犹如晴天霹雳当头袭来,于是,他再也没有犹豫,便把嫂子和史俊生告到了官府。。。。。。
申骋一边说一边哭,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红桃,就这样,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虽然他说的事有那么一点悲戚,但哭到这个程度,也实在让人纳罕。
申骋伏地悲泣:“是小人糊涂啊,是小人害了兄长和嫂子啊,黄元吉告诉我说宁溪镇的朱凤由可以治花柳病,小人就相信了,还特意把他请来给兄长治病,小人怎么也没想到,兄长的死会和他有关。。。。。。”
幕后黑手浮出水面,夏初菡面无表情地看着伏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的男子,他似在用所有的眼泪表达自己的痛悔和不甘。
被阴谋笼罩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刽子手的帮凶。。。。。。
可难道他自己就没有责任吗?
旁观者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正在此时,衙役来报:“大人,黄元吉带到。”
后面押人的衙役顺手一推,一名男子便被推进大堂,跪倒在地上。
申骋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一刻,他脸上浮起的不是痛恨和怨愤,而是某种说不清的畏惧。
吴知县:“黄元吉,把你是如何设计害死茶商申驰的,从实招来!”
黄元吉高呼:“冤枉啊大人,小人没。。。。。。”
一句话没说完,吴知县便打断了他,干脆利落:“上刑!”
被冷落许久的夹棍终于用上,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上前,套上刑具,拉着绳子,死命用力,黄元吉被夹得嗷嗷乱叫,整个大堂回荡的都是他的鬼哭狼嚎声。
吴知县安然坐在台上,抛着媚眼,暧昧微笑,不为所动。
终于,在那人不知喊了第几遍的“我招,我招”的呼喊声中,吴知县让衙役松开刑具,吩咐文案记录,然后倾听了他这一生听到过的最阴暗最惊怖的阴谋。
起因皆始于对钱财的贪婪。
黄元吉看上了申驰的优质茶园,进而又觊觎人家丰厚的家产,于是费尽心思,制定出一连串缜密的计划,一步步实施掠夺。
打听到申家老二的德性,他先雇了一个妓。女,化名桂娘,假装自己的老婆,让她想办法勾引申骋,即使没有那天申骋的一见倾心,也会有桂娘想方设法把申骋勾上床。
然后便是捉奸,然后便是怀孕,然后便是留下孩子,一步步把申骋的把柄紧攥在手中。
通过申骋接近申驰,与二兄弟打得火热,然后在某一次聚会饮酒的时候,招妓陪酒,妓。女陪酒之后自然就是接着陪床。
却不想申驰此人对妻子很是忠贞,硬是不肯与妓。女过夜,可是再忠贞的男人,一杯春。药灌下去。。。。。。
申驰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妓。女,那个把自己剥光款款走到他面前的妓。女,是有人千挑万选,选给他的带病的妓。女。
他染上了病。
羞耻、愧疚、万念俱灰。
而此时,黄元吉便实行了他的第二步计划,把朱凤由介绍给申骋,进而推到申驰面前。
其实原本他是想挑拨得申骋从申驰那里夺取家产的,谁知这个百无一用的浪荡子竟然对兄长十分忠心,只提了一次,便被申骋严词拒绝。
之后他又想,在申驰死后娶了申驰的妻子,同样可以霸占申驰的财产,但是这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难上手,加之这个人对他的目光挑逗毫无反应,于是他便想通过申骋把这个女子弄到手。
不曾想,申骋宁可被送进官府,也不愿对不起兄长。
得知裁缝铺的史俊生得了一种不治之症,黄元吉便找到史俊生,和他做下一笔交易。
让史俊生做出与蝴蝶女有私情的假象,并在公堂上承认两人有奸。情而且合伙害死了申驰,之后,申驰便给他一笔银子安顿他的老父。
史俊生答应了。
这还不算,为了造出申驰是砒霜中毒的假象,他还让史俊生在寿衣上做了手脚,那件寿衣的布料浸泡过特殊药物的布料,身体沾染后,会皮肤中毒,身体呈现黑色,就如中了砒。霜之毒一样。。。。。。
再加上史俊生的招供,县太爷自然而然地把蝴蝶女打入了死牢。
申驰料理了,申驰的妻子料理了,申家的财产自然就落到了申骋手上,而此时,黄元吉便凭借手上的把柄,露出了真实的面目,逼迫申骋把茶园以超低价卖给他。。。。。。
申骋永远忘不了那天黄元吉来找他时的那副嘴脸,仿佛一切都不用再掩饰,仿佛一切都掌控在手,他把契约往桌上一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申兄,签了吧。”
他拿起契约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契约上所写,和当面抢劫有何区别?可恨此人还这么一副理所应当的嚣张模样。
他刚要翻脸,破口大骂,黄元吉却慢悠悠说道:“哦,申兄也可以不签,那我们也可以公堂上见,奸。人妻子的罪行,只怕够申兄喝一壶的。”偏头想了想,“唔,申兄可能在想,大不了来个提上裤子死不承认,这样,我这里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申兄。”
伸手拍了拍,一个人抱着一卷物事走进来,递给黄元吉,黄元吉打开,露出一张婴儿的脸,黄元吉把孩子的脸转向申骋,笑道:“看到了吗,这可是申兄留下的种,简直和申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样,兄弟我腌制得好吧,用石灰腌制的,尸体不腐烂,这可是想抹杀也抹杀不了的铁证呢。”
他耳中轰的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剧烈抖了一下,迟钝的目光缓缓移到婴儿脸上,渐渐变成了惊骇绝怖。
婴儿的眼睛静静地闭着,脸雪白僵硬,仿佛安然沉睡,又仿佛只是个人形标本。
腌制……
颤抖从心口开始,渐渐蔓延到全身,他的身体抖得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树叶,猝然堕入一个他永远无法想象无法醒来的惊怖噩梦。
是的,只这一举,便全然击溃了他的心防。
兄长的家产败落在他的手中。
然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张婴儿的脸,夜夜闯进他的梦中。
他不敢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怕极了黄元吉,像怕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他本能地不愿想起这个人,不愿提起这个人,就那么自欺欺人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日日用酒麻痹自己。
事情讲完,大堂陷入一种古怪骇人的沉寂,众人望向黄元吉的目光,已经不是厌恶和痛恨那么简单了,已经接近于畏惧恐惧。
这份缜密可怖的心思,如若用在发家致富上,恐怕早已是一方富豪了,可惜,却用在谋夺别人的财产上。。。。。。
吴知县细小的眼睛也不眨巴了,他定定地望向黄元吉的方向,半晌,只吐出了四个字:“丧心病狂!”
最后判定结果,黄元吉被打入死牢,申骋判仗刑,桂娘捉拿归案,至于朱凤由。。。。。。
朱凤由哀哀哭泣:“大老爷,小人的那个药真的不是毒。药啊,请大老爷明察。。。。。。”
吴知县:“去捉一只鸡来,照方给鸡灌药,如果三天后鸡醒不过来,朱凤由按谋杀罪拟刑。”
众人默默,如果三天后鸡还饿不死的话。。。。。。
可如果他的药没有作假,那么申驰是如何死的呢?
对此,吴知县说道:“昨日,本官与江巡按开棺验尸时,发现除了尸骨异样外,还发现棺材内壁有浅浅的挠痕,本官左思右想,便想到,那申驰或许中间真的苏醒过,或许是因为闭气,或许是因为中了寿衣的毒,总之,他又死去了。”
众人:“……”
想象着那副情景,众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是一抖,一层寒栗冒上来,冷汗如雨滚落。
第92章 落梅妆(13)()
第92章
走出申城县衙,夏初菡只觉得心力交瘁,元气大伤。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虽然心理承受能力非比寻常,可是,在她听到会有人用那般惨绝人寰的手段去对一个孩子时,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颤抖,几欲晕厥。
为什么这个世间会有这么多的黑暗残酷?
为什么人心会有那么多的残忍肮脏?
一个个尖锐的疑问如飓风呼啸,她坐在车上,手托着头,犹如被阴暗的真相一点点吸去了生命力,眼神冷寂,心神恍惚。
江含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揪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难过,自责,却又无法言说。
辚辚的车轮声在一片死寂中如沉沉地碾压在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含征突然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初菡没有说话,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无知无觉地发着呆。
车子停在一个店铺前。
江含征拉着夏初菡下了车。
原来这是一座乐器坊,或者说是一个编钟坊。
随州是编钟之乡,而他们就在最大的编钟坊前。
各种各样的编钟,大到一人抱的铜钟,小到酒盅大的瓷钟,分门别类地吊在钟架上,样式奇特,品类齐全。
有一名男子正在演示一组铜钟,钟锤敲起,浑厚苍凉的乐音瞬间漫过整个大厅,如穿越过千年时光,涤荡着人的心灵。
不由自主地让人想起那首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凄迷唯美,苍凉大气,让人沉迷。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涌起,在心中激荡,她的眼中蓦然泛起泪光。
男子演示完铜钟,又演示了一组瓷器编钟,瓷器编钟精美小巧,如一朵朵蓝色的花朵倒挂在钟架上,甚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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