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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又一春-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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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花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啊不，坏猫。
喏，比方说现在，主人把餐盆填满，叫着它俩名字。
花花嗅一下碗里绊着鸡胸肉的猫粮，眼角瞥着对面：阿福正蹲在那里斯斯文文嚼着食物，半截尾巴甩在身后。它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表示友好，对方立刻警觉的停止动作，女主人也伸腿把它扒拉远远地，“去去去，你的碗那头儿呢，别跟人家这儿墨迹。”
我就是想离它近点，我又不抢它的饭。
可惜主人听不懂它的话，阿福匆匆吃两口跑了，只剩下花花生闷气。
厚着脸皮跟过去。阳光暖洋洋晒进来，阿福占据了窗台，安安静静舔爪子洗脸洗耳朵。花花小心翼翼从床上跳过去，四爪刚一落地阿福便僵在当场，一蓝一黄大眼睛盯着它，爪子还伸在半空，着实有点滑稽。它试着伸伸脚，阿福连忙弓起身准备往其他地方跳，它只好又缩了回来。
我走，我走还不行么……两只猫大眼瞪小眼对视一会儿，还是花花先打了退堂鼓。
太阳下山之后，两位主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起来人类真是没意思，天天千篇一律毫无新奇感。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如此的花花一边吐槽，一边盯着窝在女主人怀里的阿福。它正懒洋洋洗脸洗耳朵，舔爪子舔尾巴，时不时用可爱的脑袋蹭蹭女主人衣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主人给它抓痒痒，它就亲亲热热舔主人掌心，把脖颈往人家手旁凑。
如果是以前，花花一门心思鄙视，马屁精！没出息！可现在它觉得阿福挺可爱，又乖又萌，难怪讨人喜欢。花花直勾勾盯着人家，忍不住想凑过去也和它亲热亲热，又被女主人一巴掌轰到一边：“人家都躲着你，你还上赶着欺负人！”
花花灵机一动趴到男主人身边乖乖洗脸洗爪子。这回女主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阿福也放下心来，场面颇为友好，它心中大乐，翻着肚皮要主人挠痒痒。
月亮悬在天边，阿福蜷缩在窗台睡的很香，偶尔轻轻哼唧，胡子不时轻轻抖一抖。蹲在女主人床头的花花远远望着，像多愁善感的人类那样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足不出户，花花依然听说小女主人生崽子了，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听起来是一公一母。不但两位主人喜气洋洋，就连小男主人都经常露面，还带了不少礼物……人类的东西花花总闹不明白。
至于小女主人的对象，花花素来觉得他很一般，现在倒顺眼不少：他一直没回家，听说陪着小女主人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两位主人的话题不离小女主人和两只新出生的小崽子，听起来她们快回家了。
花花坐立不安抓耳挠腮，连鱿鱼干都吃不下了：万一小女主人又把阿福接走怎么办？她干得出这件事呀！
溜到阳台看看阿福，它枕着前爪睡得香甜，花花心里苦涩，满是悔恨……它要是走了，又剩我一个人了。
于是它团团乱转，恨不得忽然会说人话，这样就可以对小女主人大吼：阿福不是给我做伴的嘛？我一只猫多孤单啊？把阿福留给我好不好？你都有小崽子了！还有两只！
仲夏晚风微微垂着，猫咪的心愿格外卑微。
第120章 第 120 章（）
2012年8月，北京
30岁生日那天； 宝宝刚好满月； 我要做一个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大蛋糕：内里是彩虹颜色蛋糕心； 外面涂抹厚厚的奶油，用不同颜色的色彩写好“Happy birthday”。
蛋糕是周青羽的拿手好戏，把调好颜色的奶油挤在裱花袋里，再安装玫瑰花嘴； 很容易便做好一朵玫瑰花。做好两朵之后换个颜色，很快蛋糕表面就像一座美丽花园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距离生日还有半月，郑远山便早早大包大揽：“今年我安排，你好好歇着； 别忙这忙那； 知道吗？”
周青羽非常失望。她是提前剖腹产的，身体比普通妈妈恢复慢，哺乳依靠奶粉； 确实得好好养着，何况两个宝宝也足够她忙碌了。再加上陆陆续续探望的亲朋好友、越发繁忙的书店业务，只好期待着丈夫的惊喜。
那天一大早丈夫就上班去了； 她起床看看还在熟睡的两个宝宝，这才梳洗敷面膜吹干头发。做套舒缓的瑜伽操，挑一件没穿过的红裙子，戴上丈夫送给自己的耳环，照照镜子还算满意； 她叹息着，还得瘦回来才行啊。
郑爸爸郑妈妈一早便到了。宝宝出生之后，他们便把平日逛公园的精力统统转移过来，经常过来看看，却从不肯住，倒令周爸爸周妈妈踏实不少……亲家每次登门，周爸爸都要检查衣裳张罗饭菜，周妈妈也恨不得天天给花花洗澡。
做为刚刚满月的小婴儿，两个宝宝表现的非常淡定，除了喝奶粉就是睡觉，偶尔哭闹几声，其间换下若干纸尿裤，就连照满月照也不例外。育儿嫂、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竞相围着两辆婴儿车打转，周青羽倒相对清闲，时不时喂喂两只猫咪。
郑远山回来的比平常都早，还拎着个堪称巨大的蛋糕盒和一大捧夹着满天星的红玫瑰。
红玫瑰是周青羽点名的，起初她想含蓄点，试试丈夫能不能主动些；时间越近越发觉，郑远山这种理工男压根没有浪漫这码事，只好直接开口。事后她向卢珊吐槽，后者哈哈大笑：男的脑子都不带拐弯的，鹏鹏也这德行，你想要什么直接张嘴，要不然这辈子也见不着。
也对，周青羽耸耸肩。
晚饭群策群力，十分丰盛。红烧带鱼、红烧肉、四喜丸子、烧牛肉是妈妈拿手菜，爸爸贡献了腊肠荷兰豆、和鸡蛋菠菜，打卤面是郑爸爸下厨，郑妈妈做了水果拼盘和素什锦。
周雁程这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几个电话过去毫无动静，周青羽恨不得把哥哥拎过来揍两拳，三十岁生日耶！
只好不管他了。
哎，生日蛋糕与众不同：头顶是鲜艳明亮的七色彩虹，一对夫妻抱着两个小小婴儿站在正中，旁边立着个俊朗青年，侧面分别是四位白发老人，脚底花花草草，两只猫咪互相追逐。
淡定，淡定，我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女生了，我自己也当妈妈了，何况公公婆婆也在……周青羽这么提醒自己。可两个可爱的宝宝就在面前，四位爸爸妈妈满脸笑容，说着祝福的话，丈夫把一个生日快乐的帽子戴在她头顶，又搂搂她肩膀，于是周青羽眼圈一热，泪水不知怎么滚滚而落。
要是以后每个生日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她由衷期待。
其实周雁程也吃上了生日蛋糕，别说，还真别出心裁：雪白奶油上绘着鲜红如火的部落图腾，下方一行工工整整墨绿小字：“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工会无敌，大侠雁南天HAPPY BIRTHDAY和一颗又红又大的桃心。”
蛋糕获得在座部落同仁一致好评，很快被切得七零八落消灭殆尽。
席间聊得多是公会趣闻，今天话题又多了个健身房。大半年来给寿星佬捧场者大有人在，会长“老段飞刀”、第一牧师“游侠风风”都办了年卡，好兄弟“我是一只羊”就更不用说了，连媳妇都办了卡，周雁程举杯一起谢过。大家起哄要他多多打折，尽早把健身房开到自家门口。
热热闹闹一番，眼见时候不早，周雁程还要回公司加班，大家近年拖家带口，精力不比从前，饮尽杯中酒也就散了。
“熙熙，回吧。”周雁程用力搂搂女朋友，又亲亲她脸颊，有点歉疚地说：“这两天没工夫，你自己玩游戏吧，让一只羊陪你。过过咱俩出去玩，啊？”
银质大雁锁骨链，深灰一字领紧身T恤陪黑底红玫瑰宽摆裙，狐狸今天很醒目。她把脸埋在周雁程怀里，半天才把嘴巴凑到他耳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做了个梦。”
太正常了，周雁程没当回事，“啊，梦见什么了？”
狐狸摇摇头，不知怎么看起来有点难过。她使劲儿抱抱男朋友，头也不回地朝“一只羊”跑过去。
怎么了这是？周雁程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用多久便把女朋友的梦抛到九霄云外。
第二家亮马桥分店下周开业，线上平台却出现BUG，技术部攻城狮正连续奋战，真TM要命啊，他连生日蛋糕都没吃踏实便匆匆往回赶。
电梯迟迟停留在六层，他哪里等得及，顺着楼梯朝上爬。哎，QQ群里忽然传来好消息，悬了大半天的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果然进门遍地欢呼，浑不似早上紧张严肃的模样，奋战多时的攻城狮正讨论叫外卖还是出去聚餐。服务器业已恢复正常，CTO也还没走，见他进门招呼一声直接到办公室。聊会儿技术问题，眼见夜深，对方一脸倦色，周雁程收住话题劝赶紧散了，明天再细说。
众人纷纷做鸟兽散，耳根子立马清静了。趁着夜深人静，他打破“办公室禁止吸烟”的禁令，打开窗子点上一支烟。
这座大厦是“蓬莱五虎将”之一董玉飞的地盘。春节深谈之后，郑远山便把他和董玉飞拉出来喝茶；后者是互联网业内颇有名声的天使投资人，瀛洲投资老板，周雁程便向对方讨教起来。董玉飞二话不说便投来五百万，又叫他来自己名下的创业大厦挑办公室。
于是办公地点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奔跑吧狐狸”创业群新消息大于99条，CTO正在简单解释平台BUG的原因，苏瑛很担心数据安全，频频提问，信息飞速刷屏。
虽然没有大规模投放广告，三里屯旗舰店营业四个月后成功打平现金流，周雁程很兴奋。
教练是苏瑛去谈的，拉了一只团队，分了些期权出去。至于大股东“斗志不灭”则完全撒手不管，只在董事会露个面。
月初例会，瀛洲公司副总的满意是显而易见的，继而要求明年年底之前必须开满六家分店，才能保证领先优势。
新的信息弹开，迎面是两个白白胖胖、花里胡哨的小娃娃，齐齐整整裹在粉红、天蓝蚕蛹里，头上顶着一对翠绿触须，令他忽然想起小学养在家中日日喂桑叶的蚕宝宝，忍不住乐出声来。
接下来一个化身头戴金冠、背生双翼的小天使，一个是满头鲜花、身裹花瓣的拇指姑娘；最后一张两个小娃娃头碰头卧在鸟巢中沉沉酣睡，宛然一对刚刚破壳出生、满身白羽的雏鸟，中间用鲜艳的红黄绿三色枫叶铺成花环，旁边蹲着一只黑白花奶牛猫和半截尾巴、鸳鸯眼的白猫。
二习这家伙，拍个满月照都这么折腾。
上次回家，一大堆人围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团团转，他只敢摸摸脸蛋，拉拉小手；老妈看不过去，把大胖外甥女往他这个亲舅舅怀里一送，小家伙手足舞动，啊啊一叫，周雁程双臂僵硬的像石头，压根不敢动弹。还是郑远山不放心，抱走大胖闺女算是救他一把。
都说外甥像舅，他盯了小外甥几眼，大概还没长开的缘故，小脸蛋完全找不到和自己相似之处。
可别像他老爸啊，周雁程想。
外甥外甥女儿澄净的大眼睛和乌黑浓密的柔发像春天携着花香的微风，像夏夜草叶滴落的露水，把忙忙碌碌的周雁程洗涤的遍体清凉。
人生第三十个年头总算没有虚度，他长出口气，关上创业群伸个长长的懒腰。
电话接通的时候，听起来女朋友在玩《魔兽世界》。他微笑，“刷乌鸦呢？”
乌鸦是新出不久的坐骑，全称乃是“乌鸦之神”，外域奥金顿副本BOSS掉落，蓝羽金喙双目如灯，跑起路来威风凛凛疾如奔马……唯一缺点是不能飞。
狐狸嗯嗯。
“我现在找你去吧？”
“你办完事了？”她的声音满是惊喜，紧接着说不出的沮丧。“算了吧，快十二点了，你过来还得回去，又没地方住。”
而且没电梯了。这个念头陡然从心里冒起，令周雁程哭笑不得。“生气了？”
“嗯。”她毫不掩饰地说，“今天你三十岁生日呢，我都没好好陪你，你~这么晚都不回家。”
他可以想象出她撅着嘴巴的样子，只好绞尽脑汁安慰，“这不是忙着公司的事，谁也没想到忽然服务器出毛病，对不对？现在这么多人指着你男朋友吃饭，得挣钱啊，”
她咯咯笑出声，“没钱我也不嫌弃你啊。”
他也笑了。
清凉如水的月光迎面洒下，他兴致颇佳，顺着三里屯大街信步前行。“那说好了，你想想十一去哪儿，现在就把飞机票买了。表姐结婚？不是六号么，咱们30号就走。不加班，国家都放假了，谁还加班？嗯，普吉，清迈，日本也行，上回二习去日本玩的不是挺好的？”
女朋友开开心心继续刷乌鸦了。抬头一望，不远处便是明月酒吧，以前常来之地，健身房开业老板还来捧场。他忽然想独自喝一杯，算是弥补匆匆忙忙的生日酒。
“哥们，生意不错，今儿够晚的。”老板在吧台调试一杯什么酒，认真地像位艺术家。“你女朋友跟那儿等半天了。”
他无奈地客套着，“没辙，这阵儿真是没工夫，忙得饭都吃不上。”话音未落他便停住话头，似乎哪里不太对：女朋友。。。。女朋友不是正在家里孜孜不倦的刷着不能飞的乌鸦么？
大概搞错了，他付之一笑，轻车熟路地朝着酒吧角落走去。
熟悉的卡座被两位女客占据了。左边黄衣女郎有些无聊，把几缕长发在手指上缠来绕去，然后再灵巧松开，时不时看看手机。对面是位身型消瘦的短发女子，显然喝多了酒，醉眼迷离的盯着面前几只半满的酒杯……细碎浓绿的薄荷叶沉浸在朗姆酒里，柠檬若隐若现。熟悉的莫吉托。
刚刚分开的时候，周雁程常常在梦里见到她。她总是最初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图书馆长桌后，捧着语法或者别的什么书。不管春夏秋冬总是一袭长裙，乌黑润泽的长发垂在肩上，红唇像绽放的花瓣，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会弯成细细的拱桥。
心脏藏着一只斑斓小鹿乱撞乱拱，仿佛他依然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耳边邓丽君细细唱着，“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周雁程浑不知身在何处。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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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第 121 章（）
2012年8月底，北京
很多年后； 周雁程回忆起三十岁生日那晚； 还会迷惑到底是不是场梦。有时他忍不住会想； 如果没有酒吧老板、高雨或是别人在场，自己会不会站在原地望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明明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她，他却有些认不出她了。
面前女郎眼神黯淡； 嘴唇干枯，满头浓密飘逸的长发不知去了何处，如同一棵曾经郁郁葱葱如今却枯萎凋零的绿树。她原本神色木然，一口接着一口喝酒，此刻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握着酒杯的手掌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显然也发现了他。
什么东西触碰到他膝盖后侧； 随后被砰的一声放在地板上。他下意识扫一眼，不过是把平平无奇的木椅。
“今儿来点什么？”老板挽着袖子把空酒杯一一放到托盘端着，小声提醒； “你女朋友喝的不少。”
“女朋友”就像冷不丁被闹钟从睡梦中叫醒的高三考生，揉揉眼睛发现，距离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开始还有三分钟； 自己却还呆在家里。满脸绯红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健康的苍白，何君呆滞的目光慢慢游移回面前……高雨倒是比她冷静，也惊讶的张着嘴巴。
几秒钟后何君霍然起身，像只扑火飞蛾般朝着酒吧角落头也不回冲过去； 途中险些撞到一个打算结账的客人。
本想独自喝一杯，周雁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往日喝的何等美酒？如何销得万古愁？好在老板再次帮了忙。“这么着，你女朋友和这位，一人一杯橙汁，你呢，老样子。”
老样子刚刚上桌，周雁程便一口气灌了大半杯。冰凉液体像一根冰线笔直流入腹中，令他逐渐回神。
高雨也醒过味儿来，不自在地把玩着手机，刚刚张嘴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随后她拎起背包也离开了。
杯子空了，周雁程想想，点杯长岛冰茶。橙汁和酒上桌之前，两位女士总算一前一后坐回原来的位置。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是何君，看上去她刚洗过脸，黑发还挂着水珠，低头双手合十，满是歉意地说，“阿雨，真不好意思。。。。”
仗义姑娘理理头发，摸摸本来就背在身上的背包，认真的指着何君，“她今天喝了点酒，本来我们俩一块儿回去，这回你送她？”
“那肯定的。”周雁程想也不想，“我送她。”
高雨还不放心，叮嘱道：“送回家门口？”直到周雁程点头承诺，这才对何君扬扬手机出门自去。
几口长岛冰茶下肚，甜酸带着辛辣，回味隐隐发苦。他记得何君对它的评价，“柠檬味儿的可乐加杜松子酒，我也能做。”
侧头望去，何君双手捧着橙汁小口呷着，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学生。
深夜的三里屯总是不寂寞的。走了醉醺醺的客人，又迎来卿卿我我的情侣，老板笑脸相迎，每位客人都能聊两句。
今晚是邓丽君专场，《何日君再来》之后是《我只在乎你》，之后是《甜蜜蜜》。
熟悉的莫吉托摆到面前，周雁程想也不想便把杯口青柠檬片摘下，放到她面前橙汁上用力挤了挤。几滴柠檬汁坠进橙汁汪洋大海，了无痕迹。
这个小小的举动似乎带给她些许勇气。她默不作声的把橙汁往他喝了几口的长岛冰茶杯中倒了半杯，然后把他面前那杯莫吉托拿过来，慢慢往面前空了一半的橙汁里倾倒，直到满的快溢出来才停止，接下来把掺杂着橙汁的长岛冰茶倒回莫吉托酒杯。
如此反复几次后，那杯不知什么东西被摆到面前。鲜橙、薄荷、柠檬、朗姆酒、可口可乐、伏特加。。还有杜松子酒？
周雁程问自己，可怜他早已分不清了。邓丽君唱着《美酒与咖啡》的时候，何君说了句什么话，他没听明白，匆忙把酒杯放回桌面，脑袋伸过去，何君捧着玻璃杯咯咯笑起来，大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儿，刘海儿湿漉漉的。抛去满头不知所踪的黑发，她又像是以前的她了。
于是周雁程也笑起来。
终于她先开口。“我看你微博，你在做健身公司？”
他如释重负，“对，体育行业。”
她好奇，“干嘛改行了？”
他感慨，“咳，一言难尽。”
第四杯加入阵营的是绿色蚱蜢，然后是莫斯科骡子……何君以前吐槽过这个奇怪的名字，今天却打算试一试，还提议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周雁程看着她像个小孩子般兴致勃勃的把那杯新上的明显是番茄汁的酒混合在若干酒杯里，慢慢回忆着这些年的过往。
“早上六点起床，夜里两点躺下，一口气在中安呆了两、三年。”他吸一大口烟，慢慢吐出来，“跟二习在四大那会儿似的，没日没夜干活，头发都掉了。我琢磨着不是事儿，想自己干点什么。”
“你在中安挣多少钱？”说这话的时候，何君十足是个帮忙出出主意的朋友，完全没有打听的意图。听他报出了两年前的月薪和年终奖，她像是有些迷惑。“不少啊？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忽然想起开健身房了？”
“咳，我跟刘彬那儿住了一阵儿，附近有家健身房，我没事就去那儿跑跑步。过了没俩月，老板跑路了。”他嗅嗅大杂烩，乖乖把玻璃杯放回远处，引来她嘲笑的眼神。“那会儿刚续完两年年卡，交了好几千。”
“卷钱跑了？”何君张大眼睛，“后来呢？报警了吗？”
他呵呵笑。“那还能不报，几十个人呢。不管用。警察不管这事，让上法院起诉。打了电话问了，我想想，预付款消费诈骗，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有人就认倒霉了，不折腾这事了，我们其他的建了个群，有人闲着没事，出面找律师，起诉立案。草，就为这破事，我还和人打了一架。”
有一搭没一搭呷着大杂烩的何君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皱着眉头高声叫道，惹得其他客人频频注目。“怎么着？他们卷包跑了还敢打人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折腾这事那天，路上碰上俩傻逼，和人打了一架。”周雁程头皮里还藏着当时的伤口，此时忽然疼了起来。“没事。”
这番敷衍明显没什么可信度，看上去何君很想刨根问底，紧接着想到什么却沉默下来。“后来呢？钱要回来了吗？”
“要回来个屁。折腾一年多吧，官司赢了，判决他们还钱，问题他们账上一个子儿也没有，还欠着一屁股债，就这么算了。”周雁程又点上根烟，“我在中安出差，酒店健身房只有跑步机，还经常坏，正好附近有间健身房，200块钱一个月，不限时不限次数随便玩，不管白天黑夜都跟地铁一号线似的，人乌央乌央的。我当时就想，以后不想上班了，就在家门口开间健身房，199一个月吧，就跟星巴克711似的24小时营业，想什么时候来都成。甭管挣钱赔钱，只要有一个人，Z在，我就不关门。”
何君用两根小手指拈了块冰含着。“我想起二习来了，她一直嚷着，40岁以后要开家书店，你们俩还挺像的。”
“她？”酒劲儿一点一点上来，慢腾腾的，试着把他拉进无底深渊。周雁程搓搓脸，也学她含了块冰。“她还真开了家书店，也在三里屯，弄得挺大的，二层是咖啡厅。你哪天没事过去看看，花了呼哨的，你们女生肯定喜欢。”他掏出钱包，翻出张精美的深蓝会员卡递过去，又紧接着递过另外一张柠檬绿会员卡。
深蓝卡片正面印着漫天星辰，形成漩涡般神秘莫测的深海，柠檬绿卡片上却绘着只叼着太阳菊、努力奔跑的橙狐，蓬松的长尾巴在它身后高高飘扬。
“星宿海？奔跑吧狐狸。。”何君仔细打量着那只眉眼狭长的狐狸，狡黠的说，“书店名字是《天龙八部》里的，是二习选的；健身房的名字呢，肯定不是你取的。”
她还是很了解我的。这个判断令他微微笑，又喝了口酒。“几个合伙人一块儿想的，写了几个备选，投票定的。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哪儿啊，现在不都是这样，吸引女性以及低龄消费群体。”何君郑重其事地把两张卡片收进钱夹，再放进背包。“而且挺好记的。接着给我讲嘛，你开公司的事情。”
她的话语带着几分撒娇，仿佛回到从前。周雁程心脏砰砰跳动，忍不住抓起块冰咔嚓咔嚓嚼下去。“我讲到哪儿了？”
她立刻答，“讲到你和别人打架。”
“对。后来，恩，正好到年底，我就不想干了，回家一商量，家里也都支持，资金朝二习借的，我还有一个玩魔兽的哥们，也跟着一块儿干。二习她老公有个做投资的朋友，投了不少钱。”
“过了年我就辞职了，我上司以为我要跳槽，问我去哪家公司，我就说，我想自己干点买卖。结果巧了，她也受不了工作压力，想换种生活方式，就和我一道下海了。”
周雁程像个得到新鲜玩具的小学生，向着心爱的女同学尽情炫耀。讲到新店装修时的乌龙时，安安静静倾听的何君低声说，“我得回家了。”
二习最爱《神雕》《白马啸西风》《雪山飞狐》，他却投入古龙门下，迷上小李飞刀和楚香帅，游戏角色也取了“燕南天”名号；不过金大侠名声太大，《天龙八部》《笑傲》《倚天屠龙记》亦是他心爱之物。记得神雕终了，杨过携着小龙女，朗声与众人、郭襄告别，“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还能。。。。再相逢吗？
“我送你。”周雁程端起杯中酒，和她碰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周雁程就算喝了孟婆汤，也忘不了那杯酒的味道。
回何君家的路，周雁程闭着眼都能走。
路边载着高大挺拔的杨树，树叶在高处看不清的地方窸窸窣窣，再过两个月就会慢慢被寒风吹落。离小区最近那棵树上有个鸟窝。一进小区大门就能闻到玉兰花优雅的清香。陈旧熟悉的板楼矗立在夜幕里，只有一两户亮着灯，远处时不时有流浪狗呜呜咽咽的吠声。
电梯依然运行，令他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另一个在《魔兽世界》刷着乌鸦的女生。
直到走出电梯，何君才对他挥挥手。“快回去吧。”
她家门厅依然亮着灯，昏暗发黄的灯光透过玻璃，显得周遭朦朦胧胧的，如同午夜梦境。
周雁程应了一声，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她不敢再看，背转身从包里掏钥匙，听他在后面叫，“哎。”
她紧紧攥住冰冷钥匙，怎么也嗵不进锁眼。
“那什么，”周雁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今晚喝的太杂，他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听起来很滑稽。“我是说，以后有事儿，你叫我一声。还有，大晚上的，别喝那么多。”
她望着他，不知不觉满脸亮晶晶的，应该是泪。
一墙之隔的门里陡然爆发一阵婴儿声嘶力竭的哭闹声，“哇~哇~”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格外响亮。哭声渐渐转小变成哼哼唧唧之前，另一阵新的哭声随之响起，“妈妈”一时间此起彼伏，以至于他走近两步才勉强听清她说的话。
“你以后小心点，别和别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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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
2012年8月底，北京
高雨留给周雁程的印象很好。
她算不上漂亮； 没考上公务员； 也没通过大公司重重关卡； 只拿到某家普通公司的OFFICE，男朋友也挑的不好不差：身高只比她高两厘米，薪水和她不相上下，两家都不富裕； 三十岁这年才攒够首付，贷款买了一套四环外的二手一居室，婚礼也不办了，到海南旅行一趟算是完事。
可即使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指责高雨对朋友的忠诚。比如说现在，明明朋友日子过得糟透了； 可当朋友的前男友找上门来； 她还信誓旦旦的维护着朋友仅存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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