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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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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过去啦!”
公差军士奔出了七八里地,不见张朝唐等踪迹,掉转马
头,又来询问。那农夫装聋作哑,话也说不大清楚。一名军
士骂道:“他妈的,多问这傻瓜有屁用?走吧!”一行人又向
另一条岔路追了下去。
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躲在山洞之内,隐隐听得马
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声音听不见了,那农夫始终不来开
门。杨鹏举焦躁起来,使力推门,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
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杨鹏举创口作痛,不住咒骂公差军
士。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的开了,透进
光来。那农夫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
杨鹏举首先跳起,走了出去,张氏主仆随后走到厅上。只
见板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
两只肥鸡。杨鹏举和张康都暗暗欢喜。
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夫和牧童,还有三人,都作农夫
打扮。张朝唐和杨鹏举拱手相谢,道了自己姓名,又请问对
方姓名。
一个面目清癯、五十来岁的农夫道:“小人姓应。”指着
日间指引他们躲藏的人道:“这位姓朱。”一个身材极高的瘦
子自称姓倪,一个肥肥矮矮的则说姓罗。张朝唐道:“我还道
各位是一家人,原来均非同姓。”那姓应的道:“我们都是好
朋友。”
张朝唐见他们说话不多,神色凛然,举止端严,绝不似
寻常农夫。那姓朱和姓倪的尤具威猛之气,姓应的则气度高
雅,似是位饱读诗书的士人。张朝唐试探了几句,姓应的唯
唯否否,并不接口。
饭罢,姓应的问起官兵追逐的原因,张朝唐原原本本说
了。他口才便给,描述途中所见惨况,以及公差欺压百姓、诬
良为盗的种种可恶情状,说来有声有色。那姓倪的气得猛力
在桌上一拍,须眉俱张,开口欲骂。姓应的使个眼色,他就
不言语了。
张朝唐又说到杨鹏举如何出手相援,把他大大的恭维了
一阵。杨鹏举十分得意,说道:“这算得甚么,想当年在江西
我独力杀死鄱阳三凶,那才教露脸呢。”当下便纵谈当时情势
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如何败中取胜,说得口沫横飞。他
越说越得意,将十多年来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
酱,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当世无敌,又说道上强人怎样见了
他从来不敢招惹。正说得高兴,那小牧童忽然嗤的一声笑。
杨鹏举横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不住口的谈论江湖上的
事迹。张朝唐对这些事闻所未闻,听得很有兴味,张康更是
小孩脾气,连连惊叹询问。
杨鹏举后来说到了武技,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划。几
个农夫却似乎听得意兴索然,姓罗的胖子打了个呵欠道:“不
早啦,大家睡吧!”
小牧童过去关上了门,姓朱的从暗处提出一块大石,放
在门后。杨鹏举一见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
“这人好大力气,这块石头少说也有四百来斤,他居然毫不费
力的提来提去。”
姓应的见他面色有异,说道:“山里老虎多,有时半夜里
撞进门来,因此要用石头堵住门户。”说声未毕,忽然一阵狂
风吹来,树枝呼呼作响,门窗俱动,随即听到虎啸连声,甚
是猛恶,接着门外牛马惊嘶起来。姓应的道:“说到曹操,曹
操就到。”
姓倪的站起身来,从门背后取出一柄钢叉,呛啷啷一抖,
说道:“今儿不能让它逃走了。承志,你也去。”小牧童喜形
于色,大声答应,奔进右边屋里,随即出来,手上多了个皮
囊和一支短铁枪。姓朱的提开大石,一阵狂风砰的一声把门
吹开,风夹落叶,直卷进来,蜡烛顿时熄灭。张康惊叫声中,
姓倪的和小牧童先后纵出门去。
杨鹏举提起单刀,说道:“我也去!”刚跨出一步,忽然
左腕被人握住,他用力一挣,哪知握住他的五指直如一把钢
爪,将他牢牢扣住,丝毫动弹不得。黑暗中听得那姓朱的说
道:“别出去,大虫很厉害。”杨鹏带又是往外一夺。那姓朱
的没给他拉动,也没更向里拉,只是抓着不放。杨鹏举无可
奈何,只得坐了下未,姓朱的也就松开了手。
只听得门外那姓倪的吆喝声、虎啸声、钢叉上铁环的呛
啷声、疾风声、树枝堕地声,响成一片,偶然还夹着小牧童

清脆的呼叫声,两人一虎,显是在门外恶斗。过了一会,声
音渐远,似乎那虎受创逃走,两人追了下去。
姓罗的拿出火石火绒点燃了蜡烛,只见屋中满地都是树
叶。张康早吓得脸无人色,张朝唐和杨鹏举也是惊异不定。
众人在寂静中不作一声,过了半晌,远处脚步声响,转
瞬间小牧童冲进屋来后,笑逐颜开的叫道:“吃老虎肉,吃老
虎肉!”
张朝唐见他短枪头上鲜血淋漓,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
如此武勇,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惭愧。
正思念间,只见那姓倪的大踏步的走进来,左手持钢叉,
右手提着黄黑相间的一只大老虎。他将老虎往地下一掷,张
朝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里一缩,瞧那老虎一动也不动,
才知已被打死。
那姓倪的脸色郑重,向小牧童道:“承志,刚才你打错了,
知道吗?”小牧童低下了头道:“嗯,我不该正面对着大虫放
镖。”姓倪的这才和颜悦色的道:“正面放镖,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你钢镖脱手之后,须得立时往横里跳开。刚才你一镖打
坏它一只眼睛,却站看不动。大虫负痛之后,扑过来的势道
更猛,不是我一叉抵住,你这条小命还在吗?”小牧童不敢作
声。姓倪的又赞他几句:“你这几支镖准头是很不错的了,只
是力道欠着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将来年纪大了,腕力
自会加添。”提起那只大老虎,指着老虎粪门上的一支镖,说
道:“这一镖要是劲道足,打进它肚里,已够要了这畜牲的命
啦。”小牧童道:“明儿我要用心练。”姓倪的点点头,把老虎
拖进后堂。

杨鹏举见这两人这般轻而易举的杀了这一头大老虎,心
下惴惴,看来这批人路道着实不对,多半是乔装的大盗,自
己和张氏主仆胡里胡涂的自投盗窟,这番可当真糟了。张朝
唐却不以为意,极力称赞小牧童的英勇,抚着他的手问道:
“小兄弟姓甚么?你名叫承志,是不是?”那牧童笑而不答。
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同处一室,张康着枕之
后立即酣睡。张朝唐想起此行风波万里,徒然担惊受怕,不
知此去广州,是否尚有凶险,又想浡泥国老虎也是不少,却
无如此厉害的杀虎英雄,中土人物,毕竟不凡,思潮起伏,一
时难以入睡。过了一会,忽听得书声朗朗,那小牧童读起书
来。
张朝唐侧耳细听,书声中说的似是兵阵战斗之事,不禁
好奇心起,披衣下床,走到厅上。只见桌上烛光明亮,小牧
童正自读书。姓应的坐在一旁教导,见他出来,只向他点了
点头,又低下头来,指着书本讲解。
张朝唐走近前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来一看,书
面上写着《纪效新林》四字,原来是本朝戚继光将军所著的
兵法。戚继光之名,张朝唐在浡泥国也有所闻,知道是击破
倭寇的名将,后来镇守蓟州,强敌不敢犯边,用兵如神,威
震四海。
张朝唐向姓应的道:“各位决计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何以
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姓应的道:“我们是寻常老百姓,种
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何觉得奇怪?
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以读书吗?”张朝唐心想:“原来中土
寻常农夫,也是如此文武全才,果非蛮邦之人可比。”心下甚

是佩服,说了声“打扰”,又回房睡去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儿,忽觉有人相推,惊醒坐起,只
听杨鹏举低声道:“这里果然是盗窟,咱们快走吧!”张朝唐
大吃一惊,低问:“怎么样?”
杨鹏举点燃烛火,走到一只木箱边,掀起箱盖道:“你看。”
张朝唐一看,只见满箱尽是金银珠宝,一惊之下,做声
不得。
杨鹏举把烛台交他拿着,搬开木箱,下面又有一只木箱,
伸手便去扭箱上铜锁。张朝唐道:“别看旁人隐私,只怕惹出
祸来。”杨鹏举道:“这里气息古怪。”张朝唐忙问:“甚么气
息?”杨鹏举道:“血腥气。”张朝唐便不敢言语了。
杨鹏举扭断了锁,静听房外没有动静,轻轻揭开箱盖,把
烛台往箱内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但见箱中赫然是两颗首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都
已变成黑色,另一颗却是新斩下的。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
料制过,是以须眉俱全,那颗砍下已久的也未腐烂。杨鹏举
饶是久历江湖,这时也吓得手脚发软,张朝唐哪里还说得出
话来。
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说道:“快走!”到炕上推
醒了张康,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
心中暗暗叫苦,竭尽全力,也搬它不动,刚只推开尺许,忽
然火光闪亮,那姓朱的拿着烛台走了出来。
杨鹏举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
皮一拚。哪知姓朱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
大石提在一边,打开了大门。

杨鹏举和张朝唐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
马向东疾驰。
奔了十几里地,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
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哪里敢停,
纵马急行。
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
鹏举坐骑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挥刀向那人当
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左拳向杨鹏举右
太阳穴打落。杨鹏举单刀“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
那人这一拳乃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
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来,顺手夺过了他
手中单刀,掷在地下。
星光熹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农夫。
那人冷冷的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
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杨鹏举知道反抗固然无益,逃也
逃不了,只得乖乖的上了马,三人跟着他回去。
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小牧童和其余三人坐着
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发。
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
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
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
倪的道:“张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
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甚么好人?但他今
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
两个招子废了。”

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
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
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要伤害杨鹏举,正想
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
他吧!”
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
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
决不泄漏一言半语?”
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
既然被我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
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
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
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
喝道:“就这样走么?”
杨鹏举一楞,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
借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
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登
时砍下三个手指,笑道:“光棍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
子全没干系……”
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
气慨。姓倪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
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
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
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
可是又说不出口。

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
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
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
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
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一块竹牌,上面烙了“山
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甚么用处。
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
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甚么危难,拿
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
十年,二十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
得之无益,反是惹祸。”
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
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在衣裹
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朱
的交手所在,见单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杨鹏举拾了起来,
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
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
举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
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
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
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
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
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
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
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罢,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

“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
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
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
见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窜出,拦
在当路。
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
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
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
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
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
言相求。
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
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
不知他说些甚么。
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
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
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从背上取下弹号,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
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
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堕。
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
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被他弹子打中了手。
对面第三人手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
他腰间盘打而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
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驰,掠过张康身
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的
布条。他却毫不停留,催马向前奔驰。
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
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
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
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
两都在包裹,这……这……怎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
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的又
行。
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
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
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
不成?”
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
“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眼望主人。
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了过来。
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
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
名来历。
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那人说
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
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
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甚么话好。
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到圣峰嶂去了,咱们一路

走吧。”
张朝唐和杨鹏举都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
避之惟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朋友要
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
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
迢迢的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里,怎不上山?”上山做甚么,
八月十六有甚么干系,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
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
马上回去。”
姓黄的怒道:“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你们过山不拜,
算得甚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山
宗”是甚么东西。
杨鹏举终究阅历多,见这情势,知道圣峰嶂是非去不可
的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
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然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
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
姓黄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
不顾义气。”
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
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
不收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
走了两天,将近圣峰嶂山脚,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
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
半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

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隐私,见他们谈话,就
站得远远的,但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
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人
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
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寨的大盗,多半是要
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反贼们混在一起,走又
走不脱,真是倒霉之极了。”
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
次日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
“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站了起来,涌
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
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手肃立,似在等甚么人。过
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
望,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
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人群中
一名大汉抢上前去,挽住马缰。
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
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
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
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
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
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
显是很有权势。张公子,你去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人
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
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

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
了。
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
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手
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辽东”、“宁远”、“臣”、“皇
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忌,不
敢多看,便坐了下来。
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
道:“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
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
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
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
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去不提。
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
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千古奇冤。只要此行所见所闻。
不向外人泄露,小弟担保张兄决无危害。”张朝唐谢了,却不
敢多问。
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
闻所未闻,喟然说道:“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
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
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
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之言,才放下了心。
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
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
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

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
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了。张朝唐暗叫:“好险!要
是昨晚没跟他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所难料。”
傍晚时分,已到山顶,数百名汉子排队相迎。中间一人
身材魁梧,似是众人的首领,见到孙仲寿上来,快步下来迎
接,携手走入屋内。
山上疏疏落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是一所寺庙。
这些屋宇模样也甚平常,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却又不
像是盗帮山寨。
杨鹏举在山上见了众人的势派,料想山上建构必定雄伟
威武,壁垒森严,哪知浑不是这么一回事,心下暗暗称奇。他
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见闻算得广博,这一次却半点摸不着
头脑。更有一件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各人神情亲密,都
是知交好友,但相见时却殊无欢愉之意,每人神色间都显得
十分悲戚愤慨。
张杨三人被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送进饭菜。四盘都是
素菜,还有二十多个馒头。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悄悄议论,猜
不透这些人到底在干甚么,对孙仲寿所说“千古奇冤”云云,
更是难明所指。
次日张杨二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见到
处都是大汉。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是身
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张杨两人怕生事惹祸,走了一会
就回进房中,一直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是素菜。杨鹏
举肚里暗骂:“他妈的贼强盗死了老祖宗叫老子吃这般嘴里淡
出鸟来的素菜。”

傍晚时分,忽听得钟声嘡嘡。不久一名汉子走进房来,说
道:“孙相公请两位到殿上观礼。”张杨二人跟他出去。张康
也想跟去,那人手一摆,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
张杨二人随着他绕过几间瓦屋,来到寺庙跟前。张朝唐
抬头一看,见一块横匾上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心想:
“原来是座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那汉子穿过前堂和院
子,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上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
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
来到大殿,但见殿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
众,张杨二人暗暗心惊,原来这荒山之上,竟聚集了这许多
人。
张朝唐抬头看时,只见殿中塑着一座神像,本朝文官装
束,但头戴金盔,身穿绯袍,外加黄罩甲,左手捧着一柄宝
剑,右手手执令旗。那神像脸容清癯,三绺长须,状貌威严,
身子微侧,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微带忧态。神像
两侧供着两排灵位。张朝唐隔得远了,看不清楚神主上所书
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
旗或红或蓝,也有黄色镶红边,有的是白色镶红边。
张朝唐满腹狐疑,但见满殿人众容色悲戚,肃静无声。忽
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
道:“致祭。”殿上登时黑压压的跪得满地,张朝唐和杨鹏举
也只得跟着跪下。
孙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
中文绉绉的说些甚么,张朝唐却愈听愈惊。
只听得祭文文意甚是愤慨激昂,既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

血淋头,而对当今崇祯皇帝竟也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
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
之长城,甘为黄帝苗裔之罪人”。对当今皇上如此肆口痛诋,
岂不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张朝唐听得惊疑不定。哪知祭文后
面愈来愈凶,竟把崇祯皇帝的列祖列宗也骂了个痛快,甚么
“功勋盖世而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鸩”,那是说明太
祖杀害徐达、蓝玉、刘基等功臣之事;后来又骂神宗乱征矿
税,荼毒百姓;熹宗任用奄珰,朝中清流君子,不是杀头,便
是入狱,如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大臣,都惨遭杀害。
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张朝唐心坎里去,他
虽运在外国,但中土大事,却也知闻。祭文后半段却是“我
督师威震宁远,歼彼巨酋”等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更后
来又再痛骂崇祯杀害忠良。
张朝唐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毙
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他抬
头再看,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是痛惜异族入侵,
占我河山,伤我黎民,恨不能复生而督师辽东,以御外侮。
这时祭文行将读完,张朝唐却听得更加心惊,原来祭文
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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