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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明珠不识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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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贵终于现出了惊恐绝伦的神色,连连大叫:“是是,大人明查,小人还有罪!”
此刻,他才晓得这个弱冠少年的厉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闷的,翻涌着甜腥味。暗想着大风大浪都过了,今天却要翻船了?他浑身激出了一身冷汗,身心已然崩溃,再也不能坦然以对了。
他挣扎着抓住了李氏的手,嘶声道:“婆娘,这些年可苦了你,我悔不该当初。我死之后你带着女儿就去北方老家吧。女儿不听话,你一定要严厉地管教,要让她学正道。不要像我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头也晚了。”
“还有一事。小人就通通招了吧。望大人赦罪。请大人放了我的妻女,她们毫不知情。”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干脆就绝了生念。想尽力交待,保住妻女的性命。
“大概五年多前,小人在北方某都所当军卒,打仗时贪生怕死,做了逃兵。后来想回家寻婆娘,手里又没钱,就混进了京城,跟一个兄弟一起做工苦挨。看着京城里繁华人们富贵,我们心生羡慕,就走了邪路。有一日,我们两人在城外驿道上见到一户进城的富贵人家,马车的车轮坏了,老妈子和仆妇们抱了个穿金戴银的小哥儿下车等候。我们就贪心大起,趁乱打倒了几个老妈子,洗劫了她们。本来想留下小孩勒索他家,后来却发现风声很紧,京城里外都在抓人,就带着拐来的小哥儿跑到了外地。等事情过了才发现,这个抢劫来的四、五岁的小孩,竟然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女娃儿。”
***
这番招供,室内风云突变。
李氏神色大变,全身瘫软在地,嘴唇颤抖。村长、村里正和里屋几个人也是脸色大变。包括程明前、程雨前姐妹俩。两个小孩子早已开蒙启智,听得懂“话”了。这会儿听了这话,一颗心如小鹿般砰砰乱跳,知道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崔长侍森然道:“后来呢?”
程大贵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话脱口而出,不可收回,只得硬着头皮交待:“我二人没想到会闯了这样的大祸。后来打听到,那个富贵人家竟是个外地进京的官员家眷。再后来京城里外都是抓捕的差役,我们趁着追捕圈还未围扰之际,逃出了京畿地区。”
崔长侍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失望。拐骗小孩也不是什么重案,看来是抓不住大鱼了。他淡淡问:“哦,是哪个官儿?”
“这,不知道。”程大贵刚说到这儿,旁边锦衣卫的一记大杖打下,打得他口鼻喷血,七魂出了五窍。他张口大叫:“知,知道!小人后来打听到,是个姓范的大官儿。”
这一句话落地,室内鸦雀无声。
崔长侍眼放精光,俊面动容,探出身子。旁边的几名锦衣卫则同时倒抽了口冷气,齐声叫道:“是范勉!是京华阁大学士内阁大臣范辅相之女!五年前,他任浙江巡抚期满考评绩优进京时,曾丢失过一女!闹的满京皆知。他求到刑部和九门提督那里,关闭九门,大肆搜查城内外,都没有找到。没想到是这贼人偷的。”
崔长侍压抑着心下的狂喜,眼露得色。这才是通天大案,这才是他脑子中灵光一闪、千里追踪的东西。
人们精神大振,更是加紧审问。程大贵痛痛快快地全部交待。他们按照程大贵交待的,在程家小院的后井旁边,掘地三尺,掘出了小酒翁里深藏的幼童衣物和金颈圈等物。之后,便命令程大贵在供书上签字划押。
程大贵身受重刑,又说了这么多话,早到了灯油枯尽之际。他沾着血迹在供词上签字画押,苦苦哀求道:“一人做事一人担,我的老婆孩子不知道这事。求大人放过她们吧。”
崔长侍微微弹了下袖角:“程大贵,你抢劫官员之女,在西北做抢匪,抢行商,行刺锦衣卫,都是杀头的重罪。”
他一双漆黑眼睛死死地盯住程大贵的脸:“那么,拐来的小孩现在何处?打杀或是贩卖了?还是被你弄死了?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斩立绝。不让你零星的受罪。”
第四章是谁、不是谁()
里屋的几位锦衣卫百户,此时忍不住调转视线,瞥向了炕上坐的两个小女孩。泥屋里鸦雀无声,程明前和程雨前也相互看了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掩饰不住的各种情绪。有惊恐、懵懂、疑惑还有一分莫名其妙的激动。
程大贵扭头也看向了里屋,他浑身重伤,头脑晕沉沉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挣扎着说:“崔大人,你先答应我,饶了我的妻女。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
李氏扑到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崔长侍黑眸闪光,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程大贵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灰败,一派濒死之状。显然快撑不住了。他勉强打起精神说:“小人没有打杀或贩卖小孩,也不敢丢弃,是自己带回家了。”
他目光闪动,脸泛红潮,刚要张嘴说话。突然,崔长侍从椅中一跃而起,蹿到了他面前,抬脚就踏在他脸上,踩住了他的嘴。
崔长侍道:“来人,堵住他嘴巴带出去,另找地方问话。”
众人吃惊,楞了楞,须臾就明白过来。原来崔长侍不准他们当场说话,要分开问话。怕他们夫妇两个串供。好个精明的官吏。官差们呼喝一声,架起程大贵抬出了门。李氏哭得肝肠寸断,想追出去,几名军卒拦下她。
崔长侍长眉一挑:“好了。他出去,李氏你来答话。”
这时候他面似镇定,心里却隐隐如有鼓擂。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抓着他的心。如走马灯般哗哗得转着各种念头。
“范勉失子之案”在数年前就非常有名。范大学士的妻子早亡,夫妻俩只遗留下一个四岁多女儿。在南方老家长大,由几个年长婆子和养娘照顾着。母亲亡故后,进京与父亲团圆,却在城门外被劫匪劫走。案子做得干净利索,行动迅速,也没有抓到任何嫌犯。现在单凭着两人的口供,有些难办
崔长侍手握椅子扶手,面容镇定如山,淡淡说:“李氏,我只问一句,程大贵带回家的小女孩现在在哪里?死了?还是卖了?转卖给谁?你要好好回答。既然我知道了这桩案子,就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五年前,你才移居此地,你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我崔悯答应过程大贵,只要找到范丞相之女,就放过你们母女。这种法外施恩的机会可不常有!你在这里说,程大贵在外面交待,你们夫妻俩说的话如果有半句不符合,我就叫你们夫妻两人当场人头落地。”
锦衣卫拔出绣春刀,架在了李氏的脖颈上。
一时间满屋皆静。
人们望着崔长侍禁不住心生敬畏。这位叫崔悯的长侍,可不简单啊。他明明是个弱冠少年,一身书卷文雅气,像个斯文害羞的富贵公子。但说话做事太老道了,处处伏击,面面俱到,像精明的经年酷吏。办案又心细又大胆,手段又强横又细致,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这份胆量和心机不容小窥。
***
室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静默地快暴炸了。人们的眼光都落在了李氏身上。
李氏脸现出迷茫之色,扭头望向里屋布帘后的两个女儿,有点恍惚。
而里屋这边,程明前也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混乱。
她无意侧过脸,顺着纸糊的窗框缝隙看向院子,不由得吃了一惊。院子里几个人抬出程大贵后,就平放在地上。一个人俯身查看了他下就摇摇头走开了。片刻后,几个人拿着一张麻布从头到脚地盖住他。程大贵动也不动地躺着,状如死人。
霎时间,程明前心跳的很厉害,脑子一改平时的迟缓,竟然明亮的像面镜子。程大贵死了。在方才审问时就伤重力竭而死。而那个叫崔悯的崔长侍却故意踩住他,叫人拖出去,是为了瞒住他已死的消息。
他在欺骗李氏!
他为什么要欺骗李氏呢?
因为李氏将要说的话很重要。
明前的眼睛无意中扫过了身旁的妹妹,心里微微打了个突。雨前也直勾勾得盯着窗户外面的情景。俏脸阴沉着,紧皱着眉,咬着嘴唇,看样子也很震惊。她回过眼光看到了姐姐。两个人的目光相视,都看出对方的心思。
程大贵真的死了!
雨前的神色惶惶,显然也慌了手脚。
明前习惯性得想安慰下妹妹,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话安慰妹妹呢?她自己都恐惧害怕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叫不出来。想到外屋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审问出的罪行,心里就像刀扎了一样。
爹爹竟是个劫匪!他竟然劫持了别人家的小女孩。
那么,他抢劫来的小孩在哪儿?在不在家?难道是她和妹妹中的一个?明前想到这儿,连呼吸都不均了。
是谁?不是谁?!
不知不觉中,明前的心竟然变得异样的惶恐焦灼。再看向雨前,原本很亲密的两姐妹,眼光里都透着狐疑,心里像多了层隔阂和陌生,再看着对方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是的,另外一个人。明前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心情像家门前的大龙湾河河水一样,奔腾不息地向东流去。她的年纪还小,还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变故。她只是影影绰绰地感觉到,过了今天,以往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都被打碎了。一家人,娘、她、和雨前,都将变得与往不同了。
一个百户瞧见了二人看向窗外的动作,手持钢刀站着土炕前。防止两个小孩子哭叫,谁敢叫就用刀鞘先打晕她。
两人害怕得往后缩着,挤成一团。
“你看到外面了吗?”雨前贴在她耳边,小声说:“知道吗?他们在骗娘!不告诉娘那个男人死了。怕娘跟那个男人串供,胡乱招出些话。这个姓崔的好厉害,他故意把他们分开问话,他知道娘肯定知道她男人干的好事。”
明前眼光微沉,心绪混乱。雨前一向比她机灵,又抢先猜到了真相。就是这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雨前说起“那个男人”时,她很不舒服。那个人,是娘的丈夫,是她们的爹爹。
一个高个儿锦衣卫百户想阻止两人说话,转念一想又不阻止了,只紧紧盯着两个女娃。
雨前没理他们,只是咬住嘴唇,眼露恍然,恨恨地小声说:“难怪她对我总是这么不好!又打又骂,没有一点亲我的样子。原来我是被拐来的。这个泼妇,把我从富贵人家拐了来,让我吃尽了苦头。真是气死人了。”
明前吃惊得抬起双眼,愕然得看着她。
雨前的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我早就觉得我是他们捡来的。平常她总是打骂我,哪有这样对亲闺女的?果然是这对杀千刀的贼人夫妇,抢劫了我,把我拐到了小山沟!呸,差点毁了我,我长得哪儿像他们?村里人都说过我跟娘一点也不像,像‘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原来我真的不是她的女儿,是一个大官的女儿。”
“崔官爷也说了,我可是相爷的女儿。哼,等我亲生爹爹接回了我,我可饶不过他们!还有这个小破村子,欺侮了我五年。前村的那群赖小子经常往我们家扔砖头,吓唬我们。隔壁的二婶子六婆,也天天来我们家借盐拿菜的,从来都不还。还在背后说我尖酸刻薄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还有村头的那群丫头片子,不爱跟我们玩,嫌弃我们家光会种田卖菜。哼,这些欺侮我的事,我都记得哩。等我告诉了我的亲生爹爹,通通让他们还回来!”
明前骇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雨前手里绞着帕子,几乎揉碎了布帕子,越想越恨:“算了,我直接跟崔官爷说,让他带着锦衣卫扫荡了这个村子!抓住这些坏人,让他们坐牢,砍他们的头。他们村窝藏匪徒,活该!”
她激动地说:“我爹可是丞相呢。崔长侍也一定想巴结上我亲生的爹娘。”
明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呆呆得看着妹妹,恐惧极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短短一会儿功夫,雨前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脸戾气地说胡话。
也许是查觉到了明前惊疑的表情。雨前闭上了嘴,喘了口气,定了定心。转头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犹豫,她掩饰了下情绪有点厌烦地说:“嗯,你还是好的,大妮儿,我可以饶了你。他们这对坏夫妇和村里人作恶,跟你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说罪犯的子女也是很惨的。不是发配到边疆,就是卖去当奴仆丫头。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明前垂下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遮掩着眼里的恐惧,心里又吃惊又害怕还多了一丝苦涩。嗯,二妮对我还算是好的,没让官爷们抓住我关进牢里。那,要不要求求她也一起放过娘呢?
她很不安。更多的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氏。虽然她可能是个贼,但那也是娘啊。她的脾气火爆,性子泼辣,经常打骂她们。可是她对自己家的孩子很护短,让她们吃得顿顿有白面有肉菜,穿着厚棉花缀的厚袄,养得结实壮健。不像刘地主家的小大姐,天天吃药当药罐子。还骂得她们都胆气颇壮,敢跟欺侮她们的男孩们打架。还让她们去村东小私塾学了百家姓,千字文,会记帐,会算钱。不像别人家的闺女要么粗俗的不识字,要么腼腆害羞得说不出话。在这个小山村,她们家的日子过得不是最差。
她对她们挺好的。更何况,她是自己亲娘啊,她竟然可能是个坏人!
明前想到这儿,心肝欲裂。眼里积蓄的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得落下来。那个很泼辣又很要强的,不准她们随意偷摘别人瓜果,偷拿别人针线,靠自己种田种菜为生的李氏。竟然是个贼。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觉得头顶上的天就要塌了。她捂着脸啜泣着。锦衣卫百户们都目露怜惜,雨前则竖着耳朵听着外屋动作。
第五章尘埃落定()
狂风卷入大门,吹落了门帘。
李氏应声回头,正好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惊恐得望着她。
明前的眼里呈满了担忧,惊惶地看着李氏。雨前的脸也青青白白的,一双眼睛渴望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声音挖进来。两个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她,都屏住了呼吸。
李氏目光复杂地轮流看她们。这两个小女孩都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她养大她们,教养她们,今天却让她们看到了她最丢人的一面,真是羞愧地无地自容了。罢了,原本在他们最春风得意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落底的一天。
李氏瞬息间拿定了主意。她忽然对雨前苦涩地笑了下,又看向明前。
糟糕。明前的心猛得高高悬起,手抓住短袄,身体却沉重得像坠入了海底。娘要招供了,娘果然是个贼!她几乎要失声哭了出来。她比雨前大了些,也懂事了些,一向把自己当作长女,尊敬娘亲,照顾妹妹,帮母亲操持这个家。但是,现在,明前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愧。原来官爷们说的是对的,她的爹娘都是个贼。他们夫妇俩果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一瞬间,她柔肠百结,泪盈眼眶。为自己是贼人的女儿羞愧,又为娘的命运担忧。如果李氏坦白认罪,会不会被投进大牢判重刑?这些东厂锦衣卫会放过她们一家人吗?
雨前却一时间还惊乍喜!她瞪大眼睛,几乎跳了起来。李氏先看她一眼!她果然是被贼人夫妇抢劫来的小孩,是京城相爷的千金。一时间,她惊喜得张开嘴,几乎喊出声。
李氏闭了闭眼,手一指,狠心说道:“大人明鉴。五年前,我那个挨千刀的男人确实带了个小丫头回家。我们把她留在了家。”
“——就是她!”
一句话说出来,全室寂静如海。明前的泪疯狂得涌了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眼前,耳畔却听到周围静静的。只听见李氏粗重的喘息声,和雨前一声尖叫。
吓得她睁开眼睛,竟然看到雨前怒气冲冲地跳下炕,冲到了外屋。她冲向李氏,一下子撞翻了她:“你说谎,你说谎。我才是被拐来的小孩!你不是我的亲娘,你是个坏女人。”
她年纪小,力气却大,怒气冲冲得撞在李氏身上,撞倒了李氏。室内顿时混乱。几名锦衣卫忙分开她们。
雨前不顾一切地蹦跳着,尖利的叫声震得窗框嗡嗡直响:“我才是被拐来的小孩!我才是!你说谎,我不是你的闺女。”
明前楞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懵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李氏指的人不是雨前,指的是她!那个被拐骗的大官的小孩,竟然是她,不是雨前!
是她?
她呆呆地看着雨前和李氏惊住了。
李氏躲闪着雨前的抓挠撕打,尽力得安抚女儿:“娘没有说谎啊,乖二妮,你才是娘的乖女儿。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认娘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雨前满腹的愿望都落了空,气得大发脾气。她爬起来瞥见了明前,竟然跑回来推倒明前,又狠狠得抓了她一把。锦衣卫们忙分开两个小孩。
崔悯的眼光沉静,皱起眉,看着屋里的一场闹剧。
李氏和那个俏丫头相互推搡着,又喊又抓,活脱脱的就是乡野泼妇的嘴脸,倒真像一对母女。而炕上坐着的另一个小女孩。他看过去有点诧异。那女孩一脸隐不住的惊讶,显然对这事也很意外。但神色还算镇定,安静得坐在炕沿上,没狂喜,也没有气愤,就平静地坐那儿。她长像不如妹妹出挑,但这份静气却很难得,不像个乡下小孩。
不过,崔悯又暗自摇头了。他想多了,这种乡下长大的小女孩哪有什么安详静气,分明是被整个事震住了。
屋子里乱哄哄的。崔悯极不耐烦,重重一拍扶手:“够了!吵什么?李氏,你说得可是实情?如有虚言,你知道该判什么重罪。”
李氏挡住了二妮的纠缠,哭道:“我自身难保,还敢说什么瞎话来欺骗官爷?多年前,我那个杀千刀的男人抱着个四岁多的小孩回家,对我说是以前军中的同袍好友留下的孤女,让我当自己小孩养了。他说怕孩子知道身世后伤心,还特意带着我们搬到了小陇县居住,跟别人说是自己亲生的妞妞。我见她长得比妮妮高壮些,就取名叫大妮儿,把自家的女孩儿叫做二妮。谁成想,这个惹祸精偷了别人的小孩来糊弄我!真真害苦了我们娘俩了。”
“不信我的话,”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可以审问我男人!我男人也知道。”她又回过头哭道:“二妮,别怕。跟娘走,我们回北方老家。即使爹坐牢,娘也能养活你。”
雨前气得小脸通红,推搡着她,尖叫着:“爹早死了!你这个笨女人。”
李氏惊呆了,冲出去抱尸大哭。
雨前气得差点暴发了。真笨,真蠢,爹死了,还说什么实话啊?李氏一指谁谁就是,就是铁板定钉了。原来,她是娘的亲闺女,大妮却是拐来的孩子。那个木讷老实的大妮是大官的孩子,她这个聪明伶俐的稀罕小美人却是个泼妇的女儿!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这都是什么事啊?她恨不得追上去再拧娘两把。
***
崔悯看着这幅滑稽的景象,忍俊不禁得笑了。
他又故意地添了一把柴:“谁说过要饶你们性命的?乡下妇人没读过律法。拐骗妇人小孩是大罪,轻则杖责,重者流放斩首。你丈夫更是拐骗了官员之子,罪加一等。而你窝藏不报,收藏脏物,也是一样的罪!更不用说还有诛连罪等等。这次,你算是活到头了。是不是啊?张少监。”
旁边的一个脸很白,体态肥胖的华服男子张少监,忙点头称是。谄媚地说:“当然是。东厂的少监都有先斩后奏的权责。我等更是不敢耽搁皇上的要事,都一并杀了。”
姜千户等人再看向李氏的眼光,如同看着死人。
李氏吓瘫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我真的不知道男人做的坏事啊。男人作恶,不关婆娘的事,我只是养了个丈夫带回家的小孩。你,你们竟然诈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们,你们这群狗官。”
她忽然转头,看向两个小女孩,眼睛里露出绝望之色。突然她跳起八丈高,嘶哑着声音叫道:“我讲错了,我说错了!二妮才是拐来的女儿,大妮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刚才说混了,民妇说混了。”
什么!周围众人都不禁勃然大怒。这个混帐女人,还敢信口雌黄地随便翻供啊。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傻子么?崔长侍也勃然大怒,命人重重拷打。军卒们如狼似虎地扑上,举着大板子劈头盖脸地打着,吓得两个小女孩尖叫。
不长时候,李氏就禁不住重打,声嘶力竭地哭说知错了要重新招认。
她挣扎着抱着雨前大哭:“娘对不起你。娘救不了你了,娘真傻,真的,拐来的真是大妮。”
雨前直到此刻,才始觉大事不好。小脸吓得灰白,紧紧地抱住李氏也不敢哭了。父母都认罪被砍头。那么她,一个贼人的女儿又该如何呢?
尘埃落定,崔长侍命人抄好供词,令李氏签字画押。几个人抓住李氏的手重重按下。黄纸上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手印,此案做实落定。
室内晕晕晃晃的,人影攒动,声音嘈杂。明前愕然地看着,心里混乱不堪。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这件大案,是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审判出来尘埃落定的。快得令人目不瑕接。明前望着室内众人忙乱,直到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了。
她,程明前,竟然是被拐来的小孩,这个住了五年的小山村不是自己的家,这个泼辣的妇人也不是她亲娘,而外面已死的汉子也不是亲爹
一切都变了,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李氏
李氏迎着明前的目光,有些痛苦又有些难堪愧疚。她是个索利的妇人,性子也争强好胜,但此刻看到大妮投过来的茫然眼光,也不禁脸上含羞带愧,掩面大哭。只觉得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雨前则悲愤地瞪着大妮,满心怨恨。这一切都是大妮引起来的,如果不是她,她和她的爹娘还会好好地小山村生活着,而不是飞来横祸,家破人亡,连命都快没了。
事情落定。崔悯命令人们把李氏母女带出泥房,避开人去处置。他刚才说过会给她个痛快。本朝历法森严,他能让李氏不以窝赃罪,诛连罪,数罪并罚判处剐刑或刺配流放。就够法外开恩了。那种软刀子拉的零星受罪,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呢。
李氏和雨前嚎啕着。
“等等!”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声音,众人尽皆回头。
第六章得罪()
崔悯应声回首,说话的竟是炕上木头人一般的明前。
明前的声音绵软,打着颤,显然心里怕极了。但是她强行保持着镇定,鼓起勇气,对着锦衣卫众人。
崔悯的神色不变:“你有何话说?”
明前缓缓地爬下炕,先给众人团团施礼,才出声问道:“崔先生,她,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被坏人拐来的?我的父亲是个丞相?”
众人齐齐微笑,白锦袍的美少年崔悯也黑眸微垂,莞尔笑了:“是真的。”
明前脸上透出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好奇地问:“那我爹的官很大吗?比起你来是大,还是小?”
崔悯挑起长眉,唇边露出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向东边拱拱手说:“他很大,比我高得多了。”
“哦。”明前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即然比你大,那么不准你杀李氏和雨前。”
什么?!一句话出,满室皆静。崔悯诧异得睁大眼睛,直直瞪着明前。
明前觉得直到此刻,这个人好像才认真看她一眼,仔细看清了她的长像表情似的。室内鸦雀无声,人们的笑容通通僵到脸上。连李氏和雨前的哭声也嘎然止住,看着她惊呆了。
明前看着他的双眼,轻声提醒说:“李氏方才说了她不知道内情,是替回家的丈夫收养军中同袍好友的孤女。崔先生别忘了。”
崔悯放声大笑了,声音倨傲不屑。随即,他就在明前浮出怒火的眼光下止住了笑声。他正过身子,直视着她,面沉似水地道:“这是假话。我不相信。”
明前稳住心、提住气、站直了身体。口齿清晰地说:“即使是崔先生不信。方才你也说过‘只要她说出实情,就饶了她性命。’村头私塾的老夫子曾说过‘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言而无信。’”
她聪明得咽住了老夫子的后半句话没说,‘言而无信的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崔悯似乎收拾了轻蔑的眼色,把她当做了正式谈话的对手。郑重地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呢?小姑娘,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更况且兵不厌诈,尤其是战场讼场。我若不诈她,这夫妇俩怎么肯说实话?”
明前绷紧了脊背,稳住劲,镇定地说:“可是你认为她说得不真,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又何必要信你?”
锦衣美少年崔悯顿时沉下脸,觉得胸口怒气上涌。周围的人也面带怒容。好极了,好极了,果然是泼妇养大的,连这个貌似温良的小丫头也变得这么刁钻狡猾。好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他们刚刚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她,她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也太绝了。敢跟东厂锦衣卫叫板要人,敢过河拆桥,还真是天下头一份呢。好歹你出了门再翻脸也不迟啊。
崔悯不耐烦跟她再纠缠了。他从北方边境办了差回京,忧心忡忡,身心俱疲。特意又拐到河南陇西府,不是来陪小孩儿玩的。
他霍得从椅中站起,大步走到了明前面前。他身躯挺拨,气势逼人,像一面旗帜似的遮住明前身影。因为明前个子低,他不得不屈尊俯身地看着她,脸整个变了。一张俊脸上戾气腾腾,眉眼里带着煞气,死死地盯着明前,他闭嘴无声,全身却像是爆发了狼吼豹鸣,狮虎咆哮。这种无声的威慑力压迫得明前几乎不能呼吸了。
明前惊恐得后退两步,瞪大眼睛,紧紧地握住拳头浑身戒备。他还要打她吗?
崔悯脸色阴沉沉的,神色冷俊,一只手按住腰间细长的佩刀,一只手按在了明前瘦弱的右肩,压低了声音,薄薄双唇中吐出一字一句,暗哑哑得说:“小姑娘,你可知道?我这次回京,如果没拐到河南陇西府,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抢劫案。我拐到了陇西府龙湾村,这世上才有了程大贵劫持官员之子的案子。”
他细长的眉眼在烛光下灿若星辰,却呈满了阴险恶意。像刀锋,像火焰,一下子点燃了小女孩,使她熊熊燃烧。他转了下刀柄,铮铮说道:“也就是说,此时我若一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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