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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身份(电影版:谍影重重)-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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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干什么?皮特!皮特!”
两声刺耳的枪声在空中回荡。
“乔!乔!”
又一声枪响;不止一个躯体摔在楼下某个地方的地板上。
“上帝啊!上帝,圣母……!”
又是两声一刺耳的枪声,紧接着是死亡前的惨叫。第三个人被杀了。
第三个人曾说过什么来着?两个自作聪明的笨蛋,四个小工。那搬运车是卡洛斯的一项行动!刺客带来了两个打手——和三个临时挑选来的小工。三个带着武器的男人。他只有一个人一支枪,被困在棕色石头房子的顶层。卡洛斯仍然在屋内。在屋内。只要他能想法出去,那么被困住的将是卡洛斯!只要他能想办法出去。出去!
在走廊前端有一扇窗户,用一副黑色的窗帘遮着。贾森转身朝它走去,脚步踉跄,手捂着脖子,缩紧肩膀以减轻胸口的疼痛,他把窗帘从杆上扯了下来。窗子很小,玻璃太厚,棱形的玻璃块透进紫色和蓝色的光。很难砸碎。窗格又密又结实,没有办法能敲碎一块玻璃。可是他的目光被底下的七十一号街吸引去了。搬运车不见了!总要有人把它开走……卡洛斯的一个打手!还剩下两个人。两个,不是三个。而且他是在高处;高处总是占优势的。
伯恩皱着眉头,稍稍弯下腰,朝左边的第一个房间走去,它和楼梯平台是平行的。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就他所能看到的东西来说,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台灯、笨重的家具、墙上的图片。他抓住最近一盏台灯,扯下墙上的电线,把它拿出房间到栏杆旁。他把灯举过头顶,扔了下去,当金属和玻璃摔碎在楼底下时,往后退了几步。又是一连串射击,子弹射在天花板上,在石灰上凿出了一条轨道,贾森尖叫起来。这喊声逐渐减弱成一种干嚎,然后又拉长成绝望的哽咽,然后没有了声息。他慢慢地挪动到栏杆的尾端。他等候着。一片寂静。
来了。他听到缓慢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刺客走到了第二屋楼梯的梯台,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黑乎乎的墙上。是时候了,伯恩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对着楼梯上的人影快速地连射四颗子弹。那人的领口处成斜线出现四个弹孔,冒出血来,杀手的身子打了个转,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吼叫声,脖子向后仰着。然后,这人的身体骤然从楼梯翻滚下去,仰面朝天瘫在最底下的三级台阶上不再动弹。手上仍拽着一挺自动轻机枪,枪后带着支架和背带。
是时候了。贾森朝楼梯口奔去。然后扶着栏杆,尽力保存自己所余下的体力冲下楼去。一秒钟也不能浪费;他再也不可能找到另一个机会,如果他想下到二层楼,那就是现在,在一个杀手刚死去的时候。当他跃过那具死尸时,他知道那是一个凶手的尸体,不是卡洛斯的,那人个子很高,皮肤很白,非常白,五官特征是北欧日耳曼民族的,也可能是南部欧洲人的,完全不是拉丁人的。
贾森跑进二层楼的走廊,一边搜索着人影,一边紧贴在墙壁边。他停下步子,倾听着。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咔嚓声,从底下传来的短促咔嚓声。他知道现在他必须做什么了,那刺客是在一楼。那声音不是故意发出来的;无论音量和持续的时间都不足以表明是圈套。卡洛斯受伤了——膝盖骨碎了,或者手腕被折断了,以致他撞着了一件家具或者手里的武器和墙壁擦了一下。只是短促地失去平衡,就象伯恩一样。现在他知道这一点已经够了。
贾森蹲下身子爬回楼梯口,爬到脸朝上倒在台阶上的死尸处。他不得不停住一会儿;他的力气在减弱,失血太多了。他尽力压住喉咙上部的肌肉,按住胸部的伤口——想尽办法止住流血。但是没有用,要想活命他必须逃出这棕色石头房子,离开该隐诞生的地方。贾森·伯恩……这两个字眼联到一块不会有什么幽默。他能呼吸了。他伸出手去,掰下那死者手里的自动武器。他准备好了。
他快要死了,但他已准备好了。抓住卡洛斯,让卡洛斯入圈套……杀死卡洛斯!他出不去了,他知道时间对他不利,血会在他逃出去之前流干。结局正在开始: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代表该隐。只有一个痛苦的问题没答案。谁是德尔塔?这无关紧要了,已同他不相干了。黑暗很快就会来临,不是狂暴的黑暗,而是平静的黑暗……用不着再管那个了。
他一死,玛丽就自由了,他的爱也自由了。正派人会照料这件事,由巴黎的一个正派人带头,这人的儿子在渡轮路遭到了杀害,他的生活被一个刺客的姘妇给毁了。不多几分钟以后,贾森一面静静地检查自动武器的弹夹,一面想着,他就能履行他对那个人的诺言,执行他和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人订下的协议。通过做到这两点,他能得到证明。贾森·伯恩曾在这一天死去;他将再死一次,但带着卡洛斯一起走。他准备好了。
他伏下身子,匍匐到楼梯口。他能闻到身子下面鲜血的味道。甜甜浓浓的气味穿进他的鼻孔,提示他一个实际问题:时间不多了。他爬到楼梯口蜷起双腿,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枚他在莱星顿大道海陆军剩余物资商店买来的公路照明炬。他现在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感觉到购买它们的不可抑制力。他回到了忘却了的三关。全部都忘记了,只有灿烂夺目、耀眼的闪光。这闪光使他回想起记忆的残片;他们现在将在一片丛林中点燃。
他拉出照明炬头部小圆凹陷处上过蜡的导火线,用牙齿把它咬断,使它短得不到一英寸长。他把手伸到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只塑料打火机。他把打火机和照明炬都捏在左手里,然后他把武器的支架和背带挎在右肩,把弯曲的金属条推进他那被血浸透的战斗服里;它很牢靠了,他伸直双腿,象蛇一样,开始爬下最后几级台阶,头向下,脚朝上,背靠墙壁。
他爬到了楼梯中间,寂静、黑暗,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光?光?他向分钟之前在走廊里看到的太阳光线到什么地方去了?它们是从房间远处的落地长窗照射进来的。那间房间——在过道那端,现在看到的只是黑暗了。门已关闭了;他身子底下的那扇门,走廊里唯一的另一扇门也已关上了,只有门底下露出一道细细的光。卡洛斯是在驱使他选择。在哪一扇门后?或者,刺客是不是用了更高明的策略?是不是在狭窄的过道的黑暗里?
伯恩感到肩叶突然一阵剧痛,一股鲜血冒出来浸透了上衣底下的法兰绒衬衣。又一个警告:只剩下非常少的时间了。
伯恩靠着墙撑起身子,武器平放在栏杆的细柱上,瞄准着下面走廊里的黑暗。是时候了。他扣动扳机。几次爆炸把木栏杆震断了,弹头打进了他身下的墙壁和那扇门。他松开扳机,把手从发烫的枪管下伸过去,用右手握住塑抖/(原书如此,应为料)打火机,左手拿着照明炬。他打着了打火机,把火苗伸到短导火索旁。他缩回手握着武器又扣动扳机,把下面的什么都击得粉碎。一顶玻璃吊灯摔落在地板上的某个地方,歌声似的嗡嗡长鸣充满了黑暗。接着——亮光!照明炬点燃时放出的耀眼的亮光,燃烧起丛林,照亮了树木和墙壁,照亮了隐蔽的小道和镶红木板的走廊。死尸和丛林的恶臭到处可闻。他就在那里。
呼叫德尔塔。呼叫德尔塔。放弃!放弃!
决不。现在不。最后也不。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代表该隐。使卡洛斯入圈套。杀死卡洛斯!
伯恩站起身子,背紧贴着墙壁,左手握着照明炬,爆炸性的武器握在右手里。象扑进灌木丛似的,他纵身跳上铺着地毯的地板,踢开面前的房门,一阵射击把桌上、架子上的银质画框以及各种战利品击得飞上半空,击碎在树林里。他停住了,在这隔音的,/(原书此处缺一字)雅致的房间里没有人。丛林里的小道上没有人。
他转身冲回走廊。一连串射击把墙壁打得弹痕累累。没有人。
又狭双黑的过道尽头的那扇门。那扇门后面是该隐诞生的房间。那是该隐将死去的地方,但不是独自一人死去。
他停止开枪。把照明炬从武器底下换到右手上,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拿第二颗照明炬。他把它拿了出来,拉出导火索,用牙齿咬断一截,使它离凝胶状燃烧物的接触点只有几毫米。他把照明炬伸了过去。爆发出的白光亮得把他的眼睛都刺痛了。他艰难地把两颗照明炬都握在手上,眯着眼睛看。他的腿和手臂都已经很难保持平衡了。他朝那扇门靠拢。
门是开着的,在装着门锁的这一边从顶部到底部露出一条细缝。刺客正等着。但是当贾森望着这扇门的时候,有件事他本能地知道了,而那是卡洛斯所不知道的。这是他过去的一部分,该隐诞生的房间的一部分。他伸出右手,把武器支撑在他的前臂和臀部之间。然后握紧门的把手。
是时候了。他把门推开六英寸,把照明炬扔进去。斯登枪的连珠似的射击回响在整个房间里,回响在整座房子里,无数可怕的声音形成连续的低沉和弦。子弹纷纷打在夹着钢板加铝板的门上。
射击停止了。最后一夹子弹装上去了。是时候了。伯恩把手重新扣住扳机,用肩膀狠命地撞开门冲了进去。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滚动着,他环行扫射了几圈,反时针方向摆动着双腿,一圈又一圈连续射击。在他转磨似的射击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几发子弹狂乱地向他反击。从房间的另一端的黑暗处传来了一声狂怒的吼叫。随着这吼声,伯恩立刻意识到窗帘给人拉上了,挡住了从长窗透进来的太阳光。可是为什么又有这么多亮光呢……除了闪光照明火炬耀眼的光亮之外还有光亮。这光亮这么强烈,使他脑袋里一阵阵爆炸,太阳穴一阵阵剧痛。
屏幕!巨大的屏幕从天花板上凸出的隐蔽处给拉出来了,绷得紧紧的扯到地板上,宽阔的一片闪亮的银白色,成了阻挡猛烈火力的盾牌。他冲到一张宽大的划有暗线的桌子后面,用一只铜质酒柜作掩护,站起身来再次扣动扳机,又是一阵连射——最后一阵连射。最后一夹子弹打光了,他抓起枪把朝房间另一端的一个身着白衣,脖上垂着一条白丝巾的人影扔去。
那张脸!他认识!以前见过!在哪里……哪里?是在马赛吗?是的……不是!苏黎世?巴黎?是还是不是?突然在炫目的、闪动的光亮中他想到房间的那张脸是好多人都认识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认识。但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什么地方?和许多事情一样,他知道,又不知道。可是他确实认识它!只是名字他想不起来!
他向后一缩身,闪在笨重的铜酒柜后面。子弹射了过来,两颗……三颗。第二颗子弹削掉了他左前臂一块肉,他把自己的自动手枪从裤腰上拔了下来。还剩下三颗子弹,其中的一颗必须打中靶子——卡洛斯。在巴黎有一笔债要还,还有一份契约要履行,卡洛斯一死,他心爱的人会安全得多。他从口袋里掏出塑料打火机,打着后把它伸到一块挂在钩子上的酒柜毯子底下。织品一着火,他把它抓来扔向自己的右侧,与此同时身子朝左扑下去。卡洛斯朝燃烧着的毯子开枪,伯恩跪起身子举枪接连两次扣动扳机。
那人影弯曲了,但并没有摔到,先弯下身子,然后象一只雪白的豹子斜角往前扑过来,两手向前伸着,他在干什么?刹那间贾森明白了。那刺客抓紧宽大的银白色屏幕的边缘,把它从天花板上的金属扣上扯脱,用他的全部体重和力气把它拉下来。
屏幕从伯恩头顶飘下来,遮住了他的视野,遮住了他头脑里的一切。闪烁的银色物体扑盖下来时他大喊一声。突然间这银白色物体比卡洛斯或是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加使他惧怕。它使他感到恐怖,使他发怒,把他的精神分裂成碎片;一个个形象从他眼前闪过,怒冲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瞄准着朝这可怕的裹尸布开枪了,当他狂乱地用手推挡这粗制的银白色织品的时候,他明白了。他已经射出了他的最后一颗子弹,最后一颗。作为一个名叫该隐的神话式人物,卡洛斯凭眼睛或者耳朵听都能识别世界上每一种武器,他一直都在数着子弹。
刺客可怖地出现在他的上方,手里的自动手枪对准他的脑袋。“你的死刑,德尔塔。今天是预定的行刑日期。为了你所干的一切。”
伯恩向后爷,猛地向右侧翻滚;至少他要在运动中死去!烟雾迷漫的房间里充满枪声,热乎乎的象针一样的东西划过他的脖子,穿透他的大腿,切割他的腰部。滚动,滚动!
忽然间枪声停止了,他能听到远处不断传来敲打声,敲砸木头和钢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图书室外面昏暗的走廊里传来,紧接着是人们的叫喊声、跑步声、在他们后面看不见的外面世界的某个地方传来急促的警报器鸣叫声。
“在这里!他在这里!”卡洛斯尖叫道。发疯了!一刺客正招呼冲来的人群抓他,抓他!理智就是疯狂。世界上无理可喻。
门被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撞开了,另外还有一个人,但是贾森看不见了,雾霭遮住了他的眼睛,形状和声音模糊、朦胧了。他在空间滚动,离去,离去……离去。
但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件他不愿看见的事情。狭腰上摆动着僵硬的肩膀的人快步离开房间奔进昏暗的走廊。卡洛斯,他用喊声叫开了陷阱的门!他把圈套反掉过来了!他趁乱把猎人反关进了陷阱。他逃跑了!
“卡洛斯……”伯恩知道他的喊声不会有人听到;从他流着血的喉咙口里冒出来的只是一声耳语。他又叫了一声,使劲把声音挤出来。“是他,那是……卡洛斯!”
周围一片混乱,有人在叫喊着没有人听命令,指挥声被惊呼声淹没了。这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正在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的人,一个在巴黎郊外墓地里想杀他的瘸子。自己是一无所有了!贾森猛地坐起来,朝咝咝燃烧着的、发着耀眼光芒的照明炬爬去。他抓起它,把它拿在手里,就好象它是一件武器,把它对准带着一根拐杖的杀人狂。
“来吧!来吧!走的近些,你这个杂种!我把你的眼睛烧掉!你以为你能杀我。你杀不了!我要杀你!我烧掉你的眼睛!”
“你不明白,”瘸脚的杀人狂用颤抖的声音说。“是我,德尔塔,是康克林。我原先错了。”
那照明炬烫伤了他的手,他的眼睛……疯狂。他四周一声声爆炸,令他目眩,震耳欲聋,一声爆炸还伴随着从丛林里传来的尖锐刺耳的声音。
丛林!三关!到处是湿湾漉漉热洪洪的恶臭,但他们终于到了!确切地营是他们的了!
他的左侧一声爆炸,他能看到它!高高悬挂在两棵树之间。竹茏的竹签。里面的人影还在动,他还活着?上去抓住他?
他的右面传来一声叫喊。有个人又喘又咳,正一瘸一拐朝茂密的矮树丛跑去,手里拿着一支步枪。是他,金黄头发照在光亮里,一条腿在一次跳伞中摔断了。杂种!这个下流胚曾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研究地图,一起飞向北边的……老设计坑害他们!一个带着无线电的叛徒,他准确地告诉敌人在无法穿越的丛林如何寻找三关。
那是伯恩!贾森·伯恩。叛徒,败类!
抓住他!别让他找到他人!杀死他!杀死贾森·伯恩!他是你们的敌人!开火!
他没有倒下!被击碎的脑袋仍在那里。正朝他走来!怎么回事!疯狂。三关。
“跟我们来。”瘸腿人走出丛林进到原来雅致而今已是断墙残壁的房间。那间房间。“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跟我们来。”
“离我远点!”伯恩又踉跄了几步,现在是朝落下来的屏幕退去。这是他的避难所,他的裹尸布,一块出生时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在他死后垫在棺材里的衬垫。“你们是我的敌人!我要把你们都干掉!我不在乎!没关系!你们明白吗?我是德尔塔!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你们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从前活过又死了!我现在是活的又是死的!杂种,杂种!来吧!走近些!”
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更深沉的声音,平静,不那么专断。“去找她,把她带进来。”
远处某个地方警报器声渐渐增强,然后停止了。黑暗降临了,阵阵波浪把贾森抛上夜空,又把他扔下来,投进充满水的狂暴的深渊。他正在进入一种无重量的永恒……记忆。一声爆炸震响了整个夜空,一顶燃烧着的冠冕升起在黑黝黝的水面。接着,他听见了从云端送下大地的说话声。
“贾森,我的爱,我唯一爱的人,抓住我的手。握住,紧紧地,贾森。紧紧握住,亲爱的。”
宁静与黑夜同时降临了。
尾声
坐在长沙发上的陆军准将克劳福把卷宗夹往身旁一放。“我不需要这个了,”他对坐在对面直背椅上的玛丽说,“我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出我们在什么地方失误了。”
“你们在任何人都不应该假设的地方作了假设,”在这旅馆套间里的仅有的另外一个人说。他是莫里斯·潘诺夫医生,精神病学家;他正站在窗前,清晨的阳光倾洒进来,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孔背着光。“我同意了你们的假设,我将在我的余生当中永远记住这件事。”
“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了,”玛丽不耐烦地说,“我想知道具体情况。我认为我有权知道。”
“你是有权知道。那是一种无理智的做法,人称洗刷证明。”
“无理智,”潘诺夫同意。
“还有保护,”克劳福补充说。“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在很长时间里这种做法还应该继续下去。”
“保护?”玛丽皱起眉头。
“我们以后再谈。”将军看了潘诺夫一眼。“从每一个人的观点看,它十分必要。我相信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接受。”
“请快说!贾森——他是谁?”
“他名字叫戴维·韦布,本是职业外事军官,远东事务专家,直到五年前脱离政府为止。”
“脱离?”
“经过双方的辞职。由于他参加了美杜莎计划,他就不能在国务院正式担任工作了。‘德尔塔’声名狼藉,而且很多人知道他就是韦布,这种人在外交会议桌上是不大受欢迎的。我也说不清楚他们是否该受到欢迎。内心的创伤很容易因为他们到场而复发。”
“他真是象人家所说的那样?在美杜莎?”
“是的,我当时也在那里。他是象人家所说的那样。”
“很难相信,”玛丽说。
“他推失去了某种对他来说特别挚爱的东西。他心灵上无法接受,所以只能出去。”
“是什么呢?”
“他的家族。他的妻子是泰国人,和他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驻在金边,家在市郊,靠近湄公河。一个星期天下午,他妻子和孩子正在码头上,一架迷失方向的飞机在上空盘旋后俯冲下来投了两颗炸弹,还用机枪扫射。等他赶到河边时,码头已炸飞了,妻子和孩子都漂在水上,躯体上尽是弹孔。”
“哦,上帝,”玛丽低语说。“那架飞机是谁的?”
“一直没有弄清楚。河内否认,西贡说不是我们的。不要忘记,柬埔寨当时是中立的!所以没人愿对这件事负责。韦布只得出去,他去了西贡,接受美杜莎行动的训练。他把一个专家的才智带进了一项非常残酷的行动。他成了德尔塔。”
“他是在那个时候同丹朱相遇的?”
“后来,是的,那时候德尔塔已是恶名远扬。北越情报机关重金悬赏要他的脑袋;就是我们自己人当中也有一些人希望北越成功,这一点已不是秘密。接着河内发现韦布的弟弟是驻西贡的军官,于是,在仔细研究了德尔塔的情况——知道他们兄弟感情亲密——之后决定设下一个圈套;反正他们什么也不会损失。他们绑架了戈登·韦布中尉,把他带到北边,然后派一个越共特务送来消息说,他被关在三关地区。德尔塔上钩了,同那个送消息的人——一个双重间谍——一起组织了一个美杜莎小队。他们对那地方很熟悉,选了一个没有一架飞机会起飞的夜晚飞往北方。丹朱也在那个小队里。队里还有一个韦布并不了解的人,一个被河内收买了的白人,是通讯专家,有本事在黑暗中将电子元件装配成一架调频率无线电台。把小队的方位通知敌人正是他干的。韦布冲出圈套,找到了他的弟弟。他也找到了那个双重间谍和那个白人。那个越南人逃进了丛林,那个白人却没逃成,德尔塔就地处决了他。”
“那个人是谁?”玛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劳福。
“贾森·伯恩,美杜莎成员,澳大利亚悉尼人,一贯在东南亚到处贩卖枪支、毒品、奴隶,为人凶暴,作奸犯科,可是叫他办事马到成功——只要你舍得出价钱。为了美杜莎的利益,他死去的事给掩盖起来了;他成了一个特种部队的失踪人员。几年后,纹石成立时韦布被召回来,是他本人自愿冒名伯恩,因为顶替这个人不容易引起怀疑,别人查也查不出破绽。他顶替了背叛了他并被他处死在三关的人的名字。”
“在召他回纹石的时候他在哪里?”玛丽说。“他当时在干什么?”
“在新罕布什尔一所规模很小的学院里教书,过着孤独的,甚至有人形容是自暴自弃的生活。对他来说是这样。”克劳福拿起卷宗夹。“这些是基本事实,圣雅克小姐。其它方面由潘诺夫医生来讲,他已经清楚表明我没有必要在场。然而还有一个细节必须完全让你明白,那是一个来自白宫的命令。”
“保护,”玛丽说得直截了当。
“是的。无论他到哪里,无论他用什么姓名身份,也无论他的伪装多么成功,他都一天二十四小时受到保护。只要需要——哪怕意外永不发生。”
“这一点请解释一下。”
“他是唯一见过卡洛斯的人。真正的卡洛斯。他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是它被锁闭在头脑里了,属于他遗忘的过去的一部分。从他的语言里我们得知卡洛斯是一个很多人认识的人——某国政府或者新闻界、国际银行业或国际社会的一个显要人物,这符合多数人的推测。重要的是韦布也许有一天会记起那真实姓名。我们知道你和潘诺夫医生已经谈了好几次话。我相信他会证实我所说的话。”
玛丽转问精神病医生。“真的吗,莫?”
“可能。”潘诺夫说。
克劳福离开后,玛丽为她和医生两人倒上了咖啡。潘诺夫走到陆军准将刚才一直坐着的长沙发前。
“坐过的地方还是温热的,”他微笑着说。“克劳福的汗都淌到他那出名的屁股上了。他真的是这样。他们都这样。”
“会发生什么事?”
“没事,在我告诉他们可以进行之前绝对没事。就我所知,那也许不是几个月或者一两年以后的事。要到他准备好了才能进行。”
“准备好什么?”
“回答问题。还有照片——几大本照片。根据他给他们零星的描述,他们在编辑一本照片大全。别误解我的意思;总有一天他会开始说的。他想要开始,我们也想要他开始。必须抓到卡洛斯,我并不想把他们吓得什么也不干。那么多人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他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可是当前首先要考虑的是他,首先是他的头脑。”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会发生什么事?”
潘诺夫放下手里的咖啡。“我还说不准。我尊重人的精神,不愿向你灌输浅薄的心理学;很多人现在动不动就乱谈什么心理学。我参加过所有这一类的会议——我坚持这一点;我也找其他心理学家和神经外科医生谈过。是的,我们能把手术刀开进脑袋,伸进风景中心,减弱他的焦急,给他带来平静,也许甚至恢复他原来的样子。可那不是他想要的平静……而且还有一种更危险得多的风险。我们可能把东西抹掉得太多,拿掉他已经发现而且还将继续发现的东西——只要谨慎,只要给他时间。”
“时间?”
“是的,我相信这一点,因为轮廓已经形成,会生长、发展,会出现痛苦的认识和激动的发现。你懂我的意思吗?”
玛丽盯着潘诺夫深邃、疲倦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亮光。
“我们都懂得这意思,”她说。
“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们大家的活的微观世界。我是说,我们大家都想弄清楚自己空间是什么人,对吗?”
玛丽走到海边别墅的前窗前,岸内是隆起的沙丘和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海滩。还有岗哨,每隔50英尺就有一个持枪的人。她能看到他在几百码远的海滩上,正用贝壳飞击水面,看着它们在轻轻拍岸的浪尖上跳跃。这几个星期休息得很好,对他有好处,他躯体上布满斑斑疤痕,但是伤愈合了,人结实了,噩梦还没有消失,痛苦的时刻在白日时常出现,但是终究没有那么可怕了,他已经开始能应付,也开始笑了。潘诺夫说得对,他在发生变化,形象变得比较清晰了。以前没有意义的东西现在找到了它们的意义了。
此刻又发生什么事了!啊,上帝,什么事?他跳进水里,拍打着水花,呼喊着,然后,又突然跳了起来,跃过海浪冲上岸来。在远处,铁丝网旁,一名卫兵迅速转过身来,手中抓起步枪,并从腰带上抽出一只手提式无线电。
他穿过潮湿的沙滩朝房子奔来,身子晃动着,脚狠命地踹进柔软的地面,身后溅起小花和细沙。怎么回事?
玛丽愣住了,为迎接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时刻作好准备,也准备听到枪声。
他冲进门,胸膛起伏,喘着气。她从未看到过凝神着她的这双眼睛有这么清澈。他说话了,那么轻柔,轻柔得她几乎听不见。但她还是听见了。
“我的名字是戴维……”
她慢慢向他走去。
“你好,戴维,”她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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