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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领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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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跳,我就没个完了,对不起……〃
他说:
〃〃我坚持要请你。〃
她请周围的人谅解,跟他来到舞池。他俩跳了起来。
〃人家刚才问你,我跟你说了什么。你说我们谈起了麻风病。你在瞎说我。你不能再瞎说什么了,记住。〃
男人的双手发烫。第一次,他的声音很美。
〃你什么也没有说吗广
〃没有。〃
她朝夏尔·罗塞特望去。眼睛分明含着委屈。夏尔·罗塞特搞错了。拉合尔的副领事想必会对斯特雷泰尔夫人说,她不该把他说的,关于麻风病的那些话,再说出去;而她呢,她这时觉得十分懊恼。
〃我瞎说了你,但我并没有恶意。〃她说。
三个英国人中,有一个朝夏尔·罗塞特走来——一切都在乐队完美的演奏声中进行——他很年轻,就是他和米歇尔·理查逊一道进来的。夏尔·罗塞特看见过他去网球场。他好像不知道发生的事情,木知道拉合尔的副领事现在的状况。
〃我叫彼得·摩根。请你留下来,你乐意吗?〃
〃我还不知道呢。〃
这时,副领事不知对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了什么,竟使她直要往后退。他却把她朝自己身边拉着。她试图挣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大使的眼睛也盯紧了他。他不再拉她。但是,好像她还想逃开。她满脸的慌张,也许她害怕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她说,〃我们不需要进一步相互了解。不要搞错了。〃
〃我没有搞错。〃
〃俄生活轻浮,〃她的手试图抽回去,〃我是那样的人,大家都说的对,那些议论我的话,大家都说得完全对,非常对。〃
〃不要再试了,你的手抽不回去的。〃
她重新开口说:
〃是的。〃
〃你正和我在一起。〃
〃是的。〃
〃请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恳求道。〃你说了些什么?〃
〃随便说的什么。〃
〃我们就要分开的。〃
〃我正和你在一起呢。〃
〃是的。〃
〃我和你在一起,与我今天晚上在这里,在印度,和任何其他人在一起,完全一样。〃
有人在说:
〃瞧,她笑得很文雅。他显得很平静。〃
〃我马上那么做,装出今晚要和你们待在这里的样子。〃拉合尔的副领事说。
〃你没有任何机会。〃
〃没有任何机会?〃
〃没有。不过,你还是可以那么做,装出你有一个机会的样子。〃
〃你们将会干什么?〃·
〃赶你走。〃
〃我马上那么做,装出你可能要留我的样子。〃
〃是的。可为什么我要和你这么干呢?〃
〃为了让一件事情发生。〃
〃在你和我之间广
〃是的。在咱俩之间。〃
〃到大街上,你再大喊大叫吧。〃
〃是的。〃
〃我会说那不是你。不,我才不说哪。〃
〃接着,会发生什么事?〃
〃半小时之内,他们会觉得很扫兴。过后,他们会谈起印度来。〃
〃接下去呢?〃
〃我会弹钢琴。〃
舞曲结束了。她离开时,冷着面孔,问:
〃你会有什么样的工作呢?〃
〃你知道了?〃
〃你会被任命到外地,远离加尔各答。〃
〃你希望这样?〃
〃是的。〃
他们分开了。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从酒台前经过,没有停下,她径直朝另一个厅走去。她刚刚跨进那个厅,便听见副领事发出第一声叫喊。一些人听清楚了,他喊道:
〃留下我吧!〃
有人在说:
〃他已经醉昏了头。〃
副领事朝彼得·摩根和夏尔·罗塞特走去。
〃今晚,我就留在这儿,和你们在一起!〃他直着喉咙说。
他俩在装死。
大使已经抽身离去。在八角厅里面,有三个醉醒醒的男人,正在扶手椅上睡着。侍者最后一次上了饮料,但是,那些食品桌上面,食品已经所剩不多。
〃你该回去了。〃夏尔·罗塞特说。
传者正在撤食品盘,彼得·摩根连忙从盘子里面,抢出几个三明治,他叫侍者留下几个盘子,他说他饿得正要命。
〃你该回去了。〃彼得·摩根同样说。
人家想,拉合尔的副领事继骛不驯的毛病终于发作了。
〃为什么?〃
他们不看他,不搭理他。于是,他又直起了喉咙:
〃我要和你们在一起,让我这一次,和你们在一起。〃
地仰着脸看着他们。有人以后会说:
〃那时,他仰着脸看着我们。〃
有人将会说:
〃那时,他的嘴角沾着白沫儿。我们还剩下一些人,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他叫喊的时候,大厅里面死一般沉静。那就是愤怒啊,他走到哪个角落,都在用他那骤然而至的愤怒,用他那一阵一阵的癫狂,来引起大家的惊恐
有人在想:〃这个男人,他就是愤怒的化身,愤怒就是这样的啊,我们今天可算领教了。〃
夏尔·罗塞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现场骤然之间空落下来,并向四周迅速扩大。一些灯火已经熄灭。传者在往外撤盘子。人人都害怕极了。副领事的时刻来到了。他开始叫喊了。
〃冷静些,请你能不能冷静些。〃夏尔·罗塞特说。
〃我要留下来!〃副领事叫道。
夏尔·罗塞特拉了拉他的衣领。
〃你不可能,这明摆着。〃
〃就一次。一个晚上。只要这一次,让我和你们留在一起。〃
〃这办不到,〃彼得峰根说,〃请原谅,你这个人物,只有不在场的时候,才会使我们产生兴趣。〃
副领事开始抽噎起来,没有再吐出一句话。
有人在说:
〃多么可怜,我的上帝。〃
随后,第二次出现了沉静的场面。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出现在另一个厅的门口。在她身后,站着米歇尔·理查逊。副领事四肢在哆咦,他连走带跑,朝她那边奔去。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年轻的彼得·摩根一把抓住副领事,牵着他,转向八角厅的门口。副领事已经不再抽噎,他由着彼得·摩根,没有反抗。仿佛他就等着那样似的。人家看见彼得·摩根一路牵着他,穿过花园,人家看见卫兵打开大门,副领事出了大门,大门重新关上。人家还能听到叫喊声。叫喊声停止了。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这时对夏尔·罗塞特说:
〃现在,到我们这儿来吧。〃
夏尔·罗塞特还愣在那里,望着她。
有人在说:
〃他虽然在哭叫,其实是在嘲笑吧?〃
夏尔·罗塞特跟在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身后。
有一个人想了起来:〃在花园里面,他口里吹着'印度之歌'的曲子。最后一个还能记得'印度之歌'的人。从前,关于印度,他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印度之歌'。〃
有一个人在想着:〃他在拉合尔看见的,在别的地方不曾看见的,那到底是什么?是会芙众生?是麻风病人身上的灰尘?是萨里玛的花园?在到拉合尔之前,他是希望看到拉合尔,就那样永远维持下去,永远不为其所知,好让他企图摧毁拉合尔的念头,也一直拖延下去吗?无疑是这样的。因为,不然的话,一旦他了解了拉合尔,他可能就死了。〃
在路灯下面,在这个即将开荤的夜晚,她,加尔各答的瘦女子,挠着秃头,坐在那群疯子里面,她在那儿,头脑已经空了,心儿已经死了,她一直在等着食物。她在说话,在讲着什么,没有人明白。
高墙后面,音乐声终于停止。
从炊事房的门后面,传出来一阵叮叮当当和搬动东西的声响。扔食物的时候到了。
今晚,在法国使馆的炊事房后面,很多吃的东西被扔了出来。她穿着粗布衣衫,背后漏着窟窿;她狼吞虎咽,速度神奇,一面躲闪着别的疯子挥过来的巴掌、拳头;她嘴巴塞得满满的,笑得快要接不上气来。
她吃过了。
第八节
她绕过使馆的花园,唱着歌儿,朝恒河走去。
〃现在,到我们这儿来吧。〃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彼得·摩根回来了。副领事一定还在花园栅栏的外边。人们还能听到叫喊。
电唱机低音播放着舞曲,没有人在听。他们现在五个人在客厅里。夏尔·罗塞特独自站在一边,靠近门口,他还在听到领事叫喊,他看见到领事——晚礼服和蝴蝶结——趴在栅栏上,叫喊声停止了;副领事身子一跌一撞,开始沿着恒河走去,走在麻风病人中间。每一个在场人的面孔,包括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面孔,都绷得紧紧的。他们在听。她在听。
乔治·克莱恩——一双眼睛深陷,眼圈看不到睫毛,眼光咄咄逼人——,看见他那双眼睛,好像他人很凶残,不过,看她的时候除外。他离她很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认识的?至少从北京开始吧。他转身朝向夏尔·罗塞特。
〃有时,我们到蓝月亮去喝一杯,你愿意去吗?〃
〃随你们吧。〃
〃唔!今天我想不想去蓝月亮,还不知道呢。〃她说。
夏尔·罗塞特努力想驱散副领事的影子,但却没有做到,他想象着副领事正沿着恒河往前走,跌倒在沉睡的麻风病人堆里,嚎叫着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可怕的东西……而后,他逃了,逃了。
〃你们听……〃夏尔·罗塞特说。
〃不,他不喊了。〃
他们在听,不是叫喊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从马路上传来。仔细听的话,好像也有人叫喊,但声音很远,像是来自马路的尽头,大概副领事已经走到那里。再仔细听的话,好像什么都在发出低沉的叫喊,在远处,在恒河的那一边。
〃用不着担心,他现在一定到了家里。〃
〃我们还不认识呢。〃米歇尔·理查逊说。
他是从哪里来的?他不住在加尔各答。他来这里是为了看她的,为了待在她身边的。他就希望和她在一起。他比夏尔·罗塞特想象的年龄要大一点,已经三十五岁。夏尔·罗塞特这时想起来,有一天晚上,在俱乐部里面,也看见过他——他来这儿大概有一周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把他俩连在一起,夏尔·罗塞特暗暗寻思,想必是一种牢固的东西,一种关键性的东西,但是,好像不再是变化着的爱情在起作用。是的,夏尔·罗塞特已经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副领事开始抽噎之前,还要早些的时候,夏尔·罗塞特回想起来,在他黑色的头发下,那双阴郁的眼睛。有人想象,也许有一天晚上,他俩被人发现,已双双死在尚德纳戈尔的一家旅馆里面,之前,他俩在蓝月亮共度了一夜,这样的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它就发生在夏季风期间。也许,什么原因也没有,单单是因为活着没有意思。夏尔·罗塞特站在那里迟疑,要不要坐下来呢?没有人请他坐下。她在暗暗地注意着他。他现在还来得及,还可以拒绝那岛上的温情,拒绝傍晚时分往尚德纳戈尔去的兜风,拒绝那不尽的体谅和宽解。在这把扶手椅上,另一个男人断是不可能坐下来的。夏尔·罗塞特第一次发觉,自己处在了加尔各答白人的神秘圈子里面。他还可以做出选择,离开这里或者坐下来。他敢断定,她难在注意着他。他扑通一下,坐在那扶手椅上。
多累人啊,实际上,也很快乐。她垂下眼睛,望着地面,大概她压根儿就没有怀疑,今晚他会留下来的。事情正是这样。
彼得·摩根回来了。
〃他睡一夜,就会好的,〃彼得·摩根说,〃安娜一玛丽,我对他说,你不会怪他,没有关系。他已经完全醉了。你知道,他听别人说,你去蓝月亮,他一路讲着,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女人去蓝月亮,你想想看
夏尔·罗塞特说,确实有一个女客人,对他们俩说起了蓝月亮。
〃他怎么看?〃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问彼得·摩根。
〃他发笑,他说一个法国大使的夫人,居然去蓝月亮那样的冰屋。他还说到另一位夫人,我不认识。〃
〃你看,〃乔治·克莱恩说,〃我对你说过,在加尔各答,人家会知道的…你还不在乎?好吧。〃他又说道,〃奇怪,这个男人竟能让你去琢磨他。〃他又转向夏尔·罗塞特,〃我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说话的,你们在谈印度吗?〃
〃是的。我觉得他是在嘲笑……除非他就是……那么个人,就是那样子看事的。〃
米歇尔·理查逊在叹气。
〃我本来想要过去的。安娜一玛丽不让,我真后悔,唉!真后悔。〃
〃他那种人,你是忍受不了的。〃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那你呢?〃
她微微耸了耸肩膀,而后一笑。
〃哦!我嘛…俄也忍受不了……但没有必要大家都搅进来。〃
〃你和他说了什么?〃
〃说了麻风病。〃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只说了麻风病……嘿。〃
〃是的。〃
〃你好像心神不安。〃米歇尔·理查逊对夏尔·罗塞特说。
〃今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究竟怎么回事?请原谅,当时我不在……〃
〃最终被永远赶出……这地方……这好像已成了他的一种死念头……我看……〃他对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很久以来,他就想认识你…海天早晨,他去网球场,好像没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都看着她,等着,但是她那神态,似乎她与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说安娜一玛丽……〃彼得·摩根问。
〃当然是的。〃
〃他去网球场,想寻找什么?〃彼得·摩根又问。
〃我不知道。〃她说。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就像一个针尖儿,但是不会刺痛你。她看见夏尔·罗塞特的那双眼睛,正盯着她不放。
〃他是漫无目的地过去,漫无目的地看看吧。〃她说。
〃关于这个人,到此为止吧。〃彼得·摩根说。
他二十四岁,平生头一回来到印度。乔治·克莱恩与他谈话最投机。
又有低沉的叫喊声,沿恒河传来。夏尔·罗塞特不由得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他到家了没有,不像是在家里……五分钟的时间。〃
〃他一定是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叫喊呢。〃彼得·摩根说。
〃如果他发现了你,〃乔治·克莱恩说,〃你只能使他更清醒地意识到,按你的说法,意识到他失败了。〃
〃不用管他,我向你保证……〃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夏尔·罗塞特这才重新坐下。他不安的心情有所缓解,最近几周来,烦躁和疲乏一直纠缠着他,可想想,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你说得对。〃
〃她什么也不需要。〃
彼得·摩根和乔治·克莱恩今晚进行的这种交谈,将来还会有。他俩在谈加尔各答的那个疯姑娘,那个女乞丐,她的时间是怎么过的,她吃过食物的那些地方,是怎么记住的。
夏尔·罗塞特已经一点儿木想出去。米歇尔·理查逊还在想着副领事,他向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提了不少关于副领事的问题。她怎么看的?怎么想的?
〃起先,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看到他那种神态,我觉得,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他在注视着某个失去的东西,他刚刚失去的东西,…他在一个劲儿地注视着那个东西……
可能是一种信念,一个破灭的信念……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是不幸造成了这种结果,你不这么看吗?〃
〃不管这个男人是个什么人,什么东西,〃她说,〃我不认为是不幸造成的。不过,他可能失去了什么?怎么谁也看木出来?〃
〃也许失去了一切?〃
〃在哪里?在拉合尔吗?〃
〃也许是失去了一切,不过,如果他真有什么失去的话,准是在拉合尔失去的。〃
〃反过来说,在拉合尔,他又得到了什么?〃
〃他是在深夜的时候,朝人群里面开枪的吗?〃
〃啊,对了,是朝人群里面胡乱开枪吗?〃
〃当然啦,白天就看见人了。〃
〃在花园里面,他口里吹着'印度之歌'。〃
乔治·克莱恩和彼得·摩根又凑到一块儿,在谈那个女乞丐,她睡在麻风病人中,每天早上,又从麻风病人中出来——端端的,还是那个样,居然木会染上麻风病,这非常令人惊奇。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站了起来,在听什么。
〃就是这个疯姑,〃她对彼得·摩根说,〃她正在马路上唱呢……你们听…哪一天,我得想想办法,还是可以了解
〃称什么也不会了解到的,〃彼得·摩根说,〃她已经完全疯了。〃
歌声渐渐地远去。
〃我也许弄错了吧,我们现在离印度支那有几千公里,这不可能呀…他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吗?〃乔治·克莱恩说,〃彼得在写一本书,就是从沙湾拿吉的这首歌谣开始写的。〃
彼得·摩根最后笑了起来。
〃我对印度痛苦的一面很感兴趣。我们大家多多少少都感兴趣,不是吗?我们只能在自己内心真切地感受痛苦的时候,来谈论痛苦……关于这个疯姑娘,我是凭自己的想象,随意地写下一些文字。〃
〃为什么写她呢?〃
〃因为在她身上,什么不测也不会再发生,甚至是麻风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印度世界,我有我的,你有你的;有这样的,也有那样的,〃夏尔·罗塞特笑了笑,〃你能做的事,别人也能做,好像就是…俄不清楚,注意,我对你不了解,好像就是把自己的印度世界搀和进去……〃
〃副领事是不是有一个痛苦的印度世界?〃
〃他嘛,不,说到底是没有的。〃
〃那么,他有个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我们大家都已经习惯,〃米歇尔·理查逊说,〃我们已经都习惯,你也已经习惯,五个星期够了,三天也够了。而后
〃罗塞特,副领事一直让你心神不安吗?〃
〃不,没有……而后……你要说什么?〃
〃唔!而后……而后……这个副领事,他比当前马拉巴海岸的饥荒更让我们扫兴。他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吧?〃
〃听到他叫喊,就会想到在拉合尔……深夜里,他站在阳台上叫喊。〃
〃安娜一玛丽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印度世界,〃乔治·克莱恩说,〃但是,她那个世界并没有和我们的混合在一起。〃
他朝她走过去,一个箭步,抱住了她。
〃大家是不是要在这里,为法国副领事伤心一场?〃彼得·摩根说。
〃不。〃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大家都不再谈这个话题。
侍者送来桔子水和香槟。这时气温并不高。他们听到外面下起了雨,加尔各答在下雨,雨水打落在棕榈树上。他们还去不去蓝月亮?有谁问。不去了,今晚肯定不去了。时间已经太晚。大家待在这儿也挺好。
〃跟你说,我又去了北京,〃乔治·克莱恩说,〃啊,在大街上,我好像总是看见你,整个那座城市仿佛还记着你,跟我谈着你。〃
〃你恐怕不晓得,〃她对夏尔·罗塞特说,〃蓝月亮不过是一个夜总会,跟别的夜总会一样。欧洲人不敢去那里,因为害怕麻风病,所以呢,他们说那是个妓院。〃
〃这个人,一定是压根儿就不了解那地方。〃夏尔·罗塞特说时笑着。
暴风雨过去了。
〃你过去就盼望到印度来吗?〃她含着微笑问,〃人人都在盼望着什么事情,比如到印度这里来呀,或怎么的事情。〃
加尔各答又发出低沉的叫喊。
〃我在加尔各答刚刚度过的五个星期,确实很痛苦,但同时呢,大家的情形想必都一样,我在这里也找到了某种,我还说不清楚,好像是某种盼望的东西……〃
〃假如你被派往外地,你愿意吗?〃
〃初来乍到,随便被派往哪里。〃
然而,米歇尔·理查逊还抓住副领事的话题不放。
〃在他的材料中,好像有'难说'这个词儿。〃
〃究竟是什么'难说'呢?〃
〃他想要你做什么,安娜一玛丽?〃
她专注地听着,没有料到米歇尔·理查逊刚刚提出的问题。
〃哦!不明白。〃
〃大凡来找这位夫人的男人,都那么认为,在她身边可以忘却什么,副领事不过也属于这一类人,对不对?〃
她笑了吗?
〃在他的材料中,准确地说,到底写了什么?〃米歇尔·理查逊问。
〃哦!〃他答道,〃比如,说他深夜里朝萨里玛的花园开枪。〃
〃他在加尔各答的寓所,同样也给他毁了吗?〃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笑了。
〃没有,〃她说,〃一点儿也没有。〃
〃在拉合尔,他也朝玻璃上面开枪。〃
〃夜里,麻风病人在萨里玛的花园。〃
〃白天也在,他们在树阴下。〃
〃他是不是因为某个女人不在,心里挺烦闷,也许从前…在某个地方,他认识一个女人介
〃他说他还从来没有……这是真的吗?〃
〃这些事情,〃彼得·摩根说,〃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早就认为自己应该去做了,因为,他过去一直抱着这样一个念头:总有一天,他要干出一件有决定意义的大事来,而后…·〃
她笑着说:
〃确实是的,他早就认为有必要先闹出一场戏来,我看,他比别人更需要这么做。〃
〃一场什么戏?〃
〃比如,发怒的戏啊。〃
〃关于这个问题,他对你只字未说吗?〃
〃是的。〃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而后…你刚才要说什么?〃米歇尔·理查逊问。
〃而后,〃彼得·摩根接下去说,〃他就可能有权利去指使别人,去要求得到他们的关怀,要求得到斯特雷泰尔夫人的爱情。〃
睡梦中的加尔各答又发出刺耳的叫喊,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三个月来,那几个记者,在你家里又吃又睡。〃乔治·克莱恩说。
她说,他们被困在加尔各答,是因为签证的问题,他们准备到中国去,他们等在这里都快急死了。
〃眼下,马拉巴海岸正在闹饥荒,他们打算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会做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联邦精神,所以,什么正经事也做不了。〃
〃为了一斤米,要排上一星期的长队,罗塞特,你要有受苦的思想准备。〃
〃我准备好了。〃
〃不,〃安娜一玛丽说,〃我们以为要受苦了,但我们永远不会受苦的,受苦的念头始终比想象的还要让人受不了。〃
〃饥饿从来没有危及欧洲人,可是,在饥荒期间,欧洲人自杀的事却时有发生,这非常奇怪。〃
〃安娜一玛丽,安娜一玛丽,暗暗我吧,请你弹一段舒伯特的曲子。〃乔治·克莱恩请求道。
〃钢琴走音了。〃
〃有一天,我快要死的时候,我会叫人通知你,你要来给我弹一段舒伯特的曲子。钢琴并不是很走音,这不过是你喜欢的一句辞令,什么钢琴走盲啦,湿度太大啦,…〃
〃确实,我喜欢这么说,来进入某个话题,关于烦恼,我也有一句呢。〃
夏尔·罗塞特望着她笑了起来。
〃那一句,好像我跟你也说过?〃
〃是的。〃
第九节
他们都进了一个漂亮的小客厅,他第一次见到她,正是在那里面,那时,他以为以后再也不可能进来。这个小客厅,从外面看,是像亭子那样凸出来的,它朝向网球场。一架坚式钢琴靠近沙发放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在弹奏舒伯特的曲子。米歇尔·理查逊关了吊扇。当即,空气便压在肩头。夏尔·罗塞特出去后又回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彼得·摩根说想回去,他躺在沙发上。米歇尔·理查逊胳膊支在钢琴上,望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乔治·克莱恩坐在她旁边,两眼闭在那里。一阵河泥味飘进花园里,大概正是低潮的时候。欧洲夹竹桃的树脂香和河泥淡淡的臭味,随着空气缓慢的流动,时而混在一起,时而分离开来。
主题曲已经出现两次。现在正是第三次奏响。他们等着再一次的出现,主题曲再一次奏响。
在八角厅里面,乔治·克莱恩站在空空的酒台前,说:
〃……炎热的季节,我劝你只喝滚烫的绿茶,是的……只有这种茶水能解渴……要克制自己,不要喝那些冰镇饮料……
起初喝绿茶,你会觉得又苦又涩,的确是的,但是呢,最后你会喜欢上绿茶的……这就是度过季风期的秘方。〃
那几个记者,还躺在扶手椅上,昏醉不醒。他们动了动身子,嘴巴里叽里咕唔一阵子,前言不搭后语,随后又睡了过去。
米歇尔·理查逊突然提出一个建议,到威尔士亲王大酒店度周末去。他们向夏尔·罗塞特解释,那个人人传说的大酒店,和法国使馆的别墅在一座岛上。
他们将在午觉过后,下午四点,一道出发。
米歇尔·理查逊对夏尔·罗塞特说:
〃你也去吧,你会看到三角洲那里的稻田,你想象不到有多美。〃
他俩看着对方,都微笑着面孔。和我们一道去吧,怎么样?答应了?我不知道。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陪着夏尔·罗塞特。他俩穿过花园。已是清晨六点。她指着云海下的一个方向,那里,天空已露出一线鱼肚白。她说:
〃恒河三角洲就在那边,看,那边的天空,就像一堆青色的颜料,正在变幻莫测呢。〃
他说他很愉快。她没有答话。他看见她的皮肤上,太阳留下来的斑点,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他看见招待会上,她喝了不少的酒,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睛里面,眼神在舞,在狂,突然,他看见了,真的,他看见了眼泪。
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是目光的原因,有雾的时候,怕看日光…〃
他答应下午和他们一道去。他们将按说好的时间,在这里会合。
他在加尔各答走着。他想到她的眼泪。他仿佛又看见她在招待会上,他试图弄明白,但他并不想深入思索,只是泛泛地想着原因。他想起来,从昨晚招待会开始,在大使夫人顾盼流离的眼睛里面,好像就含有泪水,这股泪水一直忍到了早晨。
他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天空放亮。远处,蓝色的棕桐树。恒河边上,麻风病人混杂着野狗,围成一大片场地,这是城里被他们占的第一片场地。那些饿死鬼则康集城北,离这儿较远,在那里,他们围成最后一片场地。晨光似黄昏,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的字眼。加尔各答,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最后,渐渐地苏醒。
他首先看见的,是这第一片场地。那些麻风病人,或者成行,或者成圈,待在树下面,从他脚下,沿着恒河,一直铺展出去很远。有时,他们也说几句话。夏尔·罗塞特有一种感觉,他的视力每天都在提高,他看他们看得越来越清楚。他觉得自己已经能看清,他们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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