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接头-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当秦铮路过酒馆的时候,由于距离远,他没有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面色和善的中年人。在他四周,围着几个常在这一带等客人的黄包车夫。一张白发老者的肖像画在他们几个人手中传来传去。由于不断地有新的伙伴加入,所以解释也就七嘴八舌地重复着。
“……这位先生的一个亲戚,上了岁数,第一次来上海竟然走失了。有人在这一带见过他,是坐着黄包车的……”
中年人也不断重复:要是哪位兄弟帮忙找到,必有重谢。不断有人走开,也不断有人凑上来。中年人也不着急,大有找不到人不回家的意思。直到中午的时候,事情才有了进展。一个刚拉完活的车夫认出了画像上的人,还就在昨天刺杀案发生不久。
“地点?就在那个地方。”车夫指着几十米外的一个路口:“老先生就是从那里上车的。”
中年人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一切都对上了。他坐上车,要求车夫按昨天的路线再跑一遍,车费加倍。车夫没有想到,他的收获还不止这些。他七拐八拐走了很远,把客人拉到又一个繁华的路口才停住。那位老先生就是在这里下了车,往南去了。
中年人付了双倍的车费,却没有允许车夫离开。他把车夫拉进了一家他这辈子都没进过的高级餐馆。中年人一边劝车夫多喝酒多吃菜,一边问了他几个问题。车夫说其实我的记性也不是太好。只是这位老先生好像很着急,一个劲地催我快点再快点,还说给我加钱。跑了我一身汗,结果却是一点也没多给。我这才记得这位老先生的样子。不过先生你今天给的太多了。还有?还有……对了,老先生提着棕色的牛皮箱子,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坐在车上,老先生一直把箱子抱在怀里。
在车夫剔牙的时候,中年人来到电话间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寺尾谦一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命令多派人手在那一带查找。但重点不是南边而是北边。那绝不是他的目的地。他在那里下车只是为了换一个交通工具。
6。何四海
何四海,人如其名。一米八十的个子,生得肩宽背厚。方方的国字型脸上,寸把长的青胡子茬连鬓落腮。仿佛天底下最快的剃刀也没法把它们彻底刮干净似的。大多数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暗暗赞叹,好一条彪形大汉。
吃着臭鱼烂虾长大的何四海十五岁那年就窜到了现在这个个头。也就是那一年,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娘死的时候,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看上去至少六十多岁。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娘那年刚刚四十。
下葬的那天,他哭了整整一夜。不是默默流泪而是嚎啕大哭,嗓子都哑了。从此之后他就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他驾着家里唯一的家当,那条破破烂烂的渔船整天出没在海里浪里。打鱼卖鱼,周而复始。这样他又活了三年。十八岁那年,他忘了怎么就稀里糊涂进了一家赌场。开始人家让他赢了一点。他也没见过什么钱,欢天喜地的。可是后来,他卖鱼的钱除了果腹剩下的就全归了赌场。要不是那天赌场老板玩砸了他可能会做一辈子冤大头。当时他是一对四,直到那四个人再也爬不起来了,直到老板乖乖赔了他五块银元他才住了手。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打!他也没想到这五块银元来的这么容易。
他逛遍了周围的赌场,认准了一个死理:连赢他三天的场子一定有鬼。连着砸了几个场子,他的名声大了起来。赌场老板也不愿意招惹他。每逢他输了就塞上几个钱,送瘟神似地把他送走。
手上有了钱,他就多了一个嗜好——喝酒。从此他鱼也不打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泡在酒馆和赌场里。他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是在一个酒醒之后的深夜,他竟有了一种顿悟之感。他为什么不用打渔就能每天喝酒吃肉?因为他强!他的拳头硬!所以他当之无愧。唯一遗憾的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赌场的老板们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们凑了些钱,找到了一些真正有势力的人。在一个深夜,就在他酒醉后回家的路上,他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到就打倒了。砍刀、棍子,雨点般落到他的身上。他能做的只是用双臂紧紧护住脑袋。
也许是那些人还想给他留半条命,也许是他身体太好了。他竟然没有死。半夜他被一场大雨浇醒了。恍惚中他感到有人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又架上了一辆黄包车,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身上缠满了白纱布。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着白大褂的小白脸走过来说,放心吧,全是皮肉伤,骨头没事。还说他身体好,换做别人,流那么多血怕是救不活的。他没理他,想动一动可钻心的疼。小白脸说你千万别动,半个月之内都不能动。他仍然没理他。
一个叫谷子的半大小子每天喂他饭菜,给他接屎接尿。他不在乎,一点也不操心药费饭费的事,该吃吃该拉拉该睡睡。半个月后,他身上的大部分纱布都揭了下去,只有几处砍得较深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没人的时候他偷偷试过,早已行动无碍。
那天,小白脸写了一张买药的单子交给谷子去买。然后他也出去了。何四海发现他的钢笔落在桌子上。他听人说过,这玩意是洋人用的,比咱那毛笔贵重多了。看看没人,他利索地穿好衣服,抓起钢笔悄悄地离开了。
他跑了很远才钻进一家杂货铺。杂货铺老板举着钢笔看了半晌才说,也就值一块钱。何四海不干,两个人讨价还价折腾了半天最后以一块五成交。
“你上当了,那笔尖是纯金的。”
何四海猛地一回头,他发现小白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何四海抓过钢笔,冲出门口,撒腿就跑。
可是这一带的路他还不是很熟,误打误撞地跑进了一条死弄。待他想退出去,为时已晚。小白脸笑吟吟的站在弄堂口处。何四海二话没说,冲上去挥拳就打。小白脸毫不惊慌,轻轻地躲闪着。何四海竟然拳拳落空。最后倒是他自己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小白脸俯下身子,从兜里掏出几个银元塞到何四海手里:“到药店里,就说买消炎的药。买了就记得按时吃。拆线的时候,你愿意找我也行;不愿意找我,就随便找一个诊所都能处理。”
小白脸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坐在地上,兀自喘着粗气的何四海突然想到了他娘。他已经好久没想过他娘了。
当天晚上,何四海左手拎着两条新鲜的海鱼,右手提着一坛子酒站在“回春”诊所的门口。
小白脸依然是一副笑容:“既然来了,那就交个朋友吧。我叫秦铮。”说罢他伸出了右手。
就这样,何四海的一生中第一次握了别人的手,第一次有了一个朋友。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外面又冷又潮。他们俩围着一小火炉,喝了很多酒。秦铮却毫无醉意,静静地倾听着何四海的一生。
临别时,秦铮拿起何四海偷偷放在桌上的钢笔递给了他。
“这支笔,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别再赌钱了,好好打你的鱼吧。晚上没事就到我这里来,我教你认字。”
秦铮话不多,但是他的身上,却蕴藏着一种无穷无尽的魅力。何四海被深深地吸引着。每天傍晚,何四海踏进“回春”诊所的时刻,也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一天,他看到秦铮的屋子里挂着一幅花花绿绿的画。
“大夫,这上面画的是啥呀?”
“地图,这是世界地图。”
就是从这幅地图上,何四海第一次知道,大上海在这个世界上是那么的渺小。第一次知道他每天出没的大海究竟有多大;大海的对面还有那么多的国家。也第一次有了中国这个具体概念。
“看起来,我们中国还是很大的。”
“其实我们中国原来的土地更大,有一些国家,看我们地方大,出产的东西多,就不断地强占我们的土地。”
“我们地方大,人又多,干嘛要受欺负?”
“我们人虽然多,可是心却不齐。劲使不到一起。”
“那就把劲使到一起!”
“会有那么一天的。中国人有四万万。只要有一百万不怕死的人站出来,就会把它们都赶走。”
一周之后,吴淞口方向隐隐传来炮声。这天晚上,何四海发现秦铮心事重重。临走的时候,秦铮突然说:“四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为……为什么?!”
“我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一些人。很有势力的人。常和我来往,我怕你会有丧命的可能。”
何四海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这,这叫什么话!大夫,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只要你用的着,随时拿去!”
回到住处,何四海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他上街买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便匆匆赶到诊所。
他敲了很久,门才打开。
何四海掩上门,抽出了短刀:“大夫,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今天我要是不替你宰了他,我就改个姓。”
秦铮眼珠都不动地看了他很久才说:“跟我来。”
他跟着秦铮上了楼,进入了秦铮的卧室。何四海想不到里面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一道厚厚的窗帘使房间里的光线很暗。
秦铮指着那些人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中国有一百万不怕死的人,就一定能把欺负我们的人赶出去。我们就是这样的人,不怕死的人。而我的仇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者。今天,他们占领了上海!”
不算他和秦铮,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挤着十个人!如今,那十个人只活下来两个,一个叫廖言、一个叫路家兴。
廖言机灵,路家兴沉稳。而且他俩的枪法都出奇得好。而何四海认为,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主要是他的运气好。他不聪明,学什么都很费劲。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驾着船,载着伙伴们来到远离海岸的一座孤岛。在那里他们进行射击训练。每一次,秦铮发给他的子弹最多,可是直到现在,他的枪法还只能说马马虎虎。秦铮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为了能够让他掌握驾驶技术,秦铮整整教了他三个月。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把车子停在了一家旅社的大门口。当那个汉奸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打着火,挂上了挡。后座上的秦铮隔着车窗连开了三枪。就在这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离合器松得过快,车子竟然熄了火。他赶紧打火,好像中了邪,车子就是发动不起来。这时他已经听到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叫了。他急得回头直看秦铮。秦铮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挡风玻璃飘向了前方很远的地方,沉静如水。
他终于发动了汽车。当汽车怒吼着,像箭一样冲过街道并远离了那一带的街区之后他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我们迟早会死的,死都不怕就什么也不会怕。”事后,秦铮只是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时何四海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秦铮与廖言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秦铮把一个白布包袱扔给了半躺在床上的何四海:“试试吧,应该差不多。”
何四海解开包袱拿出一套破旧肮脏的鬼子军装。他抖了抖,就放在身前比量着。
廖言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带着一脸坏笑:“你还穷比划什么?穿上穿上。为了这套衣服,我和大夫差点跑断了腿。有你这身量的小鬼子真不好找。还得是士官。大夫,要是让我干这个活就省事多了。”
“这个活四海干最合适。你的长相镇不住人。”秦铮说。
“不是让我装成流氓恶霸就是鬼子兵。大夫,我是不是一看就像个坏人。”何四海一边穿一边嘟囔。
“能镇住坏人的,当然是好人了……”
秦铮正说着,门开了。路家兴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老路,东西做好了吗?”秦铮问道。
路家兴撩开衣服的后襟,从后腰上抽出一把带着皮鞘的三八式步枪的军刺。他拔出刺刀递给秦铮。
“我试了试,做得非常好。”
秦铮握住刀柄,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刀身往刀柄的方向一用力,刀身竟然缩进了刀柄四寸左右。他在松开手,刀身立刻就弹了回来。
“摁住这个再试试。”路家兴指着刀柄上一个毫不显眼的凸起的卡笋。
秦铮摁住以后,把刀尖顶在在床头的木框上。这一回,无论他怎么用力刀身都缩不回去了。
“完全是按照你的设想制作的。”路家兴说。
“很好,那位工人师傅……”
“放心吧,我认识他十几年了,绝对可靠。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廖言要过刺刀好奇地摆弄着。此时何四海已经穿戴整齐,连腰带,绑腿都打好了。他抻抻衣角,跺了跺脚上的黄皮鞋,昂首站在秦铮面前。连路家兴都忍不住笑了。
秦铮从廖言手里夺过刺刀:“有空多擦擦你的枪,这玩刺刀的活,还得看四海的。”
7。益民医院
十几年以前,当益民医院的主楼刚刚竣工的时候,生活在附近的人们禁不住产生了这样的疑惑:怎么这楼刚盖好,看上去就半新不旧的。没有人告诉他们,高高的尖顶、晦暗的外表、以及色彩缤纷的玻璃窗正是来自西方的哥特式建筑的特点。除此之外,建筑内部九曲回折的走廊,莫名其妙的过道和楼梯也很好地营造出宗教的神秘主义气氛。
益民医院的前身是一座教会医院。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一位华人富商买下,成了一家私立医院。秦铮记得这家医院的生意一直不太好。虽说上海早已跻身远东的都市之首,但大部分中国人还是觉得中医中药可靠。而且这里医术平平可诊费却一点也不平平。所以用“门庭冷落”这个词形容这里的生意就毫不为过。
那天和黄玉明,余悦石分手之后。秦铮回到诊所立刻召集了他小组里仅有的三个成员,布置了任务。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家医院。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眼下,这里竟然住满了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患者是日本伤兵。其实他早该想到,连年的战事,导致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涌入上海。瘟疫,疾病肆虐横生。当下的上海又有哪一家医院不是人满为患。此外,日军在武汉会战和华南的几场战役中虽说占了些地盘可也损失惨重。各地的陆军医院已经无法承受越来越多的伤兵。因此许多医院的中国患者经常被这些侵略者粗暴地赶走。日本伤兵欺负中国患者,调戏护士的一幕又一幕在很多医院里都在上演着。
在卫生间里,秦铮换上了白大褂,戴上了一副口罩。所以当他在各层楼道中穿行的时候没有受到那些拄着拐杖、包着头脸的日本兵的纠缠。秦铮忽然发现,住在这里的伤兵几乎全是士兵。他甚至连一名士官都没有发现。他立即反应过来,由于日军内部等级森严。士官以上的军人可能都被陆军医院收治。显然,日本人是信不过中国医生的。也就在这时,行动计划的雏形已经在他的头脑里形成了。
他接着向楼上走去。到达三层之后,他看到四层的楼梯口站着一个背着驳壳枪的特务。他明白,老赵就在上面。他没有往上走,开始在三层转悠。一路上他又看到两个背着驳壳枪的特务从厕所出来。他用眼角扫了一下他们的武器。可以肯定,特务们使用的全是可以连发的快慢机。
“行动小组是不是可以省去携带枪支的过程?当然,子弹还是要多准备一些。”他暗暗思忖着。“不,为了保证行动顺利,必须还要准备一支火力强大的武器。余悦石说过,他能搞到一只汤姆逊冲锋枪。住在下面的伤兵虽然没有武器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边走边琢磨,不知不觉来到三层的尽头。秦铮发现,这楼道真是曲折,他已经拐了三次弯。这时他已经站在通往二层和通向四层的平台上。
看看左右没人,秦铮悄悄地摸上四层。墙壁在这里有了一个弧度。秦铮计算着脚下的台阶数目。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住脚步。他把身体贴在墙上,慢慢探出头去。他看到了那道铁栅栏门。也看到缠在门上的铁链。的确,正如余悦石所说,铁链并不粗,一把大剪是可以解决的。
关键的问题在何四海这里。
当天晚上,秦铮和余悦石碰了个头。秦铮把他的计划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两个人又一起把每一个步骤推敲了一遍。最后,余悦石说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案了。
“但是,你必须保证‘士官’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否则这个计划就毫无价值。”
秦铮沉默了。他知道这是计划中唯一薄弱的环节。无论经验还是应变能力,何四海都无法和廖言和路家兴相比。但是,直觉告诉他参加行动的五个人之中却只有何四海能够胜任这个角色。他的彪悍,他的霸气才是最主要的。
“任何计划都不是完美的。况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就这么定了吧。”
看到秦铮下了最后的决心,余悦石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语言这一关,你们怎么过?”过了一会余悦石问道。
“出于斗争需要,我自己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日语。但是我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两天,我会带着‘士官’多去一些日本军人经常活动的地方。我们会仔细地观察这些人的气质,习惯的、说话的口气。另外,我之所以把他的身份确定为士官,就是因为住在益民医院里的鬼子全部是士兵。在日军内部,士兵见到士官只有敬礼的资格。”
“是啊,这样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余悦石赞同地说道。“让我们再想想,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就是时间太紧了,万一这两天敌人把老赵转移,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应该说,短时间内,敌人还不会这么做。一旦有变化,我的那个内线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正如余悦石所分析的那样,寺尾谦一的目光这两天暂时地离开了躺在益民医院里的赵丰年。这不仅仅是因为赵丰年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无法审讯。更重要的是,追踪“白发老者”的一队人马取得了重大的进展。正如他判断的那样,“白发老者”的去向不是向南,而是向北。
仅仅过了一天,就有一个黄包车夫认出了这位乘客。顺着这条线索,特务们一路查下去,结果却发现绕了一个大圈。“白发老者”下车的地点其实离“Y”字路口并不远。那是一片临近黄浦江畔的居民区,街道曲折复杂。居民大多数是世代生活于此的本埠人。黄包车夫坚定地指认了其中的一条弄堂。“白发老者”下车后,步行进入了其中。
还是那一套:一位上了年纪的亲戚,第一次来到上海,迷了路……
连这样的细节都是寺尾亲自制定的。首先,调查者的真实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寺尾明白,在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深深地仇恨着他们。一旦得知真相,恐怕很难会有什么线索。第二,他发现中国人的心都很软。一个令人同情的理由往往会比丰厚的赏金更有效。果然,没费多少劲,他们竟然从几个妇女的口中找到了“白发老者”的落脚点——一座带阁楼的,独门独院的宅子。然而,小院的大门却被一把大锁牢牢地锁着。
一方面,他增派人手将那里控制起来。另一方面他命令立刻调查那房子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有了结果:房子的主人是当地一个很吃得开的混混。那家伙颇有几套房产,全是放高利贷弄到手的。当天夜里,他就被秘密“请”到了情报处的审讯室。一个混混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当时就尿了裤子。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情很简单,刺杀案发生的前两天,“白发老者”租下这所房子。租期一个月,租金当场交清。
寺尾端详着地图。很显然,刺杀组本来的居住地离这里比较远。选择这样的临时落脚点可以事先分批将武器藏到此处。刺杀完成之后,又可以把武器临时贮藏于此,待风声过后,再悄悄取走。两个黄包车夫都曾说过“白发老者”随身携带着一个不大的皮箱。看来,很有可能,就在“白发老者”换车的某个地点,刺杀组碰了一次头。皮箱虽然不大,但装几只驳壳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寺尾相信,皮箱和里面的枪支一定还在那房子里,而且他还相信,那些人一定还会回来取枪的。
还有一个细节,引起了寺尾的兴趣。第二个黄包车夫说,“白发老者”在付车钱的时候,几乎掏遍了全身却还是差了车夫几个铜板。接着他联想起第一个车夫说过,为了催促车夫快些,“白发老者”许诺多付车费,而后来却出尔反尔,一个铜板也没有多付。
经费,他们的经费紧张之极。
转眼间,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房子门上的大锁仍然没有被人打开。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寺尾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这时他办公桌上的几部电话的其中之一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那是一部通往益民医院的专线电话。驻守在那里的一个特务小队就是由他直接控制的。
“什么?有人闹事。你们难道都是木偶吗?!……一个士官……岂有此理!拦住他,佐藤队长很快就会过去。”
他放下电话,摁下桌上的一个按钮。佐藤推门而入。
“有一个士官在益民医院里惹事,要求住四层的病房。你去一趟,看看是哪个部队的。”
一个小时之后,佐藤回来了。他报告说当他赶到时,那个士官已经走了。
寺尾听了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包括守在益民医院四层的特务们也把发生在下午的“士官闹事”当成了一场虚惊。
下午四点钟左右,医院里出现了一个沉默的士官。这是一个日军中少见的大个子,身穿着一套肮脏的军服。一条绷带斜斜地缠过他的脑袋,把他的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包括大半个脸包了个严严实实。从绷带的灰蒙蒙颜色以及上面已经变成褐色的斑斑血迹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换过药了。尽管如此,可是他的着装却非常整齐。衣领扣得死死的,腰带扎得紧紧的;连绑腿都打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硝烟的味道。当他默不作声地巡视着每一间病房的时候。所有的日本兵都把他看成了一位刚刚从前线撤下来的老兵。只要能站起来的,都纷纷向他敬礼。可这位士官,既不还礼也不说话,只是看看就快步走向下一间病房。
最后,他找到了值班医生,用生硬的中国话要求得到一间单人病房。值班医生说第一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单人病房,第二,日军士兵住院必须由该部队的医务官出面……
士官没有听完他对手续的解释就一把抓住他拖出了办公室。医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拖上三层。士官指了指站在四层的特务,愤怒地瞪着医生。医生说这一层是你们军方征用的,跟医院没有关系的呀……士官毫不理会,拖着医生上了楼。两个特务犹豫了一下还是挡住了他们。
“八嘎!”士官被激怒了。他放开医生,当胸一拳将一个特务打了一个趔趄。
大部分人都被惊动了,不大的楼梯口挤满了日本伤兵。这时从三层紧邻楼梯的房间里出来了几个特务。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家伙快步跨上四层对着士官用日语说:“请原谅,的确是军方征用了四层。这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日本军人也不能上去。这是上峰的命令。”
说着他把盖着章,写满日文的手令双手递给了士官。士官看了看扔还给他。却转头用日语对着下面的伤兵喊道:“上面的房间空着,可下面却挤得要死。这是为什么?军人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他的话,点燃了聚集在普通士兵胸中的愤懑。他们大声叫骂着,有的还举起拐杖表示着对士官的支持。
眼镜对另一个特务使了一个眼色。看到那个特务领会了他的意思,溜回房间。他才又陪上笑脸,低声下气地恳求士官谅解。
“八嘎!”过了有十分钟士官对着眼镜狠狠地骂了一句,才转身离开了。
秦铮躲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正如他所预料,面对这样一个日本士官。特务们是非常顾忌的。
即使士官离开,伤兵们也没有罢休的意思。越来越多的人聚在楼梯口。叫骂声也逐渐统一成整齐的声浪,直到那个叫佐藤的军官出现,众人才在他的训斥下散去。
8。百密一疏
凌震三点多的时候,是益民医院最静的时刻。负责警戒楼梯口的那个特务实在忍不住了,他靠在墙上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白天,在他睡得正香甜的时候,突然爆发的喊叫声把他惊醒。房间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在狭小的楼道里激烈地冲撞着,甚至把窗棂都震响了。他坐在床上,惊恐莫名却又不知所措。直到一个弟兄溜回来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态平息之后,队长带着眼镜等人回到房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
“手令上写的很明白:敢于登上四层者格杀勿论,可毕竟那是日本人。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秋后算账,弟兄们就惨了。”队长说。
“还等什么秋后算账,您没看出来吗?我们要是敢动了这个士官,这些伤兵就敢把我们撕碎了。”
队长和眼镜唏嘘感慨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是但愿这样的事情别再发生了,日本人的饭不好吃。
蓦地,队长看到了还半坐在被窝中的他。立时转忧为怒,一顿臭骂铺天盖地而来:奶奶的,就知道睡!出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出去看看?出了问题,老子把你第一个交到日本人那里……
只怪自己不是队长的亲信。队长的亲信从来就不值夜班。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连忙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
两个医生一左一右搀着一个日本军人站在台阶下面。那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士官。一条脏兮兮的绷带连耳朵带眼睛包住了他的大半个面孔。
另外一个值班的特务也闻声走了过来。两个人同时愣在了那里。
直到一个医生来到他们面前,他俩才下意识地握住驳壳枪的把柄。
医生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才低声说:“他又来了,醉得不成样子,缠了我们很长时间。我告诉他上面全是库房。他答应了,就上来看看。除了皇军征用的那间之外,没有别的病房他就一定走。”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