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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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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加州时听到的。边疆地区幽默故事中不乏这类行骗的故事。了大河中央以后,顺流往下
漂,然后在镇子下游两英里光景,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公爵说是的。这一下啊,接下来可真是一场好戏。一个个都在大声说“上当了”,象疯
了似地跳将起来,纷纷对着舞台和两个悲剧演员扑过去。不过呢,有一个样子长得漂漂亮亮
的大个子男人一跃跳到了一张长凳上,大声吼了起来:“先别动手!先生们,听我说句
话,”大家就停下来听着,“我们是上了当啦——上当上得可不轻啊。不过,依我看,我们
不会愿意给全镇人当作笑料吧,给全镇人一辈子也笑不完吧,不。我们下一步要干的是,不
作声地从这儿走出去,把这出戏好好地捧它一场,让镇上其他的人都来上当!这样一来,我
们全都成了一只船上的人了嘛。听懂了么?”(“你不妨打赌说,听懂啦!——这个主意出
得好!”在场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叫。)“那就好,那就这样——上当的事,一字也不提。
回转家门,劝说大家一个个都来,来看看这场悲剧。”
到第二天,全镇上传来传去的,尽是演出多么精彩这类的话。此外简直听不到谈论别的
什么事了。当晚上,场子里又一次挤得水泄不通。我们照老办法,叫大伙儿又上了一次当。
我、国王和公爵回到木筏子上以后,一起吃了晚饭。后来,大致半夜前后,他们要杰姆和我
把木筏子撑了出去。
到了第三个晚上,全场又一次挤得满满的——而且这一回啊,他们并非新面孔,而是前
两个晚上的看客。我在门口站在公爵的旁边。我发现每一个进场的人,口袋里都是鼓鼓的,
要不就是上衣里塞着什么东西——我就知道这些并非是香料,绝对不是的,一眼便知。我闻
到了整桶的臭鸡蛋、烂白菜这类东西的味道。你要是问我是不是有人把死猫带了进来,我敢
打赌说有。一共有六十四个人带着东西进了场。我挤进去待了一会儿,可是那种种气味,叫
我实在受不住。好,等到场子里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人了,公爵把两角五分钱的一个银币给了
一个人,要他替他照看大门口一分钟。然后他绕着通往戏台的小门那条路走过去,我跟在他
的后面走。我们一绕过拐角,到了黑呼呼的地方,他便说:
“快跑,等你跑得离这些房子远远的,便拼命往木筏子跑去,要仿佛有鬼在你后面追
你!”
我就跑开了,他也跑。我们在同一个时间上了木筏子,一刹那间,我们便往下游漂去,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是斜对着河心划过去,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我估计,那
可怜的国王准定会被前来看戏的观众揍得够呛,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不一会儿,他从窝
棚里爬将了出来,说道:“哈,我们那一套老戏法这一回是怎么样得手的,公爵?”
原来他根本没有到镇上去。
在划离那个村子十英里路以前,我们没有点灯。后来才点燃了灯,吃了晚饭。一路之
上,为了他们如此这般耍弄了那些人,笑得连骨头都要散架了。公爵说:
“这群笨蛋、傻瓜!我早知道第一场的人不会声张开,只会叫镇上其他的人跟他们一起
钻进圈套。我也早知道他们想在第三个晚上在四下里埋伏好整我们,自以为这下子可该轮到
他们来一手啦。好吧,是轮到他们来一手了,我会赏他们点儿什么,好叫他们知道能得多少
便宜。我倒真想知道他们会怎样利用这下子的好机会。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尽可以把它变成
一次野餐会——他们带了好丰盛的‘吃食”嘛。”
这两个无赖在三个晚上骗到手了一共四百六十五块大洋。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整车整车
把钱往家拉的。
后来他们睡了,打呼了,杰姆说:
“哈克,国王这样的行经(径),你不觉得吃惊么?”
“不,”我说,“不吃惊。”
“为什么不,哈克?”
“这有什么好叫人吃惊的,因为他们那个种就是这样的料。依我看,他们全都是一个样
子的。”
“不过,哈克,我们这儿的国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流忙(氓),就是这么回事,不折
不扣的大流忙(氓)。”
“是啊,我要说的也是这个话:天下的国王都是大流氓,我看就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这样么?”
“是的。你只要学过一点儿有关他们的事——你就明白了。你看看亨利第八吧。咱们这
一个要是跟他比起来,那还可算是个主日学校的校长哩。还看看查尔斯第二、路易十四、路
易十五、詹姆斯第二、麦德华第二、理查第三,还有其他四十个呢。此外还有撒克逊七王国
的国王们①,在古时候都曾猖狂一时,闹得坏人当道。天啊,你该看看那个亨利第八老王当
年志得意满的时候的那些事迹啊②。他可真是个花花太岁。他每天要娶一个老婆,第二天早
上就把她的脑袋砍下来。他干这样的玩意儿,就如同他吩咐要几只鸡蛋吃吃一样随随便便,
不当作一回事。他说,‘给我把耐儿·格温带来。’人家就把她带了来。第二天早上,‘把
她的脑袋给我砍下来。’人家就把脑袋砍了下来。他说,‘替我把珍妮·旭尔带来。’她就
来了。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脑袋。’——人家就把脑袋砍了下来。‘按一下铃,把美人
儿萝莎蒙给带来,’美人儿萝莎蒙应召来了。第二天早上,‘砍下她的脑袋。’此外,他还
叫她们每人每晚讲一个故事,他把这些积累起来,这样积累成一千零一个故事,并且把它们
编入一本书,把这本书叫做《末日之书》③——这书名起得好,名实相符。杰姆,你还不了
解国王这帮子人哩,我可看透了他们。我们这儿的老废物,要算是我在历史书上见到的国王
里最最干净的一个了。是啊,亨利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要给这个国家来点儿麻烦,他怎么搞
法呢——来个通知么?——给这个国家来点颜色瞧瞧?不。他突然之间把波士顿港船上的茶
叶全都抛到了海里去。还发表了一个《独立宣言》④,看人家敢不敢应战。这就是他的那种
作风——他可从来不为人家的死活考虑一下呢。他对他父亲威灵吞公爵起了疑心。啊,你可
知道他怎么办?——要他露面么?不——把他推到一大桶葡萄酒里,给淹死了事,就象淹死
一只猫一样。假如有人把钱放在他附近什么个地方,——你说他会怎么办?他偷走。假如他
订了合同要做一件事,你把钱付给了他,可是你并没有在旁边,亲自看他把事情干好——你
说他怎么着?他干的总是别的什么一件事。假如他一张嘴——下一步怎么样呢?要是他不是
马上把嘴闭上,他就会放出一句谎话来。这屡试不爽。亨利就是这么一个大好佬。要是一路
之上和我们在一起的是他,而不是我们家的国王老子们,那他准把那个镇子糟塌得比我们家
那位干的不知要厉害多少倍。我并不是说我们家的那一些是羔羊,因为他们并不是羔羊,你
只要认清冷酷的事实就清楚了。可是要和那些老浑蛋相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总而言之,
国王就是国王那样的货色,这你得忍着点儿。归总来说,这些人是十分难惹的货色。他们就
是这样教养长大的嘛。”
①《文库》本注:五至九世纪,英格兰分裂为七个王国,世称盎格鲁——撒克逊七
王国。
②诺顿版注:哈克把有关亨利第八(1509-1547)的描述,搞成了一笔糊涂
账,把历史与小说搅混了。把历史上的《末日记》和《天方夜潭》,以及其人其事搅混了,
甚至把与亨利生平以及其时代并无牵涉的若干世纪的事搅混在一起。他把十六世纪的亨利第
八写成了十九世纪的威灵吞公爵之子,又把威灵吞公爵和十五世纪的克拉伦斯公爵搅混了。
他甚至把亨利第八写成起草了美国《独立宣言》的人。又,美女萝莎蒙乃十二世纪的亨利二
世的情妇。耐儿·格温乃十七世纪查理二世的情妇。珍妮·旭尔乃十六世纪爱德华第四的情
妇,这些都给搅混了。
③《末日之书》,原来应为《杜姆斯台纪》。征服者威廉在下令对英格兰的土地进行一
次丈量后所作的记录,作为征税的根据。杜姆斯台与英语“末日”一词相似,以示调查所得
犹如末日审判那样不可更易。
④以上这些事,实与亨利第八毫无关系。
“不过,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怪微(味),叫人受不了,哈克。”
“杰姆,他们这帮子全都是这样。国王发出这么一种味道,叫我们有什么办法?历史书
上也没有说出一个解决办法啊。”“说到那个公爵,有些地方倒还不是那么讨人咸
(嫌)。”
“是啊,公爵不一样。可是也并非十分不一样。作为公爵来说,他可说是个中等货色。
只要他一喝醉,近视眼的人也难说出他和国王有什么不一样了。”
“反正我不希望再碰到这样的人了,哈克。已有的已经叫我够寿(受)了。”
“杰姆,我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既然这两个我们已经粘上了手,那我们只好记住他
们是怎样的货色,一切忍着点。有的时候,我但愿能听到说,有哪一个国家是并没有国王这
类货色的。”
至于这些家伙并非是真的国王和公爵,去对杰姆说明,也没有什么用处,效果不会好。
并且,正如我说过的,你也说不出来他们和那些货真价实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就去睡了。该由我当班的时候,杰姆并没有叫醒我。他总是这样的。我一醒来,天已
大亮,他坐在那里,脑袋垂到膝盖中间,一边在独自唉声叹气。我并没有十分在意,也没有
声张。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他正在想念他的老婆和他的孩子们,在那遥远的地方。他情
绪低沉,思家心切,因为他一生中还从未离开过家,并且我相信他跟白种的人们一样,爱怜
他自己的人。这似乎不合乎自然,不过我看这是实情。他总是这样唉声叹气,那是在晚上,
他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便自言自语:“可怜的小伊丽莎白!可怜的小强尼!命好苦啊!我怕
再也见不到你们一面啦!”杰姆这个人啊,可真是个好心肠的黑人啊。
不过这一回啊,我还是想法子跟杰姆谈到了他的老婆和他年幼的小孩。他后来说:
“这一回我这么难过,是因为刚才听见岸上那一边‘啪’的一声,象是打人的声音,又
象关门的声音。这不由得叫我想起了我当初对小伊丽莎白,自己的脾气多么坏。她还不满四
周岁,还害了一场腥红热,苦苦折腾了好几天,不过后来逐渐好了。有一天,她在附近站
着,我对她说着话。我说:“‘把门关上。’
“她没有关门,只是在原地站着,对我微微一笑。我就火了,我就又说了一遍,而且高
声地吼叫。我说:
“‘听到了吧?——把门关上!’
“她还是照样站在那里,对我笑咪咪的。我冷(忍)不住啦。我说:
“‘我叫你不听话!’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她脑袋上一个巴张(掌),打得她满地滚。接着我到了另一个
房间去,去了大约十分钟,我转回来,见到门还是开着的,孩子正站在门坎上,朝下面张望
着,眼泪直淌。天啊,我真是气疯了。我正要对孩子扑过去,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门是
往里开的,——就在这一刹那,刮起一阵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正好由后面打着了孩
子,喀嘭一声,把孩子打倒在门外的地上。天啊!孩子从此动也不动啦。这下子,我的心快
跳出腔子啦——我难受得——难受得——我不知道我难受得到了乎(何)等程度。我全身颤
抖地摸了过去,一步步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打开,静悄悄地伸着脖子从后面看着
孩子。我猛然间死命吼叫了一声:‘哎!’她一动也不动。哦,哈克,我一边嚎啕大哭,一
边把她抱在怀里:‘哦,我可怜的儿啊!但愿上帝饶恕可怜的老杰姆吧①!’我今生今世,
再饶不了自己啦!哦,她是完全隆(聋)了,亚(哑)了,哈克,完全隆(聋)了,亚
(哑)了——可是我一直这么很(狠)心对待她啊!”
①据茹斯丁·卡普兰《克莱门斯先生与马克·吐温》:马克·吐温在手稿上曾在这
句话下面划了一道,并在边上批了一句:“这一表述不能更改。”
第二十四章
英文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们在河心一个长满柳树的小沙洲停靠着。大河两岸各有一个村落。
公爵和国王开始设计一个方案,好到镇上去施展一番。杰姆呢,他对公爵说,他希望能只去
几个钟头,因为不然的话,他得整天捆绑在窝棚里,实在闷得慌。知道吧,我们每次留他一
个人的时候,就得把他捆起来,不然的话,要是碰巧有人发现就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捆绑
着,他就会仿佛是个逃亡的黑奴似的,你知道吧。公爵就说,整天给捆绑着,这确实有点儿
难受,他得想出一个法子来,免得受这个罪。
他这人绝顶聪明,公爵就是这号人,他一会儿就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把李尔王的服饰给
杰姆打扮了起来——那是一件印花布长袍,一套白马尾做的假发和大胡子。他又取出了戏院
里化装用的颜料,在杰姆的脸上、手上、耳朵上、颈子上,全都涂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蓝
色,看上去仿佛一个人已经淹死了九天之久。那要不是从未见过的最怪异的模样才怪呢。接
下来,公爵拿出来一小块木板,在上面写着:
有病的阿拉伯人——只要不是发疯的时候,与人无害
他把木板钉在一根木桩上,这木桩就立在窝棚前面,离四五英尺光景,杰姆大为满意。
他说,这比被捆绑住的时候,每天度日如年,一听到什么声响,就全身抖擞,要强一些。公
爵对他说,不妨自由自在一些。要是有什么人来近处打扰,那就从窝棚跳将出来,装腔作势
一番,并且象一头野兽那么吼叫一两声。依他看,这样一来,人家会溜之大吉,尽管让他一
个人自由自在。这样的判断,理由倒很充分。假如是个平常人,不必等他吼出声来,就会撒
腿便逃。因为啊,他那个模样,不光是象个死人,看起来比死人还要难看得多哩。
这两个流氓又想演出《王室异兽》那一套,因为这能捞到大钱。不过他们也认定不安
全,因为时至今日,上游的消息传闻,也许已经一路传开了。他们一时间捣鼓不出最合适的
妙计,因此临了公爵便说,暂时放一放,给他一两个钟头,让他再动动脑筋,看能不能针对
这个阿肯色州的村落,搞点儿好主意出来。国王呢,他说他准备上另一个村子去,不过心中
倒并无什么确定的计划,单靠上天帮忙,指引一个捞钱的路子——依我看,这意思是说,靠
魔鬼帮忙吧。我们在上一站都从铺子里添置了一些衣服,国王这会儿便穿戴了起来。他还要
我也穿起来。我自然就照办了。国王的打扮一身是黑色的。看起来果然颇有气派。我过去从
没有想到过服装会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样子。啊,原来呢,他本象个脾气最乖僻的老流氓,
可如今呢,但见他摘下崭新的白水獭皮帽子,一鞠躬,微微一笑,他那种又气派,又和善,
又虔诚的神气,你准以为他刚从挪亚方舟里走出来,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利未老头儿本人①
呢。杰姆把独木舟打扫干净了,我也把桨准备好了。大约在镇子上游三英里的一个滩嘴下
面,正停靠着一只大轮——大轮停靠了好几个钟头了,正在装货。国王说:
①《圣经·旧约·利未记》:利未人是古代以色列人,这里哈克误以为是一个老头
儿的名字,又把他错当作挪亚,即关在方舟里逃过洪水灭顶之灾的挪亚。
“看看我这身打扮吧。依我看,最好说我是从上游圣·路易或者辛辛那提,或是别的什
么大地方下来的。哈克贝里,往大轮那边划过去,我们要坐大轮到那个村子去。”
听到说要去搭大轮走一趟,我不用吩咐第二遍,便划到了离村子半英里路的岸边,然后
沿着陡峭的河岸附近平静的水面上快划。不多一会儿,就遇见一位长相不错、涉世不深、年
纪轻轻的乡巴佬。他坐在一根原木上,正擦着脸上的汗水,因为天气确实很热,并且他身旁
还有几件大行李包。“船头对着岸边靠”,国王说,我照着办了。“年轻人,要到哪里去
啊?”
“搭大轮。要到奥尔良去。”
“那就上船吧,”国王说。“等一等,让我的佣人帮你提一提你那些行李包吧。你跳上
岸去,帮一下那位先生,阿道尔弗斯。”——我知道这是指我。
我照着办了,然后我们三人出发了。那位年轻人感激万分,说这么热的天气,提着行李
包赶路,真够呛。他问国王往哪里去。国王对他说,他是上游来的,今天早上在另一个村子
上的岸,如今准备走几英里路,去看看一处农庄上一个老朋友。年轻人说:
“我一看见你,就对我自个儿说,‘准是威尔克斯先生,肯定是的,他刚刚差一步,没
有能准时到达。’可是我又对自个儿说,‘不是的。依我看啊,那不是他。要是的话,他不
会打下游往上划啊。’你不是他,对吧?”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勃洛特格
特牧师。我看啊,我该说,我是上帝谦卑的仆人中的一个。不过嘛,不管怎么说,威尔克斯
先生没有能准时到达,我还是替他惋惜,要是他为此失掉什么的话——我但愿事实并非如
此。”
“是啊,他不会为此失掉什么财产,因为他照样可以得到财产,可就是他失去了在他哥
哥彼得瞑目以前最后见上一面的机会啊——也许他哥哥不会在意。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他哥哥会为了能够咽气以前见他一面,付出他在世上的任何代价。最近三个星期来,
他唠叨的就是这件事了,此外没有什么别的了。他从小时候当孩子时起便没有和他在一起了
——他的兄弟威廉。他根本从未见到过——那是个又聋又哑的——威廉,该还不过三十岁,
或者三十五岁。彼得和乔治是移居到这里的两个。乔治是弟弟,结了婚,去年夫妻双双死
了。哈维和威廉是弟兄中仅剩下来的人了。正如刚才说的,他们还没有及时赶到送终啊。”
“有没有什么人给他们送去了信呢?”
“哦,送了的。一两个月前,彼得刚得病,就捎去了信。这是因为当时彼得说,他这一
回啊,怕好不了啦。你知道吧,他很老了。乔治的几个闺女陪伴他,她们还太年轻,除了那
个一头红发的玛丽·珍妮。因此,乔治夫妇俩死后,他就不免觉得孤单,也就对人世很少留
恋了。他心里急切想的,是和哈维见上一面,——还有和威廉见上一面——因为他是属于那
么一类的人,这些人说什么也不肯立什么遗嘱之类。他给哈维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他在信中
交代了钱偷偷放在什么地方,也讲了他希望怎样妥善地把其余的财产分给乔治的几个闺女—
—因为乔治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文件。这封信嘛,是人家想尽方法叫他签了名的文件啦。”
“依你看,哈维为什么没有来?他住在哪里?”
“哦,他住在英格兰——在歇费尔特——在那边传教——还从未来过这个国家。他没有
多少空余的时间——再说呢,也可能他根本没有收到那封信啊,你知道吧。”
“太可惜了,可怜的人,不能生前见兄弟一面,太可惜了。
你说你是去奥尔良的?”
“是的。不过这是我要去的一处罢了。下星期三,我要搭船去里约·热内卢。我叔叔住
在那儿。”
“那可是很远的路啊。不过,走这一趟是挺有趣的。我恨不得也到那儿去一趟。玛
丽·珍妮是最大的么?其他的人有多大呢?”
“玛丽·珍妮十九,苏珊十五,琼娜十四光景——她是顶倒霉的一个,是个豁嘴。”
“可怜的孩子们。冷冷清清地给抛在了这个冷酷的世界上。”
“啊,要不然的话,她们的遭遇还可能更糟呢。老彼得还有些朋友。他们不会听任她们
受到伤害。一个叫霍勃逊,是浸礼会的牧师;还有教堂执事洛特·霍凡;还有朋·勒克、阿
勃纳·夏克尔福特;还有律师勒未·贝尔;还有罗宾逊医生;还有这些人的妻子;还有寡妇
巴特雷——还有,总之还有不少人,上面是彼得交情最深的,他写家信的时候,常常讲到过
他们。因此,哈维一到这里,会知道到哪里去找一些朋友的。”
哈,那老头一个劲地问这问那,几乎把那个年轻人肚子里都掏空了。这个倒霉的镇子上
一个个的人,一件件的事,以及有关威尔克斯的所有的一件件事和彼得的生意情况,他没有
问个遍,那才算是怪事一桩呢。彼得是位鞣皮工人。乔治呢,是个木匠。哈维呢,是个非国
教派牧师。如此等等,如此等等。接下来老头儿说:
“你愿意赶远路,一路走到大轮那里,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这是到奥尔良的一只大船。我担心它到那边不肯停靠。这些船在深水里走的时
候,你尽管打招呼,它们也不会肯停靠。辛辛那提开来的船肯定会停。不过如今这一只是
圣·路易来的。”
“彼得·威尔克斯的生意还兴旺么?”
“哦,还兴旺。他有房有地。人家说他留下了三四千块现钱,藏在什么一个地方。”
“你说他什么时候死的啊?”
“我没有说啊,不过那是昨晚上的事。”
“明天出丧,大概是这样吧?”
“是啊,大致是中午光景。”
“啊,多么悲惨。不过呢,我们一个个都得走的,不是这个时辰,便是另一个时辰。因
此缘故,我们该做的事,便是做好准备,这样,就不必操心了。”
“是啊,先生,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妈总是这么个说法。”
我们划到轮船边的时候,它装货快装好了,很快便要开了。国王一字没有提我们上船的
事,所以我最后还是失去了坐轮船的运气。轮船一开走,国王嘱咐我往上游划一英里路,划
到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去处,然后他上了岸。他说:
“现在马上赶回去,把公爵给带到这儿来。还要带上那些新买的手提包。要是他到了河
对岸去了,那就划到河对岸去,把他找到。嘱咐他要丢下一切上这儿来。好,你就马上走
吧。”
我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我自然不则一声。我和公爵回转以后,我们就把独木
舟藏了起来。他们就坐在一根原木上,由国王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讲给了公爵听,跟那位年轻
人说的一个样——简直一字不差。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始终象一个英国人讲话的那个调调
儿,而且学得惟妙惟肖,也真难为这个流氓。要学他那个派头,我可学不起来,因此也就无
心学了,不过他确实表现得顶呱呱。接下来,他说:
“你扮又聋又哑的角色,怎么样,毕奇华特?”
公爵说,这包在他身上就是了。说他过去在舞台上演过又聋又哑的角色。这样,他们就
在那儿守候着轮船开过来。
下午,开来了几只小轮船,不过并非从上游远处开来的。最后开来了一只大轮,他们就
招呼它停下。大轮放下一只小艇,我们就上了大轮。它是从辛辛那提开来的。等到他们知道
我们只要搭四五英里路就要下船,他们就气坏了,把我们臭骂了一顿,还扬言说到时候不放
我们上岸。不过公爵挺镇静。他说:
“要是两位先生愿意每英里路各付一块大洋,由轮船上派一只小艇接送,那大轮就该让
他们坐了吧,你们说呢?”
这样,他们就软了下来,说好吧。于是一到那个村子,大轮就派小艇把我们送上了岸。
当时有二十来个人聚集在那里,一见小艇开过来,就聚拢过来。国王说:
“你们哪一位先生能告诉我彼得·威尔克斯先生住哪里?”他们就我看着你,你看着
我,点点头,仿佛在说,“我说的怎么样?”然后其中一人轻声而斯文地说道:
“对不住,先生,我能对你说的,只是昨天黄昏时分他还在哪儿住。”
一眨眼间,那个老东西、下流胚就连身子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扑到那个人身上,把脸颊
伏在他肩膀上,对着他的后背哭了起来,说道:
“天啊,天啊,我们那可怜的哥哥啊——他走啦,我们竟然没有能赶上见一面。哦,这
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随后他一转身,呜呜哭着,向公爵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势,于是公爵就把手提包往地
上一丢,哭将起来。这两个骗子要不是我遇见过的最混蛋的家伙,那才怪呢。
人们便聚拢来,对他们表示哀悼,说了种种安慰的话。还给他们提了手提包,带上山
去。还让他们靠着自己的身子哭。又把彼得临终前的情况一一告诉他们。国王就做出种种手
势,把这些告诉了公爵。这两个人对鞣皮工人之死那种哀痛啊,就仿佛他们失去了十二门徒
一般①。哼,我要是以前见过这样一类的异怪,那就罚我当一名黑奴吧。真叫人为了人类害
羞啊②。
①指《圣经》上所说耶稣的十二门徒。
②诺顿版注:威尔克斯事件中,“国王”与“公爵”的种种策划,表明了他们已进一步
深深堕落到了绝对无耻的地步,企图掠夺正在哀痛逾恒的一家人。哈克体会到,这使全人类
蒙羞。这时他没有出面揭发,是因为他考虑到这两人知道杰姆是逃亡的黑奴。参阅28章中
的哈克与玛丽·珍妮的谈话。
第二十五章
英文
才只两分钟时间,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儿村落。但见人们从四面八方飞也似地跑来,有些
人还一边跑一边披着上衣。才一会儿,我们就被大伙儿围在中间,大伙儿的脚步声如同军队
行军时发出的声音一般。窗口、门口都挤满了人。每分钟都能听到有人在隔着栅栏说:
“是他们么?”
在这帮一溜小跑的人中间,就会有人说:
“可不是么。”
等我们走到这所房子时,门前大街上人头济济,三位闺女正站在大门口。玛丽·珍妮确
是红头发,不过这没有什么,她美丽非凡,她那脸上,她那对眼睛,都闪着光彩。她见到
“叔叔”来了,十分高兴。国王呢,他张开双臂,玛丽·珍妮便投进他的怀抱。豁嘴呢,她
朝公爵跳过去。他们着实亲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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