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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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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金达莱领着一群小学生,拿着剪刀,立在街边专剪人家的辫子,那些姑娘们个个老老实实,但笑比哭丑……
红兵们高唱着战歌:“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海军大门与陆军大门一侧,出现了一张同样的大字报,各围了一伙群众和军人。大字报的标题是:是何人在包庇杀人犯?!副标题是:姜佑生、贺子达是如何让叛徒狗崽子贺解放混入解放军的。大字报尾部的署名是:舒乔。
贺子达怒气冲冲地走出营门,挤进人群,伸手就把大字报扯下来,撕得粉碎。但立即招致看守大字报的红卫兵及围观群众的抗议,口号声迭起:“破坏‘四大’绝没有好下场!”
“破坏‘文化大革命’绝没有好下场!”
“贺子达必须低头认罪!”
人群中的那个李参谋也跟着挥手高喊。贺子达狠狠地瞪着他。接着,群众开始用手在贺子达脸前指指戳戳,后来干脆推推搡搡,贺子达被弄得军装不整,军帽歪斜,上衣兜还被撕破了。贺子达气炸了,暗暗攥紧拳头。幸亏这时一队警卫战士冲进人群,把贺子达救护出去。
姜家。
姜佑生坐在卧室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里冒着火星。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楚风屏走进来,大热天,她用头巾裹着脸。楚风屏疲惫地摘下头巾,她被剃了个阴阳头:半边有头发,半边是光的!而且额头有是墨汁写的字:走资派。
姜佑生看见又惊又怒,但一字未说。他默默走进隔壁浴室,为妻子放满一脸池水。楚风屏也一言不发,默默地洗脸……
海水凶狠地冲撞着峭壁。
谢石榴背着手,站在大学报栏前,毫无表情地看着……
楚风屏走出浴室,姜佑生把一顶灰军帽递给她。楚风屏自己戴在头上。二人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无神地盯着前方……
晚上,一家人在一桌吃饭,但气氛难堪。
司马童打破沉默:“希望爸爸、妈妈理解这场大革命。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过,‘矫枉过正’,要矫枉,必须过正。”
丁丁:“我支持乔乔的大字报!”
金达莱:“我反对!妈妈已经说过好多次,贺解放的妈妈不是叛徒,凭什么还要扣这顶帽子?!”
丁丁:“乔乔主要是指贺解放本人是杀人犯,不要抓住只言片语就否定主题。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
金达莱:“毛主席还说:‘要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贺解放也是‘红五类’出身,干吗要批判他?!爸爸是老红军,干吗要贴他的大字报?!妈妈是革命干部,干吗要游她的街?!谁反对爸爸、妈妈,我就跟谁斗!斗到底!你们那个什么‘狂飙战斗队’嫌我小,不要我,我还不参加了呢!我要自己成立组织,叫‘红小兵’,今后谁要再敢侮辱妈妈,我砸烂谁的狗头!”金达莱义正词严地说完,照吃不误,仍一副馋相。
司马童:“金达莱,从明天起,你在家呆着,否则你迟早要成小反革命!”
金达莱:“我反革命?舒乔才是反革命呢!她说贺解放是杀人犯、是狗崽子、是反革命,可她都跟人家亲过嘴,她不反革命是什么?她还是流氓、破鞋呢!”
舒乔蓦然立起,扑过去,“啪”地扇了金达莱一个耳光。金达莱愣住了。乔乔愣住了。姜佑生、楚风屏愣住了。全家人都愣住了。
沉寂良久,金达莱捂住脸缓缓地说:“听妈妈说,爸爸把我从朝鲜抱回来的时候才一岁,他要你们三个人爱护我,保护我。你们三个人说,谁惹我谁就是美国鬼子,就全家揍他!可现在,你们三个却一起欺负我,还打我……我要回朝鲜!”说完,金达莱冲出餐厅。
“金金!”楚风屏叫着,跟着冲出去。金达莱冲出楼,冲出小院,一直冲出海军大门,在街上跑着。楚风屏喊着,在后面紧追……
餐桌前,姜佑生老样子,挺直腰板地坐着,一动不动。但他的眼里充满忧伤。
金达莱藏在一片椰林里。楚风屏找着,喊着:“金金,我的好孩子……”她累得绊倒在地上。金达莱看见,奔过来扶起楚风屏,抱住楚大哭:“妈妈——”
“好了好了。”楚风屏疼爱地哄着金达莱,“你哪是什么这个兵那个兵呀,你还是做妈妈的心肝小宝贝吧。还职业革命家似的,要成立自己的组织呢!”
金达莱:“妈妈,我不革命了。这个破革命一点儿也不好。”
楚风屏“嘘”了一声,四周看看:“孩子,你是得管管你的嘴,千万别乱说。”
金达莱停止哭泣,伸手捡起摔落在地上的帽子,给楚风屏小心地戴上:“妈妈,教育局的造反派今天又打你了?”楚风屏点点头。金达莱站起来,举起紧握的右拳,郑重庄严地:“我发誓!我还是要成立自己的组织,专门保护楚——风——屏!”
贺家小院。谢石榴又在怒冲冲、恶狠狠地磨着他的大刀片儿。
贺子达穿着被撕破口子的衣服走进院,警卫对他说:“老号长已经在那儿磨了两班岗整整四个多小时了。”
贺子达走过去,站在边上看,一言不发。片刻,他把手放在谢石榴的肩上。谢停下手。贺弯腰取过大刀,用拇指试了试锋刃,走到院中一侧,劈斩了几个动作,最后一刀将碗口粗的晾衣杆拦腰砍断。
贺子达:“好刀!”
谢石榴悲哀地:“刀好,可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晚,贺子达补着自己的军装,笨拙得出奇。谢石榴坐在贺对面抽着旱烟。过了一会儿,不忍卒睹的谢石榴走过去,从贺子达手里取过军装,补着,显然要娴熟得多。
贺子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娘的,憋了一肚子气,说点儿开心的!……老号长,我说你怎么就死活不愿找个女人成家呢?”
谢石榴瞥了贺子达一眼:“你看我需要女人吗?我除了生不出孩子,女人会什么我会什么。”
贺子达:“说起来真怪,军队嘛,打仗只能把男人打得更像个男人,偏偏把你打得男人、女人的长处都叫你占全了。”
谢石榴稍稍思忖,微笑:“你这个概括不那么好听,意思还有些味道。”
贺子达:“你说说,打仗好比打铁,最后捶出一块我这样的算好货,还是你这样的算好货?提醒你一句,我可是军级现役司令官,你只是享受营级红军待遇的优抚对象。”
谢石榴:“没比过。”
贺子达:“我比过,你比我强!我就佩服你要说像男人比我还像,要说像女人比楚风屏还像。反正说不清楚,比来比去,你比我强。”
谢石榴穿针走线,平淡地说:“我是比你强,冲我从来什么都不比,就比你强。”
贺子达:“老号长,你真的这辈子就拿自己当观音菩萨,又是男身又是女身,真的就不要个女人了?”
谢石榴抬起头,有些恶狠狠地说:“我那个十四岁的女人已经死了!知道吗?她是因为我死的!还没弄懂自己为什么是女人,为什么要出嫁,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她就死了!为我谢石榴死了!贺伢子,今后你要开心不要拿女人开心!我已经有过女人了,至今那个女人还在我身上!你说我是男是女都可以,但这,一点儿也不他妈的好笑!你不准再说了!再说就等于在骂我是‘二乙子’,在骂我的女人!我要砍下你的脑壳!”谢石榴越说越怒,声调可怖。贺子达呆住了。
良久,贺子达张开嘴:“老号长,这么多年了,我真不知道不该碰你这块心事,我贺子达真是瞎了眼……可过去……提这事,你也没,这样。”
谢石榴长嘘一声,冷静下来:“从来没这样鬼冒火过,心里乱得很,糊涂得很,人老了……伢子,我倒劝你,不要为石娥的事,再歉疚什么。你想女人,就随便找一个吧……”说完,谢石榴把补好的军装放在椅背上,疲惫地走出贺子达的房间。
贺子达愤愤地嘟囔:“都是被眼下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闹的!”
夜深,贺子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谢石榴显得衰老的走路姿势总在他眼前晃,那声苍凉的叹息声也一直在屋里回荡:“我老了——”
贺子达蓦然想起什么,“霍”地坐起。
清晨。谢石榴如往常爬上小山,对着山脚的陆军营区和岸边的海军营区吹响了起床号。但今天毫无应和。谢又吹一遍,仍无应和。贺子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谢石榴身后,他为难地告诉谢石榴:“部队已经取消吹号了……”
这时山下传来喇叭里带着电流声和磁带声的走了调的号声。
谢石榴惊问:“这是……”
贺子达:“俱乐部放的广播。”
谢石榴揪住贺子达:“你为什么要取消吹号?!”
贺子达:“不是我,我是副司令……有人说这是形式主义。”
海军营区也传来带着劈劈啪啪噪音的广播号声。号声完毕,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
谢石榴老泪纵横……
“我老了……我真是一丁点儿用也没有了……”谢石榴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贺子达搀扶着谢。谢没有拒绝。
贺子达回到家,看着桌上的电话,显得犹豫不定。
姜家,姜佑生在卧室打电话:“军务处吗?我是姜佑生,今天上午你们与工程连贺解放谈话,请他离开连队,回家去吧……”
楚风屏在浴室洗漱,听见后惊叫:“老姜……”她端着漱口杯走进卧室。姜佑生继续:“告诉连队,中午加一次餐,送送行。”
电话传出很大的声音:“姜司令,如果他不干怎么办?贺解放的脾气可是有名的!”
姜佑生冷酷地指示着:“为防止发生意外,你们要有所戒备。实在不行,只好强制他离开基地营区。”
姜佑生放下电话。楚风屏抓住姜的胳膊:“你要干什么?你要让人捆走小碾子?!”姜佑生不语。
楚风屏:“我去求乔乔,撤销那张大字报。”
姜佑生:“风屏,这事已经有人向上反映了,再不主动了结,小碾子恐怕会被重新送进公安局。”
楚风屏急了:“小碾子那么爱海军,脾气那么大,猛然这样,会出事的!”姜佑生不语。
楚风屏:“老姜,缓一缓,做做工作,再说好吗?”
姜佑生:“现在上午不知下午要发生什么,这个小时不知下一个小时要发生什么,当断则……”
楚风屏:“你真的不愿冒点儿风险?”
姜佑生不语。楚风屏愤怒起来:“你!……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你是为了自己的影响和形象,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姜佑生仍然不语。楚风屏拉住姜佑生的胳膊:“我求求你,佑生,再拖一拖,别搞得那么突然。”姜佑生狠心地低声道:“不行!……这是一场阶级斗争!是……”
“真的不行?”
“不行。”
楚风屏松开手,鄙视着姜佑生:“……贺子达没有把你看错,你是个貌似公允正派,但心底里胆小如鼠、冷酷无情的人!当年,哪怕你再多担待一点儿风险,先下决心抬着杨姐突围,不但杨姐的孩子生下来了,杨姐的命也保住了!即使暂时把她当做叛徒看押、管制着,两年后她就能活到解放,活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可是你……表面上你是一点儿错误也没有,可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你为什么晚上老说梦话?你为什么老良心不安?你为什么一见孩子就神神道道?你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抱回烈士的孤儿?别人说你高尚,但为什么军报记者十几次采访你,你却拼命拒绝?!你是不敢给自己戴这顶高帽子,不敢在这件事上顺水推舟,哗众取宠!因为你的内心一直在煎熬,在害怕!你那样做的目的纯粹是在寻求自我安慰,自我解脱,是在向杨姐和那个孩子赎罪!现在,你又慌神了,你灵魂中的那颗自私、脆弱的种子又开始膨胀,又开始冒芽了!像当年你命令保卫科长带着兵、拿着枪,去枪毙杨姐一样,你又要命令军务处长带着兵、拿着绳子,去逼死自己的儿子!姜佑生!”
楚风屏激愤难抑,将手里的漱口杯猛然激在茶几上,水泼溅了姜佑生一脸!楚风屏更加鄙夷地说道:“你……你不值得我发火。你比街上那些单纯的红卫兵要渺小得多!”
姜佑生一脸水珠,面色苍白,嘴角哆嗦,眼神怯懦。
楚风屏愤然出门。打开门,见金达莱立在门前,司马童、乔乔、丁丁三人立在楼梯上,他们什么都听到了,也都被真相惊呆了。楚风屏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也看着楚风屏,互相好像都有些陌生。楚风屏整整帽子,向楼下走。
金达莱:“妈妈,你去哪儿?”
楚风屏:“上班去。”
金达莱抓住楚风屏的衣服:“你别去,他们还要打你、斗你。”楚风屏轻轻掰开金达莱的手:“没有正式通知撤销我的职务,我就得工作。金金,记住我昨天晚上说的话,管住你的小嘴巴。”说着,她从三个大孩子的中间冷漠地走下楼去。
“妈妈——”乔乔喊着追下楼。
楚风屏在楼下客厅回头看了乔乔一眼,有遗憾有责备,又转回头向门口走。
舒乔身边的支架上,电话响。乔乔拿起电话:“喂——”乔乔的手马上颤抖了一下。
贺子达举着电话:“听见了吗?我贺子达!你是哪个?”
乔乔镇定了一下,冷声说道:“我是舒乔。”
贺子达怔了一下:“听着,我找另一个杀人包庇犯听电话!”
乔乔把听筒放在一侧。
楚风屏问:“是谁来电话?”
乔乔:“贺子达。”
“为什么不叫我接?!”楚风屏不满地走向电话。
乔乔:“他不是找你,是找爸爸。”
楚风屏惊异万分:“你没听错?”
乔乔:“没有。”
乔乔对丁丁道:“叫爸爸接电话。”
吴丁跑上楼。
贺子达举着电话,不耐烦,吼道:“干什么呢?快些!”
姜佑生走下楼,怀疑地问乔乔:“是贺子达?”
乔乔:“是。”
姜佑生:“是找我?”
支架上的话筒传出贺子达的骂声:“真他妈的啰嗦,是老子找你!”
姜佑生抓起电话。楚风屏及孩子们都关注地睁大眼睛——贺子达十几年从未直接给姜佑生打过电话。
姜佑生先开口封门:“如果是为大字报的事,免谈。”
贺子达:“姜佑生,咱们老账、新账都搁一搁,一时半会儿谁也死不了,以后还有清算的时候。我问你一句话,你记得今年是什么年头吗?”
姜佑生:“马年。”
贺子达:“我没问马年驴年!”
姜佑生:“贺子达,不要以为就你重情义,我记着呢,今年老号长整五十岁。他不是也弄不清生日是哪天吗?让他定,哪天祝寿我姜佑生哪天到场。”
贺子达:“我定了,就今天晚上。要么只我们四个人。要么小的也来,包括你那朵满身是刺的什么花!”
姜佑生想想,肯定地答:“小的全去!”
贺子达:“多说二句,老号长情绪不好,少说丧气话。妈的,我贺子达没权了,你怎么也取消了吹号,放那个哭丧似的录音!”
姜佑生:“陆军都不吹了,海军吹什么?!”
“晚上我家见!”贺子达摔下电话。
姜佑生亦放下电话。楚风屏忙问:“贺子达说什么?”
姜佑生:“今晚全家去贺子达那儿,为老号长五十岁生日祝寿!”
司马童立即严词拒绝:“我不去!毛主席都反对别人给自己祝寿。现在正‘破四旧,立四新’,还搞这一套!”
丁丁:“童童不去,我也不去。”
舒乔有些阴阳怪气:“我还用表态吗?”
楚风屏气极:“不去可以,但不允许你们为这件事贴大字报!”
司马童冷语轻言:“我是全江海市‘狂飙战斗队’的司令,我也不允许我的亲人带头搞‘四旧’。”
楚风屏晕眩了一下,扶着把手坐在沙发上,面目坚毅:“这个家没有一个同姓,你还知道你有亲人?童童,你一口一个毛主席怎么说,怎么做,可毛主席为他的老师徐特立老人祝寿的事你不知道吗?你们是怎么对待老师的?!是怎么对待老师的老师的?!昨天我们教育局一位五十九岁的老先生被你们逼得跳了烟筒!他是受过毛主席接见的全国模范教师,再有一个月他就要退休了……不说这个了……老号长是什么人?!你们从小就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老红军战士,你们要敢贴他的大字报,我就替你们的爸爸妈妈把你们打出这个家门去!”
金达莱:“对!什么狗屁司令,什么‘狂飙战斗队’,疯狗战斗队!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丁丁先动摇了:“妈妈,您别气坏了。我参加。”
司马童、乔乔不语。
姜佑生:“这样好不好,我们不叫祝寿,叫为一个老红军的革命人生开纪念会。”
司马童想想:“这样可以。”
姜佑生:“乔乔?”乔乔微微点头。
姜佑生又抓起电话,拨完号:“军务处,我是姜佑生,暂缓一天处理贺解放。”楚风屏愤然站起,走出家去,重重地摔下门,发出一声巨响。
贺家,餐厅。
圆桌上十分丰盛。几个专职炊事员忙里忙外。贺子达与大碾子打着下手。谢石榴一身新军装,依然打着绑腿,满脸喜色。
姜佑生、楚风屏强扮笑容领着四个孩子走进餐厅:“老号长,祝贺啊!好家伙,开国宴啊?”
贺子达:“声明,这是我半个月军饷。”
姜佑生把两瓶酒放在桌子中央。谢石榴提起一看,满脸开花:“‘白沙井’,老家的酒哟!”
姜佑生:“车上还有一箱。去年年底就托人捎来了。”
谢石榴“啪”地一手抓住贺子达,“啪”地一手抓住姜佑生,感动不已,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贺子达叫道:“除了老号长坐首席,其他人随便坐。”
谢石榴坐了首席。贺左、姜右。其他人费了一番周折:楚风屏原准备坐在姜佑生身边,却又走到贺子达的一边坐下。金达莱马上靠着楚风屏。丁丁靠着金达莱。司马童靠着丁丁。乔乔靠着司马童。
都坐好了,在乔乔与姜佑生之间空了一个位置,大碾子大咧咧地往里一坐:“我这个位置最好,凉快啊!”舒乔站起来欲与司马童换位置,大碾子一把拉住她:“别换。省得你换到哪,我还得换到哪。”乔乔只好心虚、矛盾地坐下。
贺子达开口:“老号长,你说两句吧。”
“说什么呢?什么都当说,什么都不当说。有一个老弱病残,百无一用的谢石榴,能把你们这么八个人弄成一个圆圈,坐着,这就是他的大幸!”说着,谢石榴站起来,深鞠一躬,颤声道,“我谢谢你们,还认我这个一条腿的红军……”
姜佑生忙扶谢石榴坐下:“老号长,坐下说。”
“不说啦!”谢石榴抱拳拱手,“谢石榴贪心不足,只求求诸位,两个小时之内,什么话都当酒话,千万别离开这个圆圈圈。”
谢石榴看了一下墙上挂钟:七点零五分。
贺子达道:“听清楚了吗?酒话可说,屁话不准说!”楚风屏在桌下踢了贺子达一脚。贺忙笑着招呼:“我先说了屁话!操家伙,先为老号长干一杯!”
众人与谢石榴碰杯,先饮一盅。
贺子达:“拿碗来!”
姜佑生:“也给我一个!”
炊事员放上两只碗。贺、姜各自给自己的碗倒满。
姜佑生抢先说道:“老号长,你救过我的命,我一辈子不敢忘!”贺子达接着说:“谁忘了谁是王八蛋!”贺、姜二人立着一饮而尽。
“屁话,屁话!”谢石榴道,“一起把脑袋掖在裤腰上,在阎王爷的鼻子上爬,说谁救过谁?要说让我们能活下来的人,他们都死了!”谢石榴说完把自己手中的酒缓缓洒在地上。
“正式的节目完了,让我们也碰一杯怎么样?”大碾子举着酒杯对乔乔说。乔乔不动。大碾子:“不给面子?”乔乔仍不动。大碾子脸上笑着,用手拢着,对着乔乔耳语:“忘了你和狗亲过嘴吗?你不喝,小心狗当众再啃你的脸蛋。”
司马童:“她不会喝,不要缠着她。”
大碾子:“她肯定会喝,对不对?”
众人看着舒乔和大碾子。突然,乔乔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声:“拿碗来。”众人一凛。舒乔拿过姜佑生的碗,给自己倒了溢出来的一碗酒。大碾子呆住了。乔乔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就喝。她被呛得大咳、涕泪皆流,但撑着……大碾子和司马童突然同时伸手夺那碗,像去年在篮球场争夺汽水,争得一碗酒泼洒殆尽。
司马童阴笑道:“这回轮到你喝另一种液体了。”
大碾子:“我承认,我承认,现在是你有多少,我喝多少。”
司马童伸手抓起桌上当佐料的醋瓶。
楚风屏:“童童……”
贺子达在桌下猛地拽了楚风屏的胳膊一下,冷峻地看着。谢石榴也不动声色地看着。
司马童往碗里倒着醋,倒着倒着,自己觉得不自然了,停下了手。他刚住手,舒乔就一把抓过碗,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大碾子、司马童均目瞪口呆。
谢石榴哈哈大笑:“当兵的崽,哪一个不是狗崽子?”
贺子达叫一声:“吃!”
众人正式动筷子。
墙上的钟,嘀嗒喃嗒地走着。厨房,炊事兵忙着炒菜。转眼桌上的菜都已动过。忽然人们发现,大碾子一口菜也没吃,一个人抱着酒瓶子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姜佑生夹了一块肥肉放在大碾子的碟子里:“小碾子,吃点儿菜,别干喝。”大碾子用筷子举起那块肥肉,对着姜佑生的脸,不知在说哪一样:“你真让我恶心!”筷子抖着抖着,肥肉掉到姜佑生的军衣上。
大碾子:“对不起,姜司令。”
姜佑生:“小碾子,你有些醉了,别喝了。”
楚风屏也在对面劝:“小碾子,一会儿还要回连队,别喝了。”
大碾子突然趴在桌上号啕大哭,哭得地动山摇、肆无忌惮。
贺子达:“小碾子,出什么洋相!”
舒乔把头扭向一侧,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谢石榴仍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盯着眼前的情景。大碾子越哭越来劲,一边哭一边又抓起杯子喝。
姜佑生:“小碾子,一会儿你满身酒气,回到班里影响多不好。”
大碾子一把抓过酒瓶,大哭着干脆往身上的海魂衫到处乱倒!
贺子达骂道:“小兔崽子,再耍酒疯,老子抽死你!”
大碾子把酒瓶摔碎在地上,冲出餐厅。不一会儿,他提着自己的背包踉跄着奔回来,把背包往餐桌上狠狠一砸!“我还回什么班?!还有什么影响?!用不着你姜司令拿绳子捆,我自己回来啦!”
姜佑生脸色骤变。
贺子达:“小碾子,怎么回事?”
大碾子:“你问他!”
贺子达、谢石榴把目光盯向姜佑生的脸。姜佑生手足无措。
大碾子大哭痛诉:“我完了,我这一辈子算完了……我算什么?学生不是学生,军人不是军人,我真是杀人犯吗?真是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吗……乔乔,你不跟我好了,你贴我的大字报,我不怨你……我知道,找一个成分不好的男人,一辈子翻不过身来,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司马童,我打过你一枪,我欠你的,乔乔归你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可是姜司令!我又不准备娶你,你怕什么?我吃的是海军的军粮,欠了你什么?你要赶走我……你要赶走我!……大海没杀我,你要杀了我!你算什么基地司令,你就像趴在海底的烂泥里,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头缩脑的小螺蛳!就像随便来一条鱼,一摇尾巴就吓得东躲西藏的臭虾米……”
“太放肆了!”姜佑生陡然站起,右手提住软绵绵的大碾子的胸,左拳奋力直捣大碾子的下巴,一拳把大碾子打得飞出去一般,摔在墙角里。
大碾子突然从裤兜里抽出一把海军刀来,嚎吼一声,爬起来就朝姜佑生扑。几个炊事兵冲上去费了好大劲才按住他,夺下刀,把他架出去。门外传来大碾子的呕吐声和哭叫声。
声音刚远,乔乔蓦地站起,走了出去。司马童亦大步离去。丁丁跟着追了出去。
片刻,楚风屏说道:“我去看看小碾子。”金达莱紧牵着楚风屏的衣襟一起走了。
圆桌旁还剩下三个人:贺子达怒目圆睁,谢石榴满面怆楚,姜佑生则一直呆呆地站着,右手揉着左拳。
沉默良久,贺子达冷冷地说道:“谢谢你把小碾子从海军还回来。不过弄清楚了,他不是你儿子,要教训也用不着你动手!”
“对不起,老号长。”姜佑生沉沉地冲谢石榴说了一声,从衣架上拿下军帽,缓缓戴上,慢慢走出餐厅。
只剩下两人……谢石榴苍老地说道:“你也走吧。”
贺子达:“我不走!”
谢石榴:“去看着小碾子,你今天晚上不要睡觉。”
贺子达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只剩下一人。餐桌被那灰色背包砸得一片狼藉。谢石榴独自端坐。他慢慢抬头看墙上挂钟:七点三十九分。
“还不到三十五分钟。”
谢石榴把所有的九只酒杯都够过来,在自己面前排成一列,缓缓地拿起酒瓶,一一斟满,然后又用两手一一缓缓地倒在地上,像在郑重地举行祭奠仪式。
最后一杯酒倒完,谢石榴端坐直视窗外,苍凉发问:“睡在地底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老伙计们,吵着你们了。你们告诉我谢石榴:我们拼死拼活地打天下到底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个太平日子吗?!”
中篇
14
北京。毛泽东身穿军装,乘坐军用吉普在红卫兵人海中挥手而行。人海中挤着热泪盈眶的司马童、舒乔、吴丁。另一处有贺解放与金达莱。再一处有谢盼盼。再一处有鹿儿。
飞驰的列车上,完全是“人肉罐头”:除了车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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