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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检阅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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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钏枝是外地人。他从镇外搬进来,所以了解镇外的事。他知道世界不可能只留下这个小镇独存。但是,照她的说法,这也不过是被洗脑的看法。
迷你庭园全都是她的妄想,一定是的。
不过,就算是妄想,她的想像力还是极具说服力。在远离想像和创造的生活中,她果然天赋异禀。虽然并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侦探」的存在,和这个封闭的小镇,但能发表出像样推测的,只有她一人。
钏枝回想起她的身影,当她在眼前时什么都没想过,但现在她的长发、不服输的眼神,羞怯而嘲弄的口气、弱不禁风的身子,她的一切都让他喜欢。虽然现在察觉已经晚了。双目失明,脸上包着一圈圈的你,就因为在森林尽头完成了你的妄想,才使你看起来更接近完美吧。
黑夜过去,没有人对她的失踪表示关注。虽然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不过基本上镇里的人对别人都采取不干涉的态度。
得去找她才行。
她一定在森林里。
钏枝决定进森林一趟。
寻找她的下落虽为第一目标,但他也想亲眼确认她在森林里遇到的东西。消失的小屋、无头的尸体,还有「侦探」与森林尽头的墙。尤其是她失明后遇到的那面墙,只要自己去看看,这个谜题不就能简单地解决了吗?
进森林之前,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在自警队任职的朋友。他对钏枝说的故事嗤之以鼻,倒是很担心进森林这件事。然而,他并没有阻止钏枝,也没有给任何具体的忠告。钏枝提到无头尸体,但朋友只露出「那又怎样」的表情。
下着小雨的清晨,钏枝披上有帽兜的雨衣,一手拿着手电筒进入森林。此时,钏枝无意识地想到,自己或许再也回不来了。浓雾形成的暗影,立刻在四周弥漫开来。
小雨声是森林的低语——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乖乖回到别人为你设定好的日常生活就好了。
手电筒的光向前射去,彷佛这样就能切开黑暗。
钏枝一开始便在看得到森林出口的坚实老树干上,绑了防水胶带。把胶带卷放进背包里,让它自动放出来。如果在森林里迷了路,就可以沿着胶带走回去。
在广阔的森林中要找到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不过如果今天找不到,下次再来就行。如果下次也找不到,那就再下次。或许应该尽快把她找到,或许应该趁她还活着的时候,将失明迷途的她救出来。但是,钏枝对她的存活几乎不敢期待。
她恐怕有意到森林里寻死,钏枝这么想。因为明明两眼都看不见,却故意进森林,思前想后除了这个答案,再无其他。
进入森林中后,小雨几乎不再碍事,覆盖住天空的枝叶,替他遮住了雨。但是潮湿的空气沉淀在地表,像云雾般漫溢着。
「侦探」就住在这座森林的某处吧?现在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入侵了他的领地吧?钏枝绷紧神经,窥探四周。据她所说,只要遇到「侦探」,他就会把你的头砍下来。所以必须处处提防。在小镇里顺从生活的话,「侦探」并不会来打扰——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糟了。既然自己擅闯森林,真要被砍头也只好认命。
尽管如此,侦探究竟是什么?越想越觉得他全身充满了谜。
森林的绿意渐越浓密,越往深处走绿意越是苍郁,钏枝想起她说过的话。
继续向前走,雾气浓重,天色阴暗,彷佛现在就快遇到她了。但防水胶带已经用到尽头。再往前进意味着他将被森林封闭。钏枝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决定回到镇里去。
他开始收起胶带。
胶带扯动的感觉有些异样。虽然从触感上绑得依然很扎实,但就是哪里不太对。他的指尖开始冰冷起来,呼吸加速,急忙顺着胶带跑起来。
沿着胶带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终点的大树。胶带仍然绑在树干上。
钏枝倒抽一口气。
不是这里。
这不是森林的出口。
他四处张望都看不到走回小镇的路。走进森林时,他明明选了一棵一眼可以看见出口的树。
有人把胶带换了地方。
恐怕是在中途悄悄地切断胶带,再把末端随便绑在另一棵树。
谁会做这种事?
是「侦探」吗?
钏枝寻找胶带被切断的另一端,如果找到的话,就能走出森林。
没有。
在哪里?!
因为焦虑而盯着脚边左右乱跑的结果,钏枝突然发现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紊乱的气息。
别害怕,没什么好担心的。
钏枝从背包里拿出指南针,他知道出口的方向。说不定会绕远一点,但只要跟着指南针,一定能走出森林。
指南针看起来功能正常,他朝着来时的反方向一路往前走,但不论怎么走都看不见出口。周围的景色千篇一律,乳白色的雾、灰沉的天空与阴郁的树林、树林、树林——如果这个世界全是虚构的,那雾可以说是最佳的舞台效果,它让在森林里迷路的人永远走不回真实世界。不能急躁!不管森林是虚伪还是真实,只要能找到她就行了。
脚边缓缓倾斜往下行,钏枝期待森林即将走到尽头。
然而,下坡时,眼前却看到一面很大的湖。幽黑的湖面与白色的浓雾融合为一,在眼前扩展开来。湖的对岸便是高耸的山崖,崖上是另一片森林。
钏枝茫然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指南针应该没有坏,它应该带领自己走回正确的方向。然而,为什么眼前会突然出现来时没见到的大湖呢?
是「侦探」搞的鬼吗?
如果将来时路比喻为垂直线,则便是将胶带末端做了水平的挪移,使归途完全变了样。从出发时便担心过这个可能性,但怎么也没想过眼前会出现一座湖。而且在她的描述中也没有这座湖。
只好绕湖而行了,钏枝开始沿着水边前进。若是再停下休息,天色马上就黑了。地面泥泞与卵石交杂的状态,使他步履困难。没了树叶遮蔽头顶,小雨笼住将他打湿。
不久,雾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似乎倒在湖滨上。
会是她吗?
钏枝发足奔跑。
那模样很诡异。
看起来像是人形,然而姿势却很难称得上是个人。
淡蓝色洋装确实是她的衣服,但是呈现褪色、脏污、破烂的状态。洋装里的东西,再怎么看都只是切碎的肉块。
钏枝花了相当的时间,才辨认出那是被肢解的尸块组合成的。但是,他的全副神经、感官,以及意识都拒绝接受。不可能。这种东西绝不可能是人类,也不可能是她。
一只手腕被丢弃在水边,手腕以下不见了,手臂到肩膀的部分也没看到。手腕上有道面熟的擦伤,丢在一旁应该是脚吧。膝盖上也有新旧的伤痕。其他部位和着污泥和血,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形状。破碎不全,破碎得近乎执着。手腕、手腕、手腕、脚、脚、手指、手腕、脚……
尸体流出的血水将水边染成一片殷红,发出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强烈原色。
身躯的部分,排列在洋装下面并没有暴露出来,也就是说,是把脱下来的衣服覆盖在尸体上的状态。钏枝提不起勇气去掀开来确认,他还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超过忍耐极限的恐怖,冻结了他的神经。
为什么她得承受这么残酷的待遇!
钏枝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她在何方?
眼前支离破碎的尸体是她。
她的头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
难道,在森林里遇到的尸体一定都是无头尸吗?
倏地,他发现地上掉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绷带。
拿起来仔细端详一下,绷带与他帮女孩剪下的几乎长短一致。
没有错。分割的尸块真的是她。
钏枝涌起一股尖叫的冲动,在那瞬间他已经叫出来了。尖叫声惊吓到湖畔的鸟,霎时群乌惊飞,看上去彷佛湖上有一片歪斜的雾。森林在摇晃。
下一秒钟,钏枝只觉得视野白茫一片,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一阵冲击。不知何时,眼前只剩下地面,还有强烈的疼痛、麻痹,后脑的灼热和脚步声。
他使劲翻过身,看到一团黑影,森林阴影的延伸。那个黑影手上握着一支棒状的物体。
是「侦探」!
说时迟那时快,「侦探」手上的棒子已然挥下。
钏枝即刻以双臂护头,手腕发出不妙的声响,想是断了。虽然手腕下端产生弹开的感觉,但手指还能动。
钏枝站起来,举步奔逃,手上还紧紧握着她的绷带。
「侦探」立刻追上。
摇晃的视野,踉跄的脚步,钏枝像在探索前方般,伸出两手在前方挥舞,证明他混沌的意识追不上本能想逃的身体。
钏枝拚命逃。
森林没有规律,围绕小镇、井然有序的形象已经不再。
疯狂的所在。
钏枝在森林里。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还来不及回头,钏枝已在森林深处,发现了它。
墙。
森林尽头的墙。
雾的后方屹立了一道墙。
她的话果然是真的。
原来如此,这世界果然是虚构的。连自己的记忆都是别人捏造出来的。钏枝在朦胧的意识中,凝视着森林尽头的墙。墙的另一边是什么?是漆黑的虚无?还是她已去的天堂?无法知道墙后的谜底,他实在不甘心。但他终于知道,女孩为什么失去双眼后,还要再回到森林。他不能白白地送死。
眨眼间,头部一个重击。
啊,结束了。
看到墙壁时,他察觉那上面画了一个熟悉的印记。那是小镇里人人都见过的红色印记。
但是,还没来得及思考它的意义,钏枝已失去意识。
又完成了一具新的尸体,站在一旁的「侦探」快速动手准备,好将它做成无头尸。
第一卷 第一章 失落小镇的印记
带着夏日余温的海浪突然退去的刹那,淹没小镇的面貌清晰地浮现出来。银鳍的鱼群游过横跨海底的铁锈天桥,看起来像是一整列霓虹灯,垂挂在通往深海的大道上。
我在海底悠然地潜泳。我喜欢海,游泳、潜水都喜欢,但最喜欢的是沉入海底的小镇,那里有一种孤凉的美。沉入海底泡沫的幽暗中,游过无人的街角时,我蓦然有种与人擦身而过的感觉。陌生的人行道却有着莫名的怀念,漆黑的窗口像在呼唤我,沉没的小镇像是埋藏着世界的秘密。我闭着气继续潜行,彷佛担心它会从我面前溜走。
钻出海面换气时,我察觉到海风已稍有寒意。这风带着晚秋的气息,于是我停止海中探险,回陆地上去。由于我穿着衣服下海,湿透的衣服更觉寒冷。
走上铺了柏油的海岸,回到放鞋和背包的地方。
无人大厦的一角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矮胖的小型高级车,车体正熠熠发出格调高雅的耀眼黑光,与这个荒废小城完全不协调,散放出突兀的氛围。
望进车子后座,一个眼眸乌黑的少年正以冷漠的表情看着我,也许他是透过了我凝视大海。不过,他的视线一与我交会瞬即转开,嘴唇动了动,对司机说了什么。没多久,他乘的轿车便驶开了。
驶过身边时,他再度瞥了我一眼。大大的丹凤眼微微下垂,一副漠不在乎的模样侧眼看着我,消失在灰色的废墟后。
秀丽的黑发直到最后都令人印象深刻。
他是何时来到这里,何时开始望着海呢?我在海里游泳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吗?
我脱下水手领上衣,把水绞乾,从背包里拿出预备的衣服——那也是英式水手服——换上,短裤则没换,就这么背起背包往镇里走去。
没过多久,我又见到那个少年。
沿着进城的林道旁,有栋大屋吐着黑烟燃烧起来,它好像召唤着正要前往镇上的我。于是,我停下脚步往火焰跑去,越接近屋子越感受到猛烈的热浪袭来,飞出的火花像微生物般在空中飞舞一番,才力竭地掉落地面。周围的树林发出令人忧虑的声响陷入嘈杂中。
尽管这栋屋子地处偏僻,但有不少人前来,远远观望这场大火。他们不约而同地目瞪口呆,眺望着越来越强的火势。从他们的对话,和混着油味的火可知,这场火是焚书造成的。
任何人都不得拥有书本类的物品。
焚书指的是烧毁被禁的书籍。如果政府人员发现屋里藏了书,便会一把火把藏书处烧个精光。家中不得存有任何书本,这是稍早时代所定下的规则,我们都生在那种规则建立的时代,所以我连书长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
我加入看热闹的行列,虽然热浪熏红了脸,我还是走近了屋外的铁栏杆处。那是一栋西式建筑,前面有个小花园和大车库。我抓住栏杆,从铁条间往里面探索,想看一看书本的卢山真面目。虽然说大致都已经烧光了,不过我还是凝目搜寻可能留下的任何残骸。穿着老鼠灰防火装的人群,聚集到屋子周围。他们摆出机械式的动作,鱼贯进入屋子。
我看到大门附近停了一部黑色轿车,就是在海边遇到的那部。车上似乎没有人在,是这家人的车子吗?还是……
我更加好奇,攀住栏杆使劲地伸直背脊,透过窗口往屋里瞧。
那个黑发少年在里面。
他穿着比绿更浓,比黑更深,颜色有如暗夜森林的紧身外套,修长的身躯倚在窗边。不论发型,还是他那神气冷淡的态度,都像个日本人偶。他丝毫没有想逃出来的打算,表情沉着地望着在屋里来去的防火装男人。火势还没有接近他的周围,但是,在他上方的二楼已经冒出火舌,说不准何时屋子会崩场压到他身上。我心里干着急,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忽然朝我看来。
这次我先转开了视线。
我飞也似的转身离开,而且没再转头看,因为我怕一回头又会与他四目相接。一方面有点窘,但最重要的是少年大大的眼眸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静谧,清亮得如同一面镜子,彷佛映照出什么不能见人的真相。
少年在焚书的现场做什么呢?
我一面思忖着,再次踏上往镇里的路。
不久后,夜色渐深,我决定到路旁的废屋捱过一宵。
混凝土建的立方体废屋,被高及人身的杂草所掩盖。从破裂的玻璃窗和没有门的玄关看来,这栋房子确定早已没有主人。整个屋子只盖了混凝土结构,连屋顶都是糊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屋顶腐蚀的地方塌陷,破了一个洞。月光穿过薄云,将尘埃满布的空气聚成一束光。
我以翻倒的衣柜为床,在上面躺下,但却没有什么睡意。我还笼罩在焚书的热焰中。翻身的时候差点摔下床,最后,一整晚我一直从屋顶的洞望着夜空直到天明。
天色还没转白前,我便走出废屋再度迈开步伐。
西方的天空还有点点残星,然而瞬即被不知何处飘来的雨云掩住,连最后一点星辉都不剩,同时还降下雨来,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起伏平缓的林道无尽地延伸着,这是条漫长的直线道。道路在多年前就已放弃整修的状态,杂草的绿色比白线还明显。有些地方缺了一大片柏油,很可能是地面滑动造成的。我为了跳过这些洼洞,费了不少力气。
过了半晌小镇终于在望,看得出住家和废屋交杂并立,如果屋子没点灯,说不定整个镇就会像个完全的废墟了。我昨晚过夜的粗糙混凝土屋,这里也很多。而且雨水浸湿后,整个染成了铁灰色,宛如一个个暗淡的立方体,胡乱堆叠成一个小镇。
走到红砖铺的道路后,我的脚步声彷佛钻入水泥建筑的缝隙般消失了。这是一座死寂的小城,路上完全没有人通行,连车辆来往的声音都没有。灰色的住宅区缺乏生命,令人想起水底的城市。
空地上有汽油桶燃起的火堆,可能刚才还有人在,但现在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好像镇上的人突然消失,只剩下我。家家户户都还点着灯,所以应该都还在吧。他们屏住气息躲在家里,所以城里的空气才会如此肃杀。细长的人行道上,不知道是搞错了时间,还是因为天色太暗,路灯在雨中孤独地亮着。
可能时间太早吧,我没太在意,开始寻找旅店。再耗下去一定会把全身打湿。
就这样在镇里转悠的时候,我看到几个奇妙的景象。
每当我望向住家的窗边,就看见人影晃动,然而只一秒就消失了。他们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发现我就马上把窗帘拉拢,像要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拉窗帘的声音就像小刀划破东西一样。
显然,我被居民排斥了。
在这个小规模封闭社群到处分布的时代,像这种对异乡人无免疫力的地方并不少见。只是,这个镇有点诡异。
我渐渐升高警戒,谨慎地观察四周状态。然而,我似乎才是被观察的对象。窗帘缝隙里窥伺的眼,从二楼窗口俯视的眼,躲藏在暗处的眼,从遥远某处凝望的眼……暴露在视线中让我浑身发毛。
我蓦然停下脚步。
在一户民家之前。
这是一栋砌了泥墙的木造平房。褐色屋顶与土色外墙,看起来既不起眼也没特色。在新兴的水泥立方建筑的街景中,偶尔也有几栋这种老房子。从大门周围的整洁可以想像得出,它并不是废屋。只是这栋民房的大门上,与其他建筑有个显着的不同。
木制的大门上,画着一个大大的鲜红十字记号。
这景象怎么看都很突兀。在这座彷佛沉在大海里的镇中,那块红实在太醒目了,即使在雨中依然保持原有的颜色和形状,完全不受影响,让人怀疑会不会是昨天才刚漆上去的。从笔触的凌乱,可知它并非室内设计的一部分,有点像是小孩的乱涂鸦,然而又太成熟了一点。十字架这种意象,让孩子来做未免太过宗教化。
十字架?
——应该是十字架。之所以没有十成的把握,是因为那个十字架与一般教堂看到的形状略有不同。
这个十字架的横木两端有点向下垂,而且末端形成锐利的尖锥,令人想到动物的角或牙,从十字交叉处开始,直木往上和往下都从一半开始变粗,末端也是一样尖锥形。看起来像个有点歪的十字架。
或许它根本不是十字架,而是只有镇民才知道的记号。或是全日本都知道,而只有我不知道的某种印记吧。
即使是如此,在民宅门板留下这种形状,似乎不太恰当。现在这个屋里好像没有人在。
我怀着疑惑离开门前,毕竟站在人家门前东张西望太不礼貌,而且我全身都淋湿了,冷得直发抖。
我得找个躲雨的地方。
不见人迹的道路底端,有栋房子像是空屋。一楼部分建成车库,坏掉的铁卷门卡在上方,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车子。我决定先到那里躲躲。
车库里飘荡着微微的汽油味,我吸了一口气,挥挥湿透的头发,把水滴甩掉。湿掉的衣服,我倒不怎么在意。从卡住的铁卷门下仰头望天,我叹了一口气。
「什么人?」
突然车库后方的暗处有人出声,我吓了一跳。
一回头,有个男孩站在那里。
那是个瘦小的男孩。他的大眼几乎占了瘦削脸颊的大部分,此时却眯得细细的露出少许猜忌。眼睛上方剪得笨拙的齐平刘海,显出他的稚气。他应该比我年轻,然而紧闭的嘴唇、皱在一起的眉头,都展现出很独立的个性。
他坐在轮椅上,膝头铺着一条毛毯,小小身躯彷佛包裹在轮椅中。
这屋子的住户吗?
我立即向他道歉。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避个雨,没有其他不良意图。我现在就离开。」
「等等!」少年出声。
我停住冲进雨中的念头。
「你是从镇外来的?」
「……是。」我小声地回答。
「真的?太棒了!」
少年不知何故面露喜色。我还在困惑的时候,他已推着轮椅向我靠近,兴趣盎然地从下方仰视我。我往后退了几步,再退就要回到雨中了。背后响着滴滴答答的雨声。
「嗯,外地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请问……请问……」
「哦,你不用担心,我也是进来避雨的。倒是你,多说点外面的事嘛。你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做什么?一个人来的吗?今年几岁?」男孩朝我越走越近。「你全身都湿透了,没带伞吗?」
「我……没伞。」
「那我借你吧。不过,你要帮我个忙做为报答。」
「什么忙?」
「老实说,我只有一把伞。我可以把伞借你,但你得送我回家。很简单,就是推轮椅。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淋湿。」男孩露出浅浅的笑容。
「怎么了,为什么一脸担心的表情?」
我对男孩的警戒还没有卸除。再怎么说他都是我在这个阴郁小镇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个小镇对我不友善,因而他那开朗的笑容显得特别脱离现实。虽然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人:
「对了,如果你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就乖乖送我回家。因为我家就是旅店。看到稀客上门,我爸爸应该会很高兴。」男孩说完又冲着我笑。
我决定相信这份幸运,还有他的笑容。
我们在雨中一起走下凹凸不平的红砖路。我左手拿着伞,右手握着轮椅的手把。镇里还是不见人影,不过我已不再是独自一人,有轮椅男孩陪着我。
「我叫悠里。」轮椅男孩说。「你呢?」
「克里斯提安纳。」我答。
「克里斯提?……什么?」
「叫我克里斯就行了。」
「嗯,好的。」悠里回过头,仰头看我。「把伞拿高一点,对,就这样。谢谢。你从哪里来的?」
「英国,一个叫伦敦的地方。」
「那一定是个很远的地方吧。」
他肯定无法体会那么远的距离吧。我离开伦敦,经过南安普顿搭船到日本已经一年多了。时时刻刻想念的那座教堂,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而现在还安在吗?说不定已被泛滥的泰晤士河冲毁了。
「这个镇跟外面比起来,有什么不同?」
「很安静,好像大家都不在。」
「因为最近怪事频传……」悠里拉长了尾音自言自语道。
「镇上发生什么事?」
「咦?你没听说吗?你才刚到镇上对吧?」悠里声调里略带惊奇。「以后再告诉你好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雨好像变大了。」
我依据悠里的指示走进小镇。但即使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事物改变我对镇的第一印象。倒不如说,阴郁的感觉变得越发强烈。举目所及之处,除了立方体的水泥屋、波浪板屋顶的工厂与烟囱外,就是铁卷门生锈的商店街,和草率铺设的红砖道。
不久便看到悠里的家。瑞典式建筑,前面有一层较高的门廊。优雅的印象是这个小镇所没有的,但是扶栏和支柱、阶梯和地板都没有用白漆重新粉刷,维持原有的状态,因而弥漫了一股鬼屋的气氛。这栋小屋只有在门廊阶梯边的箭头招牌,标示着旅店。笔直的红砖路通向招牌处,在那里告终。屋子的后面就是森林。被大雨浸湿的黑色森林,看起来有如围在古老鬼屋四周的黑帐。
「欢近来到『皇家翡翠城』。」悠里唐突说道。
我拿着伞,来回看着悠里和眼前的鬼屋。
「没听过旅店用这种名字……」
围绕在旅店四周的森林,虽然是浓密的深绿,但并不像翡翠那般鲜丽,更何况中央那栋白漆斑驳的小屋子,与所谓的皇家和翡翠之城,未免也相去太远。
绕过正面玄关的门廊来到屋子侧面,有一条轮椅可以上去的斜坡。不过它也只是把扶栏拆掉、地上铺了一层厚木板做成的坡道。我把悠里的轮椅推上去。
悠里拉了一下玄关的门钤绳。那条绳子的长度正好垂到悠里触得到的地方。
门立即开了,一个男子从里面冲出来。
「你跑哪去了?悠里!」
粗嘎的吼声越过悠里的头顶直贯进我耳里,我不觉退了一步。眼前站着一个体格壮硕、肌肉发达的男人。他手抓着门把直到现在还发出声响,令人担心是否要把它捏碎。
「我去散步嘛,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不是说,舒服一点的时候可以出去吗?」
「你说什么鬼话!外面在下雨呀。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能在外面乱走?万一身体淋湿感冒了怎么办?拜托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吗!下次再这样随便出门,我就不准你出去了。」
「别紧张嘛,只不过出个门,我一个人行的,谁知道会突然下雨呢!」
「突然?!你也知道突然?好,那我问你,如果突然发作的话怎么办?没有人能救你哦!而且,如果『侦探』来了怎么办?」
——「侦探」?
他的话引起我的兴趣。
「侦探」……会来?
「爸,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悠里愤愤地说。他回头看我,「克里斯,我先回房间。这里实在吵得受不了。等一下你到我房间来。」
悠里说完,便穿过还在高声叫骂的男子身边,往屋里走去。我本想制止他,但这突发状况令我哑口无言,我一向不善应付这种场面。
门前只剩我和那个生气的男子。
「你是谁?」
男子瞪着我,看来是把失去对象的怒气转到我头上,而且似乎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这、这个……」
我挺直了胸膛,像个白金汉宫门前的禁卫军,为了配合那男子的怒斥声,不知不觉我的声音也变大了。
「我想今晚在这里借住一宿。」
「你说什么?」
「我在找个投宿的地方。」
「你是旅客?!」
「是。」
「是吗?原来是客人!」男子的声音骤然平静下来。「真抱歉,这里很久没客人来了,几乎忘了我们是经营旅店的。这个镇上,只有想找人倾诉的独居老人,才会来这儿租房。」
男子兀自嘀咕着,帮我把门敞开,还举起右手轻轻挥了挥,好像在说:「来啊,进来吧。」我这才好不容易进到屋里。
大厅四面全是裸露的木材,用「大厅」这个词来形容是否合适,都还令人存疑。什么维多利亚时代风格、洛可可情调的室内装饰,这里都看不到,说好听点,算得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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