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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2506-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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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警总部后勤部的陈志海大校和一位身着美式灰色军服,金发碧眼的高大中年军人走下车。白正林快步走上前,向陈志海敬礼,陈志海在武警总部主管警犬工作,和白正林也是老相识了。

白正林郑重地说,“欢迎总部领导和K9大队来昆明警犬基地!”

陈志海今年50岁,圆脸,身材因发福而变得略胖,他对白正林憨厚地一笑,立刻还礼,走上去握住白正林的手,“老白,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美国K9警犬大队的大队长,约翰·克林上校。”约翰·克林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40岁左右,身高1。9米,体态匀称,强壮有力。

“上校你好!”白正林礼貌地伸出手去。

约翰·克林上校对着白正林微笑,伸出结实的大手,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你好,白主任,久仰大名。”他抬头,用蔚蓝色的眸子看着红色的横幅,兴奋地说,“Good!Good!我喜欢红色!红色代表胜利!”

“白主任,我带了几个部下,还有几只犬,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哪里哪里,就算上校把你的整个队伍拉过来,我们也能招待!请将车辆开进基地吧,我给上校接风洗尘!”白正林笑着说。

陈志海和白正林坐上基地的轿车在前面带路。白正林小声说,“老陈,这洋鬼子还会说中国话?我白准备翻译了。”

“他曾经在中国留学2年,精通汉语,对中国警犬也比较熟悉。”陈志海说,“老白,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带着几只厉害的警犬,想和你比试比试呢!”

白正林自信地笑了,“好啊,求之不得!”

“你可别小瞧他,他的犬个个都是精英。”

“咱们的犬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白正林开了一个玩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吧!”

第67节

手术室门上的灯光终于灭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手术室大门上。几秒钟后,门开了,曲慈摘下口罩,和几名助手走出来。

“妈!”白歌跑过去,“怎么样?”

王世虎和李院长快步走到曲慈面前,李院长问,“曲主任,怎么样了?”

“我已经尽力了,但他……”曲慈的脸色很难看,脸颊上沁出一层汗。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咣”的一声,王世虎身后的韩雪倒在地上,陆芳菲连忙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大叫着,“雪姐!雪姐!”

王世虎和曲慈同时弯下腰,一个掐着她的“人中”,一个捏她的“虎口”,王世虎高喊,“来人!来人!”李院长马上叫来几名医生,七手八脚地把韩雪抬上担架,拉进急救室抢救。

等韩雪被抬走后,众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李院长说,“曲主任,你继续说吧,他怎么样了?”

“但他的情况很糟糕,身体上的伤口取出了十几块弹片,已经缝合好了,可他的大脑受到严重的冲击,也许……”

“也许什么?”王世虎大声问。

“也许永远醒不了了……”

“那就是死了吗?”白歌焦急地问。

“也不是,可能……”曲慈咬了咬嘴唇,“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什么!”王世虎傻了,“植物人?植物人。”他反复念叨着,“他,他才29岁啊……”

李院长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能用的都用上了,可他的脑干和小脑受到严重冲击和损伤,目前大脑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生命活动现象。”曲慈低下头,“而且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

王世虎虎目含泪,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咬了下嘴唇,说道:“好了,谢谢你,曲主任,你辛苦了,我代表我们基地所有人员向你表示感谢。”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曲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这个受伤的小伙子我见过,还认识我丈夫,他也是训犬的吧?”

“对,我们基地警犬中队的中队长。”王世虎黯然神伤,轻轻回答,“多好的小伙子啊!”

李院长对曲慈说,“曲主任你去休息吧,正好小歌也来了,白歌啊,好好陪陪你妈!”他转过身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白歌眼圈发红,点了点头。

曲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头发花白,神色暗淡的将军,又看了看红着眼圈,低头不语的儿子,微微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悄悄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

第68节

战歌爬在犬舍墙角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两只小圆眼睛泪水盈盈。

战歌模糊的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当时,它愤怒地从山坡下爬起,大叫着,想去咬推开自己的人,却看到白歌和一名女警官抱着血糊糊的一个人疯狂地跑着。战歌奔过去时发现主人白歌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凶巴巴的目光直刺入心脏,让它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更可怕的是,白歌竟然狠狠踹了它屁股一脚,头也不回上了一只会飞的大鸟。

战歌的心差点碎成了八瓣,为什么白歌要这样对自己?它觉得自己快要伤心死了,被白歌踹过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它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和其他警犬们回到中队后,看着犬们和自己主人撒欢,享受胜利喜悦的情景,战歌的心里生生的疼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挤,就能流出温暖湿润的液体。晚饭是个陌生的训导员送到犬舍的,战歌心里烦躁,大叫了几声,吼走了训导员,也不吃饭,独自趴在墙角苦思冥想。

白歌为什么要打我呢?白歌去了哪里呢?他怎么还不回来?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又是谁呢?

从不远处的犬舍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长啸,是某只犬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吠叫。

“呜……汪、汪……”在寂静宁静的月夜中愈显温暖亲切,叫声中战歌微微抬起头。

它听得出,那是同族叔叔“风翼”的叫声。

“孩子,你怎么了?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风翼”的关切之情伴着一波波的啸声,温暖地梳理着战歌的毛发。

战歌觉得全身的毛孔纷纷张开,慢慢淌出一股悲怨。在这月色朦胧的安宁夜晚,战歌孤零零地怀念以前的日子,以往的夜晚,白歌用手把牛肉撕成一块一块的,喂到自己的嘴里,睡觉前他还会用温暖的手掌抚摩它的脊背。战歌像个失恋的女孩子,不停伸出舌头,舔着白歌的被子和枕头,它嗅到那上面浸满了他的味道。是一种怀念吧,战歌并不清楚,它只是想白歌对它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他的命令,已经成了它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可现在白歌变了,他竟然踹了自己,踹得自己屁股生疼。战歌觉得主人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他当着所有人和犬的面竟然踢了它,一想起这无情的事实,战歌连动都懒得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战歌窝在墙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仿佛它又回到了丛林,那一片生它养它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开了,战歌刷地抬起头,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白歌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走进犬舍。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绕来绕去的战歌,轻轻推开它。白歌一言不发,“咣”的一声,倒在了墙边的地铺上,缓缓闭上眼睛。

战歌满怀希望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脸上写满失望,两只小圆眼睛中星星点点,盈盈欲坠。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重新卧下了。

第69节

三天后,麻粟坡县特警中队召开军人大会。

白歌刚刚当着全中队官兵的面做完深刻的思想检查,说到邱鹰负伤时,白歌哽咽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可坐在下面有的战士已经开始偷偷地用手抹眼睛了。

白歌检查完毕走下前台,中队长段辉和徐庆国端坐在主席台上,段辉手里握着一纸命令,庄严地宣布:

“支队处分决定:排长白歌严重违反养犬规定,导致警犬出逃,在执行任务中造成严重伤人事故,特记行政警告处分一次。”

白歌坐在马扎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预备警犬战歌擅自逃出营区,记警告处分一次。”

段辉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支队立功命令:在执行任务中,预备警犬战歌首先发现目标,作战勇猛,作风顽强,特此给战歌记三等功一次。”

段辉宣布完立功和处分命令后,放下手中的命令,严肃地看着战士们。

下面坐着的战士们有点蒙了,哪开过又给处分又立功的大会啊?到底该不该鼓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举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会议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境地。

前台坐着的指导员徐跃国忙开口圆场,“好的地方继续发扬,错误的地方坚决改正,散会!”

战士在班长的指挥下,整齐地拿起马扎走出会议室。徐跃国临出门的时候小声对白歌说,“一会儿到队部来一趟。”白歌心里又咯噔一下,心想战歌还没喂呢。其实,不管是处分还是立功,只要战歌平安无事,他觉得都没什么,他本身是一个大气随意的人,对大多数事抱着宽容的态度去处理。可一想起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邱鹰,白歌的心又像撕裂般难受起来,他和战歌的共同失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耳边又响起陆芳菲的话,“要不是‘战歌’发现狡猾的罪犯,我们的人可能还会流血呢!那倒下的可能就不仅仅是邱中队长了,邱中队长是为了战歌受伤的,是为了保护警犬的生命而流血的,他是英雄!”

这次任务让白歌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给后果下一个刚性的定论。

段辉和徐跃国坐在队部里面对面的抽烟。

这次行动对中队而言是圆满的,未伤一人一犬,支队领导表扬了他们关键时刻能拉得出,顶得上,但邱鹰受伤一事却使中队和特警基地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邱鹰是为了掩护中队的警犬而受伤,而且还是重伤,支队领导顺藤摸瓜,在弄清战歌是只预备警犬后严肃地批评了中队对警犬的管理制度,特意做出了“表扬与批评要同时进行”的指示。两名主官犹豫再三,决定召开军人大会,给白歌来了个“双管齐下”。按理说,军人大会召开完此事就告一段落,但一个最新的内部消息使段辉和徐跃国又想到了白歌,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就要开始了。

还是按老规矩,段辉唱“红脸”,徐跃国唱“白脸”。两位主官对白歌到中队后的工作还是非常认可的,觉得这小伙子各方面素质都不错,是块好钢,可越是好钢,越得淬炼,短暂的半批评半表扬的谈心过后,两人嘱咐白歌:

“一定好好训练‘战歌’,这犬潜力很大,以后能为中队争光!”

白歌当然不含糊,“保证把它训练成一只最优秀的警犬!”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好!下个月总队新警犬考核,你得给我拿出成绩来!”段辉给白歌下了死命令。

“是!”

看着白歌离去的背影,两位主官相视一笑。

第70节

韩雪此刻完全明白了一个成语的含义:欲哭无泪。

没有泪水了,真的没有了。韩雪的眼睛生涩酸痛,她早把眼泪流干了。

邱鹰静静地躺在她面前的病床上,白色的消毒绷带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头上。邱鹰的口和鼻被呼吸器牢牢束缚着,面色灰白,双眼紧闭。只有“滴答滴答”的心电仪的提示声才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却是一场苦思冥想的咫尺天涯。

邱鹰每天只能靠液体和维生素维持生命,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整整三十斤。

疼。

韩雪的心在疼。心都碎了,可每片碎片还在心房中微微颤抖。

碎了还在疼。

“他也许明天会醒来,也许永远不会醒来。”这是军区总医院给邱鹰下的定论。韩雪忍不住在心里骂总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没用,除了能给病人按时打针吃药外遇到大的手术就“冒泡”。

韩雪坐在病床旁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缕了缕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军装,开门之前对门旁的镜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瞬间的事,韩雪的心却重重地缩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眼角边已露出了细细的皱纹。

三十岁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十岁了。

前夫抛她而去,也没有孩子,终于走出那段阴影后遇到邱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却又躺在了病床上。

除了部队,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冰冷的钢枪,她如何再相信情比金坚?

她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忘记了女人的温柔和软弱。

人只能靠自己的腿走路,她除了选择坚强,别无选择。

瞬间之中,韩雪的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擦干眼泪,下意识地又照了照镜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她向来是素面朝天,从不化妆。

别的女人会把妆哭花了,她只会静静等待眼泪的蒸发。

她把门打开了半扇,门外站着两名陆军少校军官,一男一女,女军官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数码相机,男军官背着手提电脑和几件她不认识的设备。

“您好,您是韩雪队长吧?我们是解放军报的记者,听说邱中队长为救警犬而负伤的事情,想采访一下你,顺便给邱中队长拍几张照片。”

韩雪愣了一下,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女记者还想解释什么。韩雪打断她的话,说,“真的不用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别打扰了,谢谢。”

说完,她不顾女记者的劝说,执意关上了门。

韩雪靠在门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下滑。

她不想让熟睡的邱鹰受到任何打扰。只有在她与他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发现自己温柔的一面。

过了一会,韩雪刚拿起毛巾,准备给邱鹰擦脸,门又响了。

她有点生气,这两个不识时务的记者,怎么没完没了了?她走过去打开门,“不是说不接受……”

门外,陆芳菲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正默默地看着她。

几秒钟的宁静,韩雪突然抱住了陆芳菲的肩膀,痛哭起来。

“好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陆芳菲没说话,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她的短发。

她知道,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

第71节

训练重新归于正常。

但是战歌的表现十分不正常。

战歌最失常的表现发生在口令指挥这个科目上。口令指挥就是训导员对犬发出坐立行卧等基本指令,让犬依照口令完成动作。基础训练科目中,战歌学习得很快,短短一天就掌握了大部分内容。但是现在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接触过一样。但更令白歌生气的是当战歌站在自己身边时,却能完全按照指令行事,如果让它离开一段距离,在远距离指挥上,它就不知白歌所下达的口令为何物了。

下个月的总队警犬考核关系到战歌的命运,若不能通过这次考核,它很可能就被淘汰,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警犬。白歌除了抓紧一切时间训练,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烦躁和郁闷的情绪不知不觉地传染给了战歌,它变得越来越缓慢,连擅长的“翻越障碍”都很难顺利完成。

白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带着战歌吃过午饭后又回到了训练场,接着进行口令训练。战歌的表现差强人意。在白歌发出口令后,它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白歌大喊着口令,可战歌还是毫无起色,呆呆地望着他,无动于衷地摆摆尾巴。白歌尽量使心态保持平静,他想可能从最开始的训练进行会好一些,给它一点进入状态的时间。当白歌发出“卧”的口令时,战歌终于懒洋洋地倒在了草地上,吐着舌头瘫做一团。当白歌再下达“坐”的口令后,它却怎么也不起来了,躺草地上睁着双眼,傻傻地看着白歌,打了个嘹亮的响鼻。

白歌终于爆发了,大吼一声,“坐!”

战歌盯了白歌一会儿,露出复杂迷茫的表情,躺在草地上仰着头。

白歌的心熊熊燃烧了起来,跑到战歌旁边,大吼“坐!”战歌吐着舌头,仰起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依旧不动。白歌忍不住了,继续大喊:

“坐起来!知道吗?”

战歌被白歌喊呆了,慢慢直起腰身,眼神暗淡无光。

白歌又大喊:“‘战歌’!坐!坐!听见没有!”

战歌仍然保持着半卧半坐地姿势,圆圆的鼻孔一张一合。

白歌气得眉毛倒竖,憋着一肚子怒火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心里酸疼起来,回头,看到战歌坐了起来,坐在原地,呆呆地坐着,眼睛闪着困惑失落的光芒。

白歌看到它这副样子,气又上来了,骂了一句“笨狗,就知道耍小聪明!”,转身向宿舍走去。

白歌在万般无奈之下,他拨通了父亲办公室的电话。

白正林正准备和K9大队的军官们一同吃饭,他换上一件新的制式衬衣,刚要走出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白正林犹豫了一秒,转身,接通了电话。

白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父亲大概讲述了一遍。儿子低沉的语气中流露着一种失落无助的情绪,白正林听说战歌还在训练场上,连忙说,“你先去把‘战歌’从训练场上带回去,别出什么差错,我现在有事,晚上回来给你打电话,记住,不论犬怎么样,第一不能打犬,第二不能骂犬。”

“知道了。”白歌的声音死气沉沉。

白正林的声音缓和下来,“小伙子,你要有耐心,晚上我详细给你讲讲,放心吧,‘战歌’没问题的!”

听完父亲的话,白歌感到浑身轻松了一些,久违的自信又渐渐在内心膨胀。他自己知道,巨大压力转化成急躁情绪的突然爆发,是一个长期心理压抑的结果。他的梦想和追求已经和战歌融为一体。

他是太想把战歌训好了啊!

第72节

西南傍晚的空气异常潮湿,天边低垂着浓浓淡淡的云层,夕阳西下,半个脸藏在山顶,余晖将整个麻粟坡山脉整个中队营区整个犬舍整个训练场晒成一层层向日葵般灿烂的金黄色。白歌踏上通往训练场的草路,远远的看见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光芒中。

白歌的眼泪几乎涌出眼眶,立刻向战歌跑去。

战歌依旧坐在原地,一个多小时了,它一动不动,任凭热辣辣的阳光撒在身上,长长的牵引带盘在它的脚下。白歌的脚步忽然放慢了,难过,羞愧,自责……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的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

战歌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耳朵向后转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因为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天天听夜夜听,训练的时候听,睡觉的时候听,生病的时候听,作战的时候听……

它一动不动地保持在原地,黄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额头上的银色毛发被风吹起。

白歌走得越来越近,心中不禁一阵寒冷,换成平日,战歌早就激动地向自己扑过来了。

白歌被这个念头击中了,疾步走到它的面前,叫了它的名字,“战歌!”

战歌继续端坐在草地上,一点动作也没有。

白歌又接着叫它的名字,战歌依然没有反映,只是抬头望了主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白歌仿佛被子弹打中了,浑身一颤,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战歌的态度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连亲和力都下降得如此之快。白歌稳定了一下情绪,又从口袋里掏出熟牛肉,撕成一小块,送到它的嘴边。战歌连看都没看,双眼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白歌情急之中又喊了一声“叫!”

战歌低沉地叫了起来,一声声的吼着。一时间白歌忘了喊停,这叫声和以前训练时的叫声完全不同,这更像是一种悲鸣,如泣如诉,冷沁人骨。白歌听得泪花盈盈,他知道,这是战歌心中的委屈与悲伤,化做吠声,发泄着长时间的痛苦与孤独。

那吠叫声仿佛包含了深刻的含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踹我啊?我做错了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批评我,为什么要用那么粗暴的手段啊?

叫声中,白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用手背擦去眼泪,大喊了“停”。

战歌停下了,眼睛还是看着地面,头也不抬。白歌又发出了几个口令,战歌很利索地全部执行,没有一丝懈怠,但动作僵硬,似乎只是为了执行命令而做动作。白歌看得胆战心惊,热带丛林10月的黄昏中他突然觉得冷。

白歌不再发出任何命令。

战歌还是保持坐姿,一声不吭地坐着,眼睛依旧看着草地。白歌试着又下了一次“立”的口令,战歌抬起前腿,腾地一下站起,足足有一人多高,它的小圆眼睛平视着白歌。

顿时,人与犬四目相对。白歌看见战歌眸子里的伤痛中化作一把柔软的绳子,在这片经历无数次汗水的训练场上,他听见它伤心欲绝的喘息。

短暂而冷淡的对视后,白歌轻轻说了声,“坐。”

战歌照旧执行,缩身,坐下,低头,看地。

白歌明白,战歌真的被他伤害了。

第73节

警犬基地食堂的“昆明厅”包间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约翰·克林上校带着几个身穿灰色美军制服的参谋坐在红木桌子的一侧,另外半边是穿着橄榄绿军装的武警总部和警犬基地的领导,陈志海代表武警总部,白正林代表警犬基地,两人商量半天,挑了几个能喝的参谋干事,狼一样的围住美军K9大队灌酒。

K9大队的军官们也不含糊,个个来着不拒,一个劲伸着大拇指,连声说“GOOD!GOOD!”,说中国的茅台酒比我们的“XO”好喝!

白正林在接风宴会上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约翰·克林,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西部男人,身上流淌着奔放豪迈的游牧血液,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斤茅台下肚后神采飞扬,大笑着用美国式的礼仪和中国警官们碰杯,丝毫未显露醉态。英文翻译说,约翰·克林在美军中享有“白狼”的称号,带犬参加过几次重大的国际局部战争,实战经验相当丰富。

还有一个人引起了白正林的注意。在约翰·克林的左手边坐着一名不太爱讲话的中年人,身材强壮,比其他军官看上去都结实,一头棕色卷发下,深陷的眼窝里面两只灰色眸子炯炯有神,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棱角分明的美利坚人种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贯穿了左眼,一直延伸到额发间才消失,显得极为狰狞。

白正林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家伙左手小拇指不见了,只剩下四个手指。他右手端着酒杯,低头一口一口喝着酒,除非是有人来敬酒,他才会下意识地抬抬头,很长时间中,由于过度低调和沉默,他被频频敬酒的中国警官们忽视了。

白正林总以为,非常人会有非常人的举动,这位老兄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约翰·克林在介绍他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说了句K9大队参谋乔·诺曼,并无过多介绍。别看这位参谋不说话,约翰·克林却经常和他用眼神交流,时不时还“过过电”,这一切哪瞒得住侦察兵出身的白正林。

白正林的心中隐隐涌现出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美国军官冷静沉默得令人恐惧,从他身上散出一种无形的力量,很多年前白正林在战场上曾感到过这种力量的存在。

这种力量的名字叫杀气。

他的存在,让白正林有了威胁感,尽管这是一次友好的国际访问,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知己知彼,百胜不殆的古训。

利用宴会的空挡,白正林悄悄把还在和美军拼酒的机要科赵参谋拉到一边说,去查查那个脸上有疤的军官底细。赵参谋心领神会,得令后立刻借口去洗手间的机会从宴会上消失了。

等赵参谋回到“昆明厅”时宴会已经散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向办公大楼,结果在林荫路上遇到了正在打电话的白正林。

白正林刚刚安顿好陈志海和K9大队的住处,刚接到儿子的电话,他摆摆手,示意赵参谋先回办公室。看到赵参谋渐渐远去的身影,他问白歌,“你详细说说经过吧?”

白歌将战歌的变化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白正林的眉毛越皱越紧,问,“你有没有打过犬?”

“没有打它啊。”

“没打它?你只是骂它它也听不懂啊?”白正林有些恼怒,“我听说你们执行任务那次的事了,特警基地的邱鹰是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呢?那小伙子以前是我的学生,就这么躺下了?”

白歌沉默了,出于对父亲的畏惧,他一直没有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白正林越说越来气,“养犬的把犬给养跑了,还迷迷糊糊地撞到战场上,犬看见手雷以为是骨头!你是干什么吃的?”

“连条犬都带不好,你还能干好什么事?”白正林从兜里掏出烟来点燃。

“爸。”白歌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起来了,我踹过它一脚,当邱中队长受伤后,我心中着急就踹了它一脚。”

白正林猛吸一口烟,“你啊!你犯了原则性错误了!‘战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起因就是你那一脚!”

第74节

听完父亲的话,白歌开始重新调节和战歌的关系。

白歌借着月光,给战歌轻轻系上牵引带,牵着它在中队里转圈。他想着父亲的话,“它要是没把你当成主人,早上去咬你了,它的性格你应该了解,它在包容你。”、“犬再聪明,也只是犬,它不能完全理解人的思想,你得学会去理解它,学会读懂它的心,知道它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绝对不能打犬、骂犬,特别是‘战歌’,它的自尊心比一般犬要强得多,要多鼓励,多表扬!”父亲的话在白歌耳边回响,他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不停向战歌道歉,尽管他知道它听不懂。

人和犬走走停停,白歌不断抚摩着战歌的脊梁,过了一个多小时,战歌的眼睛才恢复了些生气。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带它去看看邱鹰,也许对他们都有好处。”白歌从口袋里掏出牛肉,送到战歌嘴边,它犹豫了一下,大口吃了下去。

战歌一定是饿了。白歌连忙跑到饲养员那里,要了半盆温热的排骨汤和半只熟鸡,回到了犬舍。战歌大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白歌,眼中隐隐露着感激的目光。

白歌有些放心了,他想还是赶快按照父亲的说法做吧。

第二天一早,白歌向中队请了假,带着战歌坐上中队的吉普车,一路奔驰来到军区总医院。

战歌被白歌牵着走进总医院住院部大楼的时候分外引人注目。此时的战歌长得又高又壮,昂着脑袋,皮毛油光水滑,结实的身躯上没有一丝赘肉,它吐着长长的红舌头,紧紧跟在白歌身旁。

几个小护士看到威风凛凛的战歌,瞪大了双眼,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几个值勤的陆军哨兵跑过来,拦住白歌,死活不让他进去。无奈之下白歌给母亲打了电话,曲慈急匆匆地下楼,看到白歌还在和哨兵们僵持。

她连忙上前和哨兵解释,哨兵们一看是外科的曲主任,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师级干部,也不好多说什么,扔下句“既然有曲主任担着责任,我们当然没意见”的话纷纷散去。

曲慈也埋怨着儿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还带着警犬,医院是禁止动物入内的,你这不是让我带头违反规定吗?白歌连连认错,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老妈您要有事情您就忙去吧,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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