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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秘密(出版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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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洛桑的意料,第二天上午十点,扎西、德吉等准时出现在夏宴上,两伙人彼此挑衅地走进了帐篷里。扎西、洛桑,还有龙色、丹增两个贵族少爷落座牌桌前。占堆、格勒和卓嘎和众人围在一旁看热闹,德吉则坐在远处的卡垫上望着这边,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女仆央卓给洛桑捧来一碗青稞酒,洛桑喝了一口,环视左右,拿起骰子调风。他很利落地把牌码成一排,啪的一下放到位,然后仰头逼视着扎西。扎西也不示弱,对视洛桑,将牌码好。
  一个回合下来,扎西输了。他把一摞银圆扔了出去,然后叫道:“再来!我还就不信了!”
  洛桑当着众人讥讽他:“是菩萨还是妖怪,我一定要打出你的原形!”
  四个人又开始洗牌、码牌、抓牌、出牌,一圈下来,扎西输得很惨,他桌边的银圆所剩无几。洛桑挑衅的目光,盯着扎西:“没想到,我洛桑群培在你面前也能赢钱。德勒少爷,走了一趟印度连麻将都不会打啦?你中魔了吧?”
  扎西却笑着说:“这才一圈,早着呢。”
  洛桑不屑地说:“一看你就是个生瓜蛋子,手上没准,全是嘴皮子功夫!德勒府少奶奶肯替你出银子是吧?好啊,把她的银袋子打穿了,我们再看看你底下是什么货色。”
  德吉沉不住气,从卡垫上起身,要冲过去。格勒拦住她,小声地说:“阿佳啦,姐夫应付得了。”
  果然,扎西这边发威了,他向在场围观的贵族们扬言:“有人想霸占德勒府,想把黑的说成白的,但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大家说对吗?”
  洛桑质问:“你什么意思?”
  扎西指着上下家,问道:“他们是谁?丹增少爷,你的表弟,这位,龙色少爷是你大哥的小舅子。你们三家是亲戚,这个局,三对一,恶虎也难抵群狼,你们干脆去我府上明抢算了!”
  众人觉得扎西说得有道理,开始议论纷纷。洛桑看了看扎西手边的银子,自信地说:“那好,换人。你让德吉上桌,我让你们心服口服!”
  扎西摇头:“男爷们儿的事儿,拉上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他一扬手把一张牌抛了出去。麻将牌朝格勒飞去,格勒一伸手接住。他笑着说:“姐夫,你这是在点我的将啊。”
  扎西问道:“格勒,你不怕得罪仁钦府吧?”
  格勒来到桌前,心平气和地说:“仁钦少爷,该闹腾也闹腾够了,我看今天大伙就散了吧。见好就收,到此为止吧。”
  洛桑不依不饶:“我在乎桌子上这点银圆吗?我要给大伙一个交代。土登格勒,他是不是你姐夫,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告诉你吧,不达目的,我誓不罢休。”
  格勒见状,只好拍了拍牌桌上的丹增少爷,让他让出位置,自己顺势坐到了扎西的对家。新的一局又开始了,打牌,扔骰子,牌桌上的四个人神情紧张,都不轻松。格勒扫了一眼自己的下家,心中有数,扔牌出来:“二饼。”
  龙色少爷伸手拿牌:“吃了。”他回手把多余的一饼打了出来。
  扎西把牌推倒:“和了。”
  接下来的每一局,格勒都拆自己的牌面,给扎西供牌。扎西不断地和牌,他手边的银圆,越堆越高。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惊动了周围帐篷里的人,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旺秋站在德吉的边上,两个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仁钦府的仆人见势不好,偷偷地溜了出去,直奔主宾大帐。仁钦正在里面歇息,见仆人急匆匆地进来,他问道:“怎么样?”
  仆人汇报:“少爷带的银圆输光了,其美杰布反败为胜。”
  仁钦起身,来到帐篷门口张望。对面的花帐篷围得人山人海,不时地起着哄。仁钦正在思忖之际,从他身后飞进来一个纸团,落在了他的面前。仁钦一惊,回头观看,帐篷布被风刮起了一条缝隙,却不见人影。仁钦捡起纸团,展开来看,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仁钦把字条凑近酥油灯,烧了。
  扎西不断地赢牌,打骰子,收银圆。洛桑有些急赤白脸了。观战的人也兴奋起来,现场更火爆了。
  龙色少爷打出一张牌:“幺鸡。”扎西应了一声:“和了。”
  一直站在边上观战的龙色家老太太怒了,她伸手揪龙色的耳朵:“玩麻将是为了讨个乐呵,哪有一把输了半个庄园的,你跑拉萨来赌命啊!”
  龙色大叫:“阿妈啦,耳朵,耳朵。”
  “你把我也押上算了,回家去!给我丢人现眼!”
  龙色很尴尬,顺势跟着老太太下了麻将桌,溜溜地走了。众人一顿哄笑。
  洛桑也起身,假模假样地说:“现在三缺一,没法玩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是菩萨还是妖怪,你跟大伙说个明白。”扎西说道。
  洛桑见扎西竟然挑衅,他不服气地说:“你以为我要走?”
  “我以为你要回仁钦府取银子,对吧?”
  “对,没银子怎么玩啊。”
  “不用银子,立字据。拉萨城里关于我的谣言是谁张布的?不能说完就完了,今天得有个了结。”
  洛桑红眼了:“立字据?我洛桑还没认输呢。再来,就是打上三天三夜,我也要奉陪到底!”
  在场的人正要起哄,忽然见仁钦噶伦进来,大家安静了,闪出一条道来。仁钦冲着洛桑训斥:“是输啦?还是输不起啦?”
  洛桑尴尬,起身问道:“爸啦,您怎么过来啦?”
  仁钦环视了一下现场,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格勒上前打圆场:“仁钦老爷,贵府的少爷和我姐夫较上劲儿了,这么下去,你们两家的仇怨就像羊毛捻的线瘩疙,更说不清,扯不断啦。♀”
  仁钦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洛桑赶紧跟了出去。
  扎西也起身离桌,气冲冲地出了帐篷,德吉追了上来,问道:“我们就这么走啦?”扎西忍着兴奋,小声地说:“借坡下驴,再不走,我就跟驴一起滚沟里去了。”
  德吉忍着笑:“今天,便宜那小子了。”
  “你还不解气?赢了他一大堆银圆,够买半个庄园的了。”
  “你今天立了大功。”
  扎西停住脚步,见四周没人叮嘱德吉:“告诉旺秋,把赢来的银圆,给格勒送去,我们一块都不留。”
  德吉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二妹夫会出手帮你?”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他大姨子。”
  扎西心里明白,今天自己走了一步险棋,他打麻将的水准与其美杰布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想一夜之间缩小这种差距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贵人相助,他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他自然就想到了土登格勒。
  仁钦和洛桑气哼哼地回到府上,葱美迎了上去,接过仁钦的帽子,让女奴上前给仁钦脱官服,换上便服。洛桑不服气,骂骂咧咧地说:“土登格勒,都是这个土登格勒跑出来搅局,坏了我的好事儿。”
  仁钦责怪地说:“你啊,明知麻将桌上打不出个结果,还不见好就收。”
  “我咽不下这口气。”
  “义气用事!土登格勒是德吉的妹夫,你早就应该想到。”
  “龙色少爷还是大哥的小舅子呢。那手臭的……”
  葱美一听,脸色一沉,说道:“你自己没本事,怪得着我弟弟吗?”说完,她把手上的东西往卡垫上一摔,转身走了。
  仁钦望着葱美的背影,冲洛桑发火:“你嫂子说得对,你自己不成事,拖泥带水,总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是你最大的毛病!”
  洛桑嘟囔:“这个其美杰布打麻将不在行,他手法生疏,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
  仁钦火了:“还敢狡辩!在场的人要看假其美杰布的证据,你揭出来了吗?他手法生疏还赢了你几百块银圆,要是手法稔熟,那还了得!……我们仁钦府已经成了夏宴上的笑柄!”
  洛桑挨了训,不吭声了。仁钦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胸有成竹地说:“等着吧,明天,我自有办法。……洛桑,出去吧。”
  洛桑郁闷地从楼里出来,一眼看到了背着孩子,手里还端着青稞酒坛子的央卓。他发邪火:“你,过来,今天是不是你给我倒的酒?”
  央卓吓得要命,低头称是。洛桑看着她的脸,骂道:“丧气,一脸丧气相。”他端起央卓手上的青稞酒泼到她的脸上,接着骂道:“你酿的什么狗屁酒!喝得我犯恶心,头晕目眩的,打麻将能不输吗?”
  央卓委屈,怯生生地说:“夏宴上是郭察老爷家的酒,不是我酿的。”
  洛桑火了:“还敢顶嘴,我打死你!”他开始打央卓。央卓的女儿吓得哭了起来。洛桑更烦了:“小崽子,吵死人,再哭,我摔死你!”
  央卓吓得跪地求饶:“少爷,你饶了我吧。”
  管家引着龙色少爷走过来,他见状,劝洛桑:“二少爷,息怒,别让下贱的奴才坏了您的心情。”
  洛桑一脸的不痛快,问道:“你怎么来啦?”
  “我今天跟着你可输了不少钱。我们不是说好了,赢了归我,输了你给我出吗?”
  “你打得那么臭,还好意思来要钱。”
  “唉,二少爷,我昨天就提醒过你,其美杰布是拉萨城里数得着的麻将好手,你偏说人家是假的。”
  “我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要不然,他开始怎么会输得稀里哗啦。”
  “刚开局,那叫输吗,那是诱敌深入,我们是上了他的当。二少爷,我从山南来一趟也没带多少钱,全输光了,我阿妈啦还骂我呢,吓得我都不敢回公馆。”
  “要钱,没有。”
  “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怎么那么烦人啊?我再说一遍,要钱,没有!你若实在要,把那几个晦气的奴仆领走吧。这有两个,那屋子里还有五个,刚买的,都给你!”
  “这能值几个钱……这么小点儿孩子,也算一个?”
  “爱要不要。管家,这几个新来的,晦气。我看着就烦,让他领走,统统领走!”说完,洛桑气哼哼地走了。
  龙色气得没办法,嚷嚷:“你怎么耍无赖啊?”管家过来劝他:“我说舅爷,二少爷气不顺,您就别惹他了,奴仆你快领走吧,要不然,这都没了。”
  龙色无奈,跺脚说:“洛桑,我算认识你了。管家,你把他们的人身契拿给我。我现在就领走。”
  央卓傻了,站着没动。龙色瞪着她说:“走吧,你归我了。亏死我了!”
  傍晚时分,刚珠和郊区庄园的七八名奴仆下地回来,他们进了院子,把手上的农具放到一旁。一名先进灶房的奴仆,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狂呼:“出事儿啦,出事儿啦。”
  众人吓了一跳,刚珠忙问:“怎么啦?”
  奴仆指了指灶房说:“你快去看看吧,出事儿啦。”刚珠等人冲进灶房,眼前的一幕把他们吓着了。两个做饭的女奴罩着糌粑袋子,被绑在柱子上。刚珠冲上前去,把袋子拽下来,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啦?谁干的?”
  女奴哭哭啼啼地说:“我们正熬茶呢,突然闯进来两个人,就把我们捆在这儿啦……”
  “什么人?他们长什么样?”
  “不知道,还没等看清,就被罩在了糌粑袋子里。”
  喂狗的奴仆从外面跑进来,哭丧着脸说:“管家老爷,不好了……我活不成了……”
  刚珠吼他:“又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喂狗的奴仆,指着院子里说:“藏獒,少爷那藏獒……丢了。”
  刚珠一愣,说了一声:“不好!”他冲出灶房,朝拉萨城里跑去。
  旺秋正在德勒府的院子里晃悠,他见刚珠急匆匆地跑来,上前拦住他:“慌慌张张的,屁股后头有鬼追你啊?”
  刚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管家老爷,不好了……”
  “净说些丧气话,什么事儿不好啦?”
  “少爷的藏獒被人偷了。”
  旺秋闻听,生气地举鞭子抽他:“屁大点儿个小事儿,你也跑来烦主子。”
  刚珠解释说:“那……那藏獒,是少爷的稀罕物。”
  “再稀罕也是个畜生。我知道了,赶哪天少奶奶高兴,我跟她说,你回去吧。”
  刚珠刚要走,德吉出现在台阶上,她问道:“刚珠,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旺秋马上禀报:“那条狗丢了。少奶奶,您甭操心了,明天我到庄园去看看,带人到附近找找。”
  “藏獒丢啦?不就是一条狗嘛,别对他们凶巴巴的。”
  扎西也出来了,他听到了旺秋的话,警觉地问:“什么丢啦?”
  德吉应了一句:“郊外庄园的那条狗。”
  扎西一惊:“那条藏獒?”他一拍脑门,大呼:“坏了!”
  德吉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扭脸问扎西:“你觉得……是仁钦他们把狗偷啦?”
  扎西懊恼地说:“一定是,一定是!”
  那条被掠走的藏獒此时正在仁钦府的院子里,仁钦、洛桑、尼玛市政长官和几名官员正围着它看,藏獒不认识他们,狂吠不止。仁钦踌躇满志地说:“拉萨城里有头有脸的贵族都认识这条狗,它不是救过其美杰布的命吗?”
  尼玛大人附和地说:“没错,为这事儿其美杰布还宴客三天,专门请喇嘛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无敌大将军,那天我们都去了。”
  “明天就让这头无敌大将军认认它的主子!”
  洛桑幸灾乐祸地说:“这个假其美杰布能瞒得过人,他瞒不过狗!爸啦,您可真是我爹,您怎么想起这么一招?”
  仁钦哈哈大笑:“不是我想起来的,是神助我也!”
  旺秋随扎西和德吉回到客厅,他捶胸顿足,懊悔地说:“少奶奶,我真后悔,当时没把那条狗杀了,留下这个祸乱的根苗。”
  “你就安静会儿吧,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德吉说。
  “现在去杀它也不晚啊。藏獒肯定在仁钦府呢,它认识我,不会乱咬。我偷偷地摸进去,把它毒死……”
  扎西摇头,说道:“你太低估他们了,仁钦府早就戒备森严了,你能进得去?再说,他们会把藏獒藏在仁钦府吗?……看来,是祸躲不过啦!”
  这时,院外传来狗的吼叫声。屋里的人顿时紧张起来,德吉吩咐:“旺秋,你先去看看。”
  旺秋答应着,出去了。扎西来到窗前,朝下望去。只见仆人正带着一个信差进来,旺秋迎上去,跟他说着什么,信差走了。一会儿,旺秋带着一封帖子回来。
  德吉问道:“什么情况?”
  旺秋禀报:“是市政衙门的尼玛大人给我们下的帖子。送帖子的人说,城外有一条藏獒四处乱跑,险些伤到人,市政衙门派人把它逮着了,应该就是我们府上的无敌大将军,他请少爷明天去验狗。”
  扎西有些意外:“怎么是……尼玛大人?”
  德吉舒了一口气说:“不是仁钦就好。旺秋,不用等到明天,你现在就去把狗领回来吧。”
  “旺秋,别去了。这帖子上点名让我去,我不去,你肯定领不回来。”扎西说道。
  “为什么?”德吉不解地问。
  “我们的藏獒明明是被盗,帖子上却说在城外捡的,这不是在说谎吗?这帖子明明是仁钦借尼玛大人的手送来的。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今天仁钦老爷一直没露面,这不正常。原来他在谋划下一场阴谋。仁钦以市政衙门的名义请我去验狗,我不去,一是坏了礼节,二是藐视尼玛大人。这个罪名,我们可担当不起。”
  “你去了,那条藏獒可不认你。你要碰它,它非把你撕碎了不可!”
  扎西真为难了,绝望地说:“我跟人斗智斗勇,比聪明,拼胆量,可我跟狗,还是条藏獒,我拼什么啊?明天这一劫,我算是过不去了!拉萨所有的贵族都会知道其美杰布被自己的狗吓住了,这太荒唐了。”
  扎西回到佛堂,坐在佛龛前念经,桌子上的酥油灯在风中摇曳,飘忽不定。他仰头望着凶神恶煞般的大威德金刚,知道大势已去。他起身拿出双面佛的石刻看了又看,耳边响起多吉林活佛的话:“臭小子,你啊,要变成另一个人,还会救活很多遭受磨难的人。”扎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把英文版的《三民主义》和一本英文版《雪莱诗集》、一本《乌托邦》放在包裹里。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少奶奶,看来我帮不了你了。”
  德吉在卧室里心神不定地踱步,她的手不停地绞着一串念珠。旺秋站在一旁,无计可施。德吉捻着念珠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地断了,珠子撒了一地。德吉吃惊,说道:“这……这是不祥之兆啊。”
  旺秋叹息,凑近说:“少奶奶,我们走吧。”
  “你说什么?”
  “是祸躲不过!藏獒认主人,这是天性,扎西喇嘛再抖机灵,少爷的藏獒也不会把他当主人啊。少奶奶,与其在拉萨整天提心吊胆,我们还不如一走了之。”
  “走,往哪儿走?”
  “我已经给您备好了后路。”
  德吉意外,看着旺秋。
  “少奶奶,我背着您把一部分家产变卖成银圆,通过英国人的邮政局已经汇到印度了,存在德勒家商队的账户里,这些钱足够我们在印度花一辈子的。”旺秋小心翼翼地说。
  “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德吉责问。
  “奴才该死,我是想替您分忧。”
  德吉警告他说:“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今后,凡事你不许擅自做主……出去吧。”
  旺秋站着不走,哀求地说:“请少奶奶体恤奴才的一片苦心。”
  德吉厉声地说:“你是把我当傻子,出去!”旺秋见德吉真的火了,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德吉绝望了,她从梳妆桌上拿起那柄银手镜,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孤独无助的面孔。睹物思人,更加伤心。德吉拉开抽屉,掏出一把精致的英国手枪。她看了又看,打定主意,开始安静地装子弹,一粒,两粒……窗外传来强巴和兰泽的声音,他们正在院子里玩。德吉来到窗前,看到楼下天真无邪的女儿,她心都快碎了。
  院子里,强巴追着兰泽说:“小姐,天晚了,该睡觉了,回去吧。”
  兰泽跑着,任性地说:“不嘛,我跟你捉迷藏,我闭上眼睛,你快躲起来。”
  强巴哄她:“小姐,回去睡吧,要玩,明天我再陪你玩。”
  德吉走了过来,她说道:“她想玩,就让她玩吧,今晚玩个痛快。”兰泽闻听,开心地跑过来,抱着德吉的大腿说:“阿妈啦,您和我捉迷藏好吗?”
  德吉强装笑脸:“好啊,阿妈啦闭上眼睛,你藏起来。”
  兰泽看德吉在院子中间闭上了眼睛,她迅速跑开了。
  “藏好了吗?兰泽,藏好了吗……”德吉说着说着,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泪流满面,语气哽咽。
  扎西穿着喇嘛服,背着包从楼里出来,他看到德吉背身站在院子里,闪身躲在柱子后面。突然身后传来兰泽的声音:“爸啦,您要去哪儿啊?”
  扎西吓了一跳,赶紧现身,掩饰地说:“不去哪儿。”
  德吉闻听,睁开了眼睛,虽然背对着扎西,但她明白了。扎西急中生智,拉起僧袍,对兰泽说:“来,这里,快躲起来。”兰泽钻进了扎西的僧袍里,然后喊了一声:“藏好了。”
  德吉像煞有介事地在院子里东找西找,最后来到了扎西身边问道:“你看到兰泽了吗?”
  扎西故意大声地说:“没有。”
  德吉返身走开了,兰泽忍不住叫了一声:“喵……”
  德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兰泽从僧袍下钻出来,看到德吉泪流满面,不解地问:“阿妈啦,您怎么哭啦?”
  “没事儿。阿妈啦眯了眼睛……强巴,你带兰泽去睡觉吧。”
  强巴带着兰泽走了。
  扎西不好意思地来到德吉的面前,尴尬地说:“少奶奶,我刚才到你房间外,想跟你道别来着。”
  德吉平静地问:“你要走?”
  “我……念经还行,你家那藏獒,它也不听啊。明天我要是被咬死……死我不怕,我怕给你惹祸啊。”
  “你走吧,我不拦你。”
  “你让我走啦?”
  德吉打量扎西,看着他身上简单的行囊,说道:“别空手走,府上有看上眼的物件,你就带上吧。”
  扎西摆手说:“不……不用,我一个云游僧,什么都不需要。”
  德吉从腰间解下一块绿松石的佩玉,走近他说:“这是我从日喀则娘家带来的,是大清皇帝赐给我祖上的,一直给我带来好运气。你帮了我这么长时间,无以报答,把它戴上吧。”说完,把佩玉塞到扎西手上,转身即走。扎西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德吉走出几步,又停住脚,背对着扎西说:“你快走吧,连夜出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免得明天他们把你逮回来。”说完,她进了主楼。
  扎西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绿松石的佩玉,自嘲地说:“扎西,你就这么溜啦?真不爷们儿。这……无功不受禄,这佩玉是皇帝赐的,挺值钱的……你堂堂七尺雪域汉子,被一条狗给吓跑了,这要传出去多丢人哪……不就一条狗嘛,凭我的修行,还对付不了一条狗。”他给自己打足了气,耷拉着脑袋回了主楼。
  扎西回到佛堂,躺在卡垫上翻来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被藏獒追得四处乱窜,他东躲拉萨,最后,藏獒把他逼到了山脚。突然,藏獒变成了凶神恶煞,朝他扑来。扎西从梦中惊醒,他满头是汗,惊恐万状。他干脆起身,来到酥油灯前,拿过经书,开始念经,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平静下来。
  他一边翻经书一边念着,经书偶有画页翻过,扎西的目光停在欢喜佛上。他灵光一现,欣喜若狂地把经书往边上一推,“有了,有了!”他冲出门去。扎西一路小跑来到了下房,刚珠头枕着靴子,正在破藏被下睡着。扎西叫道:“刚珠,醒醒,刚珠。”他见刚珠睡死过去,干脆把他从藏被下拽了出来。
  刚珠吓得一激灵,问道:“谁啊?……少爷,什么事儿?”
  “别问了,你跟我来。”扎西说完,率先走了。刚珠拎着靴子,边走边往脚上套,跟着扎西出了下房。
  土登格勒和土登占堆准备要出门,女仆们正忙着给他们穿衣服。身着警察制服的帕甲跑了进来,行过礼后,才说:“大人,市政长官尼玛老爷请您今天去市政衙门。”
  格勒一愣,问道:“这周连噶厦政府都放假耍林卡,让我去市政衙门有什么公干?”
  “昨天半夜不知从哪儿牵来了一条藏獒,说是德勒府丢的,今天让他们去领。”帕甲答道。
  “你们市政衙门净这些羊骨头渣子碎事儿,逮到条狗也用得着如本大人?是谁家给谁送回去不就完了。”占堆不耐烦地说。
  格勒琢磨着,突然问:“尼玛老爷还通知谁啦?”
  帕甲回忆着,含糊其辞地说:“好像……确实通知了几位大人,具体是谁,小的不知道。”
  格勒把已经穿好的衣服,又扒了下来,扔给仆人。他坐到卡垫上吩咐:“帕甲,你回去告诉尼玛大人,说我昨天在夏宴上喝多了,还醉着呢。……你回去留点儿神,有什么情况马上来告诉我。”
  “啦嗦。”帕甲答应着,走了。
  卓嘎打扮停当,穿着盛妆出来,见格勒脱了外衣,坐那儿不动,催促说:“再不走来不及了,二老公,你磨蹭什么呢。”
  “算了,今天哪儿都别去了!”
  “我跟几位夫人约好了打麻将,昨天洛桑闹腾得我们没玩成,我今天多带点儿钱,好好打几圈。”
  格勒突然火了,吼道:“我说不去就不去!”
  “二弟,怎么啦,发这么大火?”占堆不解地问。
  “我……心里难受,好像要生病。”
  卓嘎闻听,紧张地凑上前问:“二老公,你哪儿不舒服?”
  “心里,慌慌的。”
  “管家,赶紧叫人去把藏医请来。”
  格勒摆手:“不用了。卓嘎,你要想去玩,等到下午,我陪你们一块去。”
  市政衙门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那头藏獒锁在一角。偶尔有衙役走过,它就吼上两声。衙门口也很冷清,墙边的背阴处停着两顶轿子,轿夫们正坐在地上玩骰子。扎西、德吉骑着马,在旺秋和四名仆人的簇拥下走来,他们在衙门口下了马。旺秋上前拍门。扎西朝那两顶轿子望去,其中一顶的轿帘轻轻挑起,坐在里面的竟然是刚珠。刚珠冲扎西点了点头,扎西会意。
  此时,仁钦、洛桑、尼玛大人和另外几名官员正躲在市政衙门的屋子里,观察院子里的动静。帕甲也在其中,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听到敲门声,撩开窗纱朝院子里望去,看见扎西一行走了进来。
  尼玛恭敬地说:“仁钦大人,我出去招呼他们,您稍候。”仁钦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洛桑得意地说:“今天这个假其美杰布死到临头了。他能瞒过人的眼睛,瞒不过狗的眼睛!”
  胖官员奉承地说:“大人的手段出其不意,高明啊。”
  仁钦并无傲慢之色,冷峻观察着窗外。他看见尼玛陪着扎西走向藏獒。
  尼玛热情地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德勒少爷的那条宝贝藏獒。”
  藏獒一见来了生人,冲着他们狂吼起来。扎西假模假样地打量着它说:“确实是我那头藏獒,昨天被人偷了,不承想被尼玛大人逮住了。大人,盗狗贼抓到了吗?”
  尼玛尴尬地笑着说:“没见到盗狗贼,只看见它在街上乱跑,这狗名贵,特别扎眼。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逮住。德勒少爷,狗既然是你的,就把它领走吧。”
  扎西看着狂叫的藏獒,说道:“这畜生,想我啦,跟我打招呼呢。旺秋,你去把它牵过来。”旺秋答应着,过去把狗链子解下来。结果藏獒愤怒一冲,把旺秋拽了一个大跟头,挣脱出去,冲着扎西和尼玛就冲了过来。尼玛吓坏了,闪身就跑,钻进了屋子。
  德吉见状,上去拦它,吆喝着:“过去,过去!站住!”藏獒根本不听吆喝,德吉见状,掏出手枪。扎西见德吉掏枪,吓了一跳,他伸手把枪按住。扎西一声口哨,从他身后突然又蹿出一条藏獒,牵藏獒的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喇嘛。两只藏獒正面相遇,它们敌视地互相闻着,最后,竟耳鬓厮磨起来。
  仁钦、洛桑等透过窗纱,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情景,他们感到异常奇怪。“怎么又来了一条藏獒?”仁钦纳闷地问。“唉,怎么回事儿?我出去看看。”尼玛也晕了。他跑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朝外面观望。
  院子里的两头藏獒异常亲昵地玩耍着。德勒府的藏獒往那只藏獒身上骑,想要交配。扎西笑了,德吉和旺秋有些发蒙。尼玛、帕甲和屋子里的官员们都出来了,他们也凑过来围观。
  喇嘛一边唤狗,一边往院子外面跑去。母藏獒听到召唤,扭头便跑,公藏獒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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