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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汝梅解读金瓶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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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狮子猫,用红绢裹着肉投给它吃,久之,猫养成了见到红色的物件就扑过去挝而食之的习惯。一日,官哥儿穿上红缎衫,在炕上玩耍,雪狮子只当是平时喂它的肉食,猛扑上去,抓破了身子,吓得孩子惊风抽搐而死。孩子一死,李瓶儿又怎么能活下去呢?她又伤心,又生气,不久得重症也死了。封建的伦理观、传宗接代的思想在当时的人们心中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不然,潘金莲是与瓶儿争宠,她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手段,甚至害死李瓶儿本人,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加害官哥儿呢?因为瓶儿之专宠是母以子贵,孩子一死,西门庆对瓶儿之宠就会少了一半,瓶儿对潘金莲就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了。另外,孩子是李瓶儿的心肝,孩子一死,瓶儿也会伤心而死,这岂不是起到了一箭双雕的作用吗?瓶儿因官哥儿之生而得宠,又因其亡而亡。封建社会中妇女的地位,一半靠丈夫宠爱,一半靠儿子支撑,没有了儿子的支撑,就没有了丈夫的宠爱,瓶儿又怎能活下去呢?可见,是封建的子嗣观害了瓶儿。从瓶儿身上反映了明代的宗教思想,儒、释、道教都吸收了因果报应说。东吴弄珠客在《金瓶梅序》中说:“瓶儿以孽死。”这说明瓶儿之死体现了作者因果报应的思想。作者对李瓶儿虽有许多同情,但认为她的死是作恶的应得。李瓶儿为花子虚妻时,就与西门庆通奸,一心思嫁西门庆,子虚得病,她不给好好治,使子虚病死。作者认为,这是瓶儿犯下的罪孽,以后应受到报应。按张竹坡评点《金瓶梅》,认为:“官哥儿,非西门之子也,亦非子虚之子,并非竹山之子也。然则谁氏之子?曰:鬼胎。何以知之?观其写狮子街,靠乔皇亲花园,夜夜有狐狸,托名与瓶儿交,而竹山云‘夜与鬼交’则知其为鬼胎也。观后文官哥临死,瓶儿梦子虚云‘我如今去告你’,是官哥即子虚之灵爽无疑,则其为鬼胎益信矣。……是子虚之孽,乘乔皇亲园鬼魅之因,已胎于内。而必待算至瓶儿进门日起,合成十月,一日不多不少,此所以为孽也。不然岂知如是之巧哉?盖去年八月二十娶瓶儿,隔三日方入瓶儿房中,今年六月二十三日生官哥,岂非一日不多乎?吾故曰:孽也,未有如是之巧者也。”官哥儿死后,瓶儿又梦见花子虚来缠她。西门庆在瓶儿生病时请了潘道士来,借潘道士之口说出瓶儿是“为宿世冤恩诉于
阴曹”,“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李瓶儿死后,西门庆梦见瓶儿托梦于他,“我被那厮(花子虚)告了一状,把我监在狱中”。子虚幻化成官哥儿来折磨瓶儿,官哥儿经常生病,最后死去,使李瓶儿伤心而死,官哥儿死后,子虚之魂又把瓶儿缠死。作者认为瓶儿是因为作恶得到报应而死,体现了作者因果报应的宿命论思想。反映了明代社会人们的宗教信仰,及当时宗教在市民阶层中盛行的情况,反映了市民心理及市民生活的另一面。瓶儿之死,与作者这种因果报应的宿命论观点密切相连。李瓶儿的名字被放在《金瓶梅》书名中,可见其在书中地位的重要了,其名字“瓶儿”有其特殊寓意。张竹坡云:“瓶罄喻骨髓暗枯,瓶梅又喻衰枯在即。”所以说瓶儿之生死喻示了西门庆家庭的兴衰。瓶儿初嫁到西门庆家时,西门庆刚刚脱祸,西门一家开始有新的转机,家道呈兴起、上升之势。瓶儿生子与西门庆加官几乎是同时、双喜临门,西门之家道由此而大盛。官哥满月,西门庆大摆宴席,盛况之空前,是西门家热极之时。瓶儿死时,丧礼办得很宏大,但表面虽热闹,实际已暗藏冷局,所谓物极必反,从此西门家道日渐衰落。由此,瓶儿在书中地位可明见矣。(与姜学君合作)
吴月娘惨淡经营的一生
《金瓶梅》一出,意见纷争便起。谁解其中味?许多人想成为笑笑生的知己,但是否真有一个,并不能确定,对于一部伟大作品来说,这并不是奇怪的现象。正因为其伟大,它便有了永久的意义,各个不同时代各个不同的人都可以从中得到观照他自己的思想。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从《金瓶梅》中考察一下它关于人生问题的见解也就没什么不合适。兰陵笑笑生对于人情世态体察是极其深切的,眼光是非常高远的。在这第一奇书中,他对中国人的人生,特别是中国女性的人生进行了比较高的意义上的思考。对中国女性的人生的思考包含在《金瓶梅》中各个不同阶层、各个不同地位的女性形象上,最为集中的思想则体现在几个主要女性身上:潘金莲、李瓶儿、春梅、吴月娘。潘金莲的一生是荡妇与尤物的一生。她的出身与经历极尽悲惨。没有地位、没有财产、幼遭凌辱,此后又在男权的漩涡之中几经辗转流离,始终改变不了一个特殊娼妓与玩物的本质。她只能用风情、用心计争取其向往的一切,这养成了她极其淫荡、极其无耻、极其残忍的个性。环境与经历与其个性合流把她造成了一个破坏体,她破坏了社会固有秩序、破坏了正常的人际,也最终破坏了她自己。李瓶儿则更多地体现出爱情在功利社会中的遭遇。西门庆与其妻妾之间除了淫欲和欺哄之外还多少有些相知相爱成分的只有李瓶儿。但这仅有的爱情在功利的世界之中又染上了过多的败坏之气。西门庆不过是李瓶儿太过于有限的视界之内的强者,为此引起了她义无反顾的爱慕;西门庆毫无疑问对李瓶儿的家产有着更大兴趣。李瓶儿尸骨未寒,西门庆就与如意儿淫乱,这恰表明了仅有的爱情也是极其有限的。春梅的一生正表明了女性作为男权社会的附属物随着男人的沉浮而沉浮——女性命运的无常。她本是吴月娘手下一个十六两银子买来的普通小丫头,因为偶然的机会被派给了潘金莲受到了西门庆的青睐,从此倍受宠爱。西门庆死后,由于协同潘金莲与陈敬济通奸被卖了出去,又是偶然的机遇做了守备太太,从此又大出风头,享尽荣华,最后竟淫暴而死。而吴月娘则是为婚姻、为家庭乃至为超婚姻、超家庭的一生。在她的形象上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其他女性的气象。如果说,金、瓶、梅是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极尽描写,体现作者人生观的话,那么在吴月娘的身上则加上了作者许多的理想成分。前三个人的孽死表明了作者的否定态度,也表明了那些女性在社会生存中的实际命运。吴月娘的寿终正寝则表明了作者对于此种人生的肯定,也表明了当时中国社会对于女性生存与发展所能容许的范围。这样,就可以看出,吴月娘形象的内涵要复杂丰富得多。她不仅是当时社会的一种生存类型,也是作者理想某些部分的寄托。吴月娘出身于一个下级官僚家庭,正常地成长、接受了正常的观念。但因为进了一个完全非观念的家庭,命运中便出现了许多微妙与复杂之处。她不能令西门庆满意。
这在吴月娘没有正式出场之前在西门庆的口中就表现出来。这是一个受正统观念教育、不仅关心淫欲、而且关心家庭伦常的女性与一个淫棍当然的冲突。在这样的冲突里,吴月娘把自己的大部分交给了婚姻、交给了家庭。这表现在她的克己与避嫌上。她并不像当时社会许多家庭的正妻是因为人老珠黄受到冷落,她与其他妻妾一样正当青春年少。她不是没有欲望,也不是没有能力更多地占住丈夫,但她多次把西门庆赶到其他妻妾房中,不与人争风吃醋。她对于家庭人际的当然与已然了然于心,为了维护家庭的运转做出了让步。凭着她正妻的主子地位,妻妾与奴才们许多纠葛她本有干涉的权力,但她因为知晓内中利害大多远而避之。维护之间她不仅成了一个维护者,也成了某种程度的旁观者,她的木讷和念经不单是她作为维护者理家才能的缺欠,也是作为旁观者感受着大家庭不可避免地由盛及衰的无力。但是,在这样的隐忍生活中她还是培养了独立支撑的能力。西门庆死后,妻妾、奴才与帮闲无论当初是得宠还是受压,此时都各怀私利作鸟兽散了,西门家能够继续支撑下来,也就缘于她在这种生活中培养起的惨淡经营的才能。当然,吴月娘性格中不只是这单一的方面,她是复杂的,她的克己不单是给人让位,也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敬。西门总是敬她三分,在这份敬中也得到了部分回报。在一味的让、忍中,她并非不藏私心,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她更懂得如何在这复杂的家庭中谋私和确保自己的地位。为了生孩子,她背地里与王、薛二姑子做交易,可谓用心良苦。在为李瓶儿之事与西门庆造成嫌怨之后,她用祷告换回西门庆的理解也是绝妙的一场。事后快嘴的潘金莲骂她虚伪、对神佛祷告为何用高声?一语道破天机。在吴月娘的形象中,作者的寄寓也是很明显的。好人好报的观念在许多细节上都有体现。梵僧给西门庆春药,他最先在吴月娘处用;吴月娘吃了保胎药,西门庆恰巧来到房中,而在潘金莲吃药时却出了差错。这样的细节不一而足,这可以说是作者在其作品中对他塑造的唯一一个还算是“好人”的形象有意给予的报偿。这细节之中表达了作者的愿望,有些地方反而使人物显得虚伪。但虚伪也罢,加在吴月娘身上也并不失真,这恰好也表明了处于吴月娘地位的女性为人的辛酸与苦楚。可以这样说,《金瓶梅》对于金、瓶、梅的成功塑造表明了作者对于女性生活的深切体察,对吴月娘形象的成功塑造则表明了作者对于整个社会透彻的认识。作者站到了宗教的高度,用菩萨心肠来看整个社会与人生,悲悯之心顿生。在这样的高度俯看社会人生,当然的第一感慨就是无常。在无常的环境如何生存下去?西门庆、金、瓶、梅之流极尽享乐,自以为可以终生享乐,却不想最终暴死,人亡而家破。在吴月娘身上,作者指出了一种宗教意义上的人生出路。吴月娘对淫僧念经而修有所成,她实际上遵循着自己的宗教,守住了自己的心神,克己而与人为善,终能在无常的社会中得到幸免。作者在吴月娘身上的思考是悲观的,这可以从吴月娘由家庭、婚姻而走向神佛的道路中看出。西门庆死后,吴月娘把孤儿和几个寡妇抛在家中,不顾路途遥远到泰山去还愿是脱离家庭的行为。这种明显有悖常理的行为恰表明了对于现实社会的悲观与逃离。百回大书写出了一个社会的无可救药,宗教成了维持一种真意人生的唯一出路。社会与人生充满罪孽,又极其无常。无论是来兴儿的劫财、陈敬济的无赖、殷天锡、王英的见色起淫,这都是吴月娘个人力量无法与之对抗的,而之所以能够幸免于难,只不过是得益于她平日的修行而终获一救。西门庆撒手而去,孝哥儿又终被度化,这都是富于象征意义的。吴月娘脱离了一种类似罪孽人生的纠缠,修成了世俗界的正果。(与李伟娟合作)
秋菊,玉箫、小玉简论(1)
秋菊是潘金莲房里上灶、干粗活的丫头,是西门庆娶进潘金莲时,吴月娘用六两银子买来的。在西门庆家所有的婢仆用人之中,秋菊的遭遇是最苦的,过的是人下人、奴下奴的生活。西门家败落后,她被吴月娘以五两银子卖掉。秋菊和春梅都是潘金莲房里的丫头,但其性格、地位和待遇却大不一样。春梅“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她;秋菊为人浊蠢,不任事体,妇人打的是她”。对秋菊来说,挨打受骂已是家常便饭。而且,不管有没有理由,不管是非曲直,潘金莲都任意拿她泄愤出气。不仅主子打她,就连同样是丫头的春梅也经常打她,而且常常怂恿主子打她,嫌潘金莲打得不狠,像“逗猴似的”,主张叫个小厮狠狠地打她才“惧怕些”。秋菊的受虐待,自然是潘金莲的狠毒所致,但从秋菊这方面看,她也有其不讨主子喜欢之处。所谓“为人浊蠢,不任事体”,正概括了秋菊在主子眼中的形象。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则表现了秋菊与众不同的值得同情或肯定的性格特征。小说第二十八回的红绣鞋风波集中生动地刻画了秋菊的性格。妇人约饭时起来,换睡鞋,寻昨日脚上穿的那一双红鞋,左来右去少一只,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爹扶着娘进来,秋菊抱娘的铺盖来。”妇人叫了秋菊来问。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妇人道:“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莫不我精着脚进来了。”秋菊道:“娘,你穿着鞋,怎的屋里没有?”妇人骂道:“贼奴才,还装憨儿!无故只在这屋里,你替我老实寻是的。”这秋菊三间屋里,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那里讨那只鞋来。妇人道:“端的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连我脚上穿的鞋也不见了,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妇人道:“敢是昏了!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我不知道!”叫春梅:“你跟着这贼奴才,往花园里寻去。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我的鞋来,教她院子里顶
着石头跪着。”这春梅真个押着她,花园到处,并葡萄架根前,寻了一遍儿,那里得来,再有一只也没了……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秋菊道:“好,省恐人家不知。甚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我没曾见娘穿进屋里去,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那个拾了娘的鞋去了?”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哕了去……一面押她到屋里,回妇人说没有鞋。妇人叫采出她院子里跪着。秋菊把脸哭丧下水来说:“等我再往花园里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吧。”秋菊又到花园山子底下的雪洞里去寻,结果在书箱里翻出了西门庆姘妇宋惠莲的一双同样的红绣鞋。潘金莲看了一回,说道:“这鞋不是我的鞋。奴才,快与我跪着去”,春梅拿一块大石头顶在她头上。从以上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出:第一,秋菊地位最低下,生活最悲惨。鞋本来不是她弄丢的,可是潘金莲主仆二人一口咬定是她,而且不容分说,对她滥施淫威,骂她、唾她、“押”着她、打她,让她顶着石头跪着。书中多处描写秋菊挨耳光、挨板子、挨鞭子、挨指甲掐、顶石头下跪,被打得“皮开肉绽”、“脸被掐得稀烂”、“杀猪也似叫”。这哪里是人的生活,简直连牛马也不如!第二,秋菊不像其他丫头那样精灵机敏,她不会献媚取宠,不会说话,不会看主子脸色行事,是个憨直蠢拙的姑娘。在丢鞋风波中,她坚持说潘金莲从花园回屋没有穿鞋,使潘金莲十分难堪;在找到丢失的一只鞋后她问:“怎么跑出娘的三只鞋来?”更惹得潘金莲大怒,说秋菊有意骂她是“三只脚的蟾”。特别是秋菊竟把潘金
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金瓶梅全图·二百八十三》(曹涵美画)
莲恨之入骨的宋惠莲的鞋说成“娘的鞋”,更使潘金莲大为光火。这都表明秋菊的“浊蠢,不任事体”。她天真幼稚,不懂得事情的复杂和人事关系的微妙难测。她发现潘金莲与陈敬济私通后,告诉小玉,而不知道小玉和春梅好,春梅又和潘金莲一条藤,结果遭到一顿毒打。更有甚者,她第二次发现潘陈私通后又告诉小玉,蠢笨懵懂一至于此!第三,她倔强执着,敢于直言,敢于抗争,锲而不舍。在凶悍蛮横的潘金莲面前敢于直言抗争,虽然屡遭毒打也决不屈服。这种倔强执着的性格在告发潘金莲与陈敬济私通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她接连几次告发都没有成功,自己吃了皮肉之苦,又陷于极端的孤立。她两面不是人:潘金莲恨她,吴月娘误解她,骂她是“贼葬弄主子的奴才”,同为婢女的春梅和小玉甘心为虎作伥,站在潘金莲一边。可是秋菊不服气,她不能容忍潘金莲“暗里养女婿”却在人前“假撇清”装正人君子,她要扯掉她的画皮。她也不相信潘金莲的丑行会永远掩盖下去。最后的一次揭发终于让吴月娘看到了潘金莲和陈敬济私通的真凭实据。这也成了潘金莲被卖出西门家的直接原因。秋菊的反抗是自发的,她对自己地位和命运的意识是朦胧的。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有理由赞美她的反抗精神。在西门庆家中的众多婢仆中,多的是对主子的恭顺和谄媚,而绝少与主子作对敢于触其逆鳞的人。对潘金莲的淫乱行为,春梅与之沆瀣一气自不必说,就连小玉也极力掩饰,甚至把秋菊告诉她的话向潘金莲告密。两相比较,可以说,春梅小玉者统是奴才,而秋菊是奴隶。奴才安于自己的命运,奴隶却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玉箫是吴月娘房里的丫头。我们从西门庆挑选她学弹唱,应伯爵夸她长得“水葱儿的一般”,可以看出她是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她在西门家中的地位,比起被西门庆收用并宠爱的春梅来自然不如,但和一般的丫头仆人相比,她是相当得意的。西门庆家每逢节日、盛典,妻妾聚会、出游,玉箫必伴左右,虽然不过是侍从,但也不是每个丫头都能得到的待遇。她意识到她的优越地位,有时也摆些上等奴才的架子,该她干的事她推给别人,主子怪罪下来,别人挨打,她却无事。我们从别的下人对她的恭维也可以看出她在西门庆家的地位和分量。元宵之夜,西门庆伙计贲四的妻子贲四娘子“平昔知道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是西门庆贴身答应得宠的姐儿”,故把她们请去赴宴。到了贲四家,贲四娘子见了,如同天上落下来的一般,迎接进里间屋里。顶槅上点着绣球纱灯,一张桌上整齐肴菜,春盛堆满满的。赶着
春梅叫大姑,迎春叫二姑,玉箫是三姑,兰香是四姑,都见过礼。又请过韩回子娘子来相陪。(第四十六回)从贲娘子请客的动机、刻意的准备以及异乎寻常的迎接和款待可以看出,这四人不是一般的丫头,而是在主子面前能说上话,能施加一定影响的丫头。不然这个小家小户是不会这样肯出血的。看来,与奴下奴的秋菊相比,玉箫可以说是“奴上奴”了。玉箫得到主子的优遇,是由于她对主子的忠实和卖力。这种忠实有时达到令人作呕的地步。她为讨好主子,多次为西门庆与女仆宋惠莲通奸望风。宋惠莲是西门庆男仆来旺的妻子,因为有些姿色,被西门庆看上,两人多次通奸,每次都是玉箫牵线望风。西门庆为了霸占宋惠莲,设毒计陷害来旺。他设计了一个夜间捉贼的圈套,来旺不知是计,出来捉贼,“只见玉箫在厅堂台上站立,大叫:‘一个贼往花园中去了!’来旺径往花园中赶去”,却被一伙人拿住。西门庆买通衙门,把来旺打得半死,递解原籍。在这个陷害事件中,玉箫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看得出,这个圈套她是清楚的,又亲自把来旺引进圈套,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辞其咎的。更可恶的是,西门庆陷害来旺,宋惠莲自缢被救活后,她不仅没有自悔自愧,反而继续为虎作伥,劝宋惠莲就范:“宋大姐,你是个聪明的,赶早恁妙龄之时,一朵花初开,主子爱你,也是缘法相投。你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他去也是去了,你恁烦恼不打紧,一时哭的有好歹,却不亏负了你的性命。常言道:‘我做了一日和尚撞了一日钟’,往后贞节轮不到你头上了。”宋惠莲虽然由于爱慕虚荣和金钱而失身于西门庆,可她毕竟忘不了与来旺的夫妻感情,更憎恨西门庆的毒辣。她当面怒骂西门庆“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她虽然曾有过服侍西门庆的意愿,但她无法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便毅然决然地以死来抗争。表现出宋惠莲是个有人情味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女人。与她相比,玉箫的灵魂是龌龊的。
秋菊,玉箫、小玉简论(2)
她劝惠莲投向西门庆怀抱的那套滥调,是她灵魂的大暴露,“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这就是她的价值标准。她劝惠莲忘掉地位低贱的丈夫,去做西门庆的玩物,她已经成了恶霸西门庆的代言人。显示出她忠顺奴才的面目。奴才把忠于主子作为自己的天职,他需要揣摩主子的心思,做主子“肚子里的蛔虫”,玉箫也具有这种本事。她看出主子吴月娘对西门庆纳李瓶儿为第六房妾深为不满,看出李瓶儿进西门庆家以后受到排斥,因此在李瓶儿拜见西门庆众妻时,迎合主子心意,对李瓶儿尽情奚落:
先是玉箫问道:“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那衙门来?”李瓶儿道:“先在惜薪司掌厂,御前班值,后升广南镇守。”玉箫笑道:“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的好柴。”……玉箫又道:“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磕头磕够了。”一个区区丫头,敢于这样肆无忌惮地嘲弄西门庆宠妾,无疑是有主子为她撑腰壮胆,也看出她为讨主子欢心而极尽献媚取宠之能事。玉箫是吴月娘的忠仆,但是这种忠诚是有条件的,是不牢固的。当她与男仆书童私通之事被潘金莲发现,并逼她充当吴月娘的内奸时,她便廉价地把忠诚卖给了潘金莲。那玉箫跟到房中,打旋磨跪在地下央及:“五娘,千万休对爹说。”金莲便问:“贼狗囚,你和我实说,这奴才从前已往偷了几遭,一字休瞒我便罢。”那玉箫便把和他偷的缘由说了一遍。金莲道:“既要我饶恕你,你要依我三件事。”玉箫道:“娘饶了我,随问几件事,我也依娘。”金莲道:“一件,你娘房里但凡大小事儿,就来告我说。你不说,我打听出,定不饶你。第二件,我但问你要什么,你就捎出来与我。第三件,你娘向来没有身孕,如今他怎么便有了?”玉箫道:“不瞒五娘说,俺娘如此这般,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药,便有了。”自此以后,吴月娘房中的大小事,特别是与潘金莲有关的事便源源不断地传到潘金莲耳朵里。潘金莲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自然少不得与吴月娘吵嚷,有时竟吵得天翻地覆。玉箫在西门庆家错综复杂的人物矛盾中扮演的种种不光彩角色,有她作为奴仆的不得已之处,我们应当看到这一点;但是她灵魂中根深蒂固的奴性是不能原谅的,应当鄙弃的。西门庆死后,蔡京大管家翟谦听说西门庆家有四个弹唱的出色女子,要买来伏侍老太太,玉箫“情愿要去”,吴月娘便差来保送她与迎春去了东京。这“情愿”二字是耐人寻味的。是表明她忏悔过去,意欲摆脱内心矛盾和痛苦呢,还是要攀高枝儿,到东京蔡太师府上做高等奴才呢?读者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小玉是吴月娘房里的丫头,是月娘用五两银子买来的。西门庆家道败落以后,妾婢奴仆卖的卖,逃的逃,走的走。小玉被吴月娘配给西门庆的贴身小厮玳安,一直跟着吴月娘到最终。小玉在西门庆家中的地位不如玉箫,加之玉箫有时在她面前表现出优越感,所以两人也不时有些口角。元宵之夜玉箫等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被贲四娘当贵客请去赴宴,又正赶上吴月娘差小厮找玉箫取皮袄,玉
箫不回去,数次打发小厮让小玉找皮袄,小玉很不满意,骂玉箫“钉在人家不来,只教使我”。事后她仍然愤愤不平:“……姐姐们都吃勾来了吧,一个也不曾见长出块儿来?”玉箫被骂得脸绯红,便道:“怪小淫妇儿,如何狗抓了脸似的?人家不请你,怎么和俺每使性儿?”小玉道:“我稀罕那淫妇请!”两人的一场唇枪舌剑,反映出奴仆之间地位的差异以及由此产生的矛盾,同时也表现出小玉的泼辣、好胜、口齿伶俐的性格特征。这和秋菊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秋菊讷口少言,性格朴拙;小玉性格外向,敢说敢做,没有顾忌。小说第八十八回写五台山云游和尚到西门庆门前化缘,吴月娘让小玉取出平时做的僧帽僧鞋和钱米布施给和尚。这小玉故作娇态,高声叫道:“那变驴的和尚,还不过来!俺奶奶布施与你这许多东西,还不磕头哩!”月娘便骂道:“怪堕业的小臭肉儿,一个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没紧,恁谤他怎的,不当家化化的。你这小淫妇儿,到明日不知堕多少罪业!”小玉笑道:“奶奶,这贼和尚,我叫他,他怎的把那一双贼眼,眼上眼下打量我?”那和尚双手接了鞋帽钱米,打问讯说道:“多谢施主老菩萨,布施布施。”小玉道:“这秃厮好无礼!这些人站着,只打两个问讯儿,就不与我打一个儿?”月娘道:“小肉儿,还凭说白道黑。他一个佛家之子,你也消受不的他这个问讯。”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爷儿子,谁是佛爷女儿?”月娘道:“相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儿。”小玉道:“譬若说,相薛姑子、王姑子、大师父,都是佛爷女儿,谁是佛爷女婿?”月娘忍不住笑骂道:“这贼小淫妇儿,学的油嘴滑舌,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小玉道:“奶奶只骂我,本等这秃和尚,贼眉竖眼的只看我。”孟玉楼道:“他看你,想必认得的,要度脱你去。”小玉道:“他要度我,我就去。”说着,众妇女笑了一回。月娘喝道:“你这个小淫妇儿,专一毁僧谤佛!”那和尚得了布施,顶着三尊佛,扬长去了。小玉道:“奶奶还嗔我骂他,你看这贼秃,临去,还看了我一眼才去了。”对化缘和尚这番无情的揶揄,表明小玉对僧尼是极为憎恶的,这在禅寺遍地、僧尼横流的时代无疑是一种反潮流的意识。特别是在笃信佛法的主人吴月娘面前敢于这样毁僧谤佛,无所忌惮,这在西门家的奴仆中大概也是绝无仅有的。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小玉身上与众不同的独立的、自主的精神,而较少俯首贴耳的驯顺。这一性格特征,在吴月娘卖遣潘金莲和庞春梅事件中也可见一斑。月娘打发春梅、潘金莲,作为丫头的小玉,本来没有插嘴的份儿,但是小玉敢于和吴月娘唱反调,提出
自己的主张,月娘吩咐小玉,叫她看看春梅,只许“罄身出去”,不许带走衣裳。这绝情的决定,连平时很有主意的潘金莲也没了主意,可小玉没听月娘的,反而替春梅包了些衣服首饰走,并把自己的两根簪子送给春梅。对潘金莲,吴月娘吩咐,只给她个箱子,不许坐轿子走。小玉找理由反对:“俺奶奶气头上便是这等说。到临歧,少不得雇顶轿儿,不然,街坊人家看着,抛头露面的,不乞人笑话!”这主意简直是为吴月娘着想的,月娘没法不依,结果还是照小玉说的办了。小玉送走金莲,并赠两根金簪。这不仅表现了小玉遇事有主见,敢作敢为,而且也表现了她对弱者和不幸者的同情心。她是月娘的丫头,并且一直跟着月娘,她的命运是握在月娘手里的,为自己考虑,她只能唯命是从,不能得罪月娘。可是她却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她的哲学是:“谁人保得常无事!虾蟆、促织儿,都是一锹土上人。兔死狐悲,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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