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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朝廷(乾隆三部曲第二部-出书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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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孔子)儒学,成为“儒学”(不是“经学”、“理学”,或“考据学”)“通经致用”的一个至高的表现形式。
清代十八世纪的这批“经世学者”与“考据学者”有所不同,不但表现在学术取向上,可以说,他们在身份上,做派上,处处都不一样。他们可能主要是一些官员,有职有权,直接面对国家或地方上的那些行政问题,并为此承担责任,考虑对策。他们是“体制内官僚”,与清初“遗老”构成的“政治反对派”,及清末之“改革派”,都不一样(也不排除有乡绅和其他知识阶层参与其中)。他们可能也从事学术活动,但那不一定是其主要事业。与“汉学家”相对,他们很多都属于“理学家”。同时,还不能忽略皇帝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如康熙时由发现人口问题,引致对经济对策(“农政”)的探讨,乾隆朝发起扩大仓储(“粮政”)的新一轮努力,等等。这些可能终将有助于划定这一研究的范围。
如此来说,十八世纪最重要的“经世”之务有“农政”、“垦政”、“粮政”(涉及仓储、赈粜、禁囤、禁遏、平价),“财政”(地丁合一、永不加赋),以及到十九世纪才显得更为突出了的“盐政”、“漕政”,等等。
其涉及范围,见于《皇朝经世文编·户政》者有:理财(两卷)、养民(一卷)、赋役(三卷)、屯垦(一卷)、八旗生计(一卷)、农政(三卷)、仓储(两卷)、荒政(五卷)、漕运(三卷)、盐课(两卷)、榷酤(一卷)、钱币(两卷)。
见于《清史稿·食货志》中有:户口、田制、赋役、仓库、漕运、盐法、钱法、茶法、矿政、征榷、会计。
其所涉及人物,有见于《清史稿》的陈宏谋(仕于多省)、陈大受(安徽)、塞楞额(江西)、杨永斌(广东)、潘思榘(安徽)、裴宗锡(安徽)、阿尔泰(四川)、沈善富(安徽);见于《清实录》的张广泗(贵州)、陈悳荣(贵州)、姜顺龙(四川)、黄廷桂(甘肃)、张允随(云南)、方观承(直隶)、准泰(安徽)、陆耀(山东)、蒋溥(湖南)、郝玉麟(两江)、庄有恭(江苏);见于《皇朝经世文编》的尹会一(河南)、毕沅(陕西)、乔光烈(陕西)、岳震川(陕西)、宋如林(贵州)、李绂(福建)、俞森(陕西)、杨锡绂(湖南、广西),或如张之洞所说:“理学家”之外,别有一种“经济家”,其名臣若孙嘉淦、李绂、陈宏谋、朱轼、鄂尔泰、舒赫德、方观承、刘统勋,“其奏议公牍即是著述,或在文集,或在《切问斋文钞》及《经世文编》中,或自有专书”。(23)则可以分别立传。或可以事件叙述,举其一端,加以条贯(如劝农策的制订和推行等)。至于《皇朝经世文编》,即是十九世纪经世派的“教科书”,则可与《切问斋文钞》等书,同作专门的研讨。
过去的思想史研究多少偏重于学术思想,侧重于那些构成“思潮”的流行者或浮在表面上的东西,而对其他种种则不大在意(特别是在思想史中缺乏同时代的经济思想史内容);在研究对象上也偏好文人、学士,而对官员乃至皇帝等人的思想作为(包括意识形态),则不免有所“歧视”,更难及于普通人之生活想法与经营进取(如农民在生产上的“重副轻农”,在交易上的“同步反应”等)。
另一方面,对十八世纪的思想学术界,也过于重视“考据学派”。这就难免“以偏赅全”,因此有学者提出,当时“考据学不是主流思想”。(24)还有一种流行说法,认为清代的“文字狱”使得知识分子、文人不再关心“国家大事”了。但上述那些有关国计民生的问题,哪一个不是亟待解决的重要的现实政治问题?显然,考据学家是不关心也不回答这些问题的。但是朝廷上的大臣呢?那些将学问与经世相结合的“理学家”和“乡绅”呢?从康熙、雍正到乾隆的几朝皇帝呢?不正是他们这一大批人在积极带头思考这些问题,制订政策,并付诸实施,创造出历史的鸿业?不错,古人重视“内圣”之学,但若因此而忽略了“外王”致用的一段,那恐怕真是对思想史的一大误判!所以我们必须转变眼光,关注到这一个层面上来,从国家大政的方方面面来搜集资料,通过对这批人物“所思所想”和“实际行为”的挖掘研究,从而建立起“十八世纪经世之学”。
十八世纪“经世派”的活跃时期是乾隆初年,即乾隆初政的十几年时间。出于种种原因,其后它就渐归消沉,甚至为“考据学派”所“取代”。乾隆十三年以后,随着一个政策“收敛”期的到来,“经世之学”虽没有“无疾而终”,却似乎是越来越“过气”了。实际上,考据学的兴起也有其内在理路,及社会自发的一面;它可能既非出于政治打压,也并非全由政府提倡,而“依然以在野争在朝,以道统争治统”。(25)另一方面,种种学术的升降和风气的变化,不是政府就能掌控的。其原因之一,可能在于“经世之学”只是一种“有限的”知识探求,未必为大多数学子所关心,而“考据学”则可供社会上一般士人“把玩”,何况当时很多人已经以此为“职业”了呢。(26)乾隆二十年代,“考据学派”随之兴起,蔚为风气,到乾隆中叶达到其鼎盛时期。这与乾隆朝政府政策进入一个较为迷惘的“无策期”,或许也有一定关联。
可惜的是,迨革命军兴,则一切可称为清代“经世学”者,均失去其价值所在。有关遗产并未得以总结,特别是仍然“活着”而“有意义”的那一部分:如在清代历史中,是否存在现实可行的经济发展道路?土地开垦曾经有何作用,今后是否依旧可靠?“赋役”应如何征收?仓储是否越多越好?政府又当如何确定它的角色和地位?……(27)
或者,如果《皇朝经世文编》(或类似的一部著作)能早若干年——如在乾隆末年——问世,世人对乾隆之治,乃至乾隆学术,恐怕都会有一番“刮目相看”了。也许,历史上就总是这样充满了遗憾,让后人不能徒然站在前人的肩上,坐吃山空,无所作为?
讷亲的悲剧
在我的新书《乾隆十三年》中,“金川之役”俨然成了一出重头戏,它并非从正面,而是侧面,从官场文化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其中一个要角不是别人,正是讷亲,没有他的失败就衬不出傅恒的成功来。只是还有一点“意犹未尽”。
乾隆初年,皇帝身边都是一些雍正朝留下来的元老重臣,如鄂尔泰、张廷玉等。此时满洲亲贵、公爵讷亲,经皇上刻意栽培,成为新的核心班底的首要成员。所谓“朕自御极以来,大臣中第一受恩者,莫如讷亲”。作为大学士、独自承旨的首席军机大臣,一时之间,讷亲可谓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乾隆九年,他作为钦差大臣查阅河南、江苏、安徽三省营伍,并验看河工、海塘。当时即有人认为,是借阅视营伍及河工、海塘之名,为皇上首次南巡作实地考察。但讷亲回来,所作报告如何,似乎就没人提及了。
时人程穆衡《金川纪略》曰:
乾隆九年,讷亲奉命由山东巡阅江南、江西营伍,各督抚提镇款待过于乘舆。江南抚臣陈大受至启圣祖南巡诸离宫,修饰奉之。游宴所至之处,绮绣地衣,彩棚香灯,动接百里。广罗珍器古玩,自通衢陈设至于馆舍,过后从奴收卷一空。进食每具珍膳,多者至百余扛,宰杀每物动以千计。倾国聚观,田舍皆空。
父老或释耒而叹曰:“生人大福要有分限,我侪幸未死,观此人作何结局!”
《清史稿·讷亲传》所言:“讷亲勤敏当上意,尤以廉介自敕”,似乎就不无疑问了。而更难面对的是权力的诱惑,《稿传》接着说,“然以早贵,意气骄溢,治事务刻深”,说的恐怕就是这方面的情况。
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报告皇上。乾隆十三年,因金川的败绩,皇帝这才提起讷亲的诸多不是之处,
(赴金川途中)将军巡抚迎见,讷亲傲慢睥睨,仰面不顾。于地方情形,全不置问。秦蜀接壤,军营动静,亦概弗咨询。而其沿途,肩舆自适。驺卒动遭鞭扑,流血浃背,或至颠踣,为人马践踏,转在轿中视而笑之。此岂复有人心者耶?
以前则置若罔闻,从不提及,迟之许久才突然翻起老账来。大家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是皇上始终隐忍,未曾说出的呢?
不久之后皇上又说:
朕御极之初,尝意至十三年时,国家必有拂意之事……由今思之,此番用兵,非为金川,直为讷亲、张广泗居心不良,使之败露……讷亲专图安逸,视士卒之捐躯效命,漠不动心,得罪鬼神。是以不待他人攻发而自行发露耳。朕思及此,不觉悚然。
最后,终于把讷亲处死。
数十年后,嘉庆皇帝东巡返途,几位休致大臣迎驾夷齐庙,皇帝对前任军机章京吴熊光曰:“汝苏州人,朕少扈蹕过之,其风景诚无匹。”吴熊光对曰:苏州虎丘“实一坟堆之大者!城中河道逼仄,粪船拥挤,何足言风景?”
《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其“坟堆”、“粪船”两语,即引述故相讷亲奏疏所言。如此看来,讷亲对南巡的态度,岂不可疑?
可见讷亲说不定早就得罪了皇上,甚至可谓其已蹈“取死之道”。面对金川的战事,讷亲和后来的傅恒不一样,他并非是主动要求“上前线”的。其间还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就不好猜测了。
关于吴熊光,还要多说几句。乾隆皇帝后来在《知过论》中承认:认为南巡无过,“实自欺也”。在《南巡记》中又告诫他的继承人,对南巡之事要慎重,扈从官兵须守法,地方大吏要奉公,江浙人民才能欢迎,“一有不如此,未可言南巡”。在其退位后,曾对军机章京吴熊光说:“朕临御六十年,并无失德。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实为作无益害有益。将来皇帝南巡,而汝不阻止,必无以对朕!”事隔多年,吴熊光谏阻仁宗南巡时,即说出这一番话,最后说:“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同列皆震悚,壮其敢言”(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76页)。
乾隆四十九年,乾隆皇帝撰写了《南巡记》,把“西师”和“南巡”作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如此看来,这种说法就不无可疑。由于种种原因,近年以来,“南巡”与“西师”一起受到史学界的重视,这并非没有道理,但也难免其“国家主义历史学”之讥。
至于讷亲的“悲剧”都是些什么,他到底何时、因为什么开罪了皇上,我并没有给予归纳总结——这大约也符合传统史书的写法——大家尽可细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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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近世史家萧一山曰:康熙南巡,为治黄河,而乾隆南服无事,徒以数千百万之库帑,反复于海宁石塘之兴筑,于益何有?乾隆时,黄河漫口于苏豫凡二十次,未闻弘历曾亲至其地,相度形势。乃幸苏杭,观海潮,铺陈辉张,循旧踵新,是知其意不在此而在彼也。《清代通史》卷中,第72页。
(2) 萧一山:《清代通史》,卷2,第74~76页;据说,庚子时两宫西逃,至太原,住跸府署一切供应,均系乾隆巡幸五台旧物,慈禧太后谓为宫中所未有。
(3) 《郎潜纪闻初笔》卷10《程文恭公奏止巡幸湖州》。
(4) 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76页;梁章钜:《浪迹丛谈》卷3《吴槐江督部》;《清史稿》卷357《吴熊光传》;孙文良、张杰、郑永川:《乾隆帝》;李景屏:《乾隆王朝真相》;白新良:《乾隆皇帝传》;吴熊光谏阻仁宗南巡时,曾说出这一番话,最后说:“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同列皆震悚,壮其敢言”。
(5) 郭成康、林铁钧:《清朝文字狱》。
(6) 郭成康、林铁钧:《清朝文字狱》。
(7) 以上参见白新良:《乾隆皇帝传》,第231~241页。
(8) 参见高王凌:《十八世纪经世学派》,载《史林》,2007年第1期。
(9) 钱穆认为,“中国学术传统侧重在人文界,必求落实于人生实际事务上,我姑举大学三纲领八条目来说。讲到人生实际问题,实跳不出大学所提出的修身、齐家、治国和平天下之范围之外”,又提出中国学术可以分为两大纲:心性之学和治平之学,这两大纲交相为用,可分而不可分,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香港)新民书局,第69页、第71页;参见苗华国:《陆耀经世思想研究》(硕士论文,2007,未刊文稿)。
(10) 高王凌:《最后的耶稣士》,载《中国文化研究》,2006年第4期。
(11) 关于皇上的考据工夫,可以参见《御制说经文》之“国风正譌”(庚寅);“读史记儒林传”(己亥);“读邶风匏有苦叶第二章”(庚辰);“泾清渭浊纪实”(庚戌);“复古说”(壬子);“像设说”;“圭帽说”;“摚缢怠保弧镑缃墙馑怠保ǘ『ィ弧岸晾窦俏耐跏雷悠保ㄎ煨纾弧叭衔甯怠保ㄎ煨纾弧叭霞恰保壮剑鹊取U庵皇瞧渲械囊恍〔糠郑匀唬谡庖环矫妫乔宕实壑凶钔怀龅囊桓隽恕
(12) 如纪昀曾在会试时指出:欲治天下之事,必折衷于理,欲明天下之理,必折衷于经(埃尔曼:《从理学到朴学》,中译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0页);因此,我认为按照严格的定义,也不应该把戴震、钱大昕……等人都收进乾嘉学派里来,在学术研究的初期阶段,与其“合”,不如“分”;与其把这些“好人好事”都名之为“考据派”,不如称之为“理学家”、“思想家”,或许更为合适。
(13) 彭明、程歗:《近代中国的思想历程》,第2页。
(14) 《皇朝经世文编》影印说明,中华书局1992年版。
(15) 陆耀编书的年代,是从乾隆三十年到四十年这段时间,“积十余年之功”,冯浩:《切问斋文钞·序》,道光五年刊本。
(16) 其中计有学术(3卷51篇)、风俗(5卷99篇)、教家(2卷36篇)、服官(1卷18篇)、选举(3卷38篇)、财赋(4卷48篇)、荒政(2卷30篇)、保甲(1卷26篇)、兵制(1卷13篇)、刑法(1卷19篇)、时宪(1卷17篇)、河防(6卷11篇)。
(17) 高翔:《近代的初曙:18世纪中国观念变迁与社会发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384页。
(18) 罗检秋:《嘉庆以来汉学传统的衍变与传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55页。
(19) '美]艾尔曼:《经学、政治和宗族——中华帝国晚期常州今文学派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09页。
(20) 余英时:《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58页。
(21) 周积明、雷平:《清代学术研究若干领域的新进展及其述评》,载《清史研究》2006年第3期;以上参见苗华国:《陆耀经世思想研究》(硕士论文,2007,未刊)。
(22) 余英时:《钱穆与现代中国学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09页。
(23) 参见《书目答问二种》,第277~278页。
(24)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
(25) 钱穆:《宋代理学三书随剳》,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222页。
(26) 据说,在十八世纪,“考据学”成为一种新的职业,不论是作为研究者,还是教师,他们有特定的技能、取向和职业范围,而不同于已有的官僚、绅士及学术外行。他们除参加政府修书之外,还可在数量骤增的形形色色的书院担任教职,担任家庭教师,或以学人身份入幕,担任官府幕宾。这使他们能够“专笺注传经为儒者”,走上一条“以经学为中坚”的“纯学术”道路,而与“经世学者”大相径庭,参见艾尔曼:《从理学到朴学》。
(27) 参见高王凌:《从清代农业政策看当代农村变革》,载《炎黄春秋》2011年第5期。
附 录
为中国文化传统辩诬
为给中国传统文化“辩诬”,近两三年,我个人发起了思想史上的一个大的战役,其所要达致的目标,第一个,即是中国“人口众多”究竟是好是坏,第二个,即所谓“地主残酷剥削”的问题,第三个,就是中国传统政治即所谓“专制主义”问题。涵盖了社会、经济、政治三个方面。现在汇集在一起,以飨读者。
一、人口众多,何罪之有
我曾有好长时间研究历史上的人口和人口数量问题,但直到晚近,才达到眼下的这一境界,并把它归入我的“三大战役”。这也差不多使我成了“孤家寡人”,反对声一片。但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许多,更不是为做“特殊独一人”了。
此篇发表于《读书》2010年第5期(文字有出入);在这之前,《读书》杂志还为此组织了小型的讨论会。
在一篇书评中,作者旷新年劈头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主要凭借人口(而不是资金、技术、资源)的优势成为了世界工厂”。(1)——我想,在历史上,何尝不是这样呢?——可惜中国的人口,早已成为一切问题的“替罪羔羊”,更成为“抹黑”中国历史的几大“罪状”之一。
今天,有了易富贤的“新人口论”——《大国空巢:走入歧途的中国计划生育》,——我们就可以更容易的把这大段的历史贯穿起来。
在《中国传统经济的发展序列》里,我曾经把中国传统经济分为四种类型,也可以称为四个阶段,其中第一个为“不发展经济”,有如清代十八世纪以前的广西;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人口“长期停滞”,土地大量抛荒,耕作极为粗放。此后逐步起飞,进入“发展中经济”,则全凭人口的增加即需求带来的刺激,显示出人口增加对于传统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这一点,也正是在其早期看得最为明显,且最少会引起争论。
所谓“发展中经济”,其最显著的特征,即人口迅速增加,使它成为各发展时期中速度最快的一个。人力的投入,甚至可能带来收益的递增。同时,土地基本垦辟,进入精耕农业,有如清初以来的中南、西南以及稍后的东北和台湾,以及秦汉以来广大的中原地区。过去人们以为这就是中国传统经济的最高成果,因此有了“长期停滞”的说法,其实是一个误解。
到了更高的发展阶段,如清代的广东、江苏,其人口密度已然很高,但仍有显著的增长。清代中叶,广东成为中国农业发展程度最高的地区,发明以“桑(果)基鱼塘”为代表的高度发达的“生态农业”;江苏更成为一个(传统)“工业区”,拥有全国最高密度的人口。但在这些地区人口是否已经太多了呢?据史料记载,常熟在雍正以前棉作较少,“盖黄霉削草,必资人多,曩时人较少也”,以后“生齿日繁,故种棉渐多”。仍有赖于人口的进一步增加(特别是在那些棉花、棉布产区)。
与一般认识相反,人口增长对清代经济发展的最重要贡献,其实莫过于高水平的发展阶段。因为没有人口的如是快速大量的增加,则没有需求的如此扩大;而没有需求的扩大,就不会出现“集中种植”的“规模经济”,也就没有省区间的比较优势及其交换可言。推而言之,中国传统文明的高度繁荣和种种成就,都与中国人口的众多和密集状态密切相关;尽管今天人们对人口问题会持有完全不同的态度和看法。而这种成就,又不是每一个人口高密度文明都一定能够“自然而然”取得的。(2)
这就是我对中国人口问题的正面看法,是“人口众多”对中国经济发展历史的正面贡献。
所以我说:如果说今日中国经济的崛起,所依赖的既不是“经典资本主义”,也不是“典型社会主义”,她就可能仍然走在乾隆以来的道路之上,三百年一以贯之。(3)
而十八世纪,到二十世纪,以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正是中国历史里特别重要的一段。如果我们不再“隔裂历史”,就会发现,这几百年是“连着”的,从十八世纪以来中国的“现代化”,(4)终于显现出了一定的成果(尽管仍存在许多许多问题,如果不想面对这些问题,我们就真是“吃祖宗饭”的“不肖子孙”了)。
在2007年年底,“金融风暴”到来之前,有哪一位不说中国经济已经“崛起”?尽管它还存在很多问题,很多也在“金融风暴”中暴露出来,但那些“结构性”的“制度性”的问题,不管它“纠正”与否,都与一件事并不矛盾,那就是中国经济发展基本上依赖的是密集而众多的人口,——这一点有谁能够否认呢?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各种农产品供给充足,从粮食到其他农副产品,“供过于求”,价格低廉;同时,还有大约一亿多劳动力进入工业领域,创造了世界史上的奇迹,以致有“世界工厂”之称。
这难道不是众多人口的伟大贡献,否则哪里来那么众多的劳动力(农民工)?没有那些劳动力,这些又怎么可能产生?对于这些基本的历史事实,有些人专门“倒霉看反面”,还有人竟然嫌中国人口太多了,以为少几个亿才好(可见“虚妄史观”由来有渐)。
今天太有必要把这些事儿说说清楚了。
这里还有一个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事,就是在中国的粮食供给上,现在并不存在“粮食安全”问题(用茅于轼先生的话来说)。这就足以打破任何传统的人口理论了。
作者继续写道,易富贤在他的著作中旗帜鲜明的提出:人口的持续发展是社会持续发展的前提;而计划生育,则是“民族自杀政策”。
他尖锐的批评“严格的一胎化政策”,认为它是“反人性”“反伦理”的。易言之,其要害则是“对人持一种敌视的态度”。
实际上,这样的问题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如李中清和王丰曾经提出:与马尔萨斯所说不同,很久以来,中国人就建立了自己的人口体系,使之能够高度理智地根据其社会经济条件来调整人口行为:他们掌握了传统的避孕和流产技术;因此,已婚生育率比欧洲要低得多。(5)遗憾的是,在他们的书中并没有举出中国人是如何避孕和流产的例证。为此,同属加州学派的李伯重在一项专门研究中提出,历史上节育知识在江浙一带民间已非常普及,(6)可惜的是,他的研究不免偏重于“流产”(堕胎)等“杀生性”的技术手段,对于如何“避孕”则重视不够。而这,恐怕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也很值得深入调查,既然它曾在那样一个广泛的地区实行。(7)
还有一点是人们认识不够的,即以康熙皇帝为代表的中国人口思想的主流,是乐见于,而不是限制人口的增长(这难道是一种罪过),并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力求用经济的发展来满足日益增加的人口需要(其后洪亮吉的人口思想并没有逸出这个主流之外,中国比较接近马尔萨斯的人口学家是十九世纪中叶的汪士铎(8))。据说到十九世纪,以发展经济为主导解决政治问题的思想,才兴起于的西方。(9)西方的文化人类学,也曾把能否养育更多的人口作为文明进步的标尺之一,(10)对此,我们怎能都倒过来看呢?
当然今天的计划生育是强制性的,不同于历史上的理性调节。但不管使用什么方法,是“避孕”呢,还是“堕胎”——我称之为“砍杀人口”——如果今天中国人口增长率已经严重下降,——如官方公布,自1999年人口调查以来,到2007年年底,中国人口达到十三亿二千万,八年时间仅增加了三千万,(11)——那我们确应像作者所说,该彻底反思国家的这个人口政策了(包括对生命的尊重与否)。
对此,我想说的是,如果说传统人口论的核心,是“仇恨”,起先恨的只是一个“阶级”(地主、资本家),现在则是(全)“人类”,那么我们也可以说是有一个“心术”上的问题,难道不该反思?
长期以来,就有一个历史学的“抹黑派”,一直在抹黑中国的历史,从政治上的“封建专制”,经济上的“残酷剥削”,到社会上的“人口众多”(不止把“汉族”都抹黑了,更要抹黑所有“少数民族”),如果这样,这个“国家”还怎么“可爱”的起来,成天空喊“爱国”又有何用?
但是,还有一点我是与原书作者不同的,就是我并不相信那套人口统计数字。我并不认为现在中国人口只有十三亿多,——也不喜欢那种以为几百年以后如何如何的推算方法(倒不是对将来中国只剩下五亿、一亿的具体数字有何看法),——我认为,现在中国的人口已经有十五、六亿以上,(12)尽管很少人会同意我的这一看法。
但是,“假如”(万一)中国现在人口已达到十五亿,——一方面维持了农产品的高产出,一方面造就了经济的全面繁荣,——各位,我们的人口史观是不是就会发生一个“大爆炸”?你还会对中国的“人口众多”抱有这样那样的“歧见”吗?
我写这些文字,并不是为了“上条陈”,——老友高山几年前就曾找我,谈谈人口政策放宽的可能后果;他可能以为我了解历史上人口“自然增长”的情况,虽然我的看法跟其他学者很不一样,(13)——我关心的只是,我们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观和人口观:人口众多,何罪之有?
我们不该从头想一想吗?
二、对地主残酷剥削的质疑
自1996年,我开始研究地主和地租,即地主与农民关系的问题。经若干寒暑,终于写成《租佃关系新论——地主、农民和地租》(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这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中国人不能回避的,也是前人没能给我们解决的老大难问题之一。其艰辛可想而知,其关键则是要找到一个入手点,对我来说,就是“地租实收率”。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老友陈支平教授曾在不止一个场合感叹:中国作为一个有几千年历史的以农立国的国家,以至于今,“历史学界居然越来越少有学者对地主—农民这一最基本的问题有兴趣”!《租佃关系新论——地主、农民和地租》的出版,“真是喜出望外。”
这本小书里说的是拟解租佃关系的核心——“地租剥削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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