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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无战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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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基终于熬 不住发烧了 只得再躺倒床上焦虑 期盼地等待着
  在他和他妻子分开两年期间 她有了他的孩子 并一起要带
  到这儿来 可有一些别的事却让莱万多夫斯基联想不断 他原 计划等老婆来了以后到外边呆一阵子 毕竟双方分离得太久 要 有条件还是要相互在一块儿温存一番 干些别的事情呢
  我们曾听过莱万多夫斯基给我们大量灌输这种事情 在部 队这又是很公开的 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 有几个外出过的人 说有几块很隐蔽的地方 根本没人知道 甚至有个人还能说出一 所很安全的小屋的地址呢
  莱万多夫斯基愁云笼罩着 那些主意一点儿用都没有 对于 他来说那种事已成为他生活中惟一的乐趣了  我们看他如此 都 安慰他都表示一定能帮助他
  他的妻子是第二天下午赶来的 这个女人羞答答地站着 身 材矮小 头发纷乱 眼睛在来回寻觅着 她披着一件已经很旧的 带花边和饰带的黑斗篷
  她不好意识地站在门口 不停地小声自言自语着 我们屋里 的六个男人把她给唬住了
  你进来吧 玛尔雅 他们都很欢迎你呢 莱万多夫斯基居 然试着咽下一口唾液冲她说
  她先绕着跟每个人友好地握了握手 她伸手把小孩抱起时 小东西正好把尿布又弄脏了 她从一只花色手提包里拿一块布 给孩子铺好垫上 她开始自在一些了 他们便亲热地谈起话来
  莱万多夫斯基心急如焚 总是向我们哀伤无奈地眨眼
  医生查房过后 比较安全 有时也不过进来一个护士看看便 走了 有个人出去观察了一会儿便朝莱万多夫斯基点点头说 约翰 外边什么人都没有 很安全 你们开始吧
  他们小声聊着 那女人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我们摆摆手 冲她一笑 告诉她无所谓 别在乎这些 我们才不管那些闲话呢 在这里被枪弹残废的细木工人约翰 莱万多夫斯基与他的妻子 在一起谁晓得下次见面会在什么时候呢 他们需要好好地亲热 亲热了
  为防护士干扰好事 我们让两个人站在门口望风 只要她们 一过就设法拖住 两个人在外边大概看守了一刻钟
  我们又把几个枕头堆垫在莱万多夫斯基侧着的身后  小孩 由阿尔贝特照看 于是我们转身背对着他们 黑斗篷很快便钻到 被窝里去了 我们这边也有说有笑海阔天空地谈论着 还拿出牌 来
  我手气不错 拿了一手梅花牌 有四张杰克 一圈便赢了 我 们几乎想不起那边的莱万多夫斯基夫妇 不一会儿 阿尔贝特用 尽一切办法都止不住那孩子的哭声了 细细地吸吮声音响起 我 无意抬头 只见那孩子已在母亲 怀 抱 里 了 嘴 上 还 咬 着 一 个 奶 瓶 约翰的事情已经完成
  我们好像是一个大家似的 彼此又近了一步 莱万多夫斯基 眉开眼笑了 汗水早已满身都是 而那女人却一副精神十足的样 子
  约翰把花提包里的鲜嫩的香肠 挥舞小刀分切成片 让他的 矮女人微笑着分给我们吃 她头发蓬乱但却漂亮多了 我们都叫 她妈妈 她便很亲热地为我们打一打枕头
  几个礼拜过去了 每天早上我得到山德尔学校去接受治疗 我要在那里把勒得硬绷绷地一条腿变得能够活动起来 胳膊已 经痊愈了很长时间了
  再从前线送来的病号 便由过去布料绷带改用白色皱纸绷 带了 前线非常匮乏那种纱布绷带
  阿尔贝特的腿也很快恢复起来了 已基本上愈合了伤口 听 说就要给他接人工假肢了 但那些日子他却越发阴沉着脸 沉默 寡言了 经常说着话便戛然而止 呆滞地盯着前方 要没我们这 些人 他早就死了 不过这两天 他已渐渐有所好转了 也经常 凑过来看我们一块玩牌
  我准许休假回去几天
  母亲更憔悴了 她拉着不让我走开
  不久我便又被调到团里 再次奔赴前线
  我真有些不舍得阿尔贝特 克络普 他是我真正的好朋友 但这种朋友在部队已经很平常了
  十一
  我们已不习惯一周一周地计算时间了 刚来时还是冰封的 冬日 炮弹炸起的弹片和冻土四处飞射都很危险  转眼间 却已 草木嫩绿了 我们却在战场和营棚之间来回地调换生活着 我 们对于战争和死亡之间的关系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癌症和结 核 重感冒和拉痢疾一样 只是在战场上死亡来的更快 更残酷 手段更多一些罢了
  我们大脑就像一块可以随意改变形状的泥团 平时它平平 整整地很完好 一打仗上了战场它便被轰炸的光怪陆离了
  过去所知道的很多东西都毫无用处 差不多都淡忘了 所有 的人都是如此 几乎每个人都没什么依据可以区别 学识 修养 并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些东西有利的一面可以因此而占据一些 环境 但也有不利的因素 会自然不自然地束缚人的思想 打个 比方就如过去是每个省自己铸造发行硬币 后来统一了模式 把 它们都溶化了 那就只能验明金属才能发现与过去的不同 我 们也同样 先是个兵 再才是一个个具有温和而怪异等特性独立 的人
  歌曲唱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以及犯人间的凝聚力和相互 帮助相互关心的死囚之间的可爱品质汇合成了这种博大而宽容 的手足之情 它诱惑我们从那种紧张 危险充满恐慌和孤单的情 境中所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看破一切乐观轻松的生活态度 它 既是高尚的又是卑微的 但又怎能那样去生活呢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 每次敌人进攻的消息一传过来 他就 迅速把那碗肥肉青豆汤和其他东西用小汤勺送到肚里 他也不 敢相信自己一个钟头后还能不能活着 我们也为此而有过激烈 的争论 克托不同意那种看法 他说要是腹部受伤的话 肚里满 满的就比空着肚子更危险
  这确实是现实存在的困难 对于我们都很重要 但却只能这 样了 最普遍而平常的东西往往决定着死亡与生存  别的都只不 过像是在睡梦中飘浮而已 我渴望在那里得到存活和继续本能 的要求 我们若能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 早已进入疯人院 当 逃兵或一命呜呼了 正如瞄准北极去考察 所有视线都会聚到那 一点上 一切都为继续活下去 不管别的东西 免得分心而遭受 不必要的损失  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获救  夜阑人静 回忆过去 我们思考自己此刻的境况 我们仿佛对自己都很陌生 始终都想 不明白 那个难以把握的生命中所蓬勃的东西 却与这个形态能 息息相通 别的东西都藏在意识底层 冬眠 起来 对死亡的亲切 关爱 生活时刻都在保持警惕 我们被它塑造成愚蠢的动物 使 我们天生就能防范危机 我们接受着它的引导 从而在面对恐怖 时能多坚持一会儿 恐怖时常作梗 我们一愣过神来 有些明白 它就发作 我们能不急于沉浸在孤独寂寞当中 它还燃起我们心 底那种同肩作战的战友的感情 为了无论什么情况都处于一种 主动的环节 它使我们像野兽一样无情 或者就联结一体 来应 付空洞的攻击 我们的生活简单乏味艰辛肤浅 只偶然地会有些 不同凡响的事情发生 很快就会发出不可思议的凶猛的对世界 充满期盼的熊熊烈火
  那个时刻是万分危急的 它只是非常勉强地显示出适应来 那并不只是平常那样单纯的休息 而是为争取努力休息继续投 入更为紧张的奋斗 我们单从生活形式的表象上来看 几乎和丛 林里居住的黑人毫无差异 但是那些黑人却可以一直保持这种 情况 因为这是他们与生就有的 最多也不多开发出他们的一些
  智慧和精神力量 可能还会有一定的进步和发展 我们却正好相 反 我们所具有的内在力量不是作用于更新而是着眼于落后退 化 他们那种原始蒙昧的生活是合乎他们逻辑的  而我们却是经 过一番努力和抗争非常不情愿地过着这样的原始生活
  夜里从睡梦中惊醒 被一拥而上的许多幻觉所压倒 睡梦蛊 惑 便会奇怪地感觉脚下的立足点摇摇欲坠 面前那道黑暗所形 成的阻碍又是那么不堪一击 我们只不过是一些细小的火苗 仅 仅靠一道单薄的残垣断壁来挡住那疯狂的毁灭和袭击 我们在 猛烈的攻击和压制下 不停地摇 曳 着 有 时 几 乎 很 快 就 要 熄 灭 了 战斗的令人窒息的沉闷的吼叫声像一个环子把我们紧紧地 困在其中 无法摆脱出来 我们也都一块儿不由自主地爬了进 去 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黑暗的夜幕 惟一能给我们一 丝宽慰和鼓励的东西便是周围一片沉寂 传来了熟睡后的战友 们那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我们一直等到天亮
  我渐渐地失去了那种支撑我精神的东西  几乎每天 每时 每发炮弹每次死亡都在缓缓地吞噬着它 时光很快就会让它在 我四周慢慢倒掉
  德特林犯了致命的愚昧的一次错误
  他太喜欢独自一人走动了 一颗花园里的樱桃树成为他不 幸的开端 我们从前线返回 忽然偶尔发现在新宿营地近旁有一 株樱桃树 就在过路的拐角处 只有一团雪白的花丛并没有绿叶 衬托
  傍晚时分 德特林便出去了 之后很久他才拿着几支鲜艳亮 泽的樱桃花返回来 我们便调笑地说他肯定是要举行一场别致 的婚礼了 他只顾把花小心地放在床上 一声不吭 半夜他的一 阵响动把我惊醒 仔细听好像是在包好什么东西 感觉有些不 妙 我便走近他 他见我来了 作出一副很坦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的样子 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呀 德特林 我对他说
  没什么 就是睡不着而矣
  你折那些樱桃树枝有什么用吗
  我想折就去折呗 他生硬地回答道 想了一会儿又说 原 先我家的果园里也栽着樱桃树 现在这个时节最合适站在存放 干草的阁楼上向下眺望 一片雪白的景象
  你很快就可以休假回家了 而且又是种地的农民 也可能 被允许在家干农田呢
  他麻木地点了点头 早已在想他自己的心事了 他神不守 舍 表情怪异 一会儿神气十足充满希望 一会儿又呆滞迟疑 我 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便故意管他要一块面包 但一向非常小气的 他 这次却毫不犹豫地递给我  令我感到越发有问题  我一夜未 合眼 到了第二天什么事也没有 而且他又很正常了
  他一定感觉我在留心他的举动了 他还是在第三天早晨逃 走了 我一直都盯着他 但并没有声张 就想多给他一会儿时间 也许还真能溜过去呢 已经有不少人从这里逃到荷兰去了
  直到点名 别人才发现他不见了 一个星期后传来他被战地 宪兵抓获的消息 他非常愚蠢地往本国的那边前进 自然是不可 能的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太思乡了大脑一时浑浊而开 的小差 但这些上前线后面一百公里的军事法庭上是没用的  后 来德特林便从此杳无音讯了
  被压抑太长的东西 有时甚至会换一种方式爆发出来 好像 锅炉燃烧过度一样同样危险 贝格尔就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就在前线组成一条可以来回扩展收缩的防线  原来的 战壕早就被炸得荡然无存了 我们也就无所谓什么阵地战了 双 方来来回回互为攻守 主要就在零乱的战线和各种弹坑之间的 猛烈争夺 前面的防线被冲散了 各个部队便随处都有自己的立 足点 只有在一个个弹坑之间展开交战了
  英国部队从我们弹坑的侧翼夹击包抄过来  我们背部的阵
  地很快要被攻入 他们围困着我们 烟雾缭绕连举手投降都看 不清 何况我们并不想投降 在这种情形下 人们连自己都分不 清 手榴弹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向我们逼近 我们的机关枪成弧 状疯狂扫视 很快冷却水都耗尽了 只好把每个人的尿聚到一 个盒子里 然后不停地喷射 身后枪声大作 敌人越来越近了 用 不了几分钟 我们就要玩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 贝格尔又弄来一挺机关枪架在我们旁边一 个弹坑里 向离得最近的一端射击起来 于是从后面反攻开始 了 我们才算自由了而且联系到了后方
  我们躺到一个安全疏散的地方 送饭的炊事员对我们说 那 边有只受伤的警犬倒在离这儿两三百步的地方
  什么地方 贝格尔问
  那人话音一落 贝格尔转身就往那边出发了 他准备抓那只 狗 要不就直接打死他 半年前他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从不过问 与己之外的事情  我们拦都拦不住他  他这种前线疯狂 应有人 马上上去把他摔倒在地 然后按住 否则他会非常可怕  贝格尔 又粗又壮 一米八的大个 没人能突然制服他
  他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往上面的火网狂奔过去  没几步远 就 被头顶上的子弹给击中了  他更加狂乱地吼叫着 向前奔跑 还 有几个人也同样跟他一块这样 有一个人则手 脚嘴并用拼命往 外挖土 想往地里钻
  当然有时候是在装蒜 但却也是一种不祥之兆 贝格尔不但 没见着那条狗 反而自己被打伤骨盆 有人出去抢抬他时 小腿 肚子也被打伤了
  米罗被离得很近的一发信号弹射穿肚子后便死了 起初八 个钟头 他神志很清晰 痛苦万分 死前他把一只皮夹给了我 并 又把克姆里奇那双长统靴也给我留下了 我穿到脚上也挺合适 我还跟恰德说 我要死了这双靴子就归他
  把米罗埋葬后 我们的战线开始撤退 米罗在地下也不会平 安地长眠 英美军队增援了大批生力团队 还有罐头咸牛肉 白 面包和最新型大炮和飞架
  我们这边却在闹饥荒呢 我们的劣质伙食里还掺着大量代 用品 许多人都吃出病来了 德国工厂老板用我们疼痛难忍的痢 疾腹泻堆积成了腰缠巨富的大富豪 满满的一个挨一个的人蹲 挤在茅坑大便池上 一张张灰浅蜡黄瘦小尖细的脸真应该让后 方的人好好瞻仰一番 人们蜷缩着 甚至肚子痛得直拉血 嘴唇 不停颤动几乎变形了 自我解嘲地苦笑一下说 拉起裤子吧 什 么东西都没了
  我们由于炮弹数量不足 炮筒严重受损 弹片分散 找不准 目标 有时候就打到自己人群里去了 所以炮兵连干脆停止用炮 轰 连马都没有多少匹 一些营养不良 体质弱差的小孩却被运 来当我们的后援生力部队 他们背包都背不动 来了就去送死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往前冲着一死了之 看上去成千上万的 可只要上面飞行员来回转几圈 就能报效掉两个连的人 他们还 没学过一丁点隐蔽便直接从车上赶到这里来了
  德国 很快就会变成一所空城 克托叹口气说
  我们再也不去幻想着 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这种自欺欺人 的想法了 并不需要想得太远可能正好撞在一个子弹上便死了 也可能受伤后把军医院当成新的开端了 但只要没有截肢军医 官便会晃动着胸前的战争功勋十字章对他说 没事 一条腿稍 短一点 上了前线用不着怎么奔跑 你要太有胆量就再
  吧 去吧
  有一个故事从孚日到佛兰德整个前线都广为流传 克托讲 给我们听 说一个军医官正不断宣读着一份体检名单 他并不看 从他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只是机械地反复说 前线还要
  的缩写 德语 意思是用于作战的
  人去呢 他连一个装木腿的人都没注意到  依旧是 克 托说到这儿提高了嗓门 那人便说 我已带着木腿上去了 但这 次他们却把我的头打了下来 等我装上木头脑袋后 却变成了一 个军医官 听完这句话 我们哈哈大笑
  也有不少很好的医生 但士兵在上百次的体检中 总会不小 心碰到一位造就英雄的医生手里 有很多是这样的人 他们乐此 不疲 把名单上 和 都想办法给说成
  有许多这类尖锐讽刺的故事 但这些并不是招摇惑众和诬 陷诽谤 仅仅是实话实说罢了 在部队欺诈 狡猾 卑鄙下流的事 比比皆是 虽然那么多支团队一次次冲锋陷阵 但却无法扭转溃 败的大势 可进攻还是一个接一个 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们再不能嘲笑那些装着铁甲 排成长列滚滚驰来的笨重 的坦克了 它们已经成为一种可为恐怖的战争机器了
  敌军的大炮虽密集但我们却看不见 步兵也和我们一样是些 活生生的人 但坦克却是能到处宛转驰骋的机器 它们若无其事 地从弹坑里滚进爬出 一路锐不可挡 喷烟吐火 到处毁灭 它们 身披铁甲 刀枪不入 像一支铁做的凶残饿兽  我们惊慌 恐惧 无 可奈何 我们显得微不足道  面对这些庞然大物 我们的四肢不过 是几根稻草 而手榴弹也变成了一支火柴罢了
  炮火 毒气硝烟和坦克群 粉碎 腐烂 死亡 痢疾 流感 伤寒 喘病 发烧 死亡
  战壕 医院 奔向坟场 没有别的可能性
  我们连长贝尔廷克在向前冲锋发起进攻时阵亡了 他是很 杰出的一个前线军官 只要有危险局面他总能挺身而出 在带我 们两年时间里 他从不受伤 但最后并未能幸免 我们被紧紧地 包围在一个弹坑里 油和汽油的臭味 伴随着火药的浓烟吹了过
  的缩写 德语 意思是用于工作的
  的缩写 德语 意思是用于防卫的
  来 有两个人一个背箱子 另一个抓着软管 向前喷着火舌 他们 越来越靠近我们 要是火能喷到我们可就全完了 我们根本不可 能撤退逃跑
  我们举枪射击却无济于事 他们步步紧逼情况越发危急 贝 尔廷克和我们躺在一块儿 见对方火力压制太密 我们又不好瞄 准他们 便自己拎起步枪 机敏地爬上弹坑 用胳膊肘撑着上肢 卧倒 小心地举枪瞄准 他猛扣了一下扳机 一颗子弹飞出 但与 次同时他已被人发觉 挨了一枪 他若无其事地重新举枪瞄准屏 住呼吸 缓缓地调整着 好一阵才扣动了扳机 然后手一松 说了 声 好 便掉进弹坑里了 枪扔在外面 那两个用火焰喷射器到处 扫视的人中前面一个被打倒了 后一个不留神软管滑落 火焰乱 射 他便被活活烧死了
  贝尔廷克被击中胸部 不大工夫 他的下巴颏又被一块飞来 的碎片给打伤 而且还正好扎到罗尔屁股里 罗尔惨叫着 鲜血 直流 他用一条胳膊撑着上身 但谁都救不了他 他就像逐渐被 抽干的皮管 一会儿便摊倒在地上了 他原本是一位优秀的数学 教师 但这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
  很快又逝去几个月的时光 一九一八年的夏日血流成河 暴 尸万里 日子一天天地像是身披蓝衣的天使静静地呆立在那个 灾难深重的圆环上面  大家都明白 我们最终失败了  我们只是 不停地溃退 至于那件事 都不愿提及 当我们发起这次攻势以 后已经软弱无力了 兵员和弹药的严重不足注定我们不可能再 发动什么进攻了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战争的延续 无法阻止死亡的发生
  我们永远忘不了一九一八年那个残酷的夏天 我们迫切地 渴望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对生活的要求 红簇簇的罂粟环抱着营 房周围 甲虫到处爬动 房间里阴森潮湿 傍晚时树木黑漆漆一 片幽暗晦色 星星狡黠地眨动 下面细流哗哗地流淌 静静地酣
  睡和缤纷的梦乡 一切都如此 人生啊
  我永远不能忘记一九一八年的那个夏日 我们对重返前线 显得那么哀伤和悲凉 无言地抗争默默地承受 我们的心绪已被 不时流传的战争与和平的呼声弄得烦乱如麻  竟如此地厌恶重 返前线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九一八年的那个夏日  暴力 血腥 在 炮火的轰击中变得更加明显 令人心寒肉跳 脸色苍白惊恐地深 埋在污泥之中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不会发生 现在不会 发生 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却一九一八年的那个夏天 战场上横尸遍 野 硝烟弥散 暖人的轻风徐徐吹过 心情极度焦虑 期盼 等待 失落 对死亡的更加恐惧纷纷困扰 内心一直在大声置疑 为什 么 他们还要往下打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战争就要结束了
  上空飞机成群结队的自由飞翔着 它们常常像苍鹰捕捉野 兔一样追击一个仓惶逃跑的人 他们用五架以上英 美飞机围歼 一架德国飞机 用五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攻击一个精疲力竭的德 国兵 我们仅有一条军粮面包 他们却享用五十听罐头肉  我们 都是勇猛顽强 富有经验的优秀士兵 怕的并不是枪炮的攻击 我们是被敌人的气势给冲垮了
  好几个星期阴雨连绵 天空灰雾迷蒙 地上污泥遍野 死亡 步步紧追 只要一出屋子外套和衣服就会被湿个透心 浑身雨 水浸透地在前线窥视对方  好些日子 身上都一直湿淋淋的  有 穿长统靴的为了减少泥沙流入就用沙袋缠在上面 雨水不停地 流淌着 飘洒着锈蚀了枪筒  把军服粘在了一处  大地便成了一 块烂水泥沟 黄澄澄地淤池和蜿蜒流动的血水在上面分割成乱 七八糟的东西 它渐渐地吞没了那些已死去的 受伤的和幸存的 人
  风雨交加 弹片夹杂在雨点中在阴暗的空气中和黄色的大 地上到处飞溅  受伤的人在混乱中凄楚 尖锐地叫喊着  那些伤
  痕累累的躯体一到晚上便呻吟着向夜幕哭泣
  我们被雨水淋着 浑身泥尘 粘满脏水 眼睛里湿汪汪地集 流着雨水 我们都不知自己现在是否还活着
  潮湿 闷热 憋闷在雨水之后很快被占据了我们的弹坑 一 个接近尾声的夏天 克托给人送饭时 突然倒了下去 只剩我和 他了 我给他包扎好伤口 他被击碎了胫骨 克托深情悲伤绝望 低声哼叫着 就是时候了 该到时候了
  我劝慰他说 克托 你倒是因此得救了 这仗不知还得打多 久才完呢
  血像小水流一样从伤口淌出 我不能为找担架而把克托丢 在这里 而且我也不知道医疗站在什么地方
  我便驮着瘦小的克托 赶到了急救所
  我歇了两次 他痛得不停呻吟着 我们一路上都少吭声 我 气喘吁吁累得汗流浃背 便把上衣领子都解开 我因用力憋气 脸都肿胀起来了 但我还是要他一定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们还往前赶吗 克托 赶吧 保罗
  那好我们走吧
  我扶他起身  他靠在一棵树上 用另一条好腿站着  我先轻 轻地用胳膊肘绕住他那条中弹的腿 然后他向上一跃 另一条好 腿也弯曲着套在我胳膊肘上
  我们艰难地向前行进 身后炮弹仿佛就在跟前嘶鸣着 克托 已经开始往地上淌血了 我咬紧牙大步地向前赶 也顾不上去躲 避炮弹的轰炸 往往还没来的及隐蔽它便呼啸着过去了
  我们在一处小弹坑里停歇下来 等待着炮轰停止 我拿军用 水壶给克托喝了点茶  默不作声地抽了一支纸烟  我伤感地说 克托 也许我们不能在一块了
  他听完呆看着我 一声没吭
  我不会忘记咱们一块烤鹅肉 你从还在我困难时帮助我
  我第一次受伤时 还是个不懂事的新兵呢 我不停地抹着眼泪 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克托
  他点着头
  我顿时感到一阵伤感和孤独 要是克托没了 我就不再有一 个朋友了
  克 托 要 是 和 平 之 前 你 没 能 回 来 那 我 们 终 久 会 再 见 面
  的
  你说我的胫骨伤会不会又成为 他有些苦楚
  你只要休养一阵就能痊愈了 关节又没事 我想没准能复 原呢
  我想抽支烟 他又说
  咱们回去后合作做些事吧 克托 我知道眼下他这种情况
  已经不可能了 说话时心情很不好受 我的战友 克托 瘦小的肩 膀 湿透了的胡须 他是我最知心最了解的亲人 这么多年我们 风雨同舟 也许很快我们就要永别了
  克托 无论如何把你家地址给我一个 这是我的
  我在笔记本上抄好他的地址 心里一片凄凉与孤独 我真想 给自己腿上也打一枪 和他一块离开
  克 托 忽 然 不 停 地 咳 喘 起 来 很 急 促 脸 色 变 得 又 青 又 黄 咱们往前赶吧 他轻声说了一句
  我起身 把 他 小 心 地 背 了 起 来 扣 紧 他 的 双 腿 大 步 向 前 跑
  去
  我拼命地咬着牙往前赶 只觉得喉咙在冒烟 眼前直闪着各
  色的金星 最后我终于跌跌撞撞赶到了医疗站
  一到那儿 我仿佛力气耗尽 直挺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双 手抓紧他那条瘦腿 好一阵子我才缓缓站起来 浑身不由自主 地颤抖 于是我摸索着打开军用水壶 可这是就连嘴唇也不停地 颤动着 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毕竟克托有救了
  好一阵子 我才能听清原来周围是如此杂乱混沌
  你其实不必要那样拼命 一个卫生员对我说 我纳闷地看着他
  这个人早已经死了 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克托说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他的伤口是胫骨上边呀 我说 卫生员直挺挺站着说 都一个样
  我眼睛朦朦胧胧的 汗水又从头上滑入眼里 我抹了一下 又仔细看了看躺着的克托 他是昏过去吧
  卫生员 嘘 了一声说 我还是能判断出这一点的 不信我 们赌一赌 他确实死了
  我麻木地摇头说 怎么可能呢 我在十分钟前还和他说话 聊天呢 一定是昏迷过去了吧
  我伸手摸去克托的手还温热着 我从他肩膀下伸手想用茶 叶擦他的太阳穴 但感觉手上湿乎乎的 我从他脑袋后把手拿出 来一看却已粘满了鲜血 卫生员小声说了一句 你自己看见了 吧
  我只顾奔跑 根本不知道克托后脑上被一个弹片扎穿 打开 一个小小的洞 或许只不过是一个非常细小的碎片 却已经了结 了 克托死掉了
  我木然地站起身来
  他的士兵证和随身物品你要带走吗 旁边那个一等兵问
  我
  我点了点头 从他手把东西接过
  卫生员有些奇怪 他不是你的亲属吧 我和他都不是亲属 我们根本不是亲属
  我在往哪 脚是在走吗 我抬起头任它们到处乱转 过了
  很久我又停下脚步 周围一切如故 只不过是死掉一个国民军斯 坦尼斯劳斯 克托辛斯基
  我便不知自己又怎么样了
  十二
  秋风萧瑟 老兵已经寥寥无几了 我们一块七个人就剩下 我自己了
  和平与停战已成为大家最热衷的话题 大家众目期盼着 惟 独这点希望还给他们以生存的力量 都已经经不起失落的打击 了 要是没有什么大的事件 这种众心所向的愿望是不会被破灭 的 失去了和平 就很可能爆发内乱
  我中了点毒气 允许休息十四天 我便成天在一个小花园里 沐浴着柔和的阳光  就要和平了 我也开始深信这一传闻  我们 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一直只想着这些 不愿意在思考其他 我的感情的潮水以 巨大的能量让我为之遐想 为之等待 那里包含着对生命的珍 惜 对家庭故乡的渴望 和对亲人们的思念之情 我终于开始沉 浸在被解放的愉悦中 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一九一六年要是我回家 那么我会把所受的痛苦和磨练成 的各种力量浓集成一场革命 但现在我们便只有疲倦 绝望 悲 观 和无助了 我们脚下已经无路可去了
  谁都无法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 那些年纪大一点的 虽然和 我们一块呆了这么多年 但他们 很 快 会 因 工 作 家 庭 把 战 争 淡 忘 而我们之后的年轻人 像我们那时一样 与我们无法沟通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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