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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绝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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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贼鸥望着冰裂缝,突然一个头颅猛冒出来,伴随着气管痉挛的剧烈咳嗽,贼鸥们鼓噪着飞走了。
  富春扒住滑溜溜的冰裂缝边缘,拼尽全力爬上了海冰。
  他独自躺在冰面上,嘴唇发紫,哆嗦着。他解开衣服拉链,迅速地脱光了自己。他发出痛苦的呻吟,踉踉跄跄跑向登山包,哆哆嗦嗦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准备在紧急时刻当绷带用的汗衫,飞快地擦干了自己。
  起风了,他的体温开始直线下降,他必须更快,他必须和死神赛跑。
  他剧烈哆嗦着,望着脱下的一堆衣裤和仅有的一只鞋,他不能失去这些仅有的御寒之物。他抱起滴着水的衣裤,光着身子,背起沉重的登山包,向陆地跑去。
  贼鸥们严肃地望着他。
  他一路跑上陆地,哆嗦着,雪地冻得他脚掌剧痛,他发出惨烈痛苦的呻吟声。他边跑边拼尽全力绞干贴身衣裤,绞干一件穿上一件。湿的衣服至少还能挡风,总比光着好。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拼尽最后的力气把冲锋衣裤绞成半干,也穿上了。他哆嗦着弯下腰,把那件擦干身子的汗衫牢牢绑在脚上,用力甩了甩另一只鞋里的海水,蹬上了。然后他把登山包里应急用的五颗水果硬糖和午餐肉塞进衣兜里,收紧了登山包的口子。他必须节约回程的体力,但他一样不能失去这个登山包。他把登山包放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后面,用另一块石头压住了包,还竖了一块石头做标记。然后他迅速起身,往回走去。
  再也没有比这次回程更痛苦的事情了,富春边走边迅速吃掉了水果硬糖,一颗接着一颗。他庆幸现在是极昼时的夏季,如果是在极夜时的冬季,他已经被冻死了。他哆嗦着往回走去,那个金色的女人又出现了,她忧伤地望着他,陪着他一路向小站走去。富春边走边吃掉了另外两听午餐肉罐头,他知道每多一点热量,他生存的机会就会大一些。
  广袤的白色大陆上,一个身影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富春哆嗦着,双臂紧紧蜷抱在胸前。寒冷像是无数把尖锐的小刀,随着每一丝寒风侵入他的身体,割下一刀。
  这是一场冰雪的凌迟,风成了不见血的三千六百刀,连呼吸都会引起肺的剧痛。富春的外衣开始结冰,他低头往前走着。
  天地崩塌,时间停止,六道不再,唯有一步步前行。
  他走着,有时望一眼身边陪着他前行的金色女人。每当这时,那女人就望着他,发出一声叹息。
  他倔强地扭过头,继续向前走。他颤抖得太厉害了,像是触电般地前进着。又一阵风吹来,在离小站不远的地方,他终于跌倒了。
  他蜷缩起身子,闭上了眼,知道今天他是过不去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层名叫八寒地狱。据说八寒地狱里的人为严寒所逼,浑身起泡,皮肉开拆,就像莲花绽放一样。
  他微微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小站,心神崩溃。
  金色的女人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艰难地呼吸着,更紧地蜷缩起来。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时一阵寒风贴地掠过,吹散了他眼前一层新积的雪,那缕刚才被他扔掉的如意的黑发出现在眼前。
  富春哆嗦了一下,伸出苍白的手,连着雪,将那缕黑发紧紧攥在手心里。
  金色的女人面容模糊地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接着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富春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不知从哪里重新获得了力量,摇摇晃晃站起身,向着小站走去。
  如意先是听到外面发电机打开的嗡嗡声,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富春像个鬼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他慢慢瘫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发出薄冰碎裂的声音。
  如意惊呆了,她不顾一切地想要下床,剧烈的动作触动了伤处,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富春睁开眼,哆嗦着,道:“你……别动。”
  他颤抖着脱下结冰的衣裤,最后只剩下贴身的内裤和汗衫。
  “全脱了!”如意流着泪道。
  富春无力地点点头,他全脱了,赤裸地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朝如意爬过去。
  如意伸出手抓住富春奋力向前探出的手。
  她往里挪了挪,展开被子,让这个冰冷的男人爬进她温暖的被窝。
  富春爬上床,再也支持不住,昏迷过去。如意喊了他几声,他没有答应。
  如意迅速脱去了所有衣服,缓慢而坚决地抱住了富春。她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冰冷僵硬的胸膛,她温暖的双臂搂着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她轻声安慰着他,“没事了,没事了……”
  她抱着这团冰,不一会儿也冷得颤抖起来。
  她没有放开他,而是更紧地抱住。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庞,温暖的泪水滴在他冻紫的嘴唇上。
  “一定,要活下去!”她在他耳边道。
  他没有任何反应。
  “你死了,我怎么活?”她抱紧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富春颤抖了一下。
  “冷……”他虚弱道。
  如意抹去泪水道:“从来没人让我流过这么多泪。”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她怀里,昏死过去。
  赤裸的如意抱着赤裸的富春,她冷得哆嗦,睁着泪眼,望着窗外。
  是那么无情的一片大陆,也是那么深情的一个世界。
  是那么残酷的漫天风雪,也是那么壮美的天地雄浑。
  Chapter 10 / 在南极,一只鞋也能让人陷入绝境  南极强烈的紫外线、比沙漠更干旱的空气、刀割一样的风  把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脸黑唇裂耳廓流脓的家伙  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呵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成了冰碴子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流浪汉,南极流浪汉  富春醒来后在小站里缓了两天。这里没有感冒病菌,他靠着强壮的身体底子,硬生生扛过来了。
  第三天富春坐在窗前,望着外面。
  “你想什么哪?”如意问。
  “我得回去那里一次。”他答。
  “哪里?”
  “咱们一开始坠毁,我埋那个金发女孩的地方。”
  “干吗?”
  “……左脚的鞋子掉在海里了。”富春回头,望着如意道。
  如意打了个寒战。
  富春拿起如意仅剩的一只右脚的鞋道:“你左脚的鞋子那天也掉海里了。”
  如意想起飞机坠毁后,富春脱下她脚上的鞋子,把她硬生生从座位下拖出来的一刻。她心里犹如刀子划过毛玻璃般难受,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你可以穿我右脚那只鞋子。”如意道。
  富春摇摇头道:“我试过了,鞋子太小,反过来穿的话,我的脚没法每天走十几个小时。”如意没想到,在南极,一只鞋也能让人陷入绝境。
  “也没法用布条绑一下走,雪地里走两步就湿透了,脚就冻废了。”富春道。
  “必须找到一只能在雪地里走的鞋。”如意道。
  “我们多浪费一天,生存的机会就会少一点。”富春道。
  如意想起那位金发女孩的个头比富春还高一些,脚应该和富春差不多大,在南极,人们穿的基本上都是专业的雪地靴。
  富春穿上冲锋衣,费劲地套上如意那只不合脚的鞋子。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鞋子勒得脚难受,他咧了咧嘴。
  “我先去拿鞋子,再把那天放在石头后面的登山包拿回来,那里面有我钓的鱼,还有盛粥的保暖壶。”他拿起冰镐,“今天回来会晚点。”
  她望着他,心生悲悯,不寒而栗。
  他站到圣母玛利亚面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又来到观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拜了拜。最后他跑到如意面前,如意把弥勒佛翡翠吊坠从衣服里面拿出来举着,他冲着弥勒佛拜了拜,这才出门。
  富春在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辽阔天地衬托出人的渺小,恰逢风停,只剩心跳和踏雪声。他走得很小心,拔腿时不能太快,否则很容易卡在齐腰深的积雪里,得半天才能拔出来。如意提醒他注意膝盖里的半月骨,很容易陷在雪里猛用力拔腿时受伤。半月骨受伤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在这里。
  “富春,今天你得快点,早点拿到东西,早点回家。”他给自己鼓劲。
  “嗯,早点回家。”他边气喘吁吁地走着边答应。
  富春从没想过他会拥有一个家。
  财富没有给他带来家,苦难却给了他一个家。当时他还没听如意说过庄子的那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知道有个女人在一间屋子里每天等他回去,他确认这就是家了。
  每次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小站时,每当他抬起头望着风雪中的那间小屋时,他都会找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他感慨命运无常,在那么多的骄纵不羁和混蛋无耻后,在那么多的纸醉金迷和万念俱灰后,他终于在世界尽头找到了一个家。
  “富春……她和你是暂时的,那不是你的家。”连续走了几个小时后,他停下脚步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气,对自己说。
  “那是我的家。”他强撑。
  “你这是自己骗自己,南极过家家。”他劝自己。
  他脸上戴着如意的胸罩,一个人在风里直愣愣地坐着。
  “有过就行了。”他道。
  然后他起身,继续前进。
  他低着头,弓着腰,顶着寒风,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逼成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南极。
  他开始能看得出当年冰和老冰的交接线,也知道远离那些看似坚固却能瞬间把人活埋的雪墙。在日益薄弱的海冰上钓鱼时,他甚至会注意脚下冰的内部结构是片状的还是柱状的,如果是水平结构的冰,那是可以承重的,他会安心垂钓。如果是竖状结构的,像是一把筷子那样的冰,则是不能承重的,他会逃之夭夭。他开始懂得当风速超过一个限度时,必须停下脚步,原地等待。而冰面一旦出水,或者颜色比周边暗,他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辨认要人命的各种冰裂缝,有海面上的,也有陆地上的。他懂得了尽可能远离那些看似千年万载其实是定时炸弹的冰山,每当远远看见一群海豹排成一条直线,他就知道那里一定有冰裂缝,赶紧远远避开。
  他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迷信、充满敬畏心的人。
  他跟个兔子似的谨慎迈出每一步,随时随地准备精彩地逃上一命。
  这里的地理位置已经接近坠落点,是一大片怪石嶙峋的荒芜之地,除了山脉和积雪,什么都没有。虽然已靠近海岸线,却依旧一片死寂。这里曾经河流奔涌,如今只剩下一片沙石。远古奔腾的河流侵蚀了岸边的岩石,侵蚀过的地方露出木头化石。一万年前,这里的河岸边上生长着参天大树,二百五十万年前,这里是一片被巨大森林覆盖的青春大地。
  富春又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了那座雪坟。
  他并不害怕,只是一直对那个金发女孩怀着深深的愧疚。
  他一步步走向雪坟,心中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来到雪坟边,发现并没有被贼鸥破坏。他压在雪坟上的密密麻麻的石头保护了金发女孩的尸体。
  他坐在雪坟前,望着飞机坠毁的方向。那里海冰平坦洁白,所有的痕迹都已消失。
  南极强烈的紫外线、比沙漠更干旱的空气、刀割一样的风,把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脸黑唇裂耳廓流脓的家伙。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呵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成了冰碴子,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流浪汉,南极流浪汉。
  他沉默了很久,回过头盯着雪坟道:“是我把你害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一阵风吹散了坟头的一些积雪,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站起身,拿起冰镐,一下下挖开了雪坟。
  一双脚露了出来。
  他跪下,双手颤抖着从尸体僵硬苍白的脚上把鞋子用力扒了下来。
  他脱下如意那只不合脚的鞋,把脚伸进了这只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鞋子。不算太合脚,但总比没有强。
  他原地坐着,望着脚上的鞋,浑身筛糠似的抖了一会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重新埋好金发女孩,把石头密密麻麻地压在雪坟上。
  他干完这些,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气。他望着自己的双脚,右脚是灰色的鞋子,左脚是红色的鞋子,两只鞋子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海冰。
  他想起什么,拉开冲锋衣的兜,摸出那厚厚一沓美金。
  他起身跪在雪坟前,掏出打火机,将美金一张张地点燃了。雪坟前燃起一股青烟。
  “这些美金在我这没用,也许你那里用得着。”富春低声道。
  起风了,美金的纸灰被吹得四处飘扬。
  富春缓缓站起身,迎风举起手上尚未烧掉的美金,转身面对着浩荡南极。
  “一路走好啊!”他如撒纸钱般,奋力撒出整沓美金。
  风大了,更多的美金随风飞扬,落在雪坟四周。
  他把如意那只鞋子和金发女孩的另一只鞋子用鞋带绑在冲锋衣的腰带上,然后起身往回走去。他笔直望着回去的方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啰嗦一句话,大步离去了。
  富春走了很久,回到那天落水处附近,从石头后面找到了他的登山包。他从腰带上解下鞋,塞进登山包,迅速离开了那片不祥之地。
  他翻过一座山,下山时听到南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传来几声企鹅的叫声,他来到巨石跟前,越来越多企鹅的声音传入耳朵。他绕过巨石,一大片阿德利企鹅出现在他眼前。那么黑压压的一大片,让他措手不及。
  他曾经在钓鱼时遇到过少量的阿德利企鹅,但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茫茫风雪中,他望着这一大群企鹅,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一天太压抑了,直到撞见这群企鹅。在他眼里,它们不是企鹅,是粮食。
  富春发现有一只刚出生的小企鹅被贼鸥盯上了。它胖乎乎,毛茸茸,浅灰色的绒毛在寒风中飘动着。照看它的雄企鹅已经死了,而它站得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小企鹅抬起头望着这片大地,分不清这片茫茫白色是深情厚谊还是冷酷无情。风越来越大,它背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好像随时都会把它压垮。它趔趄了一下,随即努力站好。小家伙低头坚持着。
  富春眼睛放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小企鹅摇摇晃晃地站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随着富春的走近,外围的企鹅开始向里面挤,警惕地望着这个难以形容的家伙。小企鹅守着爸爸油尽灯枯的尸体没有动,它也筋疲力尽了。
  那几只守候已久的贼鸥直勾勾地盯着富春,它们知道今天碰上黑吃黑了。
  富春恶狠狠地指了指贼鸥们,道:“你们,红烧!”
  贼鸥们拍着翅膀飞走了。
  一大片黑压压的企鹅惴惴不安地望着富春,一只高大的两腿兽和一只还长着绒毛的小企鹅对视着。雄企鹅们耿耿耿叫唤起来,挺起胸膛,扇动着鳍,摆出打架的姿势。
  富春俯下身,亲切地望着眼前浑身发抖的小企鹅,道:“你,清蒸。”
  筋疲力尽的小企鹅抬头望着富春。
  它的萌态和绝望无法打动绝缘体富春,他毫不犹豫地把小企鹅一把抄起,塞进登山包。小企鹅在包里挣扎着,惊恐地叫唤着。
  他没当场弄死它是因为觉得活杀的肉新鲜。
  富春又朝着企鹅群踏近几步,这群懵懵的阿德利企鹅终于炸了窝,纷纷跑开,有几只雄企鹅跑了几步想想不甘心,转过身向富春仰起头,边叫唤边用力拍打着两只鳍,意思是有种过来打,谁怕谁啊。富春吃过被企鹅的鳍拍打的苦头,别小看那两只小小的鳍,打在身上,隔着厚厚的冲锋裤都能让人疼一下。
  风刮得越来越野,他掂了掂登山包的重量,觉得今天不能再贪心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转头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那群企鹅,心想过几天得再来一次,多弄几只回去。这胖乎乎的一只,能吃好几顿呢。
  他回到小站,又一天的征程结束了。他打开发电机,检查了一下剩余的柴油,推开门进了屋。
  “回来啦!”如意从床上坐起,快乐道。
  “回来啦!”他幸福地回答,感觉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如意望着他脚上的那只鞋,随后移开了目光,俩人都不提这件事。
  “今天吃奶粉煮粥,加生鱼片蘸醋怎么样?”如意问。
  “好主意!”富春脱下脸上的胸罩,解开冻得硬邦邦的冲锋衣,拉开登山包,把奄奄一息的小企鹅提了出来。
  如意发出一声惊呼。
  小企鹅站在原地,惊恐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如意望着它,道:“拿过来,我摸摸。”
  富春双手抱起无力反抗的小企鹅,递到如意面前,如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太可爱了。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叫小胖怎么样?”她说。
  富春放下小企鹅,回到登山包边,把包里的鱼一条条拿出来,道:“起什么名字啊,明天就吃了,清蒸企鹅,特别好。”
  如意道:“你开玩笑吧?你要吃了我的小胖?”
  富春抬起头和如意对视着,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才一秒钟,这盘粮食就成了“我的小胖”。
  “你少来啊……”他特别没底气地说。
  “你敢!”如意气吞山河。
  “我操!”富春仰天发出一声悲号。
  “好啊!你不瞎了,也活过来了,也有鞋了,你好厉害哦,你要吃小胖的话就连我一起清蒸了吧……”如意用被子捂住脸,泣不成声道。
  这几句话相当有水平,表功威胁各占一半,言简意赅,气贯长虹。富春这才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如意才是终极大佬。
  “行了,别哭了。”富春最听不得女人哭了。
  如意抬起头,没有半点过渡就无耻地笑了。
  那天晚上小企鹅被安置在没有暖气的苹果屋里,否则它会热死。
  按照如意的最高指示,富春挑了两条大头鱼放在小胖跟前。
  小胖呆呆站着。
  “吃。”富春指指大头鱼道。
  小胖看了看地上的大头鱼,没有动。
  富春起身离去,关上了苹果屋的门。
  小屋里暖洋洋的,俩人吃饱了,一上一下地躺在床上。
  下面床板被拍了拍。
  “富春,你是好人。”下面道。
  “好人难做,养一个不够,还得再养一个。好不容易钓回来的鱼……”
  上面叹气道。下面沉默了一会儿,道:“善有善报,你信吗?”
  上面发出一声“切”。
  下面问:“你知道一只小企鹅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上面道:“说来听听。”
  下面道:“大约在几个月前,还是极夜的时候,雌企鹅开始生蛋。生完蛋后,雌企鹅体力耗尽了,它们得返回大海捕食。”
  上面问:“那蛋怎么办?”
  下面道:“雌企鹅怕蛋被冻坏,于是会迅速将蛋滚到雄企鹅的脚掌上,雄企鹅用腹部的育儿袋裹住蛋。在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中,雄企鹅留在原地孵蛋,雌企鹅就走了。”
  富春想象着雌企鹅最后回望雄企鹅,而后踏上征程的情景。
  下面继续道:“这可能是诀别,因为有些雌企鹅就这么饿死在路上了,当它们到达大海后,还有很多虚弱的雌企鹅会被海豹吃掉。之后的两个多月,雄企鹅没任何东西吃,每天就是孵蛋。企鹅的孵化挺悲壮的,在暴风雪里,雄企鹅裹着蛋,紧紧聚集在一起取暖。它们背向外,头朝里,背上积着厚厚一层雪。有时候站在外围的实在扛不住了,就会往圈子里面挤,但也有就这么被冻死的。没东西吃,雄企鹅只能靠消耗身体中的脂肪活下去。实在饿得不行了,它们就吃一口雪。”
  富春想起那具雄企鹅干瘪的尸体,仿佛看到两个月前,它正垂着头凝视自己的肚子,在它的脚掌和腹部的育儿袋间,有一个小生命即将出生。富春心想那一刻雄企鹅的情感会是多么复杂,生和死同时出现在它身上,在零下五十度的十级大风中,生命最终胜利了。
  “后来呢?”上面问。
  “小企鹅出生后,饿得只剩下一半体重的雄企鹅还会用分泌物喂小企鹅,很多雄企鹅就是这时候饿死的。”
  “再后来呢?”
  “出海捕鱼的雌企鹅回来了,它们找到雄企鹅,从嗉囊里吐出它们从海里抓来的鱼,一家企鹅就团聚了。但是有很多雌企鹅回来后,发现伴侣已经死了。也有很多奄奄一息的雄企鹅,最后没能盼到雌企鹅回来。企鹅和鸳鸯挺像的,它们大多数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一个死了,另一个就孤独地活下去。”
  “再后来呢?”
  “再后来有一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企鹅遇到一个混蛋,把它抓走了,还准备清蒸了它,阿弥陀佛。”
  富春趴在床边上,探出头道:“如果不是我,它已经被贼鸥吃了。”
  如意仰望着富春,粗声道:“如果不是我,它已经被你吃了。”
  富春缩回脑袋叹息道:“清蒸企鹅,换了在国内,多少钱都买不到啊。”
  “你个俗人,你说你除了钱,你还爱过什么?”下面拍床板道。
  “你是说那种真正的,玩命的,完全不计后果的爱吗?”上面问。
  “嗯。”
  “只有看到钱的时候,我的内心才会充满这种爱。”上面坦白。
  下面无语了。
  上面探出脸,问:“你说,南极什么值钱?”
  “陨石。”
  “靠谱吗?”
  “如果你运气好能捡到一块。”
  “值多少?”
  “很值钱,有些是无价之宝。”
  “在哪能捡到陨石?”
  “这得从冰川的流动说起。”如意来劲了。
  上面打了个哈欠。
  如意道:“当冰川流动遇到内陆山脉阻挡时,由于冰下地形的影响,冰被拦住后不断上升,表层的冰在大风的作用下直接升华消失,埋在冰里的陨石就慢慢露出来了。所以在阻挡冰流的山脉处最容易找到陨石。如果在山脉附近,一片纯蓝色的冰面上有一块黑褐色的石头,那基本就是陨石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夜深了,窗外阳光明媚。
  苹果屋里,小胖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它看了看地上的鱼,没有动。
  它缩起脖子,萌态憨憨,眯起眼睛,浑身微微颤抖着,一步都没挪过。
  Chapter 11 / 道在屎尿里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伤痛和绝望后,这一幕竟来得如此不堪  毫无诗意,绝非想象中的天崩地裂或者万古凄美  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撕心裂肺,只是一坨野屎静静地软在桌上  两天过去了,小胖还是死活不肯吃东西。
  第三天富春没有跟它讲任何道理,他用两条腿夹住它的身子,直接掰开它的嘴,把两条鱼硬生生地塞进它的肚子。就这样,小胖活了过来,直到它开始自己进食。富春再次证明了有时候简单粗暴的必要性。
  小站原本的安静开始被小胖耿耿的叫声打破。大多数时间里,它独自在苹果屋附近游荡,那两只不时前来光顾的贼鸥经常盯着它,但见它日益茁壮,倒也无可奈何。
  小站离海岸有点距离,小胖找不到海岸线就无法自己下海捕食,加上它胆子小,所以每次走不了多远就会回来,苹果屋渐渐成了它的家,它吃着富春钓回来的鱼,毛色渐渐从灰色向黑色转变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如意的伤势渐渐好转,因为年纪轻,身体好,所以复原速度很快。断骨处已经不疼了,但脆弱的骨痂刚刚长好,伤腿不能受力,如果要站起来,就只能蜷着左腿。富春劈了一条长凳,为她做了一根拐杖,如意蜷缩着伤腿,撑着拐杖,可以勉强挪几步。
  对富春,小胖始终耿耿于怀,它从不搭理他,倒是和如意很处得来。每次如意一拐一拐地走出小屋活动筋骨时,小胖都会摇摇摆摆走过来,一个椭圆形的肉球默默跟在她身后。它会和如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俩之间的气氛是和谐的。
  短发的如意变得眉宇开朗起来,长发的富春却日渐消沉。
  他太累了,每天走十几个小时,脸上戴着胸罩,脖子里系着如意的粉红丝巾,脚蹬一红一灰两只不同的鞋子,一步一步向着茫茫的绝望前进。
  晚上如意一说起斯科特和阿蒙森南极探险的伟大往事,富春就会打哈欠,然后迅速打起呼噜。他始终无法理解如意所说的那种“伟大的情感”,他觉得这俩哥们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找死。只有当如意说起南极陨石时,富春才会迸发出热情,陷入一种幸福的期待中。他问得很仔细,比如南极陨石的形状、分布、特征等等,然后望着天花板憨不拉唧地拍着肚子进入寻宝的幻想。
  早上富春出门时,如意将煲好的粥灌进保暖壶放到他的登山包里。晚上富春回来,如意为他端上精心搭配的过期食品大餐。细心的她在他兜里放了一支水笔和一张纸,以便富春记录每天的行程和参照物,以免重走老路。
  富春出门前总会回头望一眼,而如意总是支着拐杖靠在门口,看着他道:“我等你回来。”
  然后富春就会像充了电似的大步向南走去。
  如意很会做家务,小屋渐渐变得温馨起来。货架上有限的过期食品和富春钓回来的鱼,在如意的精心搭配下,渐渐焕发出了新意和美味,比如鱼片蘸奶粉和午餐肉丁粥都是很受欢迎的。可调料越来越少了,柴油和天然气也眼见就要耗尽,他们每天发电取暖的时间越来越短,酱油和醋成了稀贵之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越来越热,南极短暂的盛夏到了。
  富春觉得自己终于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虽说老婆是别人的,孩子是个椭圆形的肉球,热炕头的柴油快烧完了,但他觉得踏实。
  他照例每天出门寻找极光站,边大海捞针边独步天涯边自言自语。他的心中慢慢多了一份责任感,该逃命时逃命,该钓鱼时钓鱼,小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他惊叹于家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他从未活得如此琐碎而充实。
  这天他走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毫无预兆地,看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醒目地出现在远处一片洁白的冰雪上。
  富春颤抖了,他紧张四顾,附近正有一座山脉,而附近没有别的石头。黑色的石头孤零零地出现在洁白的冰雪上,在这片没有人烟万古寂静的冰雪大陆上,它不是陨石是什么?
  富春连滚带爬地向陨石跑去,忽然停下了脚步,敏锐地觉察到附近有致命的冰裂缝。
  他缓缓蹲下身,用手里的冰镐试探性地戳着地面,像一个沉着冷静的排雷兵一样,一寸一寸地前进着。忽然,他的脚下传来一声怪响,只听得轰隆一声,他脚下塌陷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千钧一发之际,富春将冰镐狠狠抡向前方的地面,这才把整个人挂在了冰裂缝的边缘。
  他悬空挂了一会儿,使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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