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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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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打过电话?或是有电话找他?”

    “没有。只是他让我买过一张东京的地图。”

    “地图?”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然后你就去买了给他。当时他看的是地图的哪一部分呢?”

    “这……我把地图递给他之后就下楼了,也不清楚他怎么看的。”

    伊东忠介好像并不了解东京的地形。之所以让女服务生去买地图,很有可能是为了査找青山与田园调布。

    真奇怪。并不了解东京地形的伊东忠介,为何会死在世田谷那片僻静的农田中呢?他不可能是单独过去的。添田感到,自己的推测正越发明朗。

    “你去客人房里的时候,他有没有拿出几张纸片?”

    “纸片?”

    女服务生一脸不解。

    “不,说纸片你当然不明白了,就是那种用毛笔写过字的纸。是从芳名册那类东西上撕下来的。去寺院参拜的人不是会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吗?就是那种纸。”

    “这……”

    女服务生低下头,思索了片刻。

    “不,没见着。只是,吃过晚饭以后,他让我给他拿晚报过去。”

    添田一边抽烟一边思考,心想自己已经没有更多问题问她了。

    “谢谢。”

    添田给她硬塞了些小费,离开了会客室。

    回到报社之后,添田找上了社会部的朋友。

    “你要去外国人住的酒店调査?”

    朋友的表情仿佛在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我想想……东京大概有十二三家吧。你要査什么?”朋友问道。

    “住客的名字。从十月十日到十四、十五日这段时间的。”

    “这……”

    朋友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就麻烦了。天知道酒店会不会把登记簿给记者看。毕竟是服务业,那些可都是商业机密啊。”

    “可我就是想看看,”添田说道,“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嗯……你是准备单枪匹马一家家问过来吧?可你要是找不对人,他们是不会给你看的。”

    “那该找谁?”

    “比如警察。这是最快的方法。”

    添田沉下了脸。

    “警察可不行。就没有别的方法吗?”添田说道,“酒店都会有工会的吧?如果找到工会事务所的人帮我打声招呼,是不是就有戏了?”

    “嗯,这主意不错。”朋友表示同意,“你认识工会里的人吗?”

    “不认识。”添田摇了摇头。

    “你可以问问外报部的小A。那家伙是专门负责采访外国人的,一有领导来他就会出动,说不定在酒店也挺吃得开的。”

    添田并不认识外报部的小A。朋友立刻帮他打了电话。

    “他说等见了面再说。”

    “谢谢。”

    外报部在四楼。添田上了楼,发现小A正在办公桌前等候。

    “刚才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了。”

    高高的小A长着张外国人一样的脸。

    “你知道住客叫什么名字吧?”

    “我还真不知道……但肯定是个外国来的日本人。”

    “不知道他叫什么?”小A惊愕不已,“你都不知道名字,看登记簿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之只要让我看一看,我就能找到。”

    添田也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过可疑。恐怕那人并没有使用真名。他也不知会使用怎样的假名。

    “那你先去问问K酒店的经理吧。”

    小A帮他在名片上写了几句话。

    “麻烦了。”

    添田拿着名片走出了外报部。

    报社离K酒店很近。只是添田知道自己不会只去K酒店一家,所以要了辆车。

    K酒店的经理姓山川,是个刚步入老年的绅士。小A的名片兼介绍信起了作用,他立刻让添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实在不方便把名册给您看。”经理抱歉地说道,“这毕竟关乎客人的秘密,我们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们把这些信息透露给第三方。”

    经理的语气还是很诚恳的。

    “而且,如果您光问某个人是不是住在我们酒店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看所有的住客名单呢?”

    添田很清楚自己在强人所难,然而他只能寄希望于经理的好意。

    “我不知道那个外国来的日本人叫什么名字,他大概是六十岁左右,请问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这样的客人入住呢?”

    “哦……是美国来的客人吗?”

    “不,不一定,也许是英国,也许是比利时,我也不确定。”

    “原来如此。六十岁左右的日本人,而且是从外国来的,是吧?”

    经理用指尖敲着书桌。

    “他是和家人一起来的?”经理反问道。

    “不,不清楚。大概是一个人来的。”

    “不知道名字,看名册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一点儿没错。添田觉得自己只要能看见名册,就能大致推测出些什么,然而他也明白,目前他无法说出具体的缘由。

    “直接问前台的人也许比看名单更快。”经理建议道,“因为他们一直看着客人们进进出出。不过前台是两班倒的,光问今天当班的人也许不行。”

    服务生走了进来,放下一杯红茶。

    经理喊住他说:“你有没有见过……”

    经理把添田告诉他的人物特征说了一遍,可服务生说没有印象。

    “总之先给前台打个电话吧。”经理说道。

    “外国来的日本人,年龄六十岁上下,凭这两个特征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经理拿起桌上的听筒。

    走进屋里的年轻员工听完经理的描述,思索了片刻。

    “这……我好像没有印象啊。”

    他想了一段时间后如此回答。

    “那位客人住店的时间长吗?”

    “不,不清楚。”添田插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住太久。也许他去日本各处走了走,比如奈良之类的。”

    “那他大概长什么样子呢?”

    “这……”

    添田犯了愁。他还依稀记得在久美子家中见到的野上显一郎的遗像,只得凭模糊的记忆描述了一下。

    “我好像没见过那样的客人。比起我们,各个楼层的服务员也许知道得更清楚,我去问问他们吧。”

    “麻烦了。”

    添田很是过意不去。

    “您为什么要打听这人?”员工走出房间之后,经理向添田问道。

    “呃……有些事情要査。”

    “哦,是什么坏事吗?”

    “不不,不是坏事。很遗憾,我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您。”

    “不是坏事就好。我们酒店有个酒店协会,如果某个客人在一家酒店里做了坏事,其他酒店也会立刻得到通知,一同采取防范对策。”

    “原来是这样……”添田顺势问道,“如果我要找的这个人不住在贵酒店,我能不能拜托这个酒店协会帮我找呢?”

    “可以是可以,只是您不知道名字就比较麻烦了。不过您要找的是个六十岁上下的日本人,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也算是一个特征吧。”

    “东京有多少家外国人常去的酒店啊?”添田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基于“此人有个外国同伴”的假设。

    “一流酒店有个六七家。各家酒店的客人都不太一样。比如T酒店是首脑、大使馆相关人士经常入住的酒店。M酒店的英国人和澳大利亚人比较多。S酒店则是体育人士,D酒店是东南亚人士,N酒店是演艺界人士,每个酒店都有相应的圈子,而我们酒店比较多的就是美国人和采购员。”

    就在这时,刚才的那位员工回来了。

    “我打电话问了问各个楼层的服务站,他们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恐怕您要找的这位客人并没有住在我们酒店。”

    最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添田抛出了“田中孝一”与“野上显一郎”这两个名字。果不其然,名单上并没有相同的名字。

    添田离开这家酒店,又驱车去了别家。

    热情的经理为他写了封介绍信,于是他就依次去了T酒店、N酒店、M酒店、S酒店、D酒店等一流酒店。

    然而,每家酒店的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酒店有九百多间房间,实在是很难査……”有的酒店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也有被干脆拒绝的。

    “要是没有名字,我们也没法査,如果凭记忆乱猜弄错了可就麻烦了。”还有这么说的。

    “难得您跑一趟,可我们酒店规定客人的资料是不能外泄的。不,我们不是怀疑您,只是有些来打听的人居心叵测,会利用客人的信息。我们以前就吃过这样的亏,打那以后就再也不这么做了。”也有明确拒绝的。给出的“田中”与“野上”这两个名字也没有出现在名册中。

    添田精疲力竭。

    通过这次调査,他确定自己要找的人物住在东京一流酒店的可能性极小。

    这项调査花了他将近四个小时,总共去了七家酒店。

    回程经过银座,人行道被染成了夕阳的色彩。商店里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添田让疲劳的身躯靠在车座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正好是下班高峰,行车速度十分缓慢。车在四丁目的转角处吃了个红灯,只得在路上停了一会儿。窗外的人行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这时,添田在人群中竟无意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似曾相识的侧脸在添田的注视下朝着对街走去。她不是芦村节子吗?

    添田差点想从等待绿灯的车里跳下来。可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必须等车开到下一条弄堂才行。这就是坐车不方便的地方了。他的车被其他轿车、卡车团团围住。

    他焦急地等待红灯变色。

    轿车开动之后,添田的眼睛也一直盯着芦村节子,生怕跟丢了她。而节子并不知道添田的存在,只是在人群中继续走着。

    “麻烦停车!”

    车开过好长一段路,添田才下令停车。不开到这儿是没法停车的。

    他立刻下车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去。这样一定能见到她。

    添田在无数行人中搜寻着节子,可迟迟没能发现她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四丁目的转角。

    添田有些手足无措。方才在车里看见节子之后,他突然想和节子说说话。见到节子虽是偶然,可想要与她交谈的冲动已经难以抑制了。越是找不到她,这种冲动就越是强烈。

    添田又折了回去,眼睛则搜寻着节子的背影。

    他走到远处,又陷入了失望,可并没有放弃,再次折返,好不容易捕捉到了节子的声音。原来她在路旁商业街的一家店里。店里卖的是陶器,芦村节子就在店面深处。难怪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

    添田没有在店门口喊她,而是站在门口等她买完东西出来。只见她正在挑选陶盘。一位女店员站在她身旁推荐着各种盘子。

    添田避开人群站着,抽了根烟。

    足足二十分钟后,节子才买完东西,迈着轻柔的步子从店里缓缓走了出来。

    “哎呀!”

    芦村节子见到添田,脸上写满了惊讶,接着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

    添田也鞠了一躬。

    “我也是在车里见着您的。”

    “哎呀,您一直在门口等我吗?”

    添田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埋伏在门口的不良少年一样,不由得脸红了。

    “见您正在买东西就……”

    “您直接喊我不就好了嘛。”节子说道,“对了对了,上次久美子来我家玩的时候,您正好去她家了吧?”

    “是的,”

    “久美子打完电话跟我说了。”

    “我有些事想跟您说。”添田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能否占用您三十分钟时间?”

    节子望了添田一眼回答:“行啊,那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两人并肩走了起来。

    “只有芳名册的……那部分……?”

    芦村节子听添田彰一说完,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脸。

    那是一家典雅的咖啡厅。红砖架子上摆放着悬崖菊。店里的灯光很昏暗,但菊花的色泽让人眼前一亮。唱片中传来的低吟浅唱仿佛渗进了花瓣里。

    “是的,”添田点点头,“只有田中孝一签名的那一页被人用剃刀撕掉了,唐招提寺和安居院都是如此。”

    节子大惊失色,依然盯着添田。

    “寺院的人也没有发现。究竟是谁撕的,为什么要撕,想必夫人您也不知道吧?”

    芦村节子轻轻吸了口气,脸上依然是惊愕的表情。

    “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您这么一说,我只是感到惊奇。”

    “芳名册上的某一页被人撕去本身就是件稀罕事,而且两座寺院的芳名册的那一页都不见了,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如果只有一所寺院是这样,倒还有可能是偶然,也许是对其他名字感兴趣的人干的,可两座寺院的那一页上都有田中孝一的名字。这绝非偶然,肯定是冲着田中孝一的笔迹来的。”

    节子面露惧色。

    “添田先生,您是因为对这笔迹感兴趣,才特意去了趟奈良吗?”

    “实不相瞒,我的确很感兴趣。久美子小姐把您的经历告诉我之后,我就突然有了去亲眼看一看的念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请问,您去奈良看笔迹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添田没有立刻作答,思索片刻之后他才说道:“田中孝一的字体与野上先生的很像,我对这一点产生了兴趣。然而实地一看,我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与我有着同样的兴趣。他比我去得早,还把有签名的那一页撕去了。”

    这回轮到节子沉默了。她把视线从添田脸上移开,眺望着远方。

    视线的尽头,年轻漂亮的服务员们在为客人们端咖啡。

    “添田先生,”她看着远处,缓缓地低声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我舅舅还活着?”

    “是的。”添田不假思索地回答,“听完您的奇遇,我就有了这种感觉。夫人,当时您丈夫不是说您‘被野上先生的笔迹之魂给附身了’吗?可我觉得那并非亡魂,而是真人回到了日本。”

    节子没有接话茬。她死死盯着一旁架子上的朵朵悬崖菊。

    “可是,”她突然将头转向添田,用严肃的口吻说道,“舅舅的死是有公报的。如果是军人战死沙场,公报倒也有出错的可能,可我舅舅是中立国的一等书记官,而且他住院的地方也是中立国。这样的公报怎么可能有错?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外交官啊!传达外交官死讯的电报,怎么可能出错呢?”

    “问题就出在这儿。”添田深深点了点头,“我也相信公报的真实性。您说得没错,野上先生不是士兵,也不是在战争中去世的,不可能是英灵死而复生。可我就是觉得,野上先生还活着,而且回了日本。”

    “不,”芦村节子嘴上带着笑容,可眼神却很犀利,“添田先生,您不能再想这些了。我们都相信政府的公报。舅舅是代表日本的外交官,而且他是在中立国去世的,这公报不可能有错,也不可能是虚假的。请您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您说的这些,我已经反复思考过好几次了。一九四四年是战局最为激烈的时候。然而无论是那个中立国,还是日本政府,都没有理由去误报一个外交官的死。野上显一郎一等书记官的病逝是由政府发表的,当时的报上也有报道。我还把那篇报道带来了。”

    “那您还……”

    芦村节子一脸激动。

    “是的,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我想要相信政府的公报,所以才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胡思乱想。”添田立刻说道,“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野上先生的笔迹出现在了奈良的寺院。野上先生恰恰又一直很喜欢奈良的古寺。而且,芳名册上的签名又被人撕走了。我个人认为,‘田中孝一’其人去的不只是唐招提寺和安居院,其他历史悠久的古寺说不定也有同样的笔迹。不,也许那些笔迹也被人撕走了。”

    节子打断了添田。

    “没人能保证世上就没有和舅舅笔迹相同的人。恕我冒昧,就凭这一点判断舅舅还活着,只是您的空想而已。”

    “也许那的确是我的空想。可是蹊跷的事情不止于此。夫人,最近在世田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而案件的被害者,是战争期间和野上先生一起在中立国公使馆工作的武官。”

    芦村节子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8

    “当模特?”

    久美子一脸惊讶地望着母亲。

    事出突然,始料未及。况且母亲实在不像是会说出这种事儿的人。

    下班回家,母亲一张口就是这件事。

    “说是模特,不过对方说只要你在那儿坐一会儿就行了。”

    “对方”指的是著名西洋画家笹岛恭三。久美子也听说过此人。

    “为什么会找我当模特啊?”久美子向母亲问道。

    “那位画家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了你。”

    “哎呀,真讨厌。”

    “他说他要画的大作里需要少女像,所以想找个合适的人当模特,画个素描。可找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人,这时就撞见了你,觉得你和他的想象完全一致。反正泷先生是这么跟我说的。”

    “是泷先生说的?”

    泷先生,正是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泷良精。

    “你爸爸在国外的时候,他正好在那个国家任报社特派员。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可今天他突然找上门来,跟我提了这件事。我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吧……真是吓了一跳。”

    “妈妈,您已经答应了吗?”

    久美子的眼中露出责备母亲轻率的神色,母亲显得有些尴尬。

    “听到他和你爸爸一起工作过,我就不好意思拒绝啊。久美子啊,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也是跟泷先生这么说的。不过泷先生很诚恳,他说就占用你三天时间,能不能答应下来呀?”

    “那位泷先生和笹岛画家是什么关系啊?”

    “他们好像是老乡。那位笹岛先生在电车里见到你之后啊,还特意下了车,跟在你后面一路跟到家门口呢。”

    “哎呀,太可怕了,怎么跟坏人一样。”

    久美子皱起眉头。

    “不,艺术家都有些怪癖。一见到中意的模特,就会跟上去嘛。”

    “可那是他一厢情愿,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嘛!”

    “话是这么说,可是泷先生特意上门来了,很诚恳地问你愿不愿意为了他的朋友在画架前坐个三天,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呀。”

    母亲一脸为难。

    “可是,真的就三天时间吗?”

    久美子总觉得没准要花更长时间。

    “嗯,他说只是把你的脸用素描画下来而已。”

    “这样啊。”

    久美子低下头。

    母亲几乎已经答应了泷先生的请求。久美子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母亲一碰到和亡父有关的事情,就会变得特别积极。在国外同父亲有过交情的人,都是野上家的责客,不难想象她面对泷先生的请求,定是一口答应。

    “我考虑考虑吧。”

    久美子没了辙。换作其他事情,她定会责怪母亲,可一想到母亲思念父亲的心情,她就不忍心让母亲失望了。母亲已经站在了泷那边。

    “要晚上去吗?”

    久美子白天要上班,她心想如果对方要求她晚上上门,她还能借故推脱。不料母亲连这一点都帮她想好了。

    “你们单位不是有年假嘛,今年你还没休过吧?”

    “嗯……”面对母亲排山倒海的攻势,久美子无力地抵抗道,“可是妈妈,那是为了今年冬天去滑雪特意攒着的啊。”

    “算上礼拜天,只要请两天假就行了啊。这样就能凑出三天时间了。久美子啊,你能不能答应那位画家,不,答应泷先生的请求啊?”

    “妈妈,您就这么希望我去?”

    “毕竟他是你爸爸以前的朋友啊。”

    “那好吧。”久美子下了决心,点了点头。

    “不过不用在那儿坐很久吧?”

    “嗯,他说一天两小时就够了。”

    母亲舒展眉头,露出放心的表情。一碰到和父亲有关的事情,母亲就会变得异常天真。见久美子答应了下来,她的脸色立刻明朗了起来。

    “笹岛恭三这个名字,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嗯,不过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

    “听说他的画功一流。作品不多,但在专家中的评价非常高呢。”

    母亲微笑着说起从泷先生那儿听来的事情。

    久美子也曾在报刊杂志上读到过类似的报道。她听说笹岛恭三好像是个极少妥协的画家,对他有些模糊的了解。他是个喜欢使用暗色调的画家,所以画风也非常独特。他的画在美国非常受欢迎,总有画商想买他的画,可他作画的速度非常缓慢。

    久美子想起报道中的内容,又想起某本书中曾经提到,这位笹岛恭三还是单身。

    画家笹岛从没有结过婚。他好像已经快五十岁了,一直保持单身。在杂志采访中,笹岛说,家庭会妨碍到艺术,所以他才没有结婚。

    “妈妈……”久美子再次面露难色,“那位笹岛先生……是个单身汉吧?”

    “嗯,这事儿泷先生也跟我说了。”母亲倒是一脸平静,“不过他让你别担心,他的人品绝对没问题。毕竟是个名人,况且就三天时间,我觉得也没问题。”

    “是吗?既然妈妈都这么说了……”久美子说道,“那我就去吧。不过当模特……总觉得怪怪的。”

    “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模特啦,只是让他画个速写而已。反正画家也会把模特的脸按自己的想法改动的。”

    笹岛恭三的家位于杉并区郊外,离三鹰台车站很近,和久美子家在同一个区,距离还是比较近的。

    下了电车朝车站北侧走去,是一条上坡路。这一带有许多被围墙包围的房子。武藏野历史悠久的杂树林就在房子背后。

    笹岛家离车站只有五分钟不到的路程。房子本身不大,可院子却不小。住家后的画室比正房还要大。

    那天是星期六,久美子就选择了下午上门拜访。在久美子拜访前,母亲已经给泷良精打了电话,由他转告笹岛恭三。

    跨过院子大门,走过种有竹子的小路,久美子来到了有些陈旧的房门前。一路上,她发现这座宅邸的占地面积很广,花园也很大,种着玫瑰等花草的花坛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看来这是位喜欢园艺的画家。

    久美子轻轻按下门铃。开门的正是笹岛本人。他一身便装,见到久美子后,笑着鞠了一躬。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额头。

    “是野上小姐吧?”

    他一笑,眼角就挤出了皱纹,脸颊上还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长发让瘦瘦的脸廓更加突出。他好像很喜欢抽烟,牙齿有些发黑,不过这样也显得他很可爱。

    在久美子打招呼之前,他已经把久美子带去了会客室。

    “喂,有客人来了。”画家朝屋里大喊一声。久美子后来才明白那是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佣喊的——因为她给久美子送上了茶水。

    会客室的墙上挂满了笹岛的画作,就像是画廊一样。然而,总觉得屋里有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看来没有家庭主妇的房子总会有些乱。或许是因为久美子是从主妇的角度观察这座屋子的吧。

    久美子赶忙与笹岛画家寒暄起来,而画家也高高兴兴接受了久美子的问候。

    “不好意思,突然向您提些无理要求。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泷先生已经告诉您了吧?”

    “是的。”

    久美子的脸红了——画家正用他那审视人物时所特有的视线凝视着自己。

    “您能一口答应真是太好了。您应该也听说了,说是模特,其实就是想画一画您的素描而已。请您不要想太多,就当是来这看书什么的,在我面前坐一会行。”画家用诚恳的声音说道。

    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消瘦的脸颊上也一直带着酒窝。他的颊骨突出,轮廓很是鲜明,但微笑时的皱纹却给人留下柔和的印象。

    久美子放心了不少。说实话,来的一路上她都心乱如麻的,不过现在好多了。她觉得这位画家不用担心。对艺术家蒙眬的信赖与尊敬让她放了心。

    “您哪天比较方便?”

    久美子说,明天是星期天,就从星期天到星期二好了。画家诚惶诚恐地挠了挠头。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想到您会这么快答应,而且我这儿也挺急的,您能明天来真是太好了。”

    身材高大的女佣端来茶水,向久美子鞠了一躬离开了。

    画家听着走廊里女佣的脚步声,腼腆地笑着说道:“我啊,没有娶老婆。想必有很多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啊。那位女佣明天开始也不会来了。”

    久美子险些变了脸色,盯着画家的脸。

    画家的话让久美子担心了起来。走进屋里的时候,她看见了画室的玻璃屋顶。想到自己要和画家在画室里单独相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七上八下起来。

    “我这人就是不喜欢有人在作画的时候打扰我,这一直是我的行事方针。也许有很多招待不周的地方,不过咖啡什么的我还是会泡的。”

    久美子无法抗议。对方是个画家,而且这事她已经答应下来了,事到如今再拒绝,也是对对方好意的侮辱。对方已经说了,每天只需要坐两个小时,而且她已经对画家产生了信任,并不想改变主意。

    “那我们定个时间吧,挑您方便的时间就行。”

    久美子想了想说:“可能的话,我希望上午来。”

    这样也比较安全。

    “行,上午的光线也比较好。那真是太好了,一切都那么完美。”

    画家依旧面带微笑。

    “那就从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吧?您明天就能过来?”画家凝视着久美子的脸确认道。

    “嗯,是的。”

    画家并没有多说什么。商定时间之后,他就立刻陷人了沉默,仿佛在告诉客人,你可以回去了。这种冷淡,反而让久美子多放心了一些。

    画家把久美子送到了门口。久美子道别之后,只见他双手插在宽腰带上,点头示意。

    久美子沿原路回到车站,一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上站台等车,她才回过神来。站台在高处,杂树林所在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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