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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轶事(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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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京中其他的大小官员更是不知来了多少。
    佟玖站在一楼的堂前迎来送往着。凡是有送礼金的人,便让柜上当场将礼金折兑成汇正升的汇兑票,返还给他们。
    如此一来,今日来的这些大小宾客,就都变相的成了汇正升的相与。
    二楼的女宾们说说笑笑的,更是热闹。尤其是纳沐格格好些日子没见济兰、广袖等人,见了便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叙起旧来。
    另外几位随图雅一路来的,怡王府的福晋格格们。起初觉得济兰和舒广袖这样的商贾民妇,与自己的身份悬殊,入不了眼,一直端着身架。
    可她们同纳沐却是近亲,见纳沐与济兰都这般的亲近,自己也不好太疏远了。于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也都放下架子,热络了起来。
    因之前被关家那样一闹,济兰在京城旗人的圈子里,名声便不怎么好了。
    可若是说实话,对于这些终日如笼中鸟金丝雀一般,被男人养在高墙内的女人们来说,私底下又有哪个不羡慕此刻的济兰。
    尤其是方才佟玖上来时,客客气气的给诸位女宾斟了圈茶,道了谢,下楼去。
    没见过佟玖的几位女宾更是在心内感叹,若是有个这般相貌人品的年轻男子,也愿意对自己如此温声细语,深情款款的相待。
    怕是自己也愿意抛了那些什么劳什子的体统和寡妇身份,心甘情愿的随他去了也说不定呢。
    纳沐喝着茶,把玩着手里挂月斋的小玩意儿,道“二姐姐的铺子,到底是与别个不同。瞧瞧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和摆设,哪里还有那些汇兑庄的俗气。”
    济兰笑道“嗨,我哪里懂得这些呢,这原是我们舒大掌柜的主意,说是怕各位久坐无趣。”
    看了看在场的人,道“想我个妇道人家,开这么个汇兑庄啊,也不为赚钱图利。只是见这京里头的大小汇兑庄,多为晋商所开。咱们旗人的,却是不见有。索性我便学着他们开了这一间,为的还是咱们旗人自己方便。”
    抬了抬手,丫鬟们上茶点水果,济兰拣了一块给纳沐,又让着其他几位尝尝。
    继而道“以前呢,家里一直开的是药铺。有心同诸位结交,请诸位过来小叙,却总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如今好了,有了这个铺子,再请大家过来走动,意头总要好过药铺。”
    “是啊是啊,如此一来,我们女人便也有咱们自己的金库了。”怡亲王府的格格道“兰姐姐说得极是,这银子啊还是要放在咱们旗人自己的银楼里,才安心。”
    稍坐了会儿,后面花厅里开了戏,女宾们便都往后面看戏去了。而另一边的男宾们,则是摆了席子,吃起了酒来。
    席间,王府大总管与王府其他亲随同佟玖坐在主席上。
    酒过几旬后,大管家趁着敬酒的间隙,倾身到佟玖近前,压低声音,道“恭喜韩大人,财源广进。博穆尔,畏罪自杀了。”
    说完与佟玖碰了碰杯,笑着将酒饮尽,又道“王爷对大人的器重,可谓是有目共睹。日后,在下还要多仰仗韩大人。”
    听说博穆尔真的就这么死了,佟玖心内闪过丝诧异,随着大管家进了这杯酒后,勉强的干干笑道“大总管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鹿祈这些日子,能如此蒙受王爷的拔擢,还不是亏得了大总管您的提点么。”
    “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大管家摆摆手,拍了拍佟玖的肩膀道“要谢,还是要谢尊夫人的药。治了我们老爷子的病且不说,单说不拿我当个下人看的这份敬重。我这心里头,忘不了!”
    大总管有几分坦诚的道“我今天有的,那都是王爷的恩典。这些年,巴结我,溜着我的,我见多了。可平心而论,韩大人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贪图权势计较利益的人,你是真心想做些事。想必,王爷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不敢当,不敢当。”佟玖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这般高看我,我着实愧不敢当。只求日后能把王爷的差事办好了,办妥了。也就算报了王爷的知遇之恩了。”
    “逐禄兄,昔日翰林院一别,蹉跎间便是三载。”佟玖与大总管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男子端了酒杯过来敬酒搭讪。看出佟玖的迟疑,男子稍有尴尬的道“怎么?韩大人贵人事忙,认不出我这昔日的同榜故人了?”
    “呃——。”佟玖怔忪了下,笑着以斟酒做掩饰,微微低下头,心内则是在盘算着如何应对。
    “逐禄”是韩鹿祈昔日高中后入翰林院供职时,他的恩师张大学士,顺着他上面的兄长鹿鸣的表字“逐呦”而取。当时多在混迹官场时方用,家人却是鲜少知晓。
    “瞧晋大人您,又来拿我们九爷打趣啦。”一阵馨香拂鼻,舒广袖笑着从后面进了来,从佟玖手中拿过酒杯,道“九爷他身体不好,可不能再这般的贪杯了。”
    抬手接过丫鬟捧来的一盏蜂蜜水,放到佟玖手上,道“夫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呦,这不是三娘吗?”晋道元幸会的拱了拱手,又看了看佟玖,目光在二人身上踱了踱,了然的笑道“你们这是——,哈哈,逐禄兄果然是有情有义,我辈自叹不如。”
    又对舒广袖道“那这杯喜酒,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干为敬,以贺二位终成眷属之喜呀。”舒广袖道谢后,陪着他进了一杯。
    便听晋道元感叹道“到底还是养正堂的补药养人,方才在门廊处见到逐禄兄,此番神采烁烁之风度,与从前那位恹恹的探花郎,简直是判若两人么。”
    佟玖煞有介事的咳了咳,点点头,也不敢多说话,怕露了马脚。
    “不过,方才看到这汇兑票上的墨宝,我一眼便认出这是逐禄你的字。”晋道元回忆道“还记得那时你我一同编书,我时常叹你的字体恬静淡和,颇具禅意,可谓赏心悦目。”
    于是,说说笑笑间,总算有惊无险的应付了过去。
    佟玖自己心内还颇有余悸,想来多亏自舒广袖来这些日子,济兰每日都督促着她临摹韩鹿祈的字。现今若是想刻意的写,也才能写出些许的形似来。
    就着送舒广袖出去的由头,也跟着出了来,道了句“多谢舒姑娘搭救。”
    “东家要谢,便谢夫人的心细如尘吧。”舒广袖入了小轿,道“若不是夫人看了今个儿来宾的礼单,瞧到有几位翰林院的大人,我又哪里会想到这些呢。”
    佟玖目送着轿夫缓缓起轿,佟玖忙急急的走了两步,说了一句“哎,看着夫人,少吃些酒。”
    想到济兰,心里不禁暖呼呼的,嘴边还挂着蜂蜜的甜,傻笑良久,直到舒广袖的轿子消失不见。

  ☆、第七十四章

<七四>
    腊月二十八汇正升开完张;二十九这天。
    佟玖昨个儿喝得大醉,醒来时日头从窗户照到炕上;早都到了日晒三竿的时候了。按例,二十九养正堂要给各家发红利,族长带着富察家的孝子贤孙们祭祖。故而一大早;济兰就过养正堂那边去了。
    景赋胳膊的伤势稍好了些,虹筱便过来伺候佟玖洗漱更衣。
    “拣件素的褂子,吃完饭,我要出去。”虹筱也不知道佟玖今个儿是因着睁眼没见着济兰的缘故;还是身上哪里不舒坦;看她大过年的拉了张脸,心内纳闷。
    嘴上嘀咕了句“过年去哪不穿的明朗些;做什么偏要拣那些个素的。”只得放下手里原本拿着的桃红色缂丝棉氅衣;挑了件米色金云寿字纹的织金缎长袍出来,给她套上。
    伸手一颗颗的系着袍子上铜鎏金錾花的扣子,系到腋下的扣子时,虹筱借势到佟玖眼下,试探的问“你这心里,又揣着什么事了吧?”
    佟玖正捏着鼻烟壶闻着,打了个喷嚏后,吸了吸鼻子,道“博穆尔畏罪自杀了。待会儿,让小子们备马,我自己往城西去散散,你们都不用跟着。”
    佟玖走了没多久,济兰从养正堂回来,打汇正升的前门儿进来,没看到佟玖。
    掌柜的瞧她这是从外面才回来,简单禀了禀今个儿铺里面的买卖以及同大相与们的一些往来。
    听说佟玖今天还没到铺子里来过,济兰便朝后面的正房走去,进了屋子,也没瞅见佟玖。正宽着厚重的披风时,虹筱过来回话,说佟玖吃过饭,往城西十里亭去了。
    “端端的,怎的又想起往那儿去了?”听说她只带了个小厮就出了门,济兰皱起了眉头。
    自从景赋受了伤,她一直把佟玖圈在柜上,不让她走远。今天自己就回了趟养正堂的档口,佟玖偏偏就自己跑了出去。
    “也不知她是听谁说了,关家老三畏罪自杀啦。”虹筱回道。
    济兰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对虹筱道“景赋的伤也好些了。让他们套辆车,你亲自带几个人,到城西迎迎她。若是没什么事,就让她早些回来。”说着便让富察米去喊人,陪着虹筱一路去。
    又道“这都年二九了,她还出去逛。晌午大奶奶那儿要吃团圆饭,现去寻她,哪里还来得及。”
    再说佟玖带着个小厮出了门,买了酒肉点心和烧纸,去了城西十里亭的西山后的那片坟地。自上次来后,之前的那间篱笆小院便被改建成了间小庙,供了佟玖的本命佛。
    院外的小路也已然被修葺过了,坟地里外被圈了起来,还多了几个年长的守坟人。看着便不像头次来时那么凄凉了。
    小厮拴了马,佟玖踏着山路上的青雪,拎着烧纸往坟地走。到了坟地,看到主坟前跪着一个人。
    那人此刻身上穿着的孝衣,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和远近坟头上的斑斑白雪一样,有些晃眼,刺得人心里发寒。
    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转过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布满血丝的眸。
    “木云——。”佟玖有些意外,怔怔的唤了一声。
    “九儿?九儿!”木云看着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佟玖,听她唤着自己,有些恍惚。阳光下的佟玖,似梦似幻,木云眨了眨红肿的眼,虚晃着缓缓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扑到佟玖近前。
    颤手试探的摩挲着佟玖的脸,感觉自己被冻僵到几乎丧失了知觉的指尖上,传来的温热真实触感时,木云哽咽着一把紧紧的揽住佟玖,呜呜的哭了出来。
    “九儿,你带我走吧。咱们去草原,去科尔沁,随便去什么天涯海角都好,只要咱们在一起。”木云瘫在佟玖怀里,泣不成声的抽噎着“九儿,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木云,木云呐——。”听着木云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声和连连的央求声,佟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拧着,疼得她几近喘不上气来。
    扯□上的披风,裹上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嗅到她身上自幼便熟悉和依赖的气息。随着一阵寒风,佟玖打了个冷战,昂头看着头上的天,不让自己眼泪跟着掉下来。
    “九儿,你带我走吧。”木云死死的揽着佟玖的脖子,双眼迷离的看着佟玖,着魔般重复着这句话,嗓子已经哭哑了。
    “木云,木云,你别哭了。”佟玖看她哭成这样,捧过她的脸,用袖口轻轻的为她拭着满脸的泪痕,道“木云,我带你走,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揽着木云出来,扯了门口的马缰绳,抱了木云上马,自己翻身上了去,扬鞭策马便冲了出去。
    “哎,那不是九爷么!”官道上,赶着载了虹筱和富察米马车的车夫,眼睁睁的看着佟玖骑马从眼前跑过去,对身后车内的虹筱道“二位姑奶奶,九爷这是回了罢,十里亭咱还去么。”
    虹筱掀开车帘探出头朝远处瞧着,隐约的看见马上是两个人,对车夫急急的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赶过去啊。”
    追了许久,方追上佟玖的马,将她逼停在路边,车里的虹筱和富察米顾不上被颠得七零八落的妆容,连忙下了车。
    “这——。”看清佟玖怀里抱着的是木云,虹筱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的夺过佟玖手中的缰绳,厉声的斥道“玖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看着佟玖面露难色,该是早已昏了头,虹筱甩开缰绳,双手揪着佟玖的腰带,道“你先给我下来。”佟玖铁青着脸,动也没动。
    虹筱夺了她手里的马鞭,一手揪着她的腰带一手抽打着她的后背,气愤的大声喊道“你下来!下来啊!”
    “放肆,你要做什么?”佟玖吃了疼,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瞪眼怒视着虹筱,握上她手上的马鞭。
    “夫人还在府上等着你吃饭。”虹筱同她僵持了一刻,目视着她说了句,看佟玖眉头抽动了一下,将手中的马鞭推给她,果断的对身后的几个小厮道“把九爷请上车!”
    “九儿——。”看着佟玖被几个小厮连拉带拽的押上了车,木云如梦初醒的从马上下来,大喊着朝马车奔过去,却被虹筱拦着抱了住。
    “表小姐,你要恨就恨我吧。”虹筱死死的抱着欲挣脱的木云,挣扎间气喘吁吁的道“玖哥儿跟夫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我不能让她,让她一时糊涂,做出这昧良心的事来。”
    虹筱只觉身上一沉,折腾了这许久的木云,晕死了过去。
    回了府的佟玖,闷闷的去洗漱换衣裳。之后过前面正厅去,陪韩家大奶奶和府上的其他人一起用午膳。
    她才洗漱时,富察米就早到济兰这回过话了。
    佟玖才进了厅门口,就看到冷着脸立在门边的济兰正冷冷的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像是要将自己看穿一样。佟玖没精打采的挪过去,低着头,看着济兰和自己的鞋尖。
    “先吃饭罢。”济兰叹了口气,转身朝里走去。
    “阿玛!”佟玖随后才一进来,苏勒就跑了过来,拉了佟玖的手臂,说着自己学骑马的事。这段日子佟玖忙,两个孩子也只是请安时才匆匆的看上一眼,两个孩子尤其是苏勒对她还是记挂的。
    韩家大奶奶看佟玖落座了,道“鹿祈啊,什么要紧的买卖,还非得做到年二九,年三十儿啊?钱赚不尽也赚不完,这妻儿老小,天伦之乐,多少银子可都换不来啊。”
    “是是是。”佟玖受教的点点头,看了看怀表,干笑道“时候不早了,让大家久等。孩子们饿了,咱们开席吧。”
    用过午膳后,又陪韩家大奶奶稍用了些茶后,便各自散去了。
    佟玖和济兰一前一后的回了房。
    二人沉默了一刻,还是济兰先开了口,道“既然,你想好了要同她去草原,那便去罢。”
    “阿济,我没想着要同她怎么样。”佟玖拧着眉头,解释着道“我只是看不得她如此,她刚死了男人,一个人在关家,我——。”
    “那是你们的事。”济兰从案上拿过文房四宝,摆到佟玖面前,道“休离还是和离,你挑吧。”
    佟玖望着眼前的笔墨,脸色变了变,道“阿济,我们是夫妻。”
    “夫妻?”济兰笑着点了点头,从大拇指上摘下那枚玉扳指,丢到案上,道“你搂着齐佳·木云要往科尔沁跑时,你想过我们是夫妻么?你想过么!”
    “阿济,我错了。”佟玖拿起案上的扳指,拉上济兰的手。
    却被济兰一把甩开,济兰提了几丝嗓音,问道“这样的话,你说的还少么?是谁让三姑娘做鉴证人,说那些陈年往事都过去了。又是谁口口声声的应了我,说俞和堂她齐佳·木云的事,此后都不再过问了?”
    “是我。”佟玖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无力的道“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
    “韩鹿祈,还是先想清楚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给别人许愿吧。”济兰起身,对外面道“沁姐姐,收拾东西,咱们回养正堂。”
    “阿济,你别走。”佟玖拥住济兰,脆弱的道“我不让你走。”
    济兰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怒气,推开佟玖,气结的道“抱了别的女人,别又来抱我!”
    “阿济——。”济兰发起怒来,佟玖本就忌惮,再加上自己做出这档子事实在理亏。只得挡在济兰面前,耍赖的不让她走。

  ☆、第七十五章

<七五>
    “我不走也可以;这段日子;你搬去书房罢。”不等佟玖说话,济兰扬声对外面道“虹筱,进来将你主子的东西拣拣,搬出去。”
    佟玖见济兰这般决绝,自己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她更心生厌恶。于是;只得耷拉着脑袋到炕上抱起布老虎;看了看别着头不看自己的济兰,默默的往书房去了。
    晚些;虹筱安顿好了,过来正房回话。
    “坐吧。”济兰依旧倚着暖墙坐在炕头儿,炕桌和炕上不知何时堆放起零零总总的账本,这样没了佟玖被褥的炕上,倒也显不出那么空荡。
    虹筱看济兰神色淡淡的,走过去坐到炕沿儿边。
    “十里亭的事,我只是单听了小米方才回来时回我的那几句。既然你来了,便也说说吧。”济兰拿过几上的茶盏,埋头看茶道“她跟那个木云,今个儿到底怎么回事。”
    虹筱看到济兰提到木云时,紧皱的眉头,虽是隐约的挡在了杯盖后,却也能从她言语间的那一顿,听出些烦躁的端倪来。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俩人在坟前碰着了,九哥儿乱了心神罢了。”虹筱叹气,道“说来表小姐不过比九哥儿长出半岁,她今个儿在关家的处境,都是夫人你昔日经过的。看着——的确让人心疼。”
    “我看她后颈上挂了几道通红的印子,是你拿鞭子抽了她,她方回来的?”济兰放下茶碗,深深的看着虹筱,问道。
    “我打了她,并不是因着她不回来。”虹筱望上济兰,坦率的道“因为我晓得,今个儿,就算我不扯她回来,她自己早晚也都是要回来的。无论以前她跟表小姐是什么样,可她对夫人你的情义,是真的。”
    虹筱又道“我打她,是心急。是怕她们这样,被路上哪个存了祸心的传了出去。博穆尔这样的死了,关家本就生生的憋着口气不晓得要跟哪个撒呢。我可不想九哥儿为谁,再进一趟宗人府。那份子担惊受怕,我自己也经不起了。”
    听到宗人府,济兰稍稍怔忪了下,收回与虹筱对视的眼,不再说话。
    虹筱看她不欲再谈,便起身道“夫人,九哥儿呢,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个仁弱的性子,这原不是单单的对表小姐才这般。反正人我是给你带回来了,你若一味的这般推她出去,那我这个下人,就更没什么法子了。”
    说完微微一福,转身出去了。
    而济兰这边,脑中却还一直沉浸在当日佟玖跟自己在宗人府过堂时的景象。
    耳边萦绕起佟玖那句“管它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先前我又不曾去过。想着你在里面,心里却也没怕过。就算真脱层皮,也是脱我的,反正我已然这般的糙了。”
    纵是千般万般的怒气,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再说佟玖,郁郁寡欢的进了书房,虹筱沉着一张跟济兰似的脸,铺了铺床,转身就出去了。佟玖将布老虎放到床头,看着冷冷清清的书房。听着窗外府上的小厮们挂灯笼的嘈杂声,心里跟着乱糟糟的,愁云不开。
    摘下头上的暖帽,辫子来回的一蹭,方觉出后颈上火辣辣的疼来。拿出面铜镜在身后,别别扭扭的又照不到,也不知道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泄气的将镜子丢到案上,叹了口气。
    呆呆坐了一刻,有人通传说达古拉过来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明个儿就年三十了,苏勒他们不学马了,他便没了意思。
    “这是我新酿的马奶酒,等不到白节了,咱们先喝了它。”前些日子府上的母马产了驹,达古拉酿了马奶酒。
    说完把装了酒的水袋往案上一丢,将佟玖茶碗里的剩茶泼到地上,自己也拿了个茶碗,斟满后喝了满满一碗,递了另一碗给佟玖,痛快的道“你试试,如何。”
    佟玖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直白的用蒙语道“达古拉,这不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马奶酒。”
    “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酿。”达古拉大笑,道“在草原时,都是我额吉酿。每日喝着,不觉有什么。出来这些日子,到了白节,心里有些想他们,想我额吉酿的酒了。”
    佟玖默默的喝了几口酒,沉沉的道“我每年都会去科尔沁,我觉得我额娘在那。我喜欢在科尔沁草原上骄鞍纵马,对着草原上的蓝天笑,对着草原上的河水说话。因为,我觉得额娘能看见能听见。”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虽不多,两人却多了。
    “我就喜欢在草原上游牧,白日里放马放羊,晚间喝酒吃肉,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佟玖端着酒碗说着醉话,傻笑道“跳累了天冷了,回到毡房里,有个人捧碗热乎乎的奶茶在我手上。”
    说着歪头想了想,双眼湿润的点点头,喝了口酒,道“达古拉,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就是走到哪突然看到一个人。看她的一颦一笑,你脑中就会想起很多很多往事。可当你再一回神,眼前的她明明还是她,你也还是你,却再也没办法——。”
    佟玖摆摆手,低头笑了笑,眼泪却簌簌的落了下来。
    达古拉道“安答啊,你现在闭上眼,想象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长生天旁是你的毡房。你下马走进毡房,闻到了奶茶的和手把肉的香味儿,奶炉旁有位漂亮的姑娘,你看到了么?”
    佟玖闭着眼,点点头,道“看到了。”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可认识她?”达古拉嘬了口酒。
    佟玖迷迷糊糊的道“是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姑娘,诺恩吉雅。”
    “看见谁,就去找谁。”说完达古拉借着酒性,吟唱起了那首古老苍凉的蒙古民歌诺恩吉雅。
    济兰看了会账本,看得愈发心烦意乱,脑中想的尽是富察米的话、虹筱的话,最多还是佟玖抱着布老虎出去时的样子。
    “真是个冤家——。”心内喟叹了句,丢了手中的账本,屋子里光线暗了下来,已然到了掌灯的时候。
    便对在自己身边出出进进绕了一下午的富察沁道“掌灯吧。”
    富察沁喊了几个小丫鬟进来添油点灯。
    济兰随口问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九爷啊?正跟那位草原来的相与喝酒呢。”富察沁赶紧回道“都喝了好一会儿了,九爷总是那么不管不顾的,这样冷的天还席地而坐。”
    见济兰没说什么,富察沁往茶杯里为她添了些水,道“主子,其实九爷呢,您说什么他都肯听。可您这样冷着他,他少不了心内别扭,又不注意身子。”
    “她心内别扭?她若长心了,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听到富察沁又来替佟玖说话,动气的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道“我在这气的什么似的,她倒好,还跟人喝起了酒。她的心,就是让狗吃了!”
    富察沁赶紧拿了济兰的长袄来,边服侍着她穿上边道“就是,这九爷啊,没个人管着,就无法无天了。您快去瞧瞧,指不定这会都喝成什么样了呢。”
    济兰歪头道“我几时说过我要去了?”
    富察沁已然拿了大氅给她披上,劝道“主子,您一下午把几年的气都叹了。九爷他自己知道理亏了,碍着您这么大气性,他也不敢说什么不是。夫妻哪有隔夜仇,您抬抬手迁就他这一次,他会越发觉得您的好的。”
    于是,济兰就这么被富察沁半推半就的出了正房,往书房去了。
    离着多远就能听见达古拉在唱歌,济兰凝神细听了听,正是二人成亲当日,佟玖唱的那首民歌。
    “我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你要习惯我,不只是穿这么漂亮的衣服,还有这里。”想起那天两人散步时,佟玖将衣裳搭在自己身上,呼着浓浓的酒气,回头对自己说话,指着头的俏皮样子。
    济兰推开了门,室内浓重的酒气掺着膻气,佟玖和达古拉果然都盘腿坐在地上,喝着酒。
    看着济兰走过来,佟玖眨了眨惺忪的醉眼,用手肘抵了抵达古拉,嚷嚷道“看看,这就是我的诺恩吉雅。”说完还揉了揉眼,不解的道“诶?刚不还穿红袍子来着。”
    济兰听她说话舌头都大了,叹了口气。朝坐在地上的佟玖伸了伸手,道“跟我回去吧。”
    “哎!”佟玖痛快的应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上济兰的手,痴痴的道“阿济,咱们今个儿煮奶茶了么?”
    “嗯。”济兰没好气的搀过步履有些轻浮的佟玖就往出走,书房里这样浑浊的空气,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我还想吃肉干,要小黄牛的。”佟玖磕磕绊绊的随着济兰出了书房门。
    “嗯。”济兰压着心内的火气,感觉没走几步,身上越发的重了,佟玖死死的靠在她身上。
    以为她又耍什么无赖,济兰猛的歪过头瞪佟玖,却发现佟玖已经瞌睡的眼都睁不开,嘟着嘴靠到了自己怀里。
    看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济兰喧嚣了大半日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
    抚了抚怀中紧皱着眉头的人,许是因喝了酒,脸颊有些烫,对着这个让自己又气又爱的人,纵是钢铁的心肠,也都成了绕指柔。
    于是,佟玖就这样被济兰连拉带拽的扔回了正房的炕上。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济兰重重的为她擦着脸,擦到脖子时,想起了她被虹筱抽的伤,心疼的抚了抚。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边码边听都是月亮惹的祸,结果,结果就绕指柔了

  ☆、第七十六章

<七六>
    一清早;佟玖被窗外的鞭炮声惊醒,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这是在正房的炕上。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济兰的被褥已经整齐的叠好,码在了炕柜上。
    “来人呐!”佟玖爬起身;边披了袍子边朝外喊了声“虹姐儿——。”边拿起小几上的水,喝了几口。
    不久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虹筱穿了一身的新衣进了来;默默的服侍着佟玖洗漱更衣。
    “昨个儿的事,是我的不是;你打得对。”临了,佟玖推门出去时,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虹筱心内叹了口气,她知道佟玖越是这么说,就越是证明她心里头存了芥蒂。
    整个正月里,佟玖都闷闷不乐的。
    济兰只是一味的淡着她,却也不再提及关家和木云的那些事,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辞了旧岁,济兰一改去年的慵懒,每日早上都会按时过养正堂去,下午跟着舒广袖在汇正升女档,结交京内形形□□身份高贵的女宾们。
    及至十五,养正堂新药厂开张,大小分档开始了义诊。不但郎中看病不收诊金,各类药价更是大幅度下调,尤其是含有人参、红景天药材的中成药。
    一时间,京城其他药铺,门庭清冷。来养正堂看病的百姓足足排出了几条长街。
    养正堂的许多药都是按着祖辈的秘方秘制而来的,最关键的几味药必须由当家人亲自去配,所以义诊一开,济兰便更是忙碌了,几乎一天都待在养正堂和富察府上。
    如此一来,佟玖每日睁眼时济兰已经走了,回来的早了晚上能一起用顿晚膳。回来的晚了,自己都已经睡下了。
    慢慢的佟玖却愈发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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