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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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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无人料想得到,有人在还都的兴奋劲儿之外—大概冲昏了头脑,或者真是本来就不咋聪明—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就决定了山河故国的归属,以及亿万人的命运{70}。
家里为了庆祝她出院,遂想出去吃顿西餐—对此赵妈非常不满,只恨郭氏夫妇留在重庆不曾跟来,不能一同帮腔—但到了最后,只有王霁月带着妹妹和姜希婕一起去,别人没时间的没时间,没胃口的没胃口,坚持留守赵妈那里的留守赵妈。姜王二人倒也无所谓,她们也想乘机和王婵月说点什么,即便看起来像审讯,但傅仪恒又不来,到底不是鸿门宴。
王婵月对姐姐“姐夫”本不欲隐瞒任何,但是她总觉得不愿意强迫傅仪恒,想要对方自由的做出选择,担心万一把自己的忧虑都说出来会不会引发姐姐“姐夫”去找傅仪恒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至少是她认为不该说的—那就不好了。
她就是这样,表面温顺其实从来的自作主张,打定主意的事情休想让她改变想法。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还没有摇滚乐,愤怒有时无处发泄。王婵月之前从未感受过什么强烈到让她想要吃人的愤怒,那种燃烧起来就要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焚毁的愤怒。她之前未曾体验过,无论是在憎恨贪官污吏还是日本人的时候。深刻的仇恨其实往往是平静的,只有嫉妒,只有它是盲目的野火。
走出包厢准备离开西餐厅,走在路上的时候,姜王二人看见黄昏时分还有老人在街上可怜兮兮的卖花,遂过去选购。王婵月站在一边等—她并不多么喜欢花—就看见街头那边,傅仪恒和一个打扮斯文的高大男士相当亲密的并肩同行。
呵,她怎么忘了,美色也是一种武器,即便和傅仪恒同床共枕的是她,觊觎傅仪恒美色的人依旧广泛存在着。就算她嫁为人妇之后不打算生子,她依然是做妻子的绝佳人选。声名地位,家族势力,一笔昂贵的嫁妆和作为社交场合绝佳代表的能力,这笔买卖太划算了。傅仪恒之前没有动用这个能力只怕是因为派不上用场吧?
明知她迟早会这么做,也可能有朝一日会看见,但这当真看见的时候,气血上涌,如同蒸汽马上要喷出来烫伤别人一样,她内心的汽笛和警报已经响了起来。她从暗处往明处看,看见那人和傅仪恒好不般配。即便两人毫无勾肩搭背过于亲密的举动,她也觉得好像穿过了时光看见了两人成为夫妇幸福生活的场面。
她猛地摇摇头,驱散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并非就认为傅仪恒断不会和任何人组成家庭了,仅仅是认为傅仪恒断不会和这个人一起,他只不过是被利用而已。
自己的世界果然是过于单纯了吗?凶悍肮脏都没有打破果冻般的墙壁进到里面来。她看着两人上了车,而姐姐“姐夫”也买完东西过来了,前后不过一分多钟,于她而言却像一整年那样漫长。
嫉妒之火已经烧伤了她,毕竟她在这个时代里将永远不可能和傅仪恒光明正大以伴侣的姿态昭告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70}所以,□□为何不下令追击在四平打败了的□□呢?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姜希峻回家了,时间相当出人意表。本来姜希婕预计他应该是在东北准备打仗,或者在苏中,或者在绥远,总之某个有冲突的地方,在打仗。虽然停战协议{71}生效了,但为将者难道不应该在部队上呆着吗?他却带着妻子回家来了。对此家人们都相当没有思想准备。姜希峻之前来信说他大概六月四号到家,带着妻子。他的身份直白而清楚,比傅仪恒都要简单纯粹。对家里不掩饰自己是红色,对组织不掩饰家里的蓝色,也觉得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只是回家看看而已。
回家啊,自从父亲去世,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见过家里的兄长和姐姐了,整整十年。他甚至好奇,侄子侄女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样子。
他的妻子是打仗的时候在部队认识的,照阶级成分来说,是个富农家的女儿。他爹和地主老爷关系不错,地主老爷的女儿念书,她也跟着念书。地主老爷的女儿认得几个字,她也认得。地主老爷家的少爷小姐后来投身革命去了,她也就跟着投身革命,结果被老爹给逮住了,管在家里。没管几天,日本人就来了。这下好了,走也走不了了。姑娘遂留下来当起民兵游击队,没游击几天父母被日本人害死了,除开一早跑了去参军的兄长,家里就剩下她一个。
游击队被八路军收编之后,她就认识了姜希峻。一来二去彼此都看得顺眼,报告一打房门一关,结婚。他觉得也好,简单直接。他从来都喜欢简单直接,包括简单直接的农夫的女儿。
公平地说,假如把他换做他的兄长,去考虑两位嫂嫂是不是合适的妻子,他会觉得对于兄长来说当然是合适的,但如果是他,未免觉得有点累。他觉得人还是简单点好,简单的只知道往前追其那个更好的未来,不必再路上做不必要的踟蹰。
是故,他对把自己糟糠、没文化、更谈不上修养的妻子带回自己那个¤╭⌒╮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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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有什么不妥,在意那些还不如去想点别的。妻子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她崇拜丈夫,竟然他觉得没有什么,她也就无所谓。何况听说一家人都很好相处。最不好相处的回去也见不到。
要回去之间,他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分门别类给不同的人,特别是侄子侄女,问他们想要什么礼物。到上海之前居然在南京住了一宿,直白的近乎莽撞的去拜见了大伯。然后打了个电话回家,姜希婕接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倒还是当年那个青年的嗓音,连语气都是一样。她问他,明天去接你们吗?他说不用,我们一路溜达着回来就行。她想问他还记不记得路,他直接说,姐,你放心,我认得路。
第二天下午,姜希婕和王霁月站在家门口等待。遥远的看见一个健壮男子带着一个四处张望十分好奇的女子走了过来。两人穿的衣服既不破旧也不华丽,照上海的人口结构来说,可能跟那些在战争年月要节衣缩食的普通人家差不多。
她看见希峻长大了,还有点胡茬子没剃干净,看见她那个姓刘名廷芳的弟媳—据说是私塾先生给改的,最开始叫翠翠来着,最近也准备改回翠翠。她正在忐忑不安,姜希峻倒是一眼看见了她,牵着太太大步跑了过来。
这时候,她觉得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还像他十七八岁时那样,就像那样,一点儿没变。
“姐!”姜希峻大喊了一声,不由分说紧紧搂着他姐姐。他姐姐也不出所料,掉下几滴感动的泪来。等两人松开,姜希婕才看见这小子眼睛也是红的。“姐。。。这几年。。。你受苦了。。。”他想伸手去摸索背后的伤口何在,却又不敢乱动。“没事,活着呢还。。。让我看看你个王八蛋。。。”姜希婕捧着他的脸,一下子又发现了担心的地方,“这几年你受过伤没有?”别跟我似的,还有弹片留在体内。“没事,一点没有。爸爸保佑。”他扭头看着王霁月,“这些年谢谢霁月姐姐照顾我姐姐了!实在无以为报!”说毕倒有些像黄埔的毕业生似的鞠了一躬。
他在家里留了一个月。和家里人说起自己在八路军的故事,也听家人说他们在重庆的故事。他说他曾拜托在重庆的同志代为打听家里的消息,其实断断续续还是知道一点,但是自己这边音讯不通,也不能胡乱联系。知道姐姐受伤都已经是姐姐好转之后的事情了,担心的紧,也没有办法。刘翠翠操着一口想方设法纠正过的山西口音、嗓门有些大—经过克制,否则原先更大—说:“我当时就跟他说,我说你要担心,我就替你去一趟看看。他说你去个啥嘛,说家里人也不认识我,万一当我是个骗子。。。”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姜希婕喜欢她率性,也就听下去了。王霁月待人宽厚,虽然觉得有点儿吵倒也无所谓,总觉得何必为难一个乡下姑娘呢?王婵月听见山西口音,唤起不太美好的记忆,何况也没什么理由陪着,打听兄长消息的事交给姐姐,打了招呼寒暄过了也就回避了,倒是姜希峻多看了她一眼。傅元瑛病着,屋里躺着根本不见人。徐德馨显然就不很喜欢她,作为大嫂也就打了个招呼,自己上楼去了。她让儿子去待客,自己去照顾女儿。姜邺还记得那个最喜欢陪他玩、什么都可以陪他玩的四叔,十年后重见,叔侄二人却还是一样。姜希婕有时候疑心她弟弟根本没长大,要不然怎么一瞬间就可以变回之前那副少年人的样子。
但姜希婕拾回她做姐姐的自觉和责任,私底下问弟弟,你和翠翠怎么没有孩子?毕竟不像他两个哥哥,姜希耀常年不在家,傅元瑛身体不好。既住一块儿、刘翠翠身体壮得像牛,怎么会没有孩子呢?她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就歧视刘翠翠,她向来对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论断嗤之以鼻,但她的确希望弟弟可以有个孩子。
姜希峻说,他不知道,反正他们当中可能有一个是不育的,不是他就是她。但他觉得也无所谓,毋宁说现在没生孩子还好了,省得带来带去的麻烦。“大不了以后抱一个,你别担心,姐,有孙子给爸爸坟头上香的。等你死了,一块儿供上。”
这年头还能这样说话的而不担心姜希婕会不会觉得不快的,也就是亲弟弟了。
七月姜希峻就要走,说以后有机会自然还会回来的,“和平建国!以后常来常往的嘛。姐你不要担心。”在家的最后一晚,他觉得她姐姐像个老妈子,“是。就是你们,”她一直想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和大哥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可是说不出口,那种身不由己她再清楚不过,“你们俩要好好的,啊,不许欺负翠翠。”他应好,刘翠翠又叽叽呱呱的说起来,他制止了妻子,又对王霁月再三道谢,王霁月恍然想起当初在北平去探望他和浩宁的时候,道:“希峻啊,这次你回去,帮我给浩宁带句话,”此前她已经问了王浩宁的消息,也让他转达王建勋的话,“你让他也好好的。什么都比不上好好活着,别的都好说。有命在,就还能完成愿望。没命了就。。。”
她不知道王浩宁是否还有机会去槟城把他娘的灵扶回来,她觉得大概没有。她总能从这些GC主义者身上嗅到一种不近人情的决绝气息。他们似乎都太过刚直。
姜希峻走了,他说假如路过大哥的驻地会去看看他的。王霁月问姜希婕说这样可以吗?万一把希峻扣了怎么办?姜希婕摇摇头道,他们兄弟俩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不定她这个弟弟还会把大哥给欺负了,毕竟大哥很老实,小弟太狡猾。
她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很多,按照事实判断是她的基本准绳。虽然这些年来超越预料的事情也有不少,但也有很多没有出乎意料。姜希峻来的时候,姜颍没怎么跟她的小叔见面,她生活被两件事充满,第一学钢琴,第二就是照顾母亲。
她非要每天下了琴课之后亲自给她母亲煎药喂药,谁也不能代劳。大概觉得心诚则灵,此举多少可以感动上天,不要收走她的母亲。
在她的记忆里,1946年的母亲分外脆弱。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之后,母亲除了等待舅舅们回来就再无盼头了。她不能陪伴自己上学放学,因为她过于虚弱。每天回家自己就努力的练琴,练习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缺的给母亲听,否则母亲脸上的强颜欢笑实在让她看着心疼。
她知道回到上海之后姑姑费尽心机的给母亲求医问药,那段日子里,往家里走的医生每天总有三四个,可是每个医生都是一个说法:太晚了,现在只能养着,能养多久是多久。没人能对她余生能活多久做出判断。她看到姑姑每天忙的半死,忙着把家里的钱转移出去,忙着留下一部分钱来供给日常—她不很清楚如今物价变得如何畸形,更不清楚家里是如何置办每天的生活用品的—晚上她做功课时当然可以得到王阿姨的帮助,王阿姨自然会替忙的没空的姑姑安慰她,叫她不要担心,现在回上海之后药品方便买了,妈妈会没事的。
她也不再是三岁孩子,开始会对大人的话半信半疑。后来她长大了,真的成了一个作曲家,发表的第一首作品就是纪念母亲的。她给作品起名字叫做《最后的时光》。有评论家赞赏她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样深刻的作品,说从曲子中能够听到对生命的绝望和对往昔的留恋。
她默默接收了这赞赏,想起母亲的容颜。母亲从未老去,她只是憔悴了。
十一月,四舅和小舅从欧洲回来了,可是二奶奶已经在路上去世,一同回来骨灰盒从一个变成两个。十二月,她母亲也快不行了。冬日阴冷的上海,她听见卖报人叫喊着报纸上这样那样的新闻,什么制宪,什么议和,什么会议,什么党派,什么名单,她捂着耳朵跑进家门,看见大人们的脸色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71}东北停战协议。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之将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大概每个人都会觉得恐惧、却又想提前知道。就好像知道了就不恐惧似的。当人性命将尽时,有的人惶恐至极,有的人疯癫否认,有的人坦然接受,有的人立刻绝望。当然活着的最后时间不会因此在事实上变长或变短,人所能改变的从来都只有主观体验。
傅元瑛觉得自己活了很多年,四十年好像八十年一样。等待显得漫长,慢性病的折磨显得漫长,无所作为的生命显得漫长—尽管家里人不觉得,家里人会认为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自己照顾了整个家—但,那毕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这一生大概她唯一可以称得上作品的,就是她的女儿。
后来有记者采访姜颍,姜颍说她的音乐事业是开始于母亲的启蒙,因为她的母亲热爱西方音乐,经常在家里播放古典音乐的唱片云云。其实她该把这个启蒙归功于整个家庭,但毕竟母亲去世了,她想将一切的光荣献给她的母亲。
她跑进家,敏感的发现气氛不太对,直觉跑进楼上母亲的房间。她看见她的婶婶,姑姑,亲密的大小两位王阿姨,小姨,舅舅们,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就是没有她的父亲。是啊,怎么会有她的父亲?前两天她听见长辈们议论她父亲在哪里,要不要叫回来了。可是议论着议论着,大家都觉得是叫不回来的。就算能一个电报发到东北行营,他就能抽身回来吗?母亲似乎也认为不要叫了,可是小姑无论如何都要去发这一封电报。
“妈妈!”她扑过去,母亲伸出瘦削的手臂揽着她,“乖。。。”她大哭起来,眼泪跟倒出来一样哗啦哗啦的流,她从来都是一个安静的姑娘,此刻也只是安静的趴在母亲臂弯里哭着小声胡乱喊着“妈妈别走”。哭的用力,脑袋里也发出嗡嗡的声音,对现实的感觉开始变得模糊。她感觉到母亲抚摸着她的头,而王阿姨从后面过来拥抱着她,母亲对小姑说着什么,类似于这孩子的父亲只怕以后依然那样,女儿只能交给你照顾了云云。小姑说说这个干什么,我会照顾小颍的,我会永远永远照顾她。
她哭着,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傅元瑛微笑着看着女儿,照理该有什么话可说,但她没有。她凝视着女儿这张脸,长的是那样的像她父亲,那张英俊的脸换到了女儿身上就变得清秀美丽,说到姜希泽,啊,姜希泽。。。
“小颍啊。。。”“妈妈。。。”“以后你要。。。跟你爸爸说,”“嗯!”“注意休息,注意身体。。。”
傅元瑛第二天去世了。姜希泽第三天就回来了。听说他是不顾一切的请了假回来。满分疲惫风尘仆仆回到家,把女儿抱在怀里。半个月之后,又回东北了。而姜颍再度变成那个好似父母双亡的孩子。
侄女的丧礼上,傅仪恒时隔一个月再见到王婵月。整整一个月,马上新年了,这算新年礼物吗?王婵月兀自孤独在家疗伤,自那晚的尴尬偶遇之后,她一直就没有见到傅仪恒,自己既没有主动去找,更没有等待对方主动上门。傅仪恒也并非真的要冷落她,她是忙,而且忙的时候还想自己安安静静的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她当然不满于只做这样的情报后勤工作,即便此刻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大部分的同志—毋宁说也包括75%的自己—都相信,未来是属于他们的。她不能眼见宵小之辈爬到自己头上,将本来的大好局势再度断送,沉寂十几年争权夺利的欲望忽然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开始燃烧。她自问并非想要取得什么声名地位、大权在握,她相信自己可以接受有能者居之,并且这个有能者不是自己,但是,不能,不能,一定不能那些本性邪恶的人。
为此她必须挺身而出。
这一个月里,她活动,她努力,终于等到组织对她说,让她做好准备,随时派回她父亲身边做策反工作。还跟她说,鉴于只有你最了解你的父亲,所以你要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说不定能帮助工作的开展。
上级始终强调,你是老同志了,要明白。
这从最高层下来的指示,难道是发现完全打不过父亲吗?她在心里冷笑,但无疑假如她能策反父亲,策反那一支部队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和平解放。这将是她巨大的功绩,她将连带父亲一起走入权力的更高层,从而获得更大能力,与那些邪恶对抗。
然而对方的话也像是一种再明确不过的警告,你是老同志,不能为儿女私情所阻拦。王婵月在新的世界里,或许完全没有位置。无论她的身份,她的家族,她的曾经,她。。。傅仪恒当然很了解苏联那一套,假如王婵月留下,迟早会成为攻击自己的一个把柄。她自己无所谓,一点也不介意孤独终老,孑然一身,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她不愿意王婵月跟着自己受罪。
她应该去东南亚养伤,休息。从此过轻松的日子,远离辛苦和悲伤。
大不了病好了再回来是不是?假如可以的话。假如不好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人生苦短,尽情遨游。我有我所要不惜代价不计牺牲去追求的,不能把你的人生也放入陪葬之列。让你跟着我,万一医疗条件依然糟糕呢?万一病治好伤养好多活几十年呢?不能像壮年去世的侄女一样。
丧事上她又看见了侄子元弘。这些年来收到的家书寥寥,但傅元弘总是会问及婵月好不好。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侄子在想些什么。而且侄子也三十出头了,战乱年代以战争为由坚持的不婚再也坚持不下去,就算他真的愿意为父母照旧制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呢?他肯定会开始追求婵月的吧?
也许让他带走婵月会是个好主意,就像当初让她哥哥带她走那样?傅仪恒苦笑,无可否认的是这自然会给婵月带来无可挽回的严重伤害。可是亲爱的宝贝你知道吗?我给你的伤害,会千倍万倍的加诸我身。
她无法下定决心,幸好命令也没下来,时机未到。她依旧留在上海忙碌。为了做决定,她还多方打听了很多消息—毕竟她已经与最顶层长久的隔绝了,她虽然知道张总可那人,更知道他从苏联回来后改了个名字叫□□,却对其何以爬的这么高毫无了解。她要做好准备,要了解更多。
她万万料想不到她今时今日做的这一切会让她的日后变成那副样子。
“最近怎么样?”“挺好的。”葬礼上众目睽睽,两人不宜太亲密,只是肩并肩站在一起低语。虽然靠得很近,王婵月却莫名感到一种被冷落的孤独。她早已没有少年时的小姐脾气,对傅仪恒也鲜少有耍小性子的时候。她倒是很像提及那日偶遇,可是怎么说?
“你最近,都忙什么呢?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了。”“也就是那些事,你知道的。”王婵月看她一眼,她看着远处。“哦,那些事啊。”“嗯。”“。。。往下,你还会留在上海吗?”“没定呢,也许吧。”傅仪恒说的不甚坚决,王婵月感觉像被凛冽寒风吹冻了身体一样。
“晚上?”“有事儿,别等我。”王婵月叹一口气,兀自抱紧了双臂,傅仪恒怕她是冻着了,便将手放在她背后,“进去吧,外面太冷了。”王婵月顺从的往屋里走,快到门口却突然停下,“你总是这样。”
她也不转头看傅仪恒,知道对方在听,她害怕看对方的眼睛,而傅仪恒沉默不语。
“那天我出院,晚上和姐姐们出去吃饭。在路上看见你来着。”傅仪恒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我。。。”傅仪恒定定的看着她,从侧面看见她眼睛里的光芒缓缓黯淡,“算了。没什么。你早些完事,早点回来。我想你了。”
她说“我想你了”这样温柔的话时语气竟然像是能结霜那么冷。
傅仪恒是夜回来很晚—幸而到底是回来了—王婵月睡得不好,半夜才睡着。睡着不一会儿傅仪恒就回来了。在灵堂上安慰过众人,回到屋里,和衣睡下,不时也睡着了。王婵月却突然醒来,喘着噩梦中不知被何人追逐一通狂奔的粗气,看见睡梦中傅仪恒的容颜,心跳渐渐平息。
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你就觉得安全,觉得平静,即便知道生活也许暗流涌动。她默默凝视黑暗中爱人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数她的皱纹,描摹她的轮廓,当自己还是个年轻姑娘,而战争尚未来到,还是柳絮纷飞的北平的春天。
忽然傅仪恒哭了,她以为是傅仪恒想到了什么,手足无措正欲安慰,却发现对方只是做梦了。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吧,哭成这样,她伸出手去替她拭泪。傅仪恒大概是累了,哭过也就继续睡了。王婵月依然看着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夜难眠。实际上她最近经常彻夜难眠。
她用一个月来观察自己的健康状况,知道自己不宜远行。以正常观点来看,就算傅仪恒真的要离开上海去哪里,她都是彻彻底底不宜随行的。不但不宜远行,她和姜希婕还不一样,姜希婕需要手术,而她就得想法设法把自己补起来。她甚至开始恐惧自己会像逝者浪费余生。
假如天不假年,剩下的日子让我追随你好不好?死在路上也好。
第二天醒来,傅仪恒又出去了。这一去又是半个月不见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密度这么大,写的real累~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说到热爱音乐,其实姜同禾也是热爱音乐的人。他虽从来自认华夏子民,生在外交官家庭—正值他父亲在法国出使期间—对很多西方的东西天然具有一种排斥心理,毕竟按照西方人的观点,任何情绪都可能是mutual的,既然你们白人鄙视我们,我还鄙视你呢。
但他打心眼里喜欢交响乐。他觉得可以从里面听出一个人波澜壮阔的故事来的。不过可惜的是他没听过德沃夏克的E小调第9号交响曲《来自新大陆》,德沃夏克去新大陆的时候他就回国了。尤其是第四乐章,他要是听了,大概会和现在的心情高度统一吧。
报上议论国府如今的局势,有的人觉得□□可恶,有的人觉得国府混蛋。前者觉得这群人是洪水猛兽,后者觉得国府上下混账至极,真正干事的人都不在了—或者战死,或者下野—在位者不但无能,而且沉迷内斗。而且最近他们还得到了崭新的论据,资深委员姜同禾辞职。此讯一出,倒让这两派几有握手言和之势:你看,姜同禾都辞职了,可见国府气数已尽,要变天了。
姜同禾与政治斗争中失败—哪怕他自己要坚决否认这个字眼—原因复杂,他的意见不受采纳,也就罢了;他长期与陈仪{72}王云五{73}之流不和,倒也是一以贯之;如今眼看自己越来越不受重用,而有的宵小之辈直接爬到头上去了,他对于蒋总裁如此青睐翁文灏{74}那种媚上欺下之流的重用感到愤慨,这群人让自己愤慨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他想自己一介老翁,何必受这个闲气,不如下野回家!等到他们烂摊子收拾不下去了,再来请自己吧!
是故六届三中全会的那些检讨,他一个字都不想听。横竖你们检讨来检讨去,有什么区别!第二天又弄出来什么《彻底改革党务案》,他心里简直快要呸了出来。他现下认为自己这一代的党国卫士们已经腐烂殆尽,机会在新一代手中,在自己的两个儿子手里。
他自己依然否认,他虽有脾气,却也不是完全不可挽回。陈布雷就很想挽回他,可是他自己尚且谏言不能,何况请回姜同禾呢?姜同禾收拾行李,回到上海,住在这么多年也没好好住过的家里,睡在父亲曾经的房间,恍惚间感觉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命运—或者更糟,正如E小调第9号交响曲的起伏跌宕一样。时势变化波诡云谲,抛开政治上虚假的花团锦簇的独角戏,他开始专注的关注起军事,是啊,打进延安,一座空荡荡的延安啊,有什么用呢?
他给儿子们发电报去—这点手段还是有—他还想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
姜希泽接到电报的时候,正是忙里偷闲喘口气的间隙,手里紧紧攥着当年送给妻子的护身符,作为遗物,被她带走了。他把妻子送自己的护身符留给女儿,把这个带走给自己。看到父亲的电报,让他写一封家书回来。你父亲还是像长官一样啊,熊主任{75}看见之后说,也罢,他要问你就告诉他个大概局势嘛,反正你们父子之间的交流很安全的。就是你那个弟弟。
姜希泽给父亲写家书说如今形势如何如何,目前迫切的需求就是援军,但指挥失当,导致□□声势和力量日渐坐大,到一月为止,有接近100座城市被攻占。虽说我军攻占了近两倍的城市,但对方歼灭我12个旅,攻守形势此刻已经实质化逆转。
他想了想,又落笔道:现在东北行营最大的问题不是出在□□之狡猾,而是出在总指挥和部队之间指挥失当、总指挥决策有问题,东北军残余部队不但谈不上战斗力,简直就是一群兵痞流氓。行营的命令有的时候完全得不到执行,要执行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去周旋人事人情。
他想对父亲说,爸爸,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虽然此刻不比危急存亡,但当年不就是如此剿匪不力才导致GF坐大至如今的吗?这个时候不一鼓作气消灭之,就要完了!
写完,他把信寄出去了。东北的四月,他十分钟之后还有一个参谋会议,他还想力争改变最近的一个决议,想要彻底的转守为攻。丧妻之后,他把女儿托付给妹妹。女儿说,爸爸,妈妈要你保重身体。他眼睛红了,女儿也哭了。他只好双手捧着女儿的脸,用拇指替她擦去泪水,说好,爸爸会保重身体。以后你就好好跟着小姑和王阿姨,听见没有,喜欢弹钢琴就好好弹钢琴。等爸爸回来弹给爸爸听。
此去,他已再无牵挂。他有时会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抗战中呢?活到了现在受此苦难。转念又觉得,幸好活着的是自己,要不然也无法接受让妻子受这折翼之苦。
现在会提醒他注意仪容、每天刮胡子的人是长官,不是妻子了。再也听不到了。
这段时间,他偶尔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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