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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同人)红楼·画中人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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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听了半晌,才听出是出折子戏,选了《西厢记》里张生琴挑崔莺莺的片段。
唱青衣的是个年轻小旦,功夫不见得有多好,只称得上字正腔圆罢了。那个唱小生的扮相倒十分惊艳,身量不高,眉宇间有几分熟悉。趁着开戏的工夫,两个官员闲聊起来:
“这人是谁,生的这等俊俏,以往怎么没见过?”
“亏你白长了双眼睛,连他都不识得,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琪官麽!”
“原来是他。从前在弋阳班学杂耍的时候,倒也罢了,这几年没见,竟然成了红角儿。”
“你可莫要小瞧他,人家虽是戏子,吃的可是忠顺王府的俸禄——”那官员话到嘴边,却忍了几忍,眼风偷瞟向右边,不远处的水溶恍若未闻,一口一口品着酒,倒是他身畔的韩琦坐立不安,拿袖子擦着额上的汗。
“这话怎讲,快说明白点儿。”
“你还不知道么,前阵子忠顺府丢了琪官,王爷派长史来贾府索人,宝二爷还为这挨了顿打。你想想看,他若是一般风月戏子,值得贾老爷这样动怒?”官员说着故意压低了嗓音,凑过去嘀咕了几句,那人顿时茅塞顿开,露出惊疑的神色,也不敢追问了。
湖上锣鼓喧天,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台戏正演到□□。席间的笑声更厉害,有人醉意半酣,咬着耳朵轻声说笑,竟活脱脱比戏文里还热闹。
这时宝玉从人群里挤过来,边走边笑:“王爷原来躲在这里逍遥,叫我好找。”
水溶抬起头,望着他年轻纯净的面孔,唇角微微一翘,笑道:“宝公子,你这腰间系的红汗巾子,让本王好生眼熟。”他声音柔淡,生怕别人听不清,把最后两个字压的极重。
宝玉一瞬间涨红了脸,想编个幌子搪塞过去,心里还是怯怯的。原来那日酒宴,他拿袭人的松绿巾子和蒋玉涵对换,晚上顺手将这条茜香罗给了袭人,今早起来迟了,竟忘了那档子事,又将这条红的给系来。
正尴尬间,突然掌声如雷,继而跟着有人叫好。台上的蒋玉涵甩开水袖,启唇清唱道:“他思已穷,恨未穷,都只为娇鸾雏凤失雌雄……”
刚唱到这里,乐昌郡王已伏在案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蒋玉涵身形微动,黑漆般的眸子正对上水溶,亮如星辰。两人视线交会,都露出晦暗不明的微笑,继续唱道:“他曲未终,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劳飞燕各西东……”
宝玉不明就里,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忙从身后扯来薛蟠,推到水溶面前:“薛大哥,你不一早就想拜会北静王,还不快来敬酒。”
薛蟠喝的满面通红,看着水溶,有些呆呆的,竟一时忘了避讳。他本就有男色的癖好,眼前人虽是极淡的面孔,却生的眉如墨画,目如横波,仿佛能勾了魂儿去。这样看着,心里渐生出轻佻,他早已经魂游天外,愈发的晕头转向。
突然打了个激灵,原来是宝玉在背后捅他:“你傻笑什么?”
薛蟠呆傻的抬起头,脱口冒出句:“王爷,您比那台上的戏子还好看。”
话一出口,众人目瞪口呆,全都僵在当场。冯子英沉下脸,厉声喝到:“放肆!王爷是威严权重之人,岂容你来亵渎。”
薛蟠也慌了手脚,越发的语无伦次:“冯兄弟别怒,我是说,我家里养了几个绝色尤物,王爷要是喜欢,改天派人送到府里,给王爷解闷……”
这般越描越黑,火光电石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薛蟠抬起头看,水溶脸色微白,对着宝玉道:“酒宴已过,本王不便叨扰,就此告辞了。”随即振衣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极轻的一哼,震响在众人心底。
大步出了宁国府,直到再听不到里面的喧嚣,水溶才缓过劲来。他深深吐了口冷气,方才将那些酒肉气息清理出去:“那个姓薛的是什么人?”
韩琦追上来,也不敢问究竟,只看着他的脸色回道:“禀王爷,这人是金陵薛家的独子,都叫他呆霸王。仗着是皇商,在户部挂了个虚名,支钱领粮,前段日子在外头打死了人,他妹妹又要进京选秀,这才投奔贾家,到处托人寻门路。”
水溶幽幽地站着,冷笑道:“只不过是个皇商,就如此猖狂,日后当了国戚还了得?你去户部查下,把薛氏的花名册提交给都统衙门,依律查办。”
韩琦脸色一变:“王爷不可,薛家有通天的本事,轻易得罪不起……”
水溶转过身,目光在他脸上略略一扫,韩琦便闭住嘴。薛蟠哪里知道,只因他无心的一句戏言,薛宝钗便在数月之后的参选中,被意外剔除了资格。
夜风袭袭,吹来一阵清凉,转眼已到了月上中天的戌时。水溶叹了口气,这顿饭吃的委实辛苦。不等他唤人,侍从急匆匆赶来,拱手禀道:“王爷,王妃的轿子坏在嘉荫堂,请您这就过去。”
荣府里安排女眷吃宴,现在戌时已过,也该散席了。四名侍从抬着青呢小轿,进了大观园的西角门,上夜的婆子拦住他们,喊道:“姑娘们都已经歇了,有什么事,明儿再来。”
侍从不由大怒:“闪开,你也不睁眼看看,拦的是谁家的轿!”
那婆子赌酒输了钱,心里正烦闷,故意刁难道:“凭你是谁,上头发话一概不许放人进来。”
水溶闻到吵声,从轿里探出头,将一锭雪花银子打赏给她。那婆子见到实金白银,态度果然有所松动,半推半就说:“进园子也行,只是你们人太多,也只能去一个。”
四个侍从面面相觑,当初草建大观园是由工部负责,水溶见过规划的画稿。虽没进去过,对里面的构造门路摸得很透。于是吩咐道:“你们在门外守着,我进去一趟,半个时辰就回来。”
那婆子见他仪表不凡,以为是宝玉约的私客,也不敢怠慢,反复叮咛了两句,便放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
☆、伍
嘉荫堂位于紫菱洲的东边,地势高峻,建在山石崖子上,游者居高临下,冬可赏月观雪,夏可览浩渺碧波。眼下正是初秋的时景,十里平湖上月白风清,静恻恻的,颇有些欧阳公笔下的意境。
循着青石板街一路走过,两岸绿树成荫,呼吸间都是浮动的暗香。水溶感叹之余,不禁想:贾家宦海沉浮近百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样骄奢浮华,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一直走到假山前,四周万籁俱寂,依稀听得远处的更鼓,从湖上遥遥传来。他茫然站在月下,悔不该当初太自信,这么漫无目的的乱走,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正踌躇不定,忽听背后嘎然一声,惊得飞鸟振翅。借着天际朦胧的白光,河面上倒映出一团影子,仿佛绰绰隔着层纱,那样的不真切。
“宝玉,找了你半晌,放着酒不吃,躲在这里干什么?”声音柔弱,是女子独有的嗓音。水溶察觉到动静,蓦然回过头,只见芦花荡里,一支素手拨开苇丛。
夜色昏暗不辨,隐约探出是个及笄之年的女孩子,松松绾了结缳,两缕散发长垂在耳际,应着细胎似的眉眼,身段格外窈窕。水溶心想着,大约是认错人了。
一则月高天黑,这里芦苇繁茂,俱被叶子遮隐住了脸。二则他与宝玉身形相近,又穿了同色的衣裳,难免不被误会。待看清是水溶,她着实吃惊不小,禁不住责问:“你是谁?”
水溶半身埋在苇丛中,一身白衣,被风吹得浮浮漾漾,眉宇间磊落分明。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宝玉。”
少女面上一热,微竖起两道罥烟眉,避过他的目光:“这里是内闱之地,你是什么人?”
水溶不便显露身份,顿了顿道:“在下与贵府是世交,应宝公子之邀前来贺寿,误入贵地,还请见谅。”一番话避重就轻,说的滴水不漏,到把责任推脱了个干净。
少女听他说完,不免一皱眉,薄面含嗔道:“就知道宝玉又犯浑,在外头干那些事也就罢了,也不该把人领回来。难为他心里没个算计,白挨了那顿板子。”
水溶先开始不懂,细思量她的话,才知道是暗指为蒋玉涵挨打那桩事,加上宝玉腰里那条红汗巾子,便猜透了□□分。想这少女,上夜的婆子,都把他误认为倡优伶人一类了。
堂堂王爷,竟成了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可气又好笑,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由反问道:“姑娘是宝公子什么人,这样护着他?”
少女自觉失言,登时撂下脸来,两颊浮起绯红,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越发窘迫。忽听远处有人唤:“颦儿!”
她回头应了一声,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却不放心,忽又回来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竟是个呆子,快走罢,让人撞见可不得了。”
水溶微怔了一下,只见她步态轻盈,牵起淡缃色的裙角,悄然顺着堤岸去了。湖上风起浪涌,摧得四面树木飒飒抖动。伫立良久,独对着月白风清,苇叶摇曳,恍然一刹间,人已经走远了。
他摇摇头,嘴角不自觉绽出笑意。忽见苇丛里躺着方白绢,拾起来,原来是条半新不旧的帕子,上头有些字,依稀能辨清是蝇头小楷,染了一线墨香。
很多年后,每每再看到这方帕子,他便觉得如狂风摧树,连心都乱了。
黛玉回到路上,心里犹自惴惴不安。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慌乱间也没瞧仔细,只记得他年轻面嫩,生了一双铁划银钩的浓眉,倒是说话举止深浅不漏,教人摸不透。她心里揣摩着今天贺寿,来了不少王公大臣,该不是遇上了罢。
正思量着,忽觉肩上一重,回头只见宝钗摇着团扇,站在沁芳桥下。“颦儿,你那会子和谁说话,还不快从实招来。”
黛玉面上笑着,心里却怦怦直跳,故作镇静道:“宝姐姐何出此言,我只在近处走走,何曾走远了。”
宝钗以扇掩面,目光直落到她脚下,在那双精致绣履上徘徊:“呦,你不曾走远,这裙角怎么就湿了,莫不是在湖边洗了洗脚?”
黛玉低下头去,见自己裙边微潮,带着湖水郁青的气息,想是走的太疾,连鞋也打湿了。她面上微红,正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背后有人咯咯笑道:“我知道她见谁了,保不准是见着林姐夫,舍不得回来了。”
宝钗回头,见是湘云打趣她,忍不住掩扇而笑。黛玉羞赧万分,把湘云按住,便要拧她的脸:“云丫头疯了,看我今个怎么饶你。”两人追打戏闹,恰值宝玉从宁国府回来,湘云遇到救命菩萨般,将他往前一推:“林姐夫来了,快管教你家娘子。”
宝玉忍俊不禁,伸手揽住黛玉,将她锢在臂弯里:“别闹了,饶她这一遭,迎姐姐在紫菱洲开宴,正等咱们过去。”
黛玉收住笑容,将两鬓松散的发拢好,露出甜白纤细的颈子,让人想起那句“蝉眉绿鬓”。宝玉的面庞被月光晕开,越发的阴柔秀美,几乎与女子无异。她不禁想到在水边遇到的那个人,虽然面如微云素月,眼神却是至柔至烈凛凛夺魄。
到底是和宝玉不像的。若是不像,怎么无端会认错。
东风初破丹苞,相逢未识,错认是夭桃。只是当时年纪小,她还不懂得。
嘉荫堂的月台上,吊着羊角大灯,焚着斗香,秉着风烛。水溶赶到时,夜宴还未散去,桌上盛着瓜品果馔,诸位诰命夫人均是严妆以待。
罗氏见着他,不免些吃惊,只让小厮传话说轿子坏了,不想他亲自赶来。旁边的南安太妃看见了,只捂着嘴笑:“我还当王爷素来铁面威严,不会体恤人,不料却猜错了。”说罢,拿眼尾余光扫向罗氏。
罗氏红了脸,低头笑道:“太妃言重了,我们虽然年轻,也是多年的夫妻。不过是陪着夫人们顽罢了,哪有先回去的道理。”
南安太妃挥了挥手:“罢,罢,你不心急,可有人心急,早点家去吧。”
上了轿辇,罗氏挨着水溶坐下,偌大的空厢,闷的有些死寂。罗氏正襟危坐,身上的礼服极为繁琐,螺钿珠玉带,严整的皇家嫔妃的装扮,竟连一点汗都不见。
一路上沉默无话,见水溶心不在焉的,她忍不住谑问道:“王爷,妾身就丑成这样,让你看也不愿看一眼?”
水溶被她惹的一笑:“哪有这种事。”
“既然不是,王爷为何终日郁郁寡欢,还是妾身服侍的不周全?”
成婚三四年,从不见他真心笑过一回,罗氏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只是不在她身上,又能放在谁身上。
水溶被问的无言以对,沉吟了片刻,道:“锦娴,我平时是不是太冷落你了。”
罗氏轻笑道:“这话从何说起,能侍候王爷,便是求之不得的福分,哪还有埋怨。既得了这个名分,还耐不住寂寞么?”
“王爷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人,私下里也想纳门妾侍,为王爷绵延香火。只可惜寻不到合适可心的人。今日来贾府,我瞧他们家探姑娘不错,品貌端正,南安太妃也喜欢,想收她为义女,送去边关和亲。还有薛、林两位姑娘,虽是外姓亲戚,难得家世清白,相貌又一等一的标致。不知王爷更中意哪个?妾倒喜欢薛姑娘,端庄娴雅,那林姑娘面薄如纸,却不够庄重收敛,只怕没有福分。”
水溶听她句句言真意切,不禁揽过她的肩道:“我的心思,理应放在你身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边的提醒,我会改动一下。汗,俺的逻辑思维差,很经不起推敲。
但是,谁让他们是男女猪,北静王就是学张生爬墙,也要进大观园会晤林带鱼啊。
北静王和北静王妃去贾府,在红楼梦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嘉荫堂在贾府主要的作用是招待外宾,如果细看一下,大观园不是任何男的都不许进。贾雨村,包括一些老学者,贾府的门客,都可以进去和贾宝玉切磋。
这章林黛玉原本是来紫菱洲看迎春,嘉荫堂就在紫菱洲旁边,所以恰好碰上了。虽然有些牵强。
☆、陆
傍晚下起雨,淅沥沥了一整夜,犹至天明不肯停。只听那檐头铜铃,一阵阵地叮铛乱响,和着凄风苦雨,分外愁人似的。
院里深宅紧闭,门户也一应关着,王爷身子差,最见不得这深秋阴冷的天气。府中上下摸透了脾气,连说话都带着三分小心。
罗氏醒得早,去灶房炖了碗雪耳八宝粥,亲自送到书堂。水溶身上不自在,这几日辞了假,经心在家休养。偏又逢上连阴雨,一个人闲来无事,独坐着“闲敲棋子落灯花”。
室内明烛高悬,火光一跳,照着墙上的影子幽柔深长。罗氏蹑足走过去,见他一手捻着棋子,正拿举不定。说来也怪,他这人平时不喜争斗,却偏偏好博弈,善行这纸上谈兵,沙上对仗的假戏。
等了一会,门外突然有人禀告:“贾府来人了。”
水溶放下棋子,问道:“是谁?”
“是工部员外郎的二公子。”
他哦了一声,转首对罗氏说:“烦劳夫人,去把那套斗笠蓑衣和棠木屐拿来。”
罗氏正执勺子调粥,猛地不妨,险些烫着手:“王爷,那是御赐的——”
水溶低头吹茶,冷冷的道:“御赐的如何,上面既赏了我,我还做不得主么?”
罗氏拗不过,只好叹了口气,折身回房去取。对他不是没有怨言的,自打新皇登基,朝中文武皆知道北静王权势甚重,扶植皇四子,打压忠顺党,甚至东宫太子的死,都与他有扑朔不断的关系。普天之下,寰宇内外,皆是他一手操控朝局,皇上敬他、重他,唯独不敢轻其分毫。若不是他生性内敛,恪守为官清廉之道,这北静王府早已经门庭若市金玉满仓了。
可他偏又不识趣的紧,什么御赐的珍赏玩物能推则推,推不掉的,随手分给下人。上会的鶺鸰香念珠,这会的斗笠蓑衣,连着那条进贡的罗汗巾子也不翼而飞。多少人盼着的恩宠,他却是弃之如粪土,这样的人难道是铁面铁心,无一点软肋了吗?
说话间,门外已进来一个年轻俏丽的公子。罗氏侧身福了一礼,合门退出去。
宝玉跪下叩头,满面□□叫了一声:“王爷。”
水溶将棋盘推置一旁,微笑道:“大雨天的,你不在家安分读书,跑出来做什么。不怕惹恼了贾老爷,再赏你一顿板子?”
宝玉垂下头,白净的脸上一红,揪着衣角道:“那件事,王爷也知道了。我爹打我,原是因为琪官,我听说紫檀堡那几处田产,是王爷给置的,忠顺府来拿人……”
水溶劫住他的话,冷清清道:“那是他的事,与你不相干,忠顺府若是不依,尽可以来找本王。”
“那薛大哥前日喝醉了酒,王爷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了。”
水溶淡笑道:“你既这样有心,何不把功夫用在学业上,将来干番大事,为国为民岂不更好?”
宝玉心知自己说错话,慌忙噤住口,低头不语,水溶打开雪耳粥的盖子,将勺子递过去:“还没吃饭罢,这粥还是温的,来趁热吃了。”
宝玉有些犹疑地抬头,见他眉目宁静肃远,唇带笑意,便接过勺子,低头尝了一口。果然甜糯可口,比往常的滋味更香。
“身上的伤还疼吗?这府里有活血化瘀的膏子,你临走记得带上。”
“早都好了,那样不过是装出来哄我爹的,王爷别信真了。”宝玉说着,再舀了一口粥。忽又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对了,我听说王爷身上不适,特地求人抄了本《地藏本愿经》,替王爷消消灾。”
水溶翻开来,见纸上墨书笔致外张蕴华,颇有些颜筋柳骨,王右军的矫龙之态。心下里喜欢,低低叹道:“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高人,让本王开眼了。”
宝玉噗嗤一笑:“哪来什么高人,是我表妹抄着玩的。”
水溶默不做声,一语不发的看了看,觉得这字体分外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忽想起那夜暮色四合,棹动晚钟,天地间芦花落絮,月色淡白如霜,照的四野里寂然萧索,究竟是番怎样的光景?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把那本书册从头翻过。
宝玉见他看的入神,也不敢出声,只在旁听着寂静的沙沙声响。
翻到最后一页,水溶看了会儿,也默默翻了过去。
“你那表妹,名里可是有个颦字?”水溶忽然问。
宝玉一愣:“王爷……王爷怎么知道?”低头想了想,又尴尬笑道,“是了,定是薛大哥口没遮拦,把园子里的事泄了出去。她是我姑父林如海的女儿,以前在扬州读过书,诗也写的极好。今天走的紧,王爷若是喜欢,我改日再抄几份带来。”
“林如海?就是那个扬州的巡盐御史?”
宝玉点点头:“姑父前年冬底染了重疾,已经过逝了。”
水溶静了一刻,默叹道:“早听说他是前科的探花,当年举仕的卷子我也见过,论文采见地,取鳌头当之无愧,只可惜时运不济。生出这样的女儿来,也不足为奇。”
这些笔迹,勾起他不少心思。自打十八岁出入朝堂以来,也可谓阅人无数,有人淡若品菊,有人艳若浓檀,却没有一个像在紫菱洲遇到的女子。说不出她哪里好,脸颊苍白消瘦,甚有几分薄命相。唯独那双眼睛是活的,似是波上烟雪色,幽寒彻骨,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全不像是真的。
送走宝玉,雨势越发大了,四下里只听见一片哗哗的水声。罗氏打起帘栊,进来收拾碗筷,正撞见案上摊开的书册,喜不自禁道:“呦,好俊俏的字儿,王爷什么时候参佛诵经起来了?”
水溶揉着眉头,微微叹息:“我哪有那么清闲,是宝玉无事,闹着玩罢了。”
罗氏掩口笑道:“王爷忧劳兴国,自己放不下心,这回子又怨起旁人。说来宝公子不小了,也该收收心,正经定门婚事才好。”
“他还小,晚两年也不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千古至理。王爷成亲时,不也是他这般岁数。依我看宝公子的喜事,开春就能定下。”
水溶闻言,低头吃茶:“哦,是哪家的闺秀,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罗氏接过话道:“定了他们贾府自家的姑娘,外人哪能知道。宝公子看上林姑娘许久,扭捏着托人去求元贵妃,我前日进宫才听说的。难得两人一处长大,脾气性情都合得来。若到外头去寻,断不中意,这姑表加亲不是桩好姻缘么。”
水溶一愣,手指微地颤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那瞬间,他怀疑自己的心,并非搏动的血肉,而是满满一腔的滚水,激起万丈波澜。他定了定心神,静默半晌问:“林姑娘是哪个?”
“还能有哪个,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林黛玉。上回去贾府祝寿,我怜她无父无母,本想收为王爷的妾室,这么随口一说,喜事果然来了。也怪她没有福分,否则以林氏世代书宦之家,配上王爷的才貌,也不算辱没了她。”
水溶脸上沉静如常,心里却是五味陈杂,恍恍惚惚想起那夜,久得像是在前世了。又恐泄露了心事,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继续低头饮茶。等胸口中气血微微顺畅了些,才开口说:“既这样你拣几样贵重的贺礼,改日送过去,不要失了体面。”
罗氏接过话道:“王爷放心,贺礼早备下了。只等着选定了吉日,咱们好去道喜……”
天色雨悱,薄雨复地。水溶走到窗前,猛地推开半扇,雨丝在风里飘摇,顺着他的脸颊一缕缕滑下,冰凉且噬骨。他就那样怔怔站着,忽觉得寒冬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登不上晋江……
☆、柒
过了腊八,已进深冬时节,天也亮的格外晚,阴沉中透着寒气。凛凛晨风刮过,照亮了半明半寐的苍穹。这就是金陵,一座沉睡中的城。
水溶卯时起身,罗氏侍候他盥洗完毕,一身大红官袍,绣着海水江牙团龙,衬得严整以待,无懈可击。他不喜欢张扬,所有织物都是不起眼的暗色。穿上这身红袍,倒有几分清艳绝伦的态度。
罗氏替他束好腰带,命人取来一件大裘氅,披到官服外头。这裘氅是御赐的贡物,选了上好的紫貂皮,俗话说“墨里藏针、见风愈暖”,极是隔风挡雪的。罗氏笑眯了眼说:“王爷脸皮白,穿什么都好看。”
水溶自家相貌出众,听惯了这些话,也不觉得新鲜,只说:“衣裳倒是好的,只是打扮得戏子似的,出去不免招人笑话,还怎么上朝?”
罗氏春葱般的手指掩住口,扑哧一笑,在他身上拧了把:“莫说是戏子,就是这辈子跟着王爷讨饭,妾身也认了。”
话音刚落,却听小厮在门外禀告,车马已经备好了。水溶收住笑意,起身朝外走。驻京的官员最是辛苦,每天五更鼓起动身,一年四季风雨不辍,历来不敢怠慢。遇到冬天雪拥马滑,甚至连夜寝不安眠,三更就要起来。
相传大内皇宫有殿宇九百九十九舍,上下勾连统辖,重叠错落。让行走其间的人,时常有种微微的眩晕。以承天门为界,南北分为外朝和内廷。皇帝日常理政就在外朝的太极殿。
散了早朝,御前当值的内监拦住他,交代道:“圣上有旨,请王爷移步东暖阁。”
依照多年的经验,水溶已猜出有要事发生,只是一时琢磨不透,面上沉着不变,和颜悦色道:“烦请公公带路。”
内廷皆是宫眷,寻常三品以下的朝臣,均无权出入。他年纪虽浅,却是历经两朝,也算磨砺多年的过来人了。迈进暖阁,就见先帝爷横笔直书的四个大字“厚德载物”。
殿里焚着水沉香,从鎏金大铜鼎里飘出来,却是极寡淡的味道。许是没生炭炉的缘故,里头格外的冷清。
冷,依然是冷。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往日都是皇上独自召见他,今天一反常态,四位郡王都在场,连带着几个户部大员。水溶来不及思量,余光从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脸上一扫而过。连忙整肃衣冠,俯身朝座上的人叩首。
“免了罢。”皇帝搁下笔,漫不经心的口吻,“溶卿,你该明白,朕今日召你来是为着什么。”
殿里云烟缭绕,水溶不起身不抬头,还是一贯的神情,沉心静气纹丝不动。
“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这句话不轻不重,正撩拨到皇帝的火头上:“你倒会装傻充愣,眼下有件案子,朕正要问你。三年前,宁国府之媳秦氏出殡,你明知贾珍逾制,盗用了义忠亲王的棺椁,为何欺上瞒下,包藏祸首至今?”
水溶闻言皱紧眉头,顿了顿说:“回禀陛下,臣并非欺君罔上,盗用寿材乃是私密之事,臣与宁国府素日来往不多,实在是不知情。”
东平王冷笑一声:“嗬,王爷一句‘来往不多’推的真干净。去年八月贾府做寿,老朽可是亲眼所见,王爷的轿子进了宁国府的大门。”
水溶失笑:“东平王既是亲眼所见,为何不知除了本王,今日在场的各位同僚,多半都去过宁国府,当日贺寿宾客上千人,难道王爷也要挨个审一遍?”
东平王扬高嗓门,厉声喝道:“我是不能审你北静王的人,天下谁不知道,贾家损公肥私、欺男霸女,黄金屋养着,白玉堂供着,整天里穷奢极侈养肥了胆儿!教唆着手下人为非作歹,滥用私权,这等大贪巨蠹不除,何以平天下民愤?”
一旁的户部尚书谭荣,也忍不住插嘴:“贾府人既与王爷交好,也归王爷统辖之下,他们私下里那些昧着良心,见不得人的勾当,王爷为何坐视不管?反而一再的纵容姑息?”
水溶脸色剧变,冷冷道:“尚书大人自重,你这话是在指责本王徇私舞弊,驭下不严吗?我有罪,自当难辞其咎。而你身为朝廷命官,户部银库亏空,上千万两公款无故私吞,兵部发放不下军饷,你就能洗脱得了清白?贾家人贪赃枉法,自有刑部大理寺秉公论处,与你户部何干?”
他面容宁静如雪,思辨条理清晰,声不大却可以慑震超纲,自有种浑然盖世的气度,驳的户部尚书哑口无言。
东平王撇撇嘴角,似是忍不住想笑:“也罢,我等口讷嘴笨,争不过王爷。可是如今证据确凿,就是有人舌灿莲花,说破了天,也未必能以一己私情包庇贾家。陛下明察洞彻,必不允阴谋弄权的小人只手遮天!”
水溶泰然直逼着他的眼,长眉一挑:“哦?王爷实在太抬举我了,鄙某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擅阴谋弄权。说到排除异己、诬陷栽赃的非常手段,王爷怕是技高一筹吧?”
“你……”东平王气得青筋暴跳,痰堵了心,更是一句也接不上。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御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拂了一地。他绷着阴如雷云的脸,幽然环顾四周:“朕召列为臣工,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即是争执之言,也要有个限度。这样吵闹不休,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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