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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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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顾看上司那双总是暮霭迷离的眸子在看见粉丝的那瞬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华光,紧接着喉头还紧了一下,整副饿极了的样子,心里好生得意,觉得自己也终于当了一把以德报怨的好人,英雄主义情怀顿时爆棚,招呼夜市小妹多拿两只碗来,她又往空碗里填粉丝,“我替您捞出来晾着,一会儿您吃的时候才不会烫嘴。”
“谢谢汪小姐,你人真好,”师烨裳终于明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个什么味道,一边保持微笑看汪顾替她捞粉丝,一边拿起手边的扎啤杯,“我敬汪小姐一杯,聊表谢意,我干,你随意。”说着,她眉头也不皱,喝水一样咕嘟嘟一口气喝干了一斤啤酒。她猜,就凭现在汪顾豪气干云的状态,肯定会跟她对干,果然,汪顾并没辜负她的歹意,嘴里说着“师总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也真陪她干了一整杯。
啤酒这种东西,师烨裳听说,一般人最多不超五斤,必跑一回厕所。
虽然她平日不喝,但不代表她会对尚未亲身实践过的科学质疑,拜托小妹收了两只空杯,干脆也不用一扎一扎的麻烦了,直接让小妹拿来一箱二十四瓶六百四十毫升的平装啤酒,留下瓶起子,开几瓶算几瓶,通通倒在扎啤杯里,喝到哪儿算哪儿。
汪顾上大学时逢有同学聚会也大多会拉这阵势,自然不至于被她吓到,只是有些好奇师烨裳这种成天拉菲特拉图维咖西西里亚的人怎么也会心血来潮地喝起啤酒来,于是问:“师总,您也喜欢啤酒?”汪顾的意思是,你除了红酒外,还喜欢啤酒?可中文就是那么奇妙的语言,同样一句话可以被理解为两种完全正确却背道而驰的意思。
师烨裳以为她说的是“我喜欢啤酒,没想到你也喜欢啤酒”,霎地如临大敌,生怕自己没把汪顾灌进厕所,反倒让汪顾把自己放倒了,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微笑道:“嗯,”这叫输人不输阵,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夏天还是喝啤酒凉快些。”
为了她的血糖和食欲着想,喝啤酒强于吃粉丝。
“来,汪小姐,我再敬你一杯,”师烨裳又端起杯子,肚里的主意一个比一个恶毒,脸上却没显出有异平常的神色,依旧那么云淡风轻,“感谢你在工作上的鼎力支持。”
汪顾哪里想得到师烨裳揣着什么鬼主意,只道是吃火锅的氛围就应热情激烈,赶忙谢过师烨裳,咽下嘴里的羊肉豆皮,起杯就灌,灌完擦擦嘴,吃完几根青菜,突然想起按着工作关系,应该是自己先向师烨裳敬酒才对,一时也顾不得肚里一堆液体固体顶得慌了,赶紧打开两瓶酒,为师烨裳倒满,也给自己圆了杯,“师总,这杯我敬您,”她双手托杯,礼貌道:“祝您身体健康,宏图大展。”
师烨裳正对着粉丝皱眉,却苦无借口劝酒,左思右想之际,汪顾恰撞到枪口上,她哪儿有推却的道理,立刻双手托杯还了汪顾的礼,道完谢,仰头又是一杯。
就这么一来二去,四分之一箱酒很快被灌到两人肚里,汪顾的肾很努力,膀胱很直白,她别扭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朝师烨裳道歉,“师总,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师烨裳面上无关紧要,心里早喊了一百遍求之不得,手一示,笑答:“请便。”
心情雀跃地望着汪顾远去的背影,师烨裳暗喘一口气,赶紧叫来小妹,让她把面前那三个碗收走,再替自己拿三个新的来。为了不让小妹问为什么,她从裤兜中摸出一张早上买咖啡剩下的绿色大钞,塞到小妹手里,权作小费。
“麻烦你了。”
小妹从没因收个碗而被人用这种方式感谢过,一时兴奋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唯有重重地点一下头,重重地应了声嗯,快快地收起碗,又快快地将新碗拿回给她。
汪顾替膀胱做完减压治疗,从店门里走出来,远远地看见师烨裳独自坐在灯下,半弓着背,正将一次性竹筷的一头叼在嘴里,眼睛直勾勾盯向锅里,样子挺可爱,汪顾心念师烨裳要是平时也那么可爱就好了,自己也能省心应付她,鞋尖突然被一块压绳子的石头磕住,身子斜斜朝前蹿了几步,高跟鞋撞地之响立即引得师烨裳循声望来。
她有些尴尬地走回座位,还没坐下,就听师烨裳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汪顾摇手,却看师烨裳托着腮,眯着眼,勾着唇,一副瞧热闹的样子,顿感气不顺,意难平,“师总,我再敬您一杯。”灌死你算了,让你成天像个老妖怪似地阴晴不定,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师烨裳知道汪顾这是喝开喝顺,膀胱舒畅,打算反攻大陆了,想着自己在酒场未尝败绩,今天又是周末,林森柏那个酒友抓不到,揪汪顾作陪也不错,便也想开似地叹了口气,抓起酒杯敬谢回去。
……
夜里两点,街上起了小风,原本人声鼎沸的夜间排挡里消停不少,汪顾和师烨裳吃也吃饱,喝也喝足,结了帐就打算回公司继续工作。走过小巷子时,汪顾有那么一瞬觉得天旋地转,但很快又好了,师烨裳还是走在前面,听到背后的脚步有几秒停住,转头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汪顾摆摆手,说声没事,师烨裳也就没再在意。
自从汪顾升官后,她的办公室与师烨裳的只隔一个转角,或者说只隔一堵墙,而且从电梯口走来,还是汪顾的办公室近些。
走道里很安静,连凉拖皮底粘上大理石地板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汪顾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刚准备掏钥匙进去的时候,师烨裳道:“那么晚了,就不要工作了吧,早点休息。”
汪顾笑笑,朝向师烨裳的背影:“工作完不成,我睡不着,”她顿了顿,眩晕感又来,她忙道:“师总,请问您有茶叶吗?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点。”她听说茶能解酒,熬夜也需要浓茶提神,但她下午时发现自己的茶罐已经空了。
眼皮渐渐变重,头有些晕,酒醉的讯息已经很明显,但夜是一定要熬的,否则这些工作会拖得她整个假日不能活动。
师烨裳转过身来,定定望着汪顾,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嗯,有的,但既然大家都打算熬通宵,那…就请汪小姐先到我这边喝杯茶好吗?也算是我这个做同事的一点小小心意。”
听到这个提议,汪顾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师烨裳用了请字,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那就先谢谢师总了。”说着,她跟上师烨裳的脚步,尾随师烨裳进了那扇与自己办公室相同的大门。
师烨裳的卧室里有一整套壶海杯盘齐备的白瓷茶具,看起来是下午刚用过的样子,她只涮了涮壶,就开始往里加茶注水。
独立的睡眠空调很静,也很凉,茶香徐徐,温婉适意,汪顾坐在沙发里,酒劲上来,舒服得差点就四仰八叉地躺上去。
师烨裳对着茶具道,“请再稍微等一下。”汪顾低声应好,看师烨裳在自己对面,熟练地将第一遍洗茶的水均匀倒进闻杯和饮杯中。
师烨裳烫杯的动作很漂亮,流畅而优雅,虽然是不紧不慢的节奏,却不显拖沓,手腕转一圈,壶中水已一滴不剩,四个闻杯四个饮杯中也盛满了流金茶汤。她似乎是不怕烫的,两手分执茶杯,一揭一放,留着余热的杯壁很快将残余水份蒸发得干干净净。汪顾傻傻盯着瞧,暗想这人喝茶都快喝成精了,也不知要多馋茶才能将茶道修炼到这种地步,眼前突地一阵斗转星移,师烨裳仿佛瞬间变为两个,身子差点就向前倾去,幸好不适很快过去,她才没丢脸地撞上桌子。
“水烫,喝的时候当心点。”师烨裳分完二道茶,将杯托和杯子递给汪顾的时候,叮嘱道。
夜间新闻里还在不停炒着冷饭,这令师烨裳觉得很安稳,甚至幸福——没有新闻总比有坏新闻好。
25——要——
星期六的早上,还是阴天,但没有下雨。
端竹早上醒来,最先看见的是林森柏面对自己蜷成一团的不雅睡姿,然后才是窗外的天空。
天还是灰黑色的,似乎也没打算要发蓝,没有帘子的窗户大开着,一会儿一阵吱呀呀响。
端竹将被单扯到了林森柏肩膀上。有风,还是替她盖上点的好。
老实说,林森柏睡觉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像大人,嫌热,四肢大开的时候能霸掉大半张床,怕冷,蜷起身子的时候又缩在枕头边,不比个脸盆大多少。吃相比睡相好得太多,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地就能把饭吃光,比小王叔叔更符合外婆的教育准则,让人想不到吃着的她与睡着的她是同一个人。但她的鞋总是脏兮兮的,带一点点小毛的皮子特别难刷,只能用废布头沾着清水和皂粉慢慢磨掉上面的污渍,可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到底是怎么洗,才会叫它们不发白呢?如果只用肥皂的话,味道不会那么好闻…算了算了,睁着眼睡不着很难受,还是起床吧。
端竹睡在床内侧,两人之间隔着横摆四只碗无障碍的距离,每天她起床的时候,总能轻易就避过林森柏,在她完全没知觉的情况下半爬半滚地翻下床去,但今天,下床这件事要想成功办好,颇有难度。
林森柏今天蜷得不太规则,右手没有放在小腿上,而是摆在了身后,被蚊帐撑挂在半空。从手上几线殷红的浮肿抓痕看来,夜里定被蚊子咬得很惨。蚊帐开摆掖在凉席下,如果现在撩开它下床,肯定会碰到林森柏的手,而林森柏又是一碰就醒,醒了就再难入睡的人…端竹深知此项任务艰巨,靠墙盘腿坐着,冥思苦想下床良策。
过了一会儿,林森柏大概觉得热了,蜷着的身子张开一些,其实也不过是把两条腿蜷得不那么紧而已,又过了一会儿,便完全蹬直,翻身,整个人进入挺尸状态,手依旧垂在蚊帐上。
这回,端竹更没法下床了,急得直挠头,因为尿憋。
恰在小女生觉得再憋下去自己就会尿床的时候,林森柏突然满头冷汗地猛坐起来,两眼瞪着床尾,一声不吭,只顾喘气。
端竹见林森柏醒了,赶紧从枕头旁爬下床去,光脚踩着胶底布鞋,抄起桌上纸卷,一溜小跑冲向门外。
好可怕的梦。林森柏揉头。好可怕,幸亏不会发生。
端竹跑什么?该不会是也做噩梦了吧?
原来还有人做完噩梦不是先压惊,而是先逃跑的,呵呵…林森柏虚脱般躺回枕上,半阖着眼看床顶,一个人傻笑。
她从小不文艺,所以基本不做噩梦,就算偶尔做那么一两次,也是些无干阴郁的噩梦,大抵是让匪徒拿刀在背后追着跑,走路的时候掉进坑里出不来,火灾被困在楼里之类的平凡噩梦,例如刚才,她梦到的就是误入侏罗纪公园巧遇霸王龙,醒来后便知道不可能发生,但端竹蹿出去的那一下,差点令她以为有只迅猛龙和自己睡在一起。
歇下劲儿来,她抬手看表,差八分六点,早得很。窗外灰蓝灰蓝的色调,令她想起今天或许可以不用擦防晒霜出门。
端竹回来了,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乖巧地朝她问声早便拿起牙具毛巾出门洗漱去。
“端竹,作业写完了吗?”她靠在枕头上昂头朝窗外喊,只听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端竹震颤不停的答应,唔…许完额…
带小鬼出去玩吧,否则一天两天在这破屋子里大眼对小眼的,连电视都没得看,还不得把她一个大好青年给闷疯了。
“一会儿我们出去吃早饭。”
端竹刚跨进门,就听见林森柏在蚊帐里抱着被子囔囔的动静,她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弯腰问:“林小姐,早饭不是昨晚就准备好了吗?”
“公司发了好多M大叔的餐劵,我不吃,都浪费掉了,刚好带你去帮我一次补回来,请你一定要努力地帮我把它们都吃掉,吃撑了算公司账上。”林森柏别的本事没有,瞎说的能耐可顶了天去,心情好的时候,她不定还能指着太阳说,那是公司发的,我不晒,都浪费掉了,你多晒点,晒爆皮了算公司帐上。
端竹早听李妍美说过M大叔,K大爷,但自己每次都只能看着那红黄,红蓝,一个在街东,一个在街西好像打擂台一样正对着的两个招牌,完全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不过有一次,英语课上讲到汉堡包这个单词,高大帅第二天早读时便将纸条压在一个写着“巨无霸”的盒子下,趁收作业的功夫塞到她手里,告诉她这个好吃,比课本上那个好吃,吃完再看纸条。当时端竹想都没想就把盒子和纸条一并传给了同桌倾慕高大帅班长的女生,即使嘴里口水已翻滚成了长江黄河,也没再看它们一眼。
外婆说过,施恩招福,受恩落柄,人穷志不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林小姐说的公司,是源通地产?”端竹放下口杯牙具,皱着眉,坐到书桌前,左挑右拣,不知该读哪本好,都已经熟透了,她甚至能背出课后练习题的题目,总不能连编者序都拿起来读吧,“您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进那种坏蛋公司呀?”
林森柏知道端竹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所以听她说这茬,也懒得动脑想说辞了,被单旧得起了绒毛,很舒服,让她多蹭一会儿,“因为那坏蛋公司付我工资啊,再说它也没欺负人嘛。”
“谁说的,它那些员工,嗯…除了您,都说谎骗人呢!”
端竹找来找去,实在找不到可读的了,只好拿起面上那本旧版的高三英语课本,闭着眼流利地“读”起来。
做地产的,说点谎很正常,至少林森柏是那么认为的。
连绵不绝叨叨一小时乃是业务员和售楼代表的基本专业技能,就算换了平常人,连续说出的几百句话里,又能有几句是真的呢?若是单纯的商业项目,派谈判专员去处理,那可是要求连说三小时,连一句真话都不准有的。这块地只因有指导价在前,没有什么压价空间,所以出场的都是些次席业务,应该不会说谎说得很离谱吧?咋还次到让个孩子都听出说谎了呢?
抱被翻身,林森柏隔着蚊帐面对端竹,饶有兴致地问:“他们都说什么谎了?”吸取一点经验教训,回去也好给员工做培训。
端竹闭着眼,翻页,嘴里念的,和次页上写的不差一字,连翻页的时机都没未错一秒,“上次一个叔叔来,对我说,四千一是最高价,再高公司就要破产了,可后来一个阿姨又对我说,四千三是最高价,不可能再高了,你看,”她摇着书页,振振有词,“源通地产现在已经把价钱提到四千七了,不是还没破产吗?”
“呃…”林森柏没话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煞是佩服端竹那直愣到能当戒尺用的脑筋。TXT之·梦
四千五是先期与上面谈妥的,尚未公开的指导价,是死活要达到的,是只能高不能低的,所以业务们才松口松得那么轻易,否则他们还不得跟居民代表一百几十地往上谈?可没想到,就这松口松大了,反倒变成端竹手中源通地产之所以为坏蛋公司的理由…
但确实,说谎不对,这是原则问题,在孩子面前不能狡辩这个。
“对!那个坏蛋公司!饶它不得!”林森柏振臂而起,撩开蚊帐下地,“端竹快换衣服,我刷牙洗脸咱就出发,咱出去玩算是公务!吃到它破产,看它还怎么收你外婆的屋子!”
听见有吃,有玩,能让坏蛋公司倒闭,能保住外婆的屋子,端竹当然高兴,收起课本,从门外的晾衣杆上取下校服,拜托林森柏出去时顺手掩门,便钻进蚊帐里换起衣服来。
二十分钟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踏上了以吃倒源通地产为最终目的的征途。
由于要装穷,林森柏提议坐公车去市区,没想到端竹更狠,连两块钱都不舍得,直接说要走路去,直到林森柏苦口婆心劝慰她,交通费也包含在她瞎掰出的“公务机要费”里,端竹这才不坚持了,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林森柏,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是在撬别人家的墙角呢。
林森柏一挥手,义正词严道:“那种不法商户,人人得而诛之,咱吃垮它是在为人民除害,为祖国做贡献,为现代化事业添砖加瓦!”心里也真把自己当阶级敌人对待了,差点犯了左的倾向错误,一味强调斗争,忘记还应团结。
两人说说笑笑,站在车站等了好久,终于盼得车来。
上了车,十几年没坐过公车的林森柏完全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公交车已经全部改为自行投币收费方式,从裤兜中掏出百元大钞就递给司机,让司机对着她好一顿瞪眼,关键时刻还是端竹顶用,将前天买饭剩下的两块市面流通最大面额的硬币依依不舍地丢进投币箱,这才算解了林大暴发户的围,让林大爆发户既不用露富地将九十八元人民币当小费贡献给公交系统,又不用丢老脸伤自尊地被群情激奋的车上乘客赶下车。
“我后天让坏蛋公司赔你四块。”林森柏苦笑着对端竹说。
端竹用力点头,看起来真的很心疼自己的两块钱。
26——狼——
两人到达市中心的M大叔垃圾食品店时,正好七点,因为是假日,又是早间,平时门庭若市的大玻璃铺面里还没几个人,空调也刚启动没多长时间。
林森柏打开涂着深咖啡色油漆门框的铝合金门,突有一股混杂着奶油咖啡肉类气息的热风朝店外汹涌而来。她开始后悔今天怎么那么骚包地穿了这件八千多的丝质衬衣出门,早知如此,还不如找端竹借身校服,就算裙子短一些,可至少不用头疼洗衣服的事情。丝绸是位列头发,棉布,劣质毛料之后的随身吸味物品没错,拿去干洗店洗的话,加急十小时也能搞定,可她自从搬到端竹家住后,每天流连在整片旧民居中,周边哪儿有什么干洗店,总不能让她为了洗件衣服就专门打的跑个来回吧?
麻烦…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师烨裳那种几千块钱东西想丢就丢的地步…果然是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作祟吗?
“林小姐,你怎么了?”
端竹看她皱眉,还以为她不舒服,踮起脚尖就要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没事,我就是饿了而已,咱去看看吃什么吧?”林森柏强迫自己放下思想包袱,牵着端竹的手往柜台走,生怕她跑丢了,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这个孩子早是独自生活了四年的家务学业万用型超人,一点不比她这个在市中心会逛街逛到迷路的家伙差,“麻烦你先给我一杯咖啡。”她对侍应生说,几张红钞已经按到了柜台上。
M大叔的侍应生自然是训练有素的,不到三十秒就给了她一杯淡而无味的咖啡,外附植物奶球一个,糖粉一包。店里加上坐在长椅上的塑胶M大叔也就才十人不足,侍应生和林森柏都有的是时间等端竹慢慢看菜牌,可惜早点供应的就那么几样东西,阅读能力再差的花个一分钟也该看完了,偏偏端竹这种闭着眼睛读课本的小天才直到林森柏靠着柜台抿掉了半杯咖啡都还没做出份尽满人意的阅读报告来。
林森柏是聪明的,瞧见端竹咬起下唇,脸色惨绿就知道她肯定是把视线盯在价钱牌上了,果不其然,等她把咖啡喝剩四分之一时,端竹不负众望地张开樱色小嘴,颤声道:“可以给我一个圆筒冰激淋吗?”
极具耐心的侍应生看看林森柏,一副“你确定一大早的就让你家小孩吃冰激淋吗”的样子。
林森柏笑着拍拍端竹的肩,“端竹,你点个冰激淋是为了替坏蛋公司省钱吗?”端竹连忙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惶恐,节约的习惯与护房的心愿扭打成一团,纠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哇呀呀,小绵羊要哭了…
来,哭一个给姐姐看姐姐就把整个店盘下来给你躺着吃成个大胖子。
林森柏与师烨裳处得太久,别的没学会,暗地使坏的功夫倒是学了个五六成,她本可以直接帮端竹点些东西的,偏不,等的就是看端竹那副可怜兮兮,被逼到绝处的样子。
来嘛,华英雄,哭一个嘛。
“那个冰激淋还是不要了…”
端竹低着头看脚上的白布鞋,林森柏失望地以为小朋友被习惯打败,没得玩了,刚想让侍应生随便推荐几款套餐作数,没想到端竹又开口了,脑袋依然垂着,五指紧紧揪着长袖衬衫的袖口,“要一个最贵最贵的,我,我要吃得源通地产倒闭…但是,嗯…要一个就好。”
林森柏迅速放下杯子,将左手食指中节背横堵在鼻下,拇指死命往上按压下巴,整个左手成半拳,之…梦…整…理,虚掩在口前,两肩做着非定频振动,眼里渐渐堆起了眼泪,直到腹间那几块憋笑时会牵动到的肌肉开始发酸,乃至发疼,她才深吸了两口气,平定情绪,用暴发气质满点的口气道:“对!咱们就要最贵的!让那个坏蛋公司只给我那么点工资,害我连房租都付不起,咱吃死它!”她转头对同样憋笑憋到满脸通红的侍应生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掷地有声:“给我一个最贵最贵的!”说完,她又用手对着高悬的菜单从上往下划了划,无声地做出夸张嘴型:每种一份。
她趁端竹还低着头看鞋的时间掰转了收银机朝外显示的报价器,指着它,朝侍应生飞快地摇摇头。
侍应生是和汪顾具有相同属性的大学兼职生,一看林森柏按在柜台上的右手底下张开的赫然是未来得及被盗版的新品HERMES,钱夹的半幅镂花层里还掖着个VERTU,便知道林森柏不是逗着玩儿的,了然地微笑点头,走到内台与同事交头接耳几句,很快又折了回来,接过林森柏悄悄推过去的几张红钞,收钱找钱,从柜底拿了个塑料标牌递给林森柏:“请您拿好这个,在座位上休息一下,我们马上给您送过去。”
“那就拜托你们了,”林森柏笑道,朝侍应生稍微鞠了鞠身子,牵起端竹的手,“走,咱们找个大桌子坐下来,慢慢吃穷坏蛋公司!”
端竹扬起脸来,严肃地看着林森柏,用力点头,“嗯!吃穷它!”
M大叔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过的食客们看这一大一小站在路中间,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义愤填膺,便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这两精神病患,有喜欢看美女的更是将目光锁定,直追到她们落座窗边,直追到第一个侍应生端去第一盘食物,直追到第二个侍应生端去第二盘食物…端第一盘食物的侍应生又端去最后一盘食物,直追得自己目瞪口呆,形若木鸡,言语不能,心跳加速。
端竹兴奋地望着一大桌东西,笑逐颜开地拉着林森柏的袖子,小声问:“这么多东西啊?咱们吃不完吧?”
“吃不完就打包带着回家吃,再吃不完还可以送给李奶奶嘛,反正是坏蛋公司付钱。”
林森柏对端竹眨眨眼,自己则取过大小两杯咖啡放在面前,以免端竹误饮——小孩子喝咖啡影响钙质吸收,会长不高的,至于发育…从这副架子看来,这孩子今后变叶玉卿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那方面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她拿起一个蛋堡,剥开包装,塞到端竹手里,“吃吃看。”
最近,林森柏悄悄逐餐给饭菜降盐,端竹吃着也没提意见,更没往里撒盐了,看来是有成效的。垃圾食品盐分本来就高,应该没问题,林森柏琢磨,实在不行,就去柜台拿几个盐包给她。
端竹对着汉堡咬了一口,小小的嘴居然咬出了个大大的月牙,面包鼓满腮帮子,林森柏看她似乎吃得很费力,便把牛奶推到她手边,“慢点,别坏蛋公司还没倒闭你就噎死了。”端竹闻言,掩嘴咳笑起来,边笑边呜呜:“虎乎。”
“好吃你就多吃点。”
看着端竹卖力却不狼狈的吃相,林森柏觉得很有成就感,甚至生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骄傲来,杯里没加糖奶的咖啡越喝越甜,平时觉得难以忍受的咸辣鸡翅也被允许入口了。
九点半,各大百货公司纷纷开门迎客,打折特惠信息通过各种渠道传达向金主们,发传单的小工还没进入忙碌期,一个个站在商厦的广场上,玩手机的玩手机,打哈欠的打哈欠。
由于林森柏尽量拖延时间,这顿早餐,两人吃了两个多小时,出门时正赶上对面某大百货亮起高达十五米的LED广告墙,上书,祝贺XX,XXX,XXXX品牌入驻本店云云,害林森柏极其无奈地翻了好多个白眼——那几个牌子的店面已经在里头呆了快三年了,还有啥可祝贺的?想炫耀楼面品质也不能硬生生把人家故意埋在百货里格装深沉的所谓高档品牌挖出来曝尸吧?有没有点儿商业道德了还?
“林小姐。”
有人摇摇她的手,她忙收起满腹牢骚,底下头去答应。
“林小姐,咱们回家吧?”
端竹吃饱喝足,饭后的一杯红茶下肚,小脸慢慢被滚滚热气烘出了血色,也多亏侍应生细心,没有一气将甜筒圣代等冷饮送上来,送红茶的时候仅用杯子装了茶包并告诉林森柏需要饮用的时候只需在柜台旁的续饮机里取水即可。
“回家干嘛?咱们逛街去,你可别忘了…”她话没说完,后半句就被端竹截去,“咱们要让源通破产!”
林森柏哈哈大笑,抓着端竹的手猛点头,“对对对,让它破产,让它破产!走,今儿个不逛到天昏地暗咱谁也别回家。”她趁端竹不备,一把拽过端竹,溜一眼两侧没车,便在闪着绿灯的人行横道上飞跑起来。
这一天,林森柏总共也没花掉几个钱,却买了一堆的东西。为了掩饰,她特意带着端竹去看收银台的服务员开出抬头为源通地产的发票,让端竹比照着在学校替老师采办文具时的程序,以为她能够凭那发票回坏蛋公司报销。
夜里,她躺在古董床上放松着小腿僵硬酸痛的肌肉,皱眉之余,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那么开心过了。
应该对小朋友稍微表达一下她满怀伪善的谢意吗?
她轻轻转头去看睡在床内侧的小朋友。
算了吧,还是不说了,都睡得像死猪一样了,说也白说,亏本生意咱是绝对不会做的。
27——烟——
师烨裳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揉揉困乏的眼睛,努力去看汪顾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电子万年历。
九点十二分,二零零五年,七月二日,星期六。
打个深长的呵欠,喝口凉透的茶汁,她靠上大班椅背,挺了挺酸痛的腰,抬起手中文件瞧瞧右上角的标签:1002。
很好,很好,到1055就看完了。
但在1055之前,还得继续腰疼。
这就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职业道德。谁让昨晚汪顾醉倒在沙发上时她多嘴地劝她到床上去睡,可汪顾醉了醉了边胡说八道边还心心念念叨着要工作,她为了不让那套自己喜欢的沙发被醉鬼吐脏,居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地出口哄道:“只要你上床去睡,你的工作,我帮你做完,好不好?”但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本来醉成一滩烂泥的汪顾在听完这句话后,竟摇摇摆摆坐起身来,脚步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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