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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爱天国-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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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壶,挨个给花盆浇水。
  凑上去,小声说:“那你说,咱们要不要把手里的人给拉巴尔撒?”
  专心地浇水,不时还挑出枯叶摘下丢掉,平静的神色里透出老谋深算的精明。
  见他一个劲得整理那些花花草草,鲁什哈翻着白眼,一把抢过约赫手里的水壶,“嗵“的一声重重放上窗台,拉长那张肉脸,厉声斥道:“我的约赫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玩这些破东西!非要等我们站在拉巴尔撒的面前,你才打算想办法去应付他吗?”
  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鲁什哈,约赫睨向四周的目光,皆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雇佣军可以给,但是……拉巴尔撒必须亲征,否则别想动我的一兵一足。”
  “亲征?”皱眉疑惑,反复念叨了几句,突然毛塞顿开的笑出声。“好办法,好办法。拉巴尔撒一直躲在哈图莎,前线一败再败,都成那个样子了,他就是不肯出征。如果这次他还不肯率兵亲赴卡迭石城,我们就联合其他贵族拒绝把军队交给他。约赫,你真是个老狐狸,你大概算准他没那个胆子亲征吧,才想到用这个方法挟制他。”
  挑眉,对于鲁什哈半是夸奖,半是挖苦的恭维,他只是笑了笑,步子悠闲地朝着桌案而去。“你赶快召集被邀请的其他几位北境贵族,大家在仔细商议一下对策,拉巴尔撒可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点头,鲁什哈提着长袍立刻朝外快步走去,肥胖的背影片刻便消失在门边。
  侍女走到约赫身后,为他摇动巨大的羽毛扇,阵阵清爽的凉风驱散了炎炎夏日的酷热,斜靠进精致的软榻,约赫闭目养神,手指在金丝绣织的垫子上打着节奏急促的拍子,宛若他心底的盘算,也是如此惴惴不安。
   

  ☆、第 十三 章(上)

  隐于山中的村落,说是村子,其实也只有以打猎为生的十来户人家而已。
  这些猎户平日很少出山,男人们白天进山打猎,女人就在家中照顾孩子,料理院前屋后种下的蔬菜瓜果,闲下的时间就用粗麻织补衣物,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依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解决。
  对于山外发生的事情,他们知道的很少,偶尔哪户人家的男人进城去贩买兽皮,才会带回山外的形形色色的新奇消息。
  正是这样,使得列摩门纳与卡丽熙能够放心在此歇息,不必担心被拉巴尔撒全境通缉的卡丽熙给人认出来。
  卡丽熙的箭伤并不深,伤口深度不到一寸,止血之后包扎上猎户给的草药,已经可以在搀扶下慢慢地走路了。
  列摩门纳很清楚,这支箭就是那个红发女子在追逐时,从她们身后射来的,应该就是在她侧身给马罩上斗篷的刹那之间。
  不得不说,她的箭术相当了得,能在双方都急驰于颠簸山路的瞬间,精准的射中目标,这需要箭手有精湛的技术,不仅要能瞄准快速移动的物体,还要避开两边随时会遮挡视线的灌木丛。
  唯一令列摩门纳觉得不解的,就是这支箭的长度……长箭的威力、飞行速度以及给人造成的创伤,都远比短箭要强很多。
  她为何要用短箭射击,明明知道只会给她们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皮外伤,干嘛还用这种没作用的武器?
  以自己对“刀火”行事风格的了解,这么一个厉害的组织,不会有如此可笑的失误,那这支短箭……又是为什么?
  “门纳。”卡丽熙轻快的声音传来,适时当断了她的思忖。
  起身的瞬间,将短箭收入怀里,抬眸,看着卡丽熙走到床边坐下,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什么东西?”
  扬起甜美的微笑,摇了摇小布袋子,高兴地说道:“这是大婶给我的,她说山里夏天蛇虫很多,把这个放枕头边,可以驱走它们。”
  走到门边,扫了一眼漆黑的院子,门边的晚风捎带着林间的静谧流泻进屋,撩起黑色的袍角微扬,轻轻将门在眼前合上。
  列摩门纳拉下面罩,露出平静淡然的脸,自从那晚在水边让卡丽熙看见了左臂,索性她也不在遮遮掩掩了,只要没有外人在场,她都会取下这层隐藏面目的黑色面巾,坦然的面对已经完全适应这片青甲的卡丽熙。
  “门纳,我们明天要离开吗?”小心的抬腿,尽量不牵扯到腰上的伤口,卡丽熙坐上床,将小布袋放到枕头边。
  “嗯,已经待了一天,这里不安全。”
  “那些黑衣人会追来吗?”隐隐一丝钝痛从腰部传来,蹙起的眉间有片隐忍。
  来到卡丽熙的身边,伸手扶着她的背,使她借由托着背部的手臂,不需要使用腰部用力就可以躺下。“他们应该没想到我们会直接进村子住下,大概正沿着山路一直向前追了。但是只要一、二天时间,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他们就会知道追错了方向,很有可能会返回这里。所以,明天必须走。”
  托在后背的手臂,在卡丽熙躺下后,小心地抽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温暖的色泽抚摸着左脸那块奇异的青色,瞬息之间就被那冷色的硬甲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片散发着冷凝的青蓝色暗光。
  细看之下,有些细小的纹路纵横在青色的甲状皮肤之上,交错、迤逦,毫无规律。
  桌上小油灯散发的微弱光芒,极轻的跳动了一下,夜风打破了光芒编织的平静。
  “这些是怎么来的?”没能忍住多天来的好奇,问出话的同时,卡丽熙已经后悔了。
  然而,列摩门纳却显得很随意,走到桌边坐下,瞅着油灯顶端的昏暗光芒,半刻之间的恍惚,半刻之后笑起,风轻云淡的那种笑容,令卡丽熙望着她的蓝色目光没由来的一紧,不知为何。
  似乎,是因为那个笑容藏起了太多的东西,比如闪烁的回忆,比如隐忍的伤感,比如毫不在乎的淡然……
  “在我五岁那年,我住的地方起了一场大火,我被穆哈里救出来时,已经烧成了重伤。他找到一个老巫医,请求他治疗我的伤,那个老巫医说我伤势太重,没有希望救活了。”说到这里,列摩门纳停下来,落在油灯上的目光,在她偏头看向卡丽熙时,悠然一闪,漠然的茶色视线缠着丝缕的昏暗光晕,穿透那双湛蓝无暇的瞳膜,直达卡丽熙猝不及防忘记跳动的心脏。
  深邃遥远的视线,在茶色的眸子忽尔再一次笑起时,消失了。如同这双涌动着浓浓悲怆的浅茶色目光,只是卡丽熙的错觉,真实到可怕的错觉。
  随之而来的,仍然是列摩门纳平静如水的叙述,不带丝毫的感情,只是简单直白的诉说,令人无法窥探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到底沉重可怕到何种程度。
  “穆哈里没有放弃,他恳求老巫医尽力救我,哪怕还有一丝希望,都要试一试。老巫医同意治疗我,但是死活由天,他只能尽量。他告诉穆哈里,想救我只能试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穆哈里犹豫之后只能同意。于是,奇迹发生了,我活了下来。”随着右手轻抚左臂,原本清冽的目光一暗,盘旋着深沉可怕的暗流。
  “一夜这间,却变成了这样。”
  “那个老巫医到底用什么方法治疗你的,为什么不求他把这些皮肤治好?”急切的眼神,急迫的口气,透露了卡丽熙的无名焦急,隐约还有一抹伤痛。
  “穆哈里怒不可遏,威胁老巫医如果不治好我,就杀了他。不过,没有劳烦他动手,那个老巫医……自杀了。”
  “什么?!”
  笑,对于那个死去的老巫医,列摩门纳完全没有映象,只是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的怪老头。“当着穆哈里的面,他把剑刺进了自己的喉咙,当场就死了。他动手前,口中一直喃喃有词的叨念着。然后,就一剑收拾了自己的小命。”
  急,问。“他说了什么?”
  抬手,摸了摸眉毛,指尖掸开额前已经垂到眼角的发丝。转过脸,吹灭了灯芯上闪烁不定的小火苗,突然暗沉下来的,不仅是这间简陋的小屋,还有列摩门纳渗进了丝丝凉意的目光。
  “没什么,只是一个吓傻的老头子,在临死前说得一些疯话罢了。行了,故事讲完了,赶快睡觉吧。”
  她的回避,很清晰,卡丽熙也知道多问无意了。透过迷蒙不清的光线看向她,幽静的月光勾勒着桌边一尊纹丝不动的侧影,缭绕着孤寂清冷的气息,令这个夏日夜晚也染上了让人窒息的丝丝入扣的沉冷。
  “你不睡吗?”有些害怕这样的气氛,更害怕桌边那个黑色的影子会在一阵夜风里陡然消失不见。
  “你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是你说明天要早起的,自己却不睡觉,明天会起不来。”
  “我能起来。”
  “那我也不睡。”
  “卡丽熙……”叹息,满是无奈。
  “卡丽熙去睡觉,卡丽熙去吃饭,卡丽熙这样,卡丽熙那样”
  “我知道了,我也睡。”断然出声,明智的打断卡丽熙的喋喋不休。起身,凭借着木制窗框边滑入的明亮月光,朝床边走去,脚下有丝不情愿的缓慢。
  蓝色的眸,无声的笑起,得意洋洋的。
 

  ☆、第 十三 章(下)

  单手支着床沿,轻巧一跃,身体落在床的内侧,丝毫没有碰到躺在外侧的那片单薄白裙。
  躺下,舒了一口气,更像一声怅然的叹息。
  忽尔,很不习惯。
  记忆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人,不曾与任何人靠得如此近,更别提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此时此刻,身边的卡丽熙着实令她很不适应,列摩门纳不自觉地朝里移了一点,尽量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宽一些,尽管这种努力在一张单人床上显得很徒劳。
  “门纳……”
  眉毛跳了一下,寂静无声的夜里,这声轻唤透着令人遐思的迷魅。“嗯?”
  “你很漂亮,不用一天到晚遮住脸,真的。”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嘴角牵了牵,不由自住地扬起一个无人瞧见的弧度。“公主殿下,你的欣赏眼光,相当特别。”
  “我就是觉得你很漂亮,是一个大美人。”很确定自己的看法,兀自果断的说道。
  唇角那个云卷云舒的弧度,又向上扬了几分,将一丝欣慰染上暗光浮动的眼底,右手枕到脑后,低低的声音藏着浅笑。“知道了,睡吧。”
  “嗯。”顺着粗麻布的床单,摸上列摩门纳平放在身侧的左手,轻轻握上。
  蓦然,一僵。
  从那只左手传来的温暖柔软,清晰地顺着那层硬甲渗进了四肢百骸,就连躲在这层硬甲之后的心脏,都被那一瞬间扩散开来的细腻温度给包裹了,快得令列摩门纳有些……措手不及,更不知道应该把肋骨后面那些狂乱无律的心跳声,藏到这片黑夜的哪个角落里。
  指尖轻动,想要抽回手,犹豫之间,侧目。
  那是一张月光里剔透如水的侧脸,散发着柔美细致的光芒,脆弱又易碎的光芒……黑色的长发铺在枕上,一层深蓝色的波光流淌在发间,莹莹闪闪的动人……细腻别致的月色,精美绝伦的侧脸,静悄悄地,夺走了列摩门纳若有所思的目光。
  最终,那只左手很安静的被卡丽熙握着,些许尴尬的心甘情愿。
  ★★★ ★★★ ★★★
  坐在桌边喝着酒,巴舍眯起树皮般皱巴巴的眼皮,瞥向床上那个侧躺着正在闭目养神的修长身影。
  半晌,见她动了动手臂,手在腿上敲着节奏缓慢的拍子,好像她正坐在活色生香的酒坊里享受着动人的曲子,惬意的令巴舍有了想揍她一顿的冲动。
  “你确定?”
  “嗯。”手下的拍子,时快时慢,不时还停一下。
  看了一眼那双灵巧的手,巴舍咽下一口腥辣的烈酒,莫名的烦躁随着火辣辣的液体直冲胃底。“万一那人不把卡丽熙送给我们,怎么办?”
  “不会。”
  “你就那么确定?有可能他能找到解药,就算找不到解药,他也有可能会见死不救。”
  “没有那些可能,他会把卡丽熙乖乖送到我们面前来。”
  “你最好猜对了,否则咱们又要大海捞针的重新去找一遍,埃及那边开始催了,小法老快没耐心等下去了。”
  睁开眼,缓缓的,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慢悠悠的调子和夏尔玛的微笑一样,浸着十足的懒散张狂。“老爹,你安心喝你的酒,三天之后,卡丽熙就是我们的了。”
  仰头又灌了一口,咧着一嘴黄牙笑着点头。“相信你一次。”
  嗤之以鼻的挑眉,开口时,一道凛冽的光被闭上的眼帘挡在眼底。“哪次你没相信过?”
  呵呵地笑出声,巴舍也不理论,捧着酒壶继续享受他的好时光去了。
  ★★★ ★★★ ★★★
  匆匆的马蹄声响起,扬起的尘土涨满了刚才还空气清新的山道,一队人马快速有序地朝前奔去。
  大约以这种速度又跑了一个沙漏时,领队的穆哈里示意大家下马休息,众人四下分散开来,隐蔽在错落茂密的林边稍作休息。
  “还没有列摩门纳的消息,还要一直朝哈图莎走吗?”阿齐兹走过来,拭去脸上的汗水。
  拉下斗篷的风帽,喝水,点头。“一路上没有看见她的记号,说不定她落到我们后面了,现在停下来太危险。我们还是按照计划朝哈图莎走,到那里等她,她一定会去的。”
  “我担心她还会碰上那伙人,靠她一个人应付他们,恐怕……”眼神闪过难得一见的犀利,温和的脸不同以往,露出明显的紧张担忧。
  望了一眼路的尽头,紧皱的眉头也流露了担忧,穆哈里的语调仍然是不紧不慢的,瞧不出太多情绪。“既然已经走散了,就不能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列摩门纳能对付那帮人,别担心。”
  知道穆哈里其实和自己一样,相当担心失散的列摩门纳,这个一辈子只有一幅表情的老家伙,永远不会将自己内心的感情外露。“你发现没有,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劫道的,他们的身手很厉害。”
  点了点头,回想起那天的情况,的确如阿齐兹所说,这些人肯定不是普通劫匪,他们是冲着卡丽熙而来的,目的明确,行动有素。
  “我们要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哈图莎,如果列摩门纳先我们一步到了,她带着卡丽熙出现在拉巴尔撒的眼皮底下,实在太危险了。”
  翻身上马,笑着开口,刚才的阴郁暂时被俊朗的笑容藏起。“那就快点赶路吧,穆哈里大人。”
  一声令下,众人走到马旁,翻身坐上马背,扬鞭跟上阿齐兹率先冲出去的背影而去,响彻山间的马蹄声,在弯曲绵延的好似没有尽头的山路上,久久回荡不去。
  ★★★ ★★★ ★★★
  莫名其妙的,卡丽熙从半夜开始发烧,到天边出现第一道晨光时,她已经烧得意识模糊,苍白的脸色衬得脸颊上那一抹红晕,显出极度不健康的色泽。
  列摩门纳向猎户打听了离此处最近的巫医所在,便带着卡丽熙马不停蹄的朝着山中小城……雅安城;急奔而去。
  一路上,卡丽熙的症状不见好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只能勉强喝几口水。
  只是半天时间,她就显得虚弱不堪,娇小的身体宛若正在燃烧的火球,烫着了列摩门纳一直紧搂未松的手臂。
  为了让卡丽熙多休息,每一个沙漏时就要停下一次,原本半天不到的路程,她们花了整整一天才走完。到达雅安城时,天空的烂漫星月吹散了阳光的炽热,将清爽的夜风送进了整座城池。
  敲开一位巫医的家门,将已经昏迷不醒的卡丽熙放在床上,掏出一个钱袋丢到巫医的手里,茶色的眸子射出的光芒,几乎令巫医吓掉了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而列摩门纳压抑过后的声音,更有着困兽一般的骇人力量。
  “治好她,钱归你。治不好,你的命归我。”她说,冷凝的气息顺着那袭黑色的长袍飞散在空气里,室内的灯火跟着扑闪了几下。
  “是、是。”结结巴巴的点着头,收好钱袋,小跑到床旁,开始仔细检查呼吸微弱的卡丽熙。
  墙壁火把滑落而下的金色阴影,顺着黑色的长袍爬上列摩门纳阴郁不散的眉头,茶色的发丝挡住了她眼底渐沉渐暗的汹涌冷光,火光都无法渗透的冷茶色目光,呵护缭绕在卡丽熙被苍白虚弱纠缠的精致五官之上,倏忽明灭。
  

  ☆、第 十四 章(上)

  人对金钱的欲望,可以用无限来计算,但是,这个无限模式也有停止的时候。比如,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就算有在多的钱,也都无福消受了。
  “这位……小姐,”躬着身,巫医战战兢兢的瞄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列摩门纳,继而掏出钱袋双手递上前,低声下气的说:“这是您的钱,请您收回去吧。”
  侧目,茶色的光陡然一凛,声音仍然平静,平静的可怕。“我说过,你治不好她,你的命就是我的。”
  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遍布黄褐色的粗糙皮肤,抖手捧着钱袋,哭丧的声音就像在唱哀曲。“小姐,小人真是尽力了。这位小小姐是因为中毒引起的发烧,小人没有解药,又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毒,配不出解药来,求小姐饶了小人吧!”
  “你研究了一个晚上,都弄不清她中了什么毒吗?”气,或是恨,说不太清楚。
  “小人从没见过这种毒药,它不会立刻致命,但是时间一久,人会在高烧中虚脱,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恐怕、恐怕……”抬眼,顺着黑色的袍角朝上偷偷睨了一眼,视线触及那层面罩时,诚惶诚恐地立刻垂下,不敢在继续看下去。
  闭了闭眼,在睁开时,那层茶色的瞳膜映出一张孱弱惨白却仍然细致精美的脸,那道总是微微上翘的唇线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从干裂的唇角透出的微弱呼吸已如风中白烟,似乎随时都会飞散在四下骤起的炽热夏风里。
  “小姐……”巫医可怜巴巴的怯懦声音在脚边响起,打断了列摩门纳无声焦躁的凝视。
  “城里还有更好的巫医吗?”
  “雅安城就三个巫医,前天我碰见一个,他正要出城采药,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另一个巫医,您可以去试一试,但是小人有十足的把握,他同小人一样,也没见过这种毒药,更不可能有解药的。”这么一座深山环绕的小城,三个巫医都嫌多了,哪里还有更好的大巫医。
  第一次,列摩门纳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慌,这么多年以来,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向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此一次,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令人除了困惑,除了茫然,除了烦躁之外,犹如一只被牢笼紧紧困住的野兽,发自内心的想要找到出路的暴躁。然而,在一筹莫展之后,只剩下愤怒的咆哮,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咆哮。
  此时此景,列摩门纳就听见身体里那只被困住的兽,在耳膜里奋力咆哮的怒吼声,清晰明了,震耳欲聋。
  卡丽熙的病情每过一天,都会加重一份,以这幅弱小单薄的身体,她到底能不能撑到自己找到解药,根本没人敢保证。
  况且,这该死的解药,到底在哪里?
  蓦然,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那个追逐在身后的红发女子,刻着“刀火”标志的短箭,卡丽熙受伤的情景……
  “她腰上的箭伤,会不会是中毒的来源?”问,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模糊的答案。
  巫医想了想,不太确定的摇头。“小人昨晚仔细检查了那处伤口,并未发现中毒的迹象,不能肯定这毒是从腰伤而来。但是,您也说过,您与小小姐都食用了相同的东西,您却无事。可见食物并非中毒的来源,那处箭伤,的确有可疑之处。”
  窗外的天空绽放着耀眼的白光,这间简陋的小屋,也被接近正午的热浪涨满了,列摩门纳的眸子却在这样的温度中,不断凝结成冰,一道凛然的怒气随着微风恣意蔓延开来。
  “好好照顾她,我很快回来。”丢下一句话,起身朝外走去。
  身后传来巫医急忙的应承声,当他站起身时,那个黑色的背影早就消失在门旁吹进的热风里,无影无踪。
  ★★★ ★★★ ★★★
  穿梭在不太热闹的集市里,两旁林立的商铺贩卖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迎面走来几个士兵,列摩门纳低下头,停下脚步,转身拿起一家小店摆在门口的陶壶翻看,店主见有客人上门,立刻热情的介绍着。当那几个士兵有说有笑地擦身而过之后,列摩门纳放下陶壶,不理店主殷勤卖力的游说,自顾自朝前快步离去。
  阴沉的视线扫过道边的所有小店,急切地搜寻着什么,拐过一条街,前面的小巷相对安静许多,沿着灰石路一直向前,黑色的袍角扬起又落下,打乱了炽烈空气的懒散。
  一家挂着铁匠旗的铺子出现在眼前,目光扫过门口的柱子,赫然一怔,面罩后的脸扬起一个阴冷的笑,冷得凝住了追随在脚边的灿烂阳光。
  “店主在吗?”站在门口,问道。
  火炉后伸出一颗顶着黑乎乎脸庞的脑袋,朝门旁看了一眼,逆光的高挑身影披着黑色的斗篷,在这炎炎夏日,竟然没有给人一丝一毫闷热的感觉,反而觉得……冷。
  “小人就是店主,请问您需要什么?”丢下手里的工具,中年男人绕过呼呼喷着热浪的炉台,来到列摩门纳的面前,脏兮兮的脸上扯开一个讨好的笑容。
  从袖中抽出短箭,放在青灰色的石头水槽边,裹着亚麻布的手掌轻压光滑的石槽边缘,一丝近乎微不可闻的细碎声,被身后门边窜进的夏风吞噬了,无人听见。
  “告诉那个红头发的女人,明天清晨在城外的岩矿,带上解药。”缓缓地收手,一如既往的漠然视线,一如既往的冷静声音,与眼前店主蓦然一惊的神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垂下眼看着水槽台沿上的短箭,眼底的惊讶透露了某样讯息,继而又看向这个蒙面黑衣的女子,刚才卑微讨好的语气忽然一变,俨然成了胸有成竹的腔调。
  “是,小人记住了。”笑,有一丝显然的得意。
  浅茶色的光被一道凛冽打破,激起一片隐约的青色火焰,然而,当斗篷的一角被门外飞进的热风托起时,那些缭绕着青色火光的清晰杀意,也悠然自得地随着扬起的袍角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双冷然的茶色眸子,冷漠,诡秘。
  转身,不带迟疑地迈出低矮的小门。
  伸手拿起那支短箭,在手里掂了掂,扫了一眼箭身上的标志,中年男人扯着嘴角轻蔑地笑起来。
  忽然,丝丝冰冷正顺着露在鞋外的脚趾传来,低头一看,一片浅浅的水渍已经流到脚边,悄无声息顺着鞋子向别处流去,皱眉。
  循着水流一路寻去,水槽边缘一条肉眼看不见的小缝正汩汩地向外溢出水来,石槽里的水是用来冷却刚出炉的热铁,半尺厚的石壁坚硬厚实,怎么会突然就裂开了呢?
  抬手,水流欢畅淋漓的沿着石壁而下,手指轻碰光滑的石台表面,指尖下响起连绵轻脆的“噼啪”声,石料的碎裂声在周围安静的空气中,如风推澜一般,随着男子莫名颤抖的指尖极轻的响起。
  眼神陡然一凉……
  刚才,那个黑袍的蒙面女子曾经压了一下,难道随即,错愕的摇头,否定了自己荒唐可笑的猜测。
  压坏如此坚厚的石壁,先不说需要多大的力气,至少还需要铁锤一类的重器辅助,更何况听那个蒙面人的声音,只是一个年轻女子。
  一个女子,又是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压裂半尺厚的石头,绝对不可能。
  收起短箭,走到门旁朝外左右张望一圈,见街头人烟稀少,中年男子快速关上了陈旧的木门。
 
  

  ☆、第 十四 章(下)

  桌上点燃的油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不时扑闪的微弱火苗,无力撑起一间屋子的明亮,只能勉强照亮一米见方的地方。
  染上昏黄火光的茶色眸子,静静地敛着,注视着木桌子成色暗沉的纹路,仿佛那些扭曲的木纹里藏着什么有趣的故事,引来这束浸透了阴暗的沉郁视线,目不转睛的冷漠审视。
  紧闭的门窗阻挡了晚风的自由出入,因为卡丽熙已经过于虚弱,哪怕是夜晚的轻风,都有可能吹散她逐渐消失的呼吸。
  一天的时间,这个总是巧笑兮兮的小公主,已经迈入了死亡的沼泽,不理一切兀自越陷越深。
  这一步险招果真管用,而且,够狠。
  那个“刀火”的红发女子,压根就是在赌……筹码就是卡丽熙的命。
  赌她,是否会置卡丽熙的生死于不顾;赌她,了解“刀火”一定会在各处都设有联络点;赌她,在无计可施时,会满城寻找这个地方,与他们取得联系……
  如果,自己完全不在乎卡丽熙是生或是死;如果,自己不清楚“刀火”的行事风格;如果,就算自己知道这座城里会有联络点,却不去寻找……
  如果,根本没有如果。
  该死的女人,从她放箭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这个赌,她赢定了。
  侧目,昏暗的光线触不到的床边,被灰暗的冰冷重重包围的床上,形销骨立的侧影蒙上了死神来袭的温度,一片阴骛冰寒蔓延在空气里,如风中的湖水淅淅沥沥的成圈扩散开来,直至列摩门纳无风低垂的黑色袍角。
  敛眼,藏起了无奈的愤然,也藏起了莫名的伤感……
  从铁匠铺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听到了一则消息,让列摩门纳当场怔住,缓下了急匆匆的脚步,侧耳聆听起酒馆外几个男人的议论。
  拉巴尔撒的生日庆典,就在半个月后举行,这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是诸神怜悯她十五年以来承受的所有痛苦,给予她最美好的礼物。
  虽然,劫持了卡丽熙破坏了和亲,会导致拉巴尔撒离开重军把守的哈图莎,给她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但是,如果拉巴尔撒在失去了叙利亚援兵之后,仍然不肯亲征卡迭石城,一直躲在哈图莎那座沿山而建的险峻城堡里,那自己的劫持计划等于就是失败了。
  所以,这次开放皇宫广场的庆典,就成了不可多得的良机。错失了这个机会,可能将是自己一生的遗憾。
  可是,她不能立刻赶往远在千里以外的哈图莎,不能将一生都纠缠不松的痛苦变成拉巴尔撒的滚烫鲜血。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不能丢下正在生死边缘艰难挣扎的卡丽熙。
  说不清,劫持了这位和亲的小公主,到底是错还是对。拉巴尔撒那个懦夫,至今未有亲征的迹象,还要在大战之际,举行全国同庆的寿诞仪式。
  难道,他不知道正在奥伦多河畔奋力拼杀的赫梯战士,是在用他们年轻的生命,保卫他的酒色王权吗?
  难道,这些赫梯战士的鲜血,都换不来自己的君王亲临战场的勇气吗?
  这个懦弱的男人,他怎么配称作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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