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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 (gl)-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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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狼殿内,罗杰匍匐在地,详细禀报着荒岛上发生的事情。水岳斜靠在铺有厚实狼皮的椅子上,半躺非躺,虽说伤势已无大碍,可还是落下这么个习惯。他听得很仔细,听完过后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语气中透出失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大意了。”罗杰额上微汗,道:“属下亲自验过的,她断无生还可能。”水岳叹了口气,道:“你且去将她尸首带回来罢。”他始终不信殷离会就此死去,而大仇未报,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若不叫那殷离也亲自尝尝,他岂能甘心?

    穿过苍狼殿,乃国主大殿。

    腥罗国主乌蛮,便是水岳生父,苍狼族的王。见到儿子,老人面上浮起慈祥笑容:“我儿,宝藏一事,可有进展?”水岳摇头,虽取回了藏宝图,可那处所在乃大洛属地,轻易难以取出。无重宝则不足以收买人心,要争国主之位难比登天。

    乌蛮拍了拍他肩膀,道:“蓝羽族的王女刚满二十,与你正好般配,两族联姻,或许还有转机。”近几年,黑虎族实力大增,穷兵黩武,许多部族慑其威势,早有靠拢巴结之意,对苍狼一族尤为不利。水岳苦笑,除了罗杰,他的伤势无人知晓,是以族人仍然奉他为尊,倘若真个娶了蓝羽族王女,戏可就演不下去了。不过乌蛮说的不错,自己确实需要一段婚姻来做倚靠,可惜腥罗任何一个部族,都不足以让苍狼在短期内强大到可以压过黑虎,他的野心远比这要大得多。

    水岳单膝跪地,缓缓道出了心底里的一番计较:“父亲,如今腥罗各族皆在作壁上观,不可轻信。儿若要娶妻,当娶大洛十四公主,得王朝精兵强将之助,何惧他黑虎猖狂?”殷语默毕竟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尚有回旋之余地,况且那本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已落至如斯田地,他依旧憧憬着,如今恰好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断不能再次错过。乌蛮大惊,黑虎族煽动狄刺内乱,针对的正是大洛王朝,自己亦是暗中支持的,此刻若翻脸,一方面无异于与黑虎决裂,另一方面,倘若大洛王朝罅隙报复,苍狼更将落入背腹受敌的两难之境。

    “父亲,日后若由黑虎掌权,可会放过我苍狼?”水岳问道,一针见血。乌蛮沉默良久,不由苦笑道:“黑虎蛮横,若夺得国主之位,必定千方百计排挤苍狼,我族子民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至少你还有命在!”水岳愤然起身:“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发制人!”

    乌蛮一把揪住儿子,拉近身前,沉声道:“你可有把握?”水岳用点头,胸有成竹。乌蛮不放心,追问道:“那位十四公主在太后跟前并不受宠,你即便娶了她,人家可认你这个女婿?”水岳笑了,慢慢道:“在明昭太后那边确实是这样,可是在皇帝殷重跟前,恐怕就难说了。”不过是一个结盟的形式而已,他相信殷重还是能掂量清楚的。乌蛮在空旷大殿上来回踱了几步,似是下了决心:“想我如何助你?”

    “我需要时间。”水岳道,远眺星空,面上阴晴不定。

    土城角上的小院里,殷语默站在枣树下头,抚着海东青羽翼,幽幽道:“你若是信鸽该多好,至少能捎个口信。”海东青扑棱了一下翅膀,似有不忿,忽地又转头望向门口,神态警觉。

    那边有人。

    门外,水岳缓步走来,高冠锦袍,容颜苍白。

    门内,殷语默静静站着,粗布素衣,裹不住一身傲气,面冷如冬。

    一道门,瞬间隔开两个世界,遥相对望,俱都一时无语。

    “语默,住得可还习惯?”水岳首先打破了沉默,衣袂带风,风采更胜从前。殷语默微微欠身,口中道:“见过苍狼世子。”没有任何稔熟之感,有的只是拒人千里的冰冷。水岳上前两步,开门见山:“语默,此次来,是希望你可以下嫁于我。”这翻话,思索多年未曾开口,此刻说将出来,却已和初衷相去甚远。

    啪!

    一个清脆耳光甩在他脸上,抽出几道鲜红指痕,鲜血自嘴角流下,污了锦袍。水岳昂着头,淡淡道:“这门亲事,不为旧情,只为国事。”

    “你真个恬不知耻!”殷语默怒道,不知为何,骂完过后,竟感到阵阵轻松。水岳面色有些难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你真正的主子,其实是殷重吧。”他看透了殷语默,也看透了殷重。宝藏对于明昭太后只是锦上添花,可对于殷重,意义就不一样了,必将全力以赴。

    “即便嫁你,你又何德何能,当得起那‘夫君’二字?”殷语默冷笑,毫不留情地揭着水岳的伤疤,似这样被当作筹码一般无情交易,实在叫人深恶痛绝。水岳面无表情,淡淡道:“如今我这般模样,你嫁我,实与不嫁无异,于你并无大碍,而我苍狼一族若与殷重联手,扳倒明昭的胜算岂非要大上许多?”

    殷语默不说话,曾几何时,她亦憧憬着披上红衣的一天,奈何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半点不由人。然而,即使没有殷离那一刀,甚或水岳不曾有过这狼子野心,如今,此时此刻,自己可还愿嫁?

    水岳看出了她的犹豫,忍不住哼了哼,益发深入道:“殷重虽有野心,断非心狠手辣之人,即便夺权,亦不会置明昭于死地。我知你恨明昭甚多,若成事,我定叫你如意。”殷语默闻言一怔,扶着海东青的手不由自主顿在了半空,迟疑半晌,终是慢慢放将下来。看着水岳,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大道,蜿蜒伸向前方,尽头所在,便是明昭之墓!

    水岳取下腰间锦囊打开,倒出条精致手链,由红玉玛瑙咬合串联而成,间以纯银箔片,剪做樱花模样,乃前朝印记。这时候拿出这样一件物事,其出自哪里,自然不需多言。

    “我用宝藏换你大洛五万精兵,助我拿下国主之位。”水岳将手链戴在殷语默腕上,明亮双眸内流露出贪婪本色。见他如此热衷,殷语默益发失望,目光逐渐变得坚毅,不紧不慢道:“灭了明昭,届时又何止五万精兵?”明昭从母亲手里夺去的东西,当由自己亲手夺回。

    “其实,你早就想反了,对么?”水岳晒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殷语默凑近前去,一字一句道:“记住,是我们要反。”水岳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殷语默所流露出来的杀伐冷漠,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殊不知,经了连番的大起大落,殷语默心思早变,已不复之前模样。

    “你就不怕我趁机落井下石,坐收渔翁之利?”水岳甩了甩袖子,故作轻松。

    “有本事,你便去拿好了。”殷语默冷笑,那座江山,最后将由谁来坐,她根本就不在乎。

    “好,我这就修书给殷重,求他赐婚。”水岳断然道,从此往后,和殷语默之间,除了名与利,便再无任何情义可言。

    “只为国事!”殷语默咬牙道,将曾经的心软狠狠抛开。

    二人击掌为誓,惊得海东青振翅高飞,远远扎进苍穹,没了踪影。

  

    第23章 劫后余生

    

    盛夏骄阳炽烈。

    荒岛上,一无所获的罗杰看着空荡荡的海滩以及碎石间的陌生足迹,如芒在背。

    千里之外,海的另一面,座落着大洛王朝最繁华的商贾重镇:琅琊。

    上官钰拎着大大小小几包药草,从药铺里走了出来,本不丰腴的身子在经历那场苦难过后,显得愈发清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药铺旁边有条小巷,狭窄曲折,和当初九王府外很是相似。

    蹲在巷口的几个地痞见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冲这边张望,便嬉笑着围拢上来,言语轻薄间正想要动手动脚。忽地眼前一花,旋即就被摔了个嘴吭泥,巷子外头站着个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挂着反感与厌恶,凶神恶煞般堵在路中间。

    上官钰目光扫过他面庞,道:“你怕我连几个小混混都打发不了吗?”启摇头,表情木讷,伸手抢过她手中药包,侧步走在后面,默不作声。上官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若非这个男人,执着而疯狂地领着官船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搜寻,自己和殷离恐怕早就喂了海鱼。

    那个时候,她确实走了,但是走得不远,在附近海岛落了脚。隔不多久,她看到了腥罗战船,于是悄然折返,捞起了奄奄一息的殷离。而殷语默一刀,恰恰插在殷离肩头旧伤之上,记得上次,殷离也伤得甚重,但是没有死,那时出手的,乃墨府的顶尖墨者——墨焉。

    依稀记得,葬下墨焉时,在她面上尚且挂着泪痕,幽怨凄苦。若让她在阴曹地府重遇殷离,届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上官钰摇头,收敛思绪,旋即叫苦不迭,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殷离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却撑不了多久。两天转瞬即过,好在这时,启带着官船出现了,她如释重负……

    沿着药铺直走,穿过闹市往东,是一座清幽庭院,此乃赵家基业,隶属赵彦。上岸过后,上官钰已立即知会琅琊官府,着其将消息带回皇城,过得数日,护驾武官和御医都来了,还带来了赵彦的人,把受伤未醒的殷离安置在这个庭院,悉心照料。那个人上官钰见过,是卫尉府的舞姬,叫做玄卿,赵彦说过,她并非墨者。

    此时,启已遁去身形,上官钰只身进了大门,走入内院。

    庭院深深,药炉上飘起几缕轻烟,淡淡药香弥漫了整个院落。药炉边上一个鹅黄身影来回忙碌着,卷起的袖口和微汗的额头,在朦胧烟色中带出异样柔美。见上官钰走来,她便将地上药壶拎起,递了过去:“时辰差不多了,屋内已备好热水,你快去吧。”说着接过上官钰手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包,继续鼓捣开来。

    “她还有多久才能醒?”上官钰问道,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殷离依旧混混沌沌,从未睁开过眼睛,与活死人无异。玄卿直起腰身,用帕子抹去额头汗珠,道:“快了,估摸就在这两日。”除了能歌善舞,她尚且精通岐黄之术,是以被特意安排前来照料殷离。上官钰点点头,拿起药壶快步离去。对玄卿却始终心存戒备,就好像明昭太后将这门差事交给了赵彦而不是江郎一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疑问,上官钰来到殷离房中,伊人如画,只可惜沉睡未醒。她从葫芦里取出两粒药丸,碾碎和在水中,然后衔在口里给殷离喂下,和当初荒岛石洞中所做的一模一样,稔熟无比。唇瓣触感冰冷,上官钰难免有些泄气,少顷,复又伸臂将人抱起,轻飘飘的,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

    榻前盛有热水的硕大木桶已倒入药汁,上官钰除去殷离身上衣物,抱着她缓缓浸入,饶是如此,依旧被烫得浑身刺痛。她伸出双手探至殷离身前,分别放在心脏和丹田之上,催动内力,替其推宫活血。玄卿早将运功法门告知,是以虽与殷离内功路数不同,上官钰此刻亦可推动药力在其奇经八脉中缓缓而行,以达到培元固本的目的。唯有一点,此举耗力甚巨,若殷离一直不醒,早晚要把上官钰也拖垮了去。

    半个时辰过后,上官钰开始头晕眼花,不得不喘息着松了手,软软靠在木桶边上,殷离也就顺势跟着躺了下来,仰起的脖子无力搁在上官钰颈边,面色红润,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药力所致。上官钰未曾留意,只顾仔细打量殷离肩上的朱砂红蜥,那蜥蜴姿态狂狷,蟾目上一道眼缝更是邪魅得紧,若非离得近了,根本看不出有两道伤疤重叠着,殷语默确实下了狠手,却也刺得十分精妙。

    “这是……哪里?”

    殷离的声音隔空传出,仿若空谷幽鸣,虚弱慵懒。上官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不禁泪水盈眶,为这一刻,实在等得太过煎熬。喉咙哽咽,她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唯有用力收拢臂弯,抱紧怀中之人。

    殷离伤势过重,尚不能长途跋涉,是以明昭太后特许其在琅琊休养,未曾回朝。琅琊富庶,向来不缺良药,一众官员巨贾更是想方设法多方进贡,奇珍异宝不胜枚数,一个月不到,殷离已能下床走动。

    遭此大劫,她脾气益发暴躁,能近身的只有上官钰与玄卿,外人莫不被骂个狗血淋头,乘兴而来败兴而走。而夜里,翻来覆去想着的,还是殷语默。明知自己落入水岳手中必将万劫不复,然而她的皇姐,心怎能那般狠?手起刀落一丝犹豫都没有?殷离甚至还清晰记得匕首划开血肉刺进骨头时候所发出的骇人声音,阴森森的,恐怖至极。

    冥冥中,殷离又想起了当初殷语默的绝情话语:如果哪天你真的死了,我多半会是高兴的。

    只是皇姐,你现在真的高兴么?

    殷离思绪起伏,牵动伤势,手上一松,药碗便连汤带水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发出刺耳声响。玄卿匆匆赶来,在她手上把了把脉,皱眉道:“公主殿下,你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可如果心中梦魇难消,抑郁反复,只会有害无益,日后难免落下病根。”殷离望她一眼,冷笑:“那你告诉我,如何消除梦魇?”玄卿叹了口气,柔声道:“公主是聪明人,又何须我教?”殷离顿感厌恶,挥手下了逐客令:“你走。”

    玄卿无奈退下,少顷,上官钰来至榻前,替其换下汗湿的衣物,轻声道:“想她了?”自己不过走开了一会,殷离就又开始使上了小性子。

    “谁想她?天下红颜无数,皆可为我殷离知己,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殷离矢口否认,用力扯过被子蒙住头脸,背后伤口仿佛被再度撕裂开来一般,疼得不住哆嗦。

    上官钰将被子拉开少许,以免闷坏,然后捏住她一只手,轻声道:“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多少个夜晚,她总这样坐在边上伴君入梦,从未间断。良久,殷离的声音隔着被子传了出来:“狄刺内乱,现今战况如何了?”明明关心着殷语默,偏是拐了个弯来问。上官钰也不戳破,如实道:“叛军节节败退,估摸再有两月,莫汗当可收复故土。”叛军失利,并非因为莫汗又或者王朝将士多么勇猛,而是苍狼族把叛军的动向泄露给了他们,自然攻必克、战必胜。

    “腥罗呢?就这么放过这始作俑者?”殷离又问。上官钰道:“腥罗国内,支持叛军的仅仅只是黑虎一族,自会有人收拾他们。”她避而不提青狼族,就是怕扯到水岳头上,那水岳贵为青狼世子,前些时候已修书一封向大洛求亲,欲娶殷语默,聘礼乃前朝宝藏之机要。殷重与明昭皆是准了的,单等灭了狄刺叛军过后,便宣其入朝,当面赐婚,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有人会收拾他们?可是水岳所在的青狼一族?”殷离七窍玲珑,很快就想通了此节,却怎也料不到殷语默会甘心下嫁。上官钰怕她知道实情后于伤势不利,于是避重就轻道:“据闻青狼族的王乌蛮乃当今腥罗国主,如今身染恶疾,卧病在床,是以推选新国主的事便搁置了下来,不过面上依旧是黑虎族占着上风。”

    “腥罗致我重伤,复又掳走皇姐,母后竟就不追究了么?”殷离忍无可忍,终是问了出来。上官钰垂下头去,淡淡道:“军国大事,我等草民又怎会知道?”依旧不曾透露半点风声。

    殷离拉开被子坐起,正色道:“你有事瞒我?”上官钰摇头,未见慌乱。殷离懒懒倚在床头,看着她幽幽而问:“荒岛上,一直护着我的,可是你?”一直很介怀,也很想知道,把自己从无尽深渊中拉扯回来的,究竟是不是殷语默。哪怕只有一丝温暖一丝眷恋,也都能甘之如饴。

    上官钰抿紧了唇,并非没有勇气承认,只是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殷离期盼着怎样一个答案。

  

    第24章 痴心

    

    尴尬伴着安静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红烛摇曳,时间无声流逝,悠悠然,殷离的手伸了过来,扶着上官钰脸颊朝自己慢慢靠近,她的动作有些无力,却很坚定,执意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样的温柔与坚持,上官钰难以拒绝。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殷离冰凉的唇就印了上来,印在她滚烫的唇上,轻轻舔抵,暧昧充盈。这样的吻,只有在当初的九王府中,墨焉出现之前曾经存在过,在那之后,殷离便不再亲近于她,仿佛陈旧衣裳被束之高阁一般,在岁月消磨中慢慢被主人所遗忘。

    殷离静静吻着,没有丝毫情/欲的撩拨,她只想确认一些事实,一些叫人心痛的事实。殷语默的唇她尝过,从来没有任何温度,当日那种难言的温热与眷恋,分明是眼前的上官钰才可能有的。

    果然不是她,不是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皇姐!

    愈发吻得久,殷离的心便碎得愈发厉害,好痛。接着是愤怒,无法遏制的愤怒自心底咆哮而出,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己,从来没有!上官钰察觉到了殷离的变化,那股汹涌澎湃的气势,几乎要把自己给淹没了去。她下意识地往后仰,熟料殷离比她更快,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把人扯到床上,然后翻身压住,粗暴的吻开始肆意蔓延,跟着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殷离!”上官钰抵着她腰身,道:“我不是殷语默。”嘴上如是说,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要抗拒殷离的亲热与霸道,对她来说,实比执剑杀人还要难上百倍。

    “那又如何?你本就是我的。”殷离恶狠狠道,抬手又再撕下一片衣帛,远远抛将开去。那轻微抵抗犹如火上浇油,益发叫她失了理智。上官钰凄然一笑,缓缓松了手:“公主殿下厚爱,我自然不该逆了这等美意。”说罢闭了眼,不再挣扎。如此这般,反叫殷离愣住了,霎时呆坐当场。她自命风流,可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不曾用强,不料如今竟对上官钰失了分寸……殷离以手遮面,掩住突然绝提的泪水,伤口很疼,疼得想哭。

    上官钰撑起身子,将殷离搂入怀内,抚着她的秀发呢喃道:“殷离,你若真个有情,我断不会推脱。”这样的温存,她并非不想要,可若是冲动、怜悯,甚至替代,又有何用?这番心思,她一直不曾透露,直到今夜……殷离身子一颤,缓缓放下双手,半晌过后,却是低低声道:“滚。”冷酷而残忍,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在她眼中,除了殷语默,碌碌世人要么为己所用、对其惟命是从,要么敬而远之又或是势如水火,绝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谈条件。话已出口,多说无益,尽管已察觉不妥,可那与生俱来的高傲与冷漠,依然铸就了此刻的铁石心肠,不容她低头。

    上官钰露出痛苦神色,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默默拾起地上衣物,夺门而出。

    那一晚,殷离不曾合眼,然后开始发高烧,躺了足足五日五夜。期间玄卿屋里屋外,伺候得格外殷勤。这病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待到好转,仿佛连之前的诸多旧伤都给压了下去,只是极易犯困,好似怎都睡不够一般。

    这日,一张请柬被送上门来,乃镇抚使大人喜添丁,虽为侧室所出,亦隆重摆下喜宴,广邀各路商贾与朝官前往同贺。这位镇抚使原是当朝六王爷之妻弟,早年便分封在外,一直官运亨通。殷离捏着请柬琢磨半晌,六王毕竟是明昭想要拉拢的人,三分薄面总还是要给的,走上一趟也无妨。

    “上官。”殷离放下请柬,习惯性叫道,却无人应答,空荡荡的厅堂看着好不习惯。她在屋内踱了几步,犹豫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捏着请柬来到西厢苑内。

    西厢苑是上官钰的休憩之所。

    夏末秋初的风已有几分寒意,卷着落叶飘然荡至脚下。

    厢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望过去,内里空无一人。殷离笃定上官钰就在里面,于是故意咳嗽了一声,可门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她举起手,尚未敲下,脑中随即浮现起前晚上官钰无比认真的神态,一下又变得头痛不已。

    似上官钰那般清心寡欲之人,怎就突然较了真?还是说,其实她一直是在意的,只不过自己并未察觉?

    真的并未察觉么?还是……不愿承认?

    像以前那样不也很好么?

    殷离不停自问,竟是头一遭生了怯意,举棋不定。

    “公主?”

    身后飘来一句温柔呼唤,殷离转头,迎上玄卿的恬静容颜,想了想,索性把请柬塞了过去,道:“明日陪我走一遭吧。”玄卿展开细看,然后笑了:“好啊。”

    屋内,隔着虚掩房门,上官钰长长叹了口气。

    殷离,始终踏不出她想要的那一步……

    上官钰握紧剑柄,牙齿用力咬在唇上,咬得很深很深……

    第二天清晨,寂静小路上,上官钰独自牵马而行,前面路边,有个人在等着,启。

    “殷离让你来的?”上官钰道,不禁涌起些许期待。启却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去哪里?”

    “天地宽广,总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上官钰哼了一声,带出冷笑。启走上前来,道:“你蚀心丹的毒还未解,你忘了?”寒潭边上的凉亭里,他亲眼见她服下了药丸,并因此而懊恼不已。

    “若是真要死,也早死了。”上官钰笑笑,不以为然。启益发着急了,又道:“就这么走,未免太过鲁莽。”蚀心丹半年一解,倘若一走了之,今后岂非性命不保?

    “可能根本就没有蚀心丹。”上官钰笑,服下那粒药丸过后,功力的进展并不明显,与蚀心丹功效相去甚远,殷离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兴许当时不过是句戏言罢了。

    见她毫不在意,启心里越发难受,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呆立当场。上官钰回头,有些奇怪:“你不走么?”启不喜殷离,她素来是知道的,这当中多多少少是因了自己的缘故,自己走了,启理所当然不再留恋琅琊才对,然而看他如今模样,似乎还在犹豫。

    “日后去哪找你?”启又问,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殷离弄到解药,以免后顾之忧。

    “凉荒村吧,我应该会去那儿。”上官钰遥望着西南方向,些许感慨。就在那里,她被墨府带走,这一走,便是十二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启郑重点头。

    比起城外的冷清,城内则热闹得多,喧天锣鼓中喜气冲天。镇抚使排场不小,把琅琊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了来,光是大院里就摆了上百桌酒席,正中央更搭起三丈多高的戏台,戏班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唱得正起劲。

    大部分宾客经已到场,听得津津有味,忽地报幕官走到台前敲响一记金锣,唱腔顿止,要换戏了,但听那报幕官扯着嗓子喊道:“下一出,赵氏孤儿。”众人莫不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今日乃专为小主子设的喜宴,演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当众落镇抚使大人的脸么?如此胆大包天,普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那镇抚使夫人一个了。众宾客不禁扭头朝主位那边望去,果然,镇抚使夫人轻摇羽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旁搂紧儿子的妾室,好生得意。

    正小声议论的当儿,冷不防大门那边又起了骚动,原是镇抚使亲自领着位两位佳人走了进来。前一个芙蓉脸面,长挑身材,身穿大红罗袍,脚踏锦绣金丝鞋,腰悬银剑,摇摆间环佩叮当,恍若嫦娥离月,犹似神女下凡。后一个娇柔恬美,眼波流转双目含春,我见犹怜,恰是殷离和玄卿。二人目不斜视,随镇抚使在主位落座,酒宴即开,经了一番寒暄介绍过后,众人方知,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七公主到了,于是益发惊讶了去。

    刚喝下两盅酒,殷离便告困乏,倚在椅子上半眯了眼,微微打盹,迷迷糊糊的当儿,忽听台上戏子唱道:“庄姬已然身有孕,岂能叫他留后根。倘若是生下了儿和女,我定要斩草并除根。”于是忍不住睁了眼,乜斜着望向那镇抚使,笑而不语。镇抚使还没说什么,他夫人倒是急了,立马招来报幕官,意欲再次换戏。殷离一摆手,依旧是笑:“无妨,好戏一场,不消换。”镇抚使夫人讪讪地涨红了脸,不敢发作。

    隔不多时,已演到新王登基魏将回朝一段,戏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飘近,听得极真切:“身穿征袍十五载,不觉须白两鬓斑。新主登基宣入朝,一番作为由此来。”听着听着,殷离不觉触动心事,想如今朝堂之上,若明昭夺了皇权,自己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明昭归西,帝位更是囊中之物!然后,再将其拱手奉送给殷语默……只可惜,她的皇姐如今却生死难料。

    殷离问过府内府外不少人,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人知道殷语默的现状,亦不曾听闻腥罗有要挟之举。事有反常必为妖,如此蹊翘,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自己,那个人,可能是上官钰,也可能是玄卿背后的赵彦。于是,她刻意来到这繁杂热闹所在,试图探听些蛛丝马迹,哪怕早已猜出那并非什么好消息,可还是很想知道殷语默的近况。

  

    第25章 酒疯

    

    她想得入迷,冷不防周遭众人发出阵阵惊呼,睁眼,却见那脸上粉彩的戏子手持弯刀恶狠狠劈将过来,刀风刮面生疼,好快!仓促间殷离举起银剑死命格挡,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堪堪敌住,而戏子另一只手臂已然轮圆了再度劈下!

    殷离惊出浑身冷汗,只道必死无疑。值此紧要关头,戏子身形在半空中猛然顿挫,仿佛撞在透明巨墙之上,整个往后倒去,在他后面有人!那人双手拉一根肉眼难辨的钢丝,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把他狠狠拉下。与此同时,戏子的手腕已被钢丝整齐切开,带着长刀跌落台上,掷地有声。他发出哀嚎震天,捧着断腕夺路而逃,不料脚上剧痛,低头一看,竟连右脚也被切断了去,愈发惊得魂飞魄散。

    启迎头赶上,正正对着戏子,虽说油彩满面,可五官轮廓并未完全掩去,于是很快就认了出来,此人乃墨府墨者,当初赵彦排除异己的时候,曾和自己曾打过照面,如果没有记错,这位墨者是效忠于赵彦的。

    戏子情知是走不掉了,况且断了一手一脚,更是了无生趣,索性脖子一仰,右手提着弯刀在脖颈上用力一抹,自绝当场。变故突生、瞬息万变,众人尚未弄明白发生何事,刺客已倒地身亡,所有人俱都看得呆了,直至镇抚使传令裨将领着兵勇四下戒严、逐一排查时,大半宾客仍旧六神无主,仿若游魂般不知所措。

    而那边,殷离抚了抚胸口,启的出现叫她很是意外,换作以往,替自己解围的应是上官钰才对,此刻,上官钰不见踪影。

    “上官呢?”殷离拉着一张脸难道。

    “她走了。”启将钢丝重新在手臂上缠好,面无表情。殷离勃然大怒,之前在荒岛不辞而别,现在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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