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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4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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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莲满脸惊喜:“玉翡剑!师父没有皮囊也能唤出来?!”
衣飞石则盯着远处的身影。
铠铠说那是君上首徒督善天尊复活,衣飞石认为不是,那分明就是容舜。
或者说,那分明就是容舜的皮囊。如今使用这具皮囊的绝不是容舜本人,容舜没有如此冰冷不尘的眼神,也没有逼得铠铠和徐莲落荒而逃的实力。至于是谁?衣飞石竟有些拿不准。
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人。更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收到指令,执行指令。
“退下。”衣飞石命令。
这很可能是君上派来的傀儡,衣飞石祭出了玉翡剑却没有下杀手。
“小翡替我报仇!”徐莲冲悬于天上的玉翡剑喊。
玉翡剑竟铮吟一声,给了徐莲回应。不过,下一秒就被衣飞石死死压住了。
——若没有衣飞石镇压,玉翡剑已经刺向了容舜的脖子。
衣飞石再次警告:“退下!”
“我、奉、上、谕。”容舜口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不似人声。
若孤身一人,衣飞石绝不会出剑,傀儡说出奉上谕三个字,他就跪下了。然而,徐莲吐在他胸口的鲜血还没凉透,铠铠还死死地裹在他的魂体之上,他就算想将这条命还给君上,做不到。
“你奉哪个上谕?君上若有旨意,自会给我!伤我爱徒,欺我附灵,还不快滚等死么?!”衣飞石厉声训斥,玉翡剑在空中铮铮鸣叫。
“上、谕,徐、莲、今、日、死。”容舜依然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
衣飞石微一阖眼。
玉翡剑直接穿透了容舜的脑袋。
唬得铠铠一个机灵从衣飞石身上爬起来:“真杀啊?!”
却发现容舜脑袋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玉翡剑上沾了一点儿魂契,飞回衣飞石身边。
“诶这是怎么了?大公子这么不禁打吗?”铠铠恢复了人形,上前把容舜看了几遍,“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人……”
衣飞石看着玉翡剑上那一点魂契,黯然发现,确实是君上的手笔。
不是谢茂做虫族傀儡的魂契,这种直接驾驭人类皮囊、强行提升修为的手段,来自于圣人君上。
真的是君上派人来寻找他的下落,顺便要杀死徐莲。
衣飞石只消沉了一瞬,将玉翡剑收起,询问徐莲伤势。徐莲只说没事,衣飞石轻轻一推,他哇哇吐出两口血,血中还夹杂着内脏碎块。衣飞石便先用黄泉水和不灭沙捏了个替身人偶给徐莲。
“督善天尊擅长咒术,和他打架,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铠铠说,“但是主子,我怎么觉得这是咱们家舜哥儿?”
“嗯。”衣飞石把第二个替身人偶给了铠铠。
“还真是啊?”铠铠一边惊叹,一边熟练地用人偶替死,很快就驱逐了眉间死气,“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他没事吧?醒了算是我们家的还是暴君家的?给他送回去吗?”
“君上会管他的。”衣飞石对这座漂亮的水晶宫没有丝毫留恋,“我们回轮回池。”
铠铠看上去不大靠谱,这会儿却站在徐莲身边,恰好给徐莲当了个拐棍,半扛着把徐莲带走。
三人回到轮回池之后,衣飞石继续做单向轮回通道,铠铠却不如徐莲那么好骗,蹲着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拍彩虹屁:“主子好聪明啊,又发明了一个新的轮回道,这个是去哪儿的?好像很多世界……咦怎么是个单向口子,难道是为了发配恶灵吗?”
“你也来看看。”谢茂指名要徐莲近前。
徐莲不明所以,乖乖地上前,正要等候指导,直接就被衣飞石摁进了轮回池里!
不止徐莲猝不及防被瞬间推了下去,铠铠都惊呆了。
轮回池是个核心存在,阴魂投胎实际上根本就不会从这个池子里走——这么重要的轮回之地,一直被鬼门牢牢地守护着,除了衣飞石几人,无人能动分毫。也因此徐莲和铠铠都认为,这个池子默认是不能轮回的,除非是像铠铠刚才差点被咒死的紧急情况。
铠铠知道衣飞石开了一条新通道,他也没想过这通道口居然就在眼皮底下!
“主子……”
下一秒,铠铠重新被衣飞石捏成了本体铠甲,缩至巴掌大,小心翼翼地埋在了轮回池下。
※
谢茂也不禁叹了口气。
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记忆被捣乱,爱徒生命被威胁的情况下,都会生起戒心,奋力抗争。
何况,他还故意借走容舜皮囊,使其前往烟水世界追杀徐莲。侧面正面露出的种种证据,都在佐证徐莲的证词,让自己更像徐莲描述中居心叵测的暴君,只差没来一句“徐莲说得对”了。
衣飞石还是没有任何悬念地选择了投降。
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侍奉了千万年的君上,哪怕有人给他一段无法挣脱的记忆。
他唯一的反抗,只在傀儡容舜威胁到徐莲和铠铠性命之时。一旦护着徐莲和铠铠脱身,刚刚解除了夺命警报,连缓一口气、迟疑片刻的时间都没有,衣飞石甚至都没有坐下来好好想一想究竟哪里有问题,就干脆利索地把徐莲送走,把铠铠归器埋了起来。
徐莲说他在交代后事。衣飞石确实在交代后事。
徒弟送走了,附灵藏好了,孑然一身,可以去死了。
无论多少次,结局总是如此。衣飞石永远都不会对他举剑。若他主动对衣飞石亮剑,衣飞石也只会默默后退一步,跪得更远一些——愿臣血不污君上坐席。
衣飞石将手心放在轮回池上,骤然显露出阴天子法相,巍峨庄严千百丈。
“臣,阴庭旧主衣飞石,恭迎圣人云驾九幽。”
去不去呢?
不去,此局即终,小衣必死无疑。
去,说不得,还能设法再拖延一二。
谢茂看向新世界的自己,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拿走他手里的升仙谱。
相信自己,说不定……会有一个奇迹呢?
第801章 阴庭旧主(14)
衣飞石的记忆复杂混乱,彼此不能相谐自洽,深想起来漏洞百出。
然而,也有一些特定的记忆,在任何版本中都保持了一致。如,君上不能轻易下九幽。
衣飞石记得的版本是,君上曾立誓不下九幽。这是君上给他的一个承诺,将九幽十地完全封给轮回大帝,自禁己身,绝不踏足。对衣飞石而言,鬼府是一个绝对安全、绝对自治的地方。
而根据徐莲的说法,则是因为轮回池独属于衣飞石,君上无法染指,衣飞石以轮回之主的身份禁止君上下九幽。不是君上自禁,而是被衣飞石所禁。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
前者是君上不为,后者是君上不能为。主动权究竟在谁手上
衣飞石以阴庭旧主的身份邀请君上下九幽,等同于放弃了自己的主动权。他根本不在乎主动权究竟在谁手里,也许在君上,也许在他对他来说,他的不就是君上的么
君上自禁不下九幽,衣飞石管不着。但若是他主动阻止君上下九幽,这事就不能被准许。
就在衣飞石显出法相,请求君上下降时,他从魂魄深处感觉到一种震动。
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分崩离析。
轮回池有了湮灭的气息。
难道我真的独自拥有轮回池难道我才刚刚献出轮回池,君上就要将它取走我多么希望那一切都是假的,可它毕竟是真的
阴天子法相在恍惚中摇曳,一时大如苍天,一时渺若微尘。
许多奇异的画面都在衣飞石的意识里飞逝,流过的记忆太多太繁杂混乱,一瞬间根本无法读取理解,他只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崩塌,眼前却出现了君上浴血重伤的画面,他很慌张惊恐,却在用一种俯冲的姿势坠向君上,心中满怀愤怒恐怖
衣飞石更混乱了。难道我是在攻击君上吗不,不可能。
一时间,衣飞石脑子里都是君上遍体鳞伤的模样,君上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对手是谁谁把他伤成那样了我是我
他努力去回忆君上看向自己的眼神。但是,君上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他就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刺客,躲在一个君上不曾留意防备的死角,对君上发动了致命的偷袭他已经离君上那么近了,君上竟没有一丝防备,而他俯冲下去,满心愤怒
与此同时。
简陋的宇宙飞船上,常燕飞正在玩消除游戏。
刚刚登入太空的新奇早已经消耗殆尽,只有三十平米大小的飞船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若不是常年修道心如止水,换个人在这么小的密闭空间里生活几个月,早就要崩溃了。
玩到一局终了,常燕飞抬起眼皮,瞥了黑猫一眼“黑哥,你够了啊。好歹是我小师叔。”
“不给黑爷爷顺毛,难道跟你一样打游戏”黑猫懒洋洋地趴在一个人类男青年的肚皮上,一边打盹一边享受爱的抚摸,“撸猫是人类的终极享受之一。在这么漫长的太空旅途中,能够撸到黑爷爷的毛毛,是你最大的享受和幸福,你对此深感荣幸,对不对,小九”
这个被称为“小九”的年轻人露出腼腆的笑容,连忙说“对,黑爷爷我给你顺顺这边”
啪地一猫爪糊他手上,黑猫训斥“让你撸这边了吗”
小九陪笑一声,又把手放了回去。他替黑猫顺毛的手并非五指,而是类似一排按摩梳的形状,能够根据黑猫的身躯自动变形贴合,没有一丝死角。被黑猫狠狠挠了一爪子也没有任何伤痕。
他的双手都是机械接驳而成,不是正常人的模样。
另一个半人半机械的人类男子则坐在驾驶舱里,一边喝酒,一边茫然地看着星图。
已经在太空中漂流几个月了,常燕飞和黑猫始终没说目的地在哪儿,只凭着黑猫的指引在太空中漫游。整个宇宙像死了一样安静。据安一然所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存活了。
常燕飞却说能够找到谢茂。
他们到底在哪儿呢真的找得到吗
安一然又灌了一口酒,漏洒的酒液沾满了胡子,濡湿衣襟,他也不在乎。
就在此时,一直稳定运行的仪表盘有了一瞬的黯淡,寂静无声的太空也仿佛有了一瞬破碎。
安一然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他喝了太多的酒。天天泡在酒里,修士也可能会喝醉吧肯定是看错了,否则背后的常仙长和黑猫大人肯定会有感觉
“怎么了”常燕飞意外地问。
黑猫已经从小九的肚皮上站了起来,浑身炸毛,眼带惊恐之色。
“听”
常燕飞耐着性子等待。
黑猫本是谛听一族,三界之内无所不听。
哪晓得等了许久,就听见黑猫说了一句特别中二的台词“毁灭要降临了”
常燕飞皱眉。
黑猫不是第一次提及毁灭二字,他央求谢茂、衣飞石去找常香织的魂魄,就是为了通过轮回池把常香织送离这个世界,避免即将到来的毁灭。
可毁灭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降临黑猫也说不出来。
现在他重提故事,又说起毁灭来,常燕飞倒不认为黑猫在撒谎,可是,到底毁灭是什么
没等常燕飞问具体情况,黑猫又懒洋洋地趴回了小九的肚皮,示意小九继续撸自己的毛“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
常燕飞起身。
黑猫马上辩解“它突然又没有了嘛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觉得,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地狱十九层,找找菩萨。”如果毁灭真的降临,抱紧菩萨大腿才能苟一条命
“黑哥,要么你先回去吧”常燕飞蹲下身,好声好气地与黑猫商量。
此行之前,常燕飞也曾去见过菩萨,菩萨劝他不要离开地府,作死必死。黑猫又神叨叨地说毁灭降临,常燕飞估摸着,或许这毁灭就与师父和表弟有关,能应了菩萨对他的死亡警告。
他不管不顾地溜出来,想弄清楚师父和表弟出了什么事,但是,黑猫没必要陪他冒险。
黑猫叹了口气,爪子搭在小肚皮上“谁叫哥欠了你的恶债呢”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常燕飞想得很明白,“哥,你回去吧。”
“你故意的对不对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乖巧,还老老实实地叫我哥你就是故意博取我的同情心,让我觉得你这么可爱怎么舍得抛下你独自离开”黑猫两只肉垫捂住常燕飞的脸,在他脸上嗅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舔了一下,“你刚才吃什么了这么香是不是私藏小鱼干了”
常燕飞“”我对你真情实感我就是猪
让衣飞石从恍惚中清醒的,是骤然间出现在轮回池的容舜。很明显容舜的皮囊又被君上操控了,境界直接提升至半圣,轻轻松松落入九幽之地,踏入鬼门之中,说话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奉、上、谕。”容舜说话时没有任何情绪,目光冷淡地看着衣飞石。
原本动摇的轮回池,仿佛要支离破碎的世界,在衣飞石识海里呼啸而过的各种记忆,都在瞬息之间平静了下来。阴天子法相即刻收敛,衣飞石恢复了寻常模样,脑子里还有一丝嗡鸣。
奉上谕。
对,君上的命令。
君上为什么没有下九幽来如果徐莲所说的一切是真的,我已经将轮回池献给了君上,鬼府大门已经对君上洞开,君上为什么不来呢难道徐莲说的是假的君上不下来,是因为他不想下来,是他自己立誓不下来,根本不是下不来
衣飞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看着容舜毫无情绪的面目也觉得无比可爱,上前一步砰地跪下,磕头时都有千万朵心花怒放“臣衣飞石恭聆圣谕。”
他满怀喜悦地等着容舜传谕。君上会说什么呢这是他给我的考验么我不曾背叛、不曾反抗,将轮回池献给了君上,我通过了君上的考验。我自然不期待君上的奖赏,这是为臣的本份。只求君上说一句让臣安心的话,告诉臣,这件事到此为止,终于结束了
衣飞石满心激动急切,傀儡容舜说话仍旧是慢腾腾地“徐、莲”
这两个字就让衣飞石的欣喜冷了大半。
君上和徐莲联手做戏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顶多是君上顺水推舟,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试炼。现在已经“证明”这一切都与君上无关,是徐莲在撒谎,君上怎么可能饶恕徐莲
傀儡容舜吐出另外三个字“今、日、死。”
徐莲今日死。
在烟水世界时,傀儡容舜就曾对衣飞石宣过此上谕。
当时衣飞石的回应是给了容舜一剑,斩断了君上对容舜的控制。
那时候衣飞石尚且不知道“真相”,如果徐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把徐莲送走之后,独自留下来任凭君上处置,自然是他忠心到脑袋进水,谁都得给他的忠诚写一个服字。
可如果徐莲说的本来就是假的,给衣飞石的记忆也是假的,衣飞石在君上派下使者之后,非但不尊圣谕而行,反而听信谗言与君上起了异心,出剑斩去了君上与使者的联系这还谈得上什么忠诚谁敢要这样的忠诚
衣飞石浑身上下都凉透了,额上竟有冷汗簌簌而下。
这么明显的骗局,我为什么看不出来我还那么深信。我竟然相信君上会是那样的暴君。我竟然相信君上会那么对我。君上派人来点醒我,我竟然敢对君上的使者出手
他双手撑地伏在地上,无措地咽了咽,低声道“臣对不起君上。”
“上、谕,”容舜再次传谕。
“臣在。”
“赐、徐、莲、死。”
“臣”衣飞石镇定住心神,短暂思考之后,将额头往地上狠狠磕了几次谢罪。
“恕臣不能奉命。臣已送徐莲往十方小世界,不知其身在何处。此时确实无法寻找他的踪迹。”他对君上也没有一丝欺瞒,直接表明了态度,“就算臣能找到他也不忍将他处死。臣有罪,愿领责罚。”
傀儡容舜久久没有说话。
衣飞石额上有冷汗滴落在地,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主动哀求“求君上责罚。”
就在衣飞石等得几乎要绝望时,傀儡容舜身上多了一丝不同的特质,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衣飞石就感觉到了君上的存在。他越发紧张地将额头触地,听见容舜的声音在头顶问“你要我亲下九幽处置此事”
容舜的声音,君上说话的语气与习惯。这让衣飞石久违的恐惧又升了起来。
君上曾立誓不下九幽,违誓则天人共戮。
衣飞石连忙否认“您不必下来臣已知道此前太过糊涂,”
“执迷不悟。”君上纠正他。
衣飞石压根儿就没有和君上争辩的心思,君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是,臣执迷不悟,臣不该相信徐莲的说辞,更不该违逆您的命令,请您降罪责罚您只须吩咐,不必亲下九幽,或是您要亲手处置臣,臣即刻就回阳世。”
“我下去不是为了处置你。”君上冷冷戳穿了他的回避,“把徐莲带回来。”
衣飞石已经说了绝不会对徐莲下手,换了从前,君上或许会告诫两句,却绝不会再为难。
多年以来,衣飞石总以为自己服侍君上驯服乖顺,从不违逆,实则君上对他也极其特殊。二人相处时都守着一条底线,你不犯上,我不欺下,彼此从不逾越,方才避免了诸多摩擦冲突。
现在君上非要强求,衣飞石竟也没有多少应对的经验,要他再拒绝君上一次,除了敬畏之外,还有诸多歉疚与不安,一句话说得干巴巴地“恕臣、不能奉命。”
君上似乎也知道他这脾气,不再理会他,指挥着容舜的皮囊走向轮回池。
衣飞石送走徐莲时就没有留下退路,那条单向通道开启一次,此后就直接湮灭了,就算衣飞石自己想要把徐莲找回来,也是毫无线索。但他不确定君上是否有办法君上总是比他更聪明,见识更广博,若被君上看出端倪来了呢
“君上。”衣飞石膝行一步,拦住了容舜的皮囊,“臣已断了这条去路,将他放逐在小世界。凭他的修为资质,绝不可能再寻回来。求君上开恩。”
“他设此局离间你我,谋我性命,你替他求情”君上质问。
衣飞石下意识地否认“他只让我留在鬼府,从不曾图谋君上性命”
“那是因为你显得太过决绝。若你有一丝动摇,你以为他会对你说什么”
君上一把拽起衣飞石的斗篷撕开祭炼合拢的两片夹层,一片早已血色干涸的人皮就散落在地“这有他的人皮,他身上有你的圣魂,速速将他寻回处死我可以原谅你一时不察。”
这句话让衣飞石意识到有些不对。
在此之前,衣飞石无法分辨记忆的真伪,不知道君上和徐莲哪个才是“真相”。
他用交出轮回池的方式证伪。如果徐莲所说是真,君上就该迅速出现在鬼门之内,将轮回池纳入囊中。如果君上不曾下来,就代表徐莲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君上并非图谋轮回池。
做这个测试时,衣飞石并未考虑自己的下场。他只是必须解决掉此事。
现在君上很意外地没有直接下九幽,只派了傀儡前来传谕,衣飞石沉浸在一片狂喜中并未细想如果君上欲杀徐莲之心如此坚决,为什么直到徐莲被送走之后,他才出面逼迫自己
衣飞石曾以为君上按兵不动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忠心。
然而,他了解君上的行事逻辑。君上性子极其取舍决断,他若为了考验衣飞石不对徐莲动手,必然做好了杀不死徐莲的心理准备。现在对杀死徐莲如此执着,只能说明他此前没有机会下手。
要么,君上没有徐莲下落的相关情报。要么,君上知道徐莲在哪儿,却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杀死徐莲。
君上刚刚说,他身上有你的圣魂。
这像是没有情报的样子吗衣飞石认为,只怕自己和徐莲说了几句话,君上都心知肚明。
衣飞石和徐莲躲在烟水世界十余日,衣飞石先替徐莲补魂补体,又去轮回池上做手脚,君上就那么看着,按兵不动。等到轮回池的通道马上收尾,君上才派出傀儡去诅咒铠铠,营造出一个尾随铠铠找到烟水世界的假相。
如果适才衣飞石回去得稍晚一步,或是徐莲、铠铠战力稍弱一点,此时会是怎么一个局面
铠铠亲口证明追杀他的是督善天尊,烟水世界里留在徐莲身上的伤势也是咒伤。衣飞石只会认为是君上派出大徒弟督善天尊来处死了徐莲与铠铠,根本都不会怀疑君上曾使用过傀儡。
他再是痛心悲愤,这笔帐能记在君上头上吗他会一怒之下放弃把轮回池献给君上吗
衣飞石很清楚,只要不是亲眼看见君上指派傀儡杀了爱徒,余事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绕回最初的话题,君上明明知道衣飞石和徐莲的下落,为什么会按兵不动
他在等什么呢
等我开口,等我把轮回池献给他。
铮一声。
玉翡剑倏地飞出,刺向容舜皮囊的眉心。
若眼前确实是魂契所控制的傀儡,这一剑和烟水世界一样,只会斩断傀儡与君上的联系,不会伤害到容舜皮囊,更不会伤害容舜本身的神魂。
但,如果眼前的皮囊里潜伏的并非魂契,而是君上本人,受这一剑,必然重创。
毕竟,在徐莲讲述的版本里,玉翡剑并未君上祭炼,也并非君上所赐,而是海族所传下来的镇族之宝,失落了数千年之后,衣飞石才费尽心思地把它寻了回来。它当然也没有不伤谢茂的天性。
如果君上不曾受伤,不管是因为这把剑属于谢茂,还是君上不曾下九幽,那都是衣飞石猜错了。
问题在于
这一剑照着容舜皮囊眉心刺去,下一秒,容舜的模样就变了。
谢茂也是有些无奈。
他本不愿背誓而行,不是害怕誓言约束,到了他的境界,已然不在乎什么天人共戮。
只是当初谢润秋骗走了徐莲手里的溯世木轮,又在背后狠狠挑唆恐吓,弄得徐莲惊惧无比,谢茂才立誓不下九幽。哪晓得他的立誓反而惊住了衣飞石,徐莲为此越发惊恐,以至于酿成剖身替死的悲剧,衣飞石也因此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下九幽的誓言牵扯着徐莲之死,也算是谢茂心中少有的一念执,哪怕成就身同世界的境界,他也始终不愿违背。九幽是谢茂留给衣飞石的避风港,最安全的地方,他轻易不愿破戒。
只是衣飞石实在不怎么好骗。
他是在努力扮演徐莲描述中觊觎轮回池的暴君,到衣飞石交出轮回池时,这场戏就该结束了。
为了努力拖延时间,谢茂只能给自己加戏。
轮回池到手了,大反派还能干什么对衣飞石施以刁难吧,衣飞石逆来顺受根本不会反抗。想要多拍几条,大反派只能去踩徐莲这条底线。
问题时剧本只写到交出轮回池,突然加戏就会出纰漏。
谢茂设置的剧本中人物逻辑没问题,衣飞石顺一顺,就会发现他“似忠实奸”,故意“假装不违誓言”,以此逼迫衣飞石召回徐莲来处死。毕竟,如果衣飞石交回轮回池,他就急吼吼地杀来地府迅速翻脸,衣飞石心中无愧,怎么都不可能把放走的徐莲召回。
人物逻辑顺下来了,戏也演得差不多了,麻烦在于谁也控制不了衣飞石的反应。
比如,衣飞石会对容舜的皮囊出剑
谢茂压根儿就没下九幽,容舜皮囊里只有一点魂契,衣飞石一试就会露馅。
这时候想要坐实自己大反派的身份,谢茂就得抹去容舜皮囊里的魂契,自己赶紧顶上去。
谢茂不能让玉翡剑对着自己。
这柄剑是他所炼制,哪怕赐予了衣飞石,认衣飞石为主,剑也永远不会伤害他。
他还费了点心思琢磨,应该怎么打得真实一点,让衣飞石深信这剑确实和它的主人一样,与自己有血海深仇,彼此杀起来不共戴天剑生生顿在了半空,铮地坠地,插于深泥之内。
不是剑认旧主。
是人认旧主。
看清楚君上的身影之后,衣飞石亲自撤了剑。
衣飞石心中自然波澜骤起又骤落,他才刚刚欣喜了没多久,刚刚确认徐莲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记忆里拥有的柔情蜜爱才是真的,君上露出的“马脚”就被他捉住了,他期盼的一切都落空了。
然而,他出剑只是为了求个真相,哪怕到了此时,也不忍真的对君上下手。
玉翡剑远远地落下。
衣飞石头一次觉得眼前的君上如此陌生“只是为了轮回池吗”
“自然不是。”谢茂演起装腔作势的渣男惟妙惟肖,“若只为轮回池,何必睡你。”
衣飞石勉强地做了个表情,是啊,以我对君上的死心塌地,他若要轮回池,何必花这么多功夫来哄我,只说一句话,我就献给他了。我哪一样东西不是他的呢
“那是为什么呢”衣飞石问。
“你以为是为什么”谢茂催促道,“将徐莲召回处死,你我还和从前一样。”
衣飞石不说话。
“过来。”谢茂伸出手。
衣飞石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段记忆不好。”谢茂说。
衣飞石低头笑了笑,说“这段记忆不好,就把它封起来吗我那些乱七八糟彼此矛盾的记忆,就是这么来的我想了许久都不明白。原来如此。”
“从前我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许乖乖让你把记忆洗了。”
“现在不行。”
他不能做君上钓鱼的饵。
好不容易才把徐莲送出去,他不能让徐莲在千百年后辛苦找回来再救他一次。
人若耽于情爱,总要付出代价。衣飞石无法为自己复仇,无法为族人复仇,他甚至无法对君上举剑。他也很想对自己骂一声下贱。可是,眼前的君上,皎皎风仪,人似明月,他只能想得起万年相守的甜蜜,那一段仇恨离得太远了,远得像是个骗局。
衣飞石对自己也很不耻。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君上有一指相加,他甚至都不能对君上口出怨言。
但是,这代价只能是自己来付出,不能嫁祸他人,他可以放弃抵抗束手待死,却不能让自己失去记忆充作诱捕的饵料,将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徒弟再骗回来。
谢茂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在分崩离析。
哪怕他努力扮演大反派给自己加了戏,也架不住衣飞石投降得太快太彻底
这才几分钟,衣飞石就已经准备好自裁,这场延时局也走到了尽头。
他轻轻一弹指。
轮回池的时间停止了。
谢茂很清楚,这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能控制其他所有世界的时间,唯独控制不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究竟能将时间停住多久谢茂没有任何把握。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十分钟。但,肯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这已经是极限。
准备离开。
升仙谱上,出现了君上给的最后通牒。
谢茂此时并未在书房,而是躺在他和衣飞石同床共枕过得被窝里,仰面睁眼,心思渺漫。
徒手封圣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真的挺难。谢茂一直没能解决的,是匹配问题。据现已知且被君上默许正确的理论,他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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