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生随死殉-第2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北城那边呢?”谢茂问赵从贵。
辛苦折腾这么大一出戏,不就是为了让中军大营别炸了吗?
赵从贵赔笑道:“余侍卫还没回来,奴才这就去问问!”出去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余贤从进来了,“陛下,余侍卫回来了。”
“如何?”谢茂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世上还有个词叫意外不是?
余贤从屈膝磕头,竟是一身汗渍狼藉:“回圣人,按下来了。如臣所见,有陈朝奸细在内蛊惑人心,可如今街面上的奸细能捉,中军不好擅动。——臣自作主张,先将人悄悄地绑去了青楼。”
谢茂楞了一下,禁不住大笑:“你,你也是个妙人。”把人绑去青楼多灌几坛子酒,醉上两天躲过风头不说,事后再以私出营帐买春的罪名革去兵籍,要怎么处置都行啊。
他印象中余贤从都是端方规整的作派,哪晓得这位出身世家的侍卫首领也是蔫坏。
“此事交给锦衣卫办,你明日起照旧去大理寺,务必守好侯爷。”谢茂吩咐道。
如今让谁去看着衣飞石,谢茂都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余贤从靠得住。
※
谢茂等着时光流逝,等着微服出宫去大理寺狱,等着去和衣飞石见面。
眼看着就是宫门下钥的点儿了,谢茂也已经换好了常服,侍卫们做好了乔装改扮,规划出今天出宫的道路,下发各处羽林卫放行口令,马上就要出门时——
“西北下虎关八百里急报!”
陈朝兴兵进犯秦州长和县的战报,生生把谢茂堵在了太极殿!
“召内阁议事。”
“召兵部尚书孟东华。”
谢茂匆忙回到内殿重新更换衣裳,还不忘交代赵从贵:“你亲自去给侯爷送宵夜,让他别着急,……”想了想,居然要朱雨将战报誊抄了一份,“这也带给侯爷看看。务必仔细,不得失散!”
※
与此同时。
陈朝芈郡望虎坡。
刚刚打了一场遭遇战,把陈朝兵卒撵得屁滚尿流,衣尚予率军在望虎坡埋锅造饭,另有一队人马正在打扫战场。
五日前,陈朝犯边。大军从芈郡南下,直扑谢朝秦州境内,首当其冲就是长和县。
衣尚予照例往京中发了一封战报,就领兵打了出来。
——这一打就没收住,不单收复了刚刚落入敌手的长和县,还一路朝着北边打了快七百里,顺风顺水攻城略地,生生卡到了陈朝芈郡的西南关隘望虎坡。
再往下,那就是芈郡的首府邓城了。
衣尚予就带了不到两万人马,就算把邓城打下来也守不住,何况,他也没带攻城器械,因此就在望虎坡停步。下一步怎么走,衣尚予对着舆图若有所思。
亲兵带着京城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报!大将军,二公子急信!”
信使带来的信,就是数日前衣飞石在西城兵马司大牢里所写的那一封。
谢京里住着长公主与衣尚予的次子、独女、两个小儿子,听说是“急信”,衣尚予即刻放下舆图,拆信展约。
看着信中“含冤莫白、痛受严刑、苦不可言”等词语,一贯沉稳的衣尚予都慌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小石头了。小石头生而隐忍,从不爱撒娇诉苦,哪怕受了他母亲的气,也从来不会说疼了痛了。若是小石头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会写信来央求父亲相救!
连小石头都说苦不可言的刑罚,那起子小人究竟怎么折磨他的儿子了!
我在外御敌拼杀,你们就这么欺负我儿子!本以为谢茂是个好皇帝,想不到也不过如此!衣尚予双眸赤红,捏紧腰间佩剑,若真敢欺我忠义,天下大定时,必要尔谢氏血脉断绝!
他缓缓将衣飞石的信纸展开到最后,却发现最里边夹着一个叠起的小纸条。
打开一看,上边写着——【前面都是骗你的。】
被儿子狠狠戏弄了一番的衣尚予竟没有太生气,他只有一种放下心中大石的轻松。
还好是骗我的。还好是小石头顽皮。
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衣飞石将事前始末都说了一遍,末了建议:【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孩儿泣血手书,乞父善用。】
衣尚予将他夹在信中的这个小纸条烧成灰烬,只留下那封哭诉蒙冤遭受酷刑的书信,慢慢地敲了敲兵案。
唔,这娃儿,跟他哥一样,鬼精鬼精的,什么细节都不肯放过啊……
不过,此计若用得好了,必要陈朝十年无力举兵!
第51章 振衣飞石(51)
衣尚予习惯性地往京中递战报,谢茂习惯性地召集内阁紧急议事。
真把内阁大臣和兵部尚书弄进宫之后,几人一碰头,看着衣尚予字句寥寥的奏报,才发现京中能做的事少之又少。——先帝在位时,要求衣尚予在青梅山遥控前线战事,现在衣尚予都去前线了,这战报回来了……总不能交给内阁指挥前线吧?
拿起战报时间一看,咸宁元年八月初五,距今恰好五天。
五天呢!战场上瞬息万变,衣尚予发战报时说陈朝南侵长和县,这五天时间过去了,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这会儿京中无兵无将,何况衣尚予也没有投书求援,至于战备物资,衣尚予离京时辎重也全都安排好了,这会儿正陆陆续续往西北运送。朝廷与陈朝早开战端,这会儿连意思意思写个征讨国书都没必要——打襄州的时候,就已经跟陈朝对骂过了。
这就显出了小皇帝的“没见识”。没遇到过这事儿,沉不住气嘛。要是先帝,绝不会急吼吼地召大臣进宫,等到明天,前线必然还有战报回来……真是前线不好了,着急也不迟。
见小皇帝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等人,只等着“议事”,林附殷念着自己倒了霉的儿子,相当给皇帝面子:“陛下,陈朝既然另辟战地,朝中也该重视起来。臣以为,内阁当以战时规矩,每夜由阁臣轮值。另召宿将勋臣参赞军务,以为佐幕。”
别的事做不了了,反正留人在单位值班,再找几个解说陪着,随时应付皇帝折腾。
谢茂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内阁几个大臣派系人品不论,总理政务那是绝没什么问题。可是,说到军务,文帝实在太信重衣尚予,一个衣尚予就遮住了谢朝所有将士的光彩,堂堂兵部尚书,二十年来全成了衣大将军的跟班马仔。
谢茂有重生外挂,他当然能相信衣家的忠义,可他并不打算像文帝那样用衣家。
和前世一样,他要另组战事衙门。与内阁平齐,只对皇帝负责,平时管理战备兵员作训,战时参赞军务甚至领军出征。林附殷提议召宿将勋臣参赞军务,这本来是战时特例,一旦战事结束,被招来的“解说员”就要回本职。
谢茂的想法是,把这个编制固定下来,且要疯狂提高权限等级。
——当然,这事可以慢慢来办。
现在林附殷果然如他所料,提出了惯例中的“参赞”一事。
谢茂立刻拍板:“好!”
林附殷就提议了几个人选:兵部尚书孟东华,这个肯定跑不掉,一打仗他就是参赞上的头一名;中军将军林闻雅,目前京城最大兵衙主官;凉国公孔杏春,这位是镇边老将,十多年前曾守丈雪城。
谢茂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当即拟旨下发。
反正以后要让谁回家,让谁继续“参赞军务”,那还不是他一道圣旨的事?
天黑前把内阁大臣与兵部尚书弄进宫来折腾了一番,谢茂想出宫时,天色已晚。想着这时候出去衣飞石大概也该歇了,谢茂就老实地待在了宫中。
这日陈阁老也被留在内阁,即时开始了“战时值夜”。
谢茂习惯性地笼络阁臣,赐衣赐食,送小太监去照顾起居,还让赵从贵亲自去陈阁老在万年宫外的廊殿宿舍探望了一番。憋得陈阁老唏嘘又无奈,这位皇帝啊,还真是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全然不顾体面规矩。日后这官啊,怕是真的不好当喽。
次日,兵部尚书孟东华、中军将军林闻雅、凉国公孔杏春,皆奉召至武安殿参赞军务。
谢茂好容易熬过了一个白天,收拾完手里的折子,正要出去找衣飞石。
……衣尚予的战报又八百里加紧送到了。
咸宁元年八月初六,衣尚予率卒一万七千余,光复长和县。斩敌首级若干。
之所以是若干,那是因为衣尚予照惯例发出每日战报时,长和县战事刚刚结束,大军正在行军途中撵着陈朝溃兵飞奔,根本没功夫统计斩首数量。
“诸位爱卿先商量着,朕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谢茂去武安殿转了一圈,掉头就走。
留下几位“参赞”大臣哭笑不得。
对着五天前的战报,我们商量啥啊?再者说了,这不是都打赢了吗?
皇帝年少不经事,登基后初遇战事心里发慌,他不肯解除参赞职位,这几个被弄来坐冷板凳的倒霉鬼就不能离开武安殿。这时候各自聊聊天,看着天色不早,算啦,睡觉吧。
至于,在群臣眼中“不经事、心慌”的“小皇帝”,他这会儿已经出宫去了。
整天陪你们演戏太无趣了。朕要去看小衣!
※
大理寺狱已经习惯了皇帝每天晚上来一趟,守卫都很安静。
谢茂熟门熟路地走进关押衣飞石的小院子,屋子里传来说话声,还有年轻女子的笑声!哪里来的女孩子?谢茂回头瞪了赵从贵一眼,满心欢喜都化作阴沉,闷头往里走。
他站在廊下本想听听里边究竟在说什么,那么开心?刚走近窗下,屋子里声息就没了,正疑惑时,那边门帘一掀,衣飞石就迎了出来磕头:“臣拜见陛下。”
谢茂才想起衣飞石耳力惊人,他就算再是放轻手脚,也瞒不过衣飞石的耳目。
“这么开心呐,在说什么?朕也乐呵乐呵。”谢茂呵呵地笑。
衣飞石本已习惯见礼之后就起身,哪晓得这回皇帝没叫免礼。他起身的势头僵住,瞬间就准确地领悟到了皇帝的不悦。老老实实将膝盖跪实在了,低头道:“卑职杖伤见好,与医者说笑了一句。陛下恕罪,是卑职放肆了。”
谢茂冷眼盯着他背后跪着的青衣少女,是穿着不起眼的女官袍服,头上也戴着纱冠而非钗环,应当是在宫中供奉的女医。他就想一巴掌扇死赵从贵!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御医不去请,你给侯爷请个女医?——真把他当后妃看?他是男的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赵从贵给吓得瞬间就跪了,忙给自己解释道:“陛下,这可不是老奴的主意!赵医官医术精湛,深得太后娘娘信重,是太后娘娘懿旨命赵医官前来替侯爷诊治……”
赵医官?赵云霞?
赵云霞是一位成就非常高的女医,全科精通。她父祖都在太医院供职,可谓家学渊源。
在谢茂重生的前几世,赵云霞著有医书两卷,具体叫什么,谢茂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这个女人在五十岁寿辰时,收到了南北名医联名所赠的匾额,上书“杏林春雨”四字,被杏林尊为当世三大名医之首。
太后这是真的爱屋及乌,给衣飞石送了她手里最好的大夫呢,还是眼看没法儿说服皇帝纳妃,就打算从衣飞石这边下手了?谢茂竟有些拿不准太后的心思了。
“起来吧。”谢茂扶衣飞石起身。
他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吃了一回醋,衣飞石说不得就要使点小性子。比如故意和他生分客气,躬身低头诚惶诚恐……却没有。一概没有。
衣飞石和往常一样从容地起身,就像根本没发生刚才的尴尬事件,和前几日一样问他:“陛下辛苦了。今日煮了红枣汤,臣尝着味道还好……比前日好。”进门先请谢茂坐了,顺手替谢茂理了理衣襟,再去茶几处端了枣茶出来,双手捧上。
自从衣飞石误会了某件事之后,二人的相处方式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前衣飞石不肯回应谢茂的任何一丝好意,现在他不止给回应了,还会笨拙地试图对谢茂好一点。他没见过怎么讨好女孩子,想来无外乎买买买和是是是,皇帝也不缺东西,他就学着谢茂讨好他的样子,常常给谢茂端茶递水,谢茂说什么,他就满心诚恳地答应什么。
于是乎,这二人晚上在大理寺狱碰到一起,就是互相喂吃的,互相顺毛。
衣飞石端来茶,赵从贵也把从宫里带来的宵夜摆了出来,冷炙的先上桌,热汤热菜还要在隔壁的小厨房里加工一番。谢茂不客气地坐在衣飞石的榻上,靠着衣飞石的凭几,一边喝茶,一边说:“昨儿没惊着你吧?你阿爹今天又送战报来了,长和县已经打回来了。”
衣飞石虽不知道前线具体的战况,可他对敌我双方兵力战将都很清楚,只要不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天灾人祸,有他爹衣尚予亲自镇守下虎关,秦、云州都不会有大问题。
想起昨天皇帝就紧急召集内阁讨主意没出宫,衣飞石觉得皇帝可能是吓坏了,安慰道:“陛下宽心。陈朝此次仓促出兵,多半是朝中内乱已起。算算日子,臣的书信也该到臣父手中了,此战三个月内必有结果。”
谢茂有重生外挂,他当然知道陈朝仓促出兵,是因为陈朝的武安王死了。
可这事儿衣飞石凭什么知道?要知道陈朝的武安王一向身体康健,今年不过四十八岁,全天下都以为他起码还能活三十年。结果呢?这位喜欢玩孕妇的武安王看中了帐下乐师的老婆,闹出一尸两命的惨剧,酒醉之后,在恭房里被乐师用马桶砸烂了脑袋。
这完全就是个偶发事件。衣飞石远在千里之外,还被关在大理寺狱,他凭什么判断出陈朝是仓促出兵?
“何谈仓促呢?爱卿与大将军不是都已知道陈朝必要对秦、云二州动手?此战难道不是酝酿已久?”谢茂才不在乎战报,他知道有衣尚予在,此战可保无虞,根本不担心什么。
他就是来和衣飞石聊天的,难得二人有共同话题,他也喜欢听衣飞石多说说话。
衣飞石就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起了细节。诸如陈朝有几个掌兵的大帅,大帅帐下有几个是混军功的草包,有几个是真能打仗的英才,此时驻守在芈郡的是哪个将军,这将军打仗的习惯是什么,性情如何……
“陈旭最是谨慎磨蹭的性子,若他对秦州用兵,必取道川江,先抢俞、陇二城,臣父驻兵下虎关,防的就是他这一手。如今丢的是长和县,可见是临阵换帅了。——倒不是非打俞陇不可,若换臣来指挥,先下九安、再图长治,”
他说得兴起,吐了吐舌头,“不过,这样就要对上襄州的大哥了。”
“反正不是撞上阿爹,就是撞上大哥。但这两个方向进军才能站得住脚。只要抢在阿爹和大哥之前夺下一城,才有立锥之地往南驰骋。这人打长和县……”衣飞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阿爹是没防守这小地方。是因为根本不必要防。他打得下来也守不住,四周无险可守,无城可驻,一旦被阿爹咬住了,他连进城的机会都不会有。”
“全军覆没。”衣飞石在看见昨天送来的第一封战报时,就已经预知了结果。
“这仗打得这么臭,肯定不会是陈旭。”
“陈旭是宗室子,和陈朝最得宠的曼玉公主私交甚笃,轻易没人敢动他。他既然被换了下来,必然是陈京出了大事。据臣推测,若不是陈朝太子病重,就是中宫不好了。”
赵从贵将热菜一一端上来,谢茂将他爱吃的藕汤推过来,看着他神采飞扬的小脸,心里就痒痒的:“爱卿真好看。”
衣飞石一愣,脸上就有点发红。陛下怎么这样啊,突然就说甜话。呃,那我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陛下也很好看?陛下比臣好看?陛下最好看?……有点蠢。
谢茂咳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纠正道:“朕是说,爱卿真聪明。”
衣飞石用银勺拌匀藕羹里的果碎,双手捧到谢茂跟前,说:“甜点好吃。”谢茂不爱吃甜,正要说赏你了,衣飞石又不太好意思地加了一句,“甜话好听。”
你还会走套路了哈!谢茂心口一窒,捏着衣飞石的下巴,给他喂了一勺甜甜的藕羹,看着他咽下去,才说:“朕给爱卿甜甜嘴,爱卿说句甜话给朕听听?”
衣飞石看了他半天,本就微红的脸一点点更红了:“臣会尽力长大。”
看着他认真羞赧的模样,谢茂差点喷茶。长大这个事儿,敢问你如何尽力?
“不甜。”
“陛下比臣好看。”
“……”
被自己心爱的少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认认真真地称赞你好看,这滋味如何?
老流氓以为自己遍游花丛、见惯繁华,早就不在乎这点儿笨拙的情话了。现在他明白了,不动心不是因为见得多了,而是因为见到的人不对。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只要看着你,对你说一句取悦的话,你就会心、花、怒、放。
“嗯,朕也这么觉得。”谢茂故作冷静地摆摆手,耳根第一次微微地红了。
这一天谢茂离开得特别早,刚和衣飞石吃完宵夜,他就匆匆离开了。不走不行,现在小衣变得这么可爱,还这么会撩,多说两句是会犯错误的呀!
※
事情正如谢茂与衣飞石所预料的那样,战报一天天传回,一天天皆是好消息。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大朝会散朝之后,皇帝赐下百官节礼,各部各衙门除轮值官吏之外,全都歇班半日,归家团圆。
谢茂中午就去了长信宫陪太后吃饭。往年宫中年节都很热闹,或是举办国宴,或是举办家宴,不管是招待臣下还是后宫宴庆,都会好好热闹一番。如今正在战时,国宴就罢了,摆家宴吧?他兄弟被先帝杀得差不多了,后宫一个没有,只得一个妈。
“阿娘若是无聊,何妨召些外臣进宫说讲、聊天。”谢茂说的是“外臣”,而不是外命妇。言下之意,你找几个小男朋友玩,儿子我是支持的。
太后本以为自己心性行事就够惊世骇俗了,哪晓得儿子比她还惊悚!
“胡说八道。”她嗔了儿子一句,心里却很感动。
她自是心有所属,因此不愿再近人身,可儿子竟能体谅她寡居的苦处,做出这样开明的建议,这是把她看得比名声礼法更重要。这年月,普通人家的儿子也宁愿寡母守一辈子,何况是皇帝?
见谢茂不以为然,她想起儿子那不管不顾的脾气,万一真给她送一窝年轻美貌的少年到长信宫来,那不成笑话了?忙道:“你不要管。阿娘自有安排。”
谢茂唔了一声。他最近常和衣飞石在一起,彼此习惯互相影响,这就是衣飞石的神气。
太后见他这样陌生的情态,想起他每天晚上都往宫外跑,心念一动,问道:“你今夜在哪里赏月?”你今晚跟妈妈团圆,还是去陪你的小男朋友?
“自然是长信宫。”谢茂都被她问愣了。
他是心疼衣飞石独自在大理寺狱,可亲妈也是独自一人在宫中,娘家亲人也都疏远了,他做儿子的不陪着过节,丢下亲妈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深宫里?他和衣飞石还有一辈子,太后终究比他老了许多年。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一开始就不该有。
“听说你给各部各衙门都放了半天假。大理寺今天还审案么?”太后问。
谢茂震惊地望着太后。
太后笑道:“皇帝写道手谕吧,悄悄地把清溪侯带进宫来,咱们一起赏月。”
※
衣飞石被皇帝一道手谕悄悄带进宫的同时,朝廷收到了衣尚予传回了最后一次战报。
咸宁元年八月初十,臣尚予率部转进望虎坡,北望邓城。全歼陈军残部。斩首七百三十二级。谨报。
第52章 振衣飞石(52)
衣飞石进宫之后,先在太极殿东配殿沐浴更衣。
尽管他只在这里住了一夜,为他准备的各色常服佩饰依旧收得整整齐齐,哪怕谢茂搬到正殿去住了,这边的东配殿也没有恢复旧观,仍是当日他离开的格局。
谢茂找借口从长信宫溜了出来,进门就问:“侯爷呢?”
银雷道:“侯爷正在盥发,这就出来了。”
谢茂在殿内转了好几圈,脑子里还是有点懵。
太后吩咐把衣飞石召进宫来赏月,这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他竟分不清楚。如今他才和衣飞石相处得好了点,万一衣飞石被太后当面刁难,把人给吓得缩回去了怎么办?
可是,不叫衣飞石进来,这也不行。太后都已经发了话,他不能驳太后的面子。
现在衣飞石真的进了宫,他才渐渐觉得棘手。太后是君,衣飞石是臣,太后随便一句话就是懿旨,衣飞石只有老实听着的份儿。若太后真的刁难欺负衣飞石,他怎么开口维护?
不说这时代孝道死死压着,就算他不把父母人伦放在眼里,太后能为他憋死在深宫几辈子,又能为他杀皇帝夺大位,现在还干脆利落放手让权,这样的母亲……他能狠心翻脸吗?
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太后欺辱衣飞石,他也做不到。
任何时候,他的青睐与关爱都不应该成为祸殃,哪怕太后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他也不能准允。
谢茂正头疼时,衣飞石换好衣裳出来。
一身簇新的秋香色圆领纱袍,腰间缠着雕琢精致的玉带,乌黑的长发用素簪绾起,已经是尽量往成年人的装扮靠拢了,反而衬得一张隽秀小脸透出青涩的孩子气。
他似乎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皇帝,上前磕头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谢茂看着他小巧光洁的下巴,心想,看着小些也好。妇人不都心疼小孩儿么?……阿娘她,也不例外吧?他不怎么确定地想。
“你先换好。”谢茂看了看时间,已进申时,不算早了,“今天吃得好吗?坐车来的?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侍奉在旁侧的宫人便围住衣飞石,给他佩戴腰坠、香囊,整理好下摆。
“吃得好。今日中秋,洪婶做了花生汤,曲昭捎了月饼进来。得了手谕之后,就和余大人一起坐马车进宫,路上还吃了一碗汤圆。”衣飞石很自然地说。
这些话谢茂每天都要问,他已经从诚惶诚恐变得随意从容了。
衣即礼。在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佩戴什么样的饰物,都有详细规定。衣飞石以戴罪之身在大理寺狱里耽搁这么久,每天都穿着款制简单的素服,过堂时还得套上囚服。这会儿重新上簪佩玉,抓了抓腰间垂下的一角香囊,他轻吐一口气,似才重新找回了尊严。
瞥见皇帝眉宇间挥散不去的隐忧,衣飞石小心地问道:“陛下,不知道太后因何传臣进宫?”你妈会不会发疯弄死我?
尽管现在朝野坊间的小道消息,都说先帝是被李贤妃和先皇长子害死的,可衣飞石离谢茂实在太近太近了,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真正对先帝下手的人,其实是太后——这女人疯起来连皇帝都敢弄死,他衣飞石算什么?
谢茂难得见他怯怯的模样,心疼又想笑,将人搂在怀里轻抚背心,安慰道:“你别怕,这不是中秋么,留你一人在大理寺多可怜?太后请你来一起赏月。”
衣飞石对年长妇人始终心存警惕,他才不信太后是一片好心。
可是,皇帝手谕宣他进宫,他不可能抗旨不来。现在皇帝又说不必担心,他也不能腆着脸继续探问更多的消息。只能打定主意赴宴时处处小心,千万不要被太后捉住把柄。
饶是如此,衣飞石也觉得自己就算再小心翼翼,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中年妇人若要找茬,那是你就算端端正正坐着一声不吭,她也能治你一个“坐得不婉转,必定心存怨望”的欲加之罪。面对这样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衣飞石已经在梨馥长公主手底下领教过太多回了。
如果一个女人她本心就讨厌你,身份又贵重到足以肆意炮制你,那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可惜……衣飞石镇定下心神。找上门的瘟神,逃不掉。
待衣飞石彻底打理完毕之后,谢茂也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时候不早,二人同往步莲台。
步莲台就在长信宫东边的浣花池中,一路廊殿逶迤入水,步步登高,摘星楼外就是修得方方正正的一座步莲台。早有宫人前来布置场地,于筑石莲台上砌砖垒土,移栽芬香桂树,簇拥着数千盆花叶灿烂的金菊,一扇宛如月轮般的玉璧插屏竖在其中,扮成嫦娥的宫女手里还抱着一只肥滚滚的玉兔,在玉璧插屏前悠闲徜徉。
往日宫中摆赏月宴,主席皆在摘星楼中,依身份高低位次。如帝后、贵妃、诸成年皇子,俱在摘星楼内饮宴,妃、嫔与未成年皇子、诸公主,则在摘星楼外的天人和乐台饮宴,嫔以下贵人就只能在更下边的四海升平台、百卉含英台入席。
不过,谢茂后宫无人,哪怕加上衣飞石,今晚赴宴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人。
这上下分明的排场怎么摆?太后皇帝坐一层,衣飞石坐下边那一层?各自吃各自的,说话还得差遣小太监跑腿?——这不扯淡嘛。
遵太后懿旨,这日摘星楼外的天人和乐台上,围坐的乃是太乐署属下艺乐。
摘星楼内规规矩矩摆了大宴,六清八珍,六谷从食,宴开三百六十碗,仅设有皇帝与皇太后两个坐席。不过,在摘星楼之外的步莲台上,桂树之下,金菊簇拥之地,三张坐席品字排列,首尾相接,看这不南不北不东不西的方位,竟然是个不辨上下主客的散谈之席。
衣飞石看着这坐席的摆位背后都发凉。
与皇帝、皇太后散席而坐?臣不僭君,这位置坐了就是死罪!——他越发觉得,皇太后这是刻意找茬要弄死自己了。
据说太后还在浣花池边散步,谢茂站在步莲台往下望,果然远远地看见了太后的仪仗。
“来,小衣,先坐一会儿,太后还在老远呢。”
谢茂转身招呼衣飞石坐下饮茶,换双木屐松快一会儿多舒服?
回头才发现衣飞石低垂眉眼束手站在一边,那模样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诚然宫中恭敬老实卑微入尘埃的太监宫婢多不胜数,就算是号称文骨铮铮的大臣,在皇帝跟前也是识时务的多,卖傲骨的少。可是,谢茂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衣飞石这么小心谨慎的模样了。
他一如既往地爱重珍视,已经让衣飞石习惯了在他跟前放松。
“干什么呢?”衣飞石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地低头束手侍立,让谢茂觉得很不习惯。
衣飞石警惕着太后,却对谢茂没什么戒心。唯恐周围有太后宫中眼线,他很守规矩地屈膝跪下,回答皇帝的问话:“回陛下,臣不敢。臣为陛下侍宴。”这地方级别太高,不单你那地方我不敢坐,我连请你在这儿另外给我找个地儿坐的资格都没有,也就配给你斟酒布菜了。
谢茂才看了脚下的三张坐席一眼,发现位置安得不太对,吩咐道:“挪位置。”
在衣飞石想来,最完美的安排当然是皇帝与皇太后坐席都在北方,他一张小席塞在皇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