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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长梦千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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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闪,屠影凭着肉体的力量,竟然在连空中连蹬几脚,靠着那样足以产生音爆的力度和后坐力,极不科学地向上又拔高了数十米,朝着明显就是所有事端罪魁祸首的顾长离猛扑而去。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蚀。”
迎面而来的攻击和杀气带来的猎风微微拂动着顾长离的衣袂,他却依然不闪不避,仅是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地往屠影所处的那片空间一点。
在后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屠影的身体居然从内部发生了崩毁塌陷,虽然一时间暂不致命,却也再没有多余的反抗之力,只能口中狂吐鲜血,无力地向下跌落。
“有一条地脉的三阴鬼火送你上路,前辈尽管走好,黄泉道上莫回头。”
远比第一次的山谷崩塌来得剧烈可怕的轰鸣声中,山谷周围千米的区域内尽皆飘起了幽蓝色跃动火焰,将这里映照得恍如鬼蜮一般。
勉强催动远不是自己现在境界能够运用神通的顾长离受的伤比一时不慎中了天蚀的屠影还要重上几分,甚至连墨黑的头发都悄悄白了一缕。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在自己亲手布置的绝地久待,收起禁空符后便匆匆驾云离去。
至于屠影?
受了重伤血气外泄,再跌入正值爆发期的三阴鬼火中心……待到火潮褪去后去翻翻石堆,兴许还能找出几根没烧干净的骨头,其他的部分还是不要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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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感受到自己布下的传送阵有被人触发的迹象,狐戾还没来得及走近,光华一闪之后,便感觉一道人影脚步虚浮地朝他软软倒下。他连忙伸手扶住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的对方,另一只手驾轻就熟地往后者的手腕探去,那杂乱无序得像是一团乱麻的灵气流动当即便叫他面黑如墨。
顾长离原本一直在用自己的灵气强行压制伤势,直到回到这处除了他和狐戾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时才稍稍放松了心神,缓缓将灵气散去。
“噗——”
一口鲜血顿时从他口中喷出,气息同样跟着微弱下去。
来不及担忧或是指责,狐戾当机立断地将他安置在蒲团之上,一只手按在他的后心,不断输入精纯的灵气疏导那乱七八糟,不断反噬身体的□□灵力,另一只手则是取出好几颗不同种类的丹药,不要钱一样往顾长离的嘴里按。
他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先是操控天罗镇限制屠影的行动,虽然是由阵法本身担了大部分都冲击,可同样有少部分的威力落在与阵法心神相连的顾长离身上,明面上不曾表现出,实则当时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五脏六腑都受了震动。再加上之后由于屠影的临死反扑不得不使出源自《阴符经》——即是他当年入门测验时从玉简中读得的那道经典——里的神通,只有短暂几息的时间,却是真正伤了根本。
那些丹药方一入口便化成纯粹的木系灵气涌向伤处,再加上狐戾的从中协助,顾长离濒临奔溃的经脉和内腑受了滋养终于渐渐愈合康复,苍白如纸的面容好歹添了丝血色。
狐戾见顾长离已经能够自发运行灵力疗伤,知道此番算是有惊无险,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抹去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细密汗珠,没好气地问道,“你究竟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不是我正好在此,说不准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原本在闭门凝神调息的顾长离闻言睁开双眼,沉默半晌后方才开口,“命硬,老天不收。”
狐戾险些没被他气笑了。
“一头分神期狼妖带的血妖军被我坑得差不多了……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去南方增援的,主战场如今战况如何?”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足以震动天下的功绩随口一提,顾长离真正想要狐戾帮他解决的还是后半截疑问。
“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疗伤,管他什么主战场副战场,难道你还想拿现在这破烂身子上阵杀妖不成?”一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打开顾长离脑壳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的狐戾敷衍地随口说了几句。目光落在那一缕混杂在墨色发丝中格外显眼的白发之上,一时又是心头火起,却又不忍对已经受了重伤的顾长离说什么重话,憋得相当难受。
他已经懒得再苦口婆心地说些什么劝诫的话,这十多年的相处早就让狐戾明白,顾长离那虚心接受死不悔改的恼人性子是烙在骨子里的,变不了。正待他想要说些轻松点的话题换换气氛,通讯用的玉简突然泛起了白光,下意识地探出神识一查,里面的内容让狐戾登时色变,险些把玉简失手摔了。
他的表现太过失常,甚至搅得周遭的灵气都一道混乱了片刻,自然引起了顾长离的注意。
面对顾长离带着疑惑和询问的眼神,狐戾心中很是思忖了一番,最后还是咬牙说出了那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血妖王出手,独秀城灭门。”
第100章
震惊之下,顾长离原本已经走上正轨的真气再度逆流,一瞬间产生的剧烈疼痛让他好容易恢复了些许血色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沉默半晌之后方才咬牙说道,“怎么回事?独秀城,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沦陷?!”
同为正道七星的玄门正宗,独秀城的实力虽说比之白玉京稍有不如,却也绝对没有差到哪里……或者应该说,这七个正道巨擘互有上下,但绝对实力应该就在伯仲之间——如果血妖一方能在不止半月的时间里攻下独秀城,那么剩下的其余六家自然可想而知。
这是一个足以叫所有人绝望的猜测。
身为青丘少主,狐戾的消息明显要比一直以来都是独行侠的顾长离灵通许多,自第一封通讯后,他的传音玉简一连闪烁了十数次,而他的神情也随之愈发低沉阴暗,到了最后,后者甚至能够看见他微微颤抖着的手指。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平复心情的狐戾深深吸气,少顷之后方才开口整理自己得到的琐碎片段,“三个时辰前,血妖王现身独秀城城门前,传音千里,希望城主楚云烟投靠他麾下,血妖王庭丞相之位虚席以待。”
“楚城主于城门上放声大笑,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凰鸟不落枯朽之枝,血妖王身为人族却自甘堕落混迹于那腌臜之地,背弃人伦,叛族逆种,楚某人却没有那般不堪的爱好……既然您今日现身独秀城,那便留下罢’。”
“三个时辰?”顾长离心中巨震,满眼的不可思议,“你说,血妖王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攻下了独秀城?!”
“不。”脸色铁青地摇摇头,狐戾的目光极为凝重,便连声音都微微透出几分沙哑,“一指,他只用了一指,就摧毁了独秀城的护山大阵。”
“!!”
直到这个时候,顾长离才清楚地体会到,原来一个人惊诧到极致时,就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身为流传万年不衰的庞然大物,独秀城从上古的辉煌时代至如今已经逐渐走向衰落的末法时期一直都在不断完善改进的护山大阵,全力运转之下甚至能牵扯住渡劫期大能半个时辰以上,可以说是冠绝天下的阵法之一,同时也是独秀城的奠基之本。然而,就是在不久之前,这座不落的堡垒陷落了,只因为敌人轻描淡写的一指。
这究竟是何等境界,何等威能?
心旌起伏间,顾长离继续听狐戾说道,“独秀城大阵不及血妖王一合之敌,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楚城主当机立断地让门下金丹一下的弟子全部撤退,与其他诸位长老联手断后。”
“那血妖王也仅仅只是在战场上出现了一瞬,破了大阵后便不再动手,可是他麾下的数十万大军却将独秀城重重包围,而后悍然杀入……一位位长老客卿战死陨落,几乎每个有机会在最后自爆灵体的都抓住了机会,可是在血妖一方压倒性的兵力下,却还是捉襟见肘。”
“最后,独秀城一方只剩下楚云烟一人站立着,其余所有人尽皆死亡,万年基业,一朝灰飞。”
“血妖王这时候再度开口,允诺楚城主,只要此时投降,日后一切待遇地位不变,甚至可以倾一界之力助其再建独秀城。”
说到这里,狐戾的眼神闪动,像是在幻想着当时壮烈卓绝的画面。
断了一腿一臂,周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的楚云烟,于青天之上傲然伫立,目光在数位好友残破不堪的躯体上缓慢地,留念地扫过,最后仰头长笑,生命中最后的几句话简单至极,却又掷地有声。
“万载以来,独秀城从来没有通敌的城主,只有亡命的战士。”
“独秀城主,风光独秀。”
“不降不活!”
语罢,朗声长笑中冲向被重重血妖拱卫于中央的血妖王,被随后而来,不可胜数的攻击搅得粉身碎骨,却也硬是拖了数百士卒一同下了地狱。
“天下伟男子。”
小小的洞府之中沉寂片刻,顾长离阖上双目,仿佛无波无澜般评价道,只是那只不知何时攥紧的右手早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修真界现在状况如何?”
“早就变成了一团乱麻,独秀城破灭的消息太大太不可思议,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血妖王由甫一现世,就做出了天方夜谭般的举措……”稍稍犹豫半晌,狐戾轻轻伸出一只手落在顾长离肩上,“接下来的讯息,你要认真听好,但是,不要急,不要紧。”
“那个血妖王在拿下独秀城后,传讯天下,要求白玉京交出弃徒顾氏长离,否则半年内灭其传承毁其道统。天元修士,若有知晓此人行踪亦或是将其生擒者,可赏王庭爵位,珍宝万千。”
越是说到后来,顾长离的脸色便越是往深沉凝重,甚至还有一道血丝顺着唇角蜿蜒流下,显然是再度伤了内腑,“好心计,好手段,这一招攻心之计若是运用得宜,足以叫整个修真界分崩离析,背心离德……咳咳……”
“不是让你无需忧心了么?!”狐戾见势不妙,之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伤势似乎有朝更恶劣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连忙再度伸手为顾长离输入真气,“这几年你的行事愈发诡秘难寻,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真正寻得到踪迹,若是事情当真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就随我回青丘。咱们隐姓埋名,给那些宵小之辈几辈子的时间他们也找不到青丘。”
“可那半年之期,白玉京又该何去何从?”抬手拭去唇角处的血迹,顾长离喃喃默念了一句,容色憔悴神色忧虑。
“就是那个把你赶走,害得一群可恶修士天天追杀你的破烂地方,你还牵挂着它干嘛?管它去死,只要你安然无恙,整个修真界的人死绝了我都无所谓。”拧着眉头,狐戾恶声恶气地如是威胁道,“不要再胡思乱想,赶紧把伤势稳定下来,我们即日便启程去青丘。”
顾长离垂下眼帘,黑匝匝如同鸦翅般的卷翘睫毛轻飘飘地扇动着,一时间险些让狐戾看得失了神,直到得了对方淡淡的一句“嗯”的回复后,这才晕乎乎地离开洞府。
出了洞府,外头凉嗖嗖的冷风一吹,当即叫狐戾有些发烧的脑袋清醒不少。可是一想起日后顾长离若是长留青丘,自己与他朝夕相处的时间不知翻了几翻,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摸着后脑勺傻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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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小狐狸对你确是真心实意,前往青丘倒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待到神识感知狐戾的确已经离开后,顾长离方才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青铜制的方形法器,白玉京宗主清虚的面容赫然印在上方,此时正捻着一缕胡须,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说道。
“师祖,这种时候还是莫要再说这些闲话了。”顾长离的表情有些无奈。
“师祖没有开玩笑。”即使隔着显像并不清晰的传影仪,清虚也能察觉到顾长离此时气血两衰,憔悴不堪的身体状态,这些时日以来,深深的疲惫和愧疚之情让他的面容显得苍老了几十岁,“我有时真是后悔十五年前答应了让你离宗的要求……你是那个孩子唯一的弟子,最后的衣钵,他甚至在最后还托我庇护于你。可是,这些年来师祖能做的却是一次次地看着你出外杀敌,重伤,痊愈,杀敌,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真担心哪天到了九泉之下,我会被玄清那小子追着打。”
“青丘的位置寄托于虚空之中,没有星址和星链,任凭造化通天都无法触碰它分毫,在那里徒孙你可以活得更加轻松自在,师祖也能安心。”
“执念未消,徒孙此生都无法活得自在。”顾长离终究还是在清虚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那血妖王说的半年为限,宗门可有准备。”
“自然……联合一部分独秀城逃离的弟子,师门已经逐次将他们派往隐秘的洞府和秘境……”说到这里,清虚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牙疼似得抽了口气,“就是叶天那孩子,这几天上蹿下跳地厉害,在那次的伏击中,雪瑶几乎是死在他面前的,他暂时还过不了这道坎。直嚷嚷着要潜去妖界杀了血妖王,怎么劝都劝不住。”
“直接把他敲晕了带走。”顾长离相当冷酷无情地回答,“金丹初期就想潜入妖界,做什么,去给那些妖魔送菜么?”
清虚苦笑着微微颔首。
“因为血妖王的那条命令,修真界总会有卑鄙小人打算出卖你求得富贵,近来行事需多加小心,切勿暴露行迹。”
“自是省得。”
传影仪的作用时间至多只有一炷香,在这段简短的会晤即将结束时,清虚还是不免叹息一句,“徒孙你太像玄清那孩子,真好,也真不好。”
“我一点都不像他。”
顾长离盯着不久前刚刚黯淡下去的青铜台,眸色深深,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内视体内状况,经络内腑还是那副伤痕累累要死不活的模样,顾长离并没有将多少精力放在此处,他全副的心神都放在气穴之处,那个眉目表情愈发清晰,显得栩栩如生,却只有巴掌大小婴孩模样的东西身上。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第101章
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心头盘绕回旋的念头再错乱纷杂,真正想要实施的前提还是早些修养好身体。顾长离耗费了足足一星期的时间,才将金丹上绽开的细小裂缝一一补全,直此才算真正免去了忽然猝亡的危险。
修复完最最致命的伤处后,他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专心运行真气修补破烂不堪的经络和内腑。因为伤处实在太多太杂,还有很多细小的暗伤,只能慢慢地水磨功夫,这项浩大的工程持续很长时间,直到一个月多后才勉强告一段落。
按说这时候顾长离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至少活动和动用术法不再困难,可以出去一探修真界的现状。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是更加集中精神,催动全身的真气沸腾,卷向日前方才愈合的金丹。
若是洞府里还有其他人存在,见到这个场景一定会为顾长离的疯狂感到不可思议。
筑基之时,周身灵气化液,奔流不息;凝液成丹,乃入金丹之境;化丹结胎,本相暗藏,是为元婴。
顾长离此时分此刻的举动,分明就是在冲击金丹大后期最后一道门槛,通天之路上又一截新台阶——元婴境。金丹期是修真界的中流砥柱,同样也代表着“修真”的最后阶段。再往上的境界却是已经登堂入室,是可以接触到世界本源核心规则的崭新阶段。
若是一个稍微有点天赋的人,从幼时便开始修行,一路上只要不是资源太缺乏,用筑基后数百年的日子去磨,金丹期并不算是天堑。这也是绝大多数资质平庸但足够勤奋的常人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亦是其被公认为修真界中流砥柱的最大原因。可是再往上的数个境界,却非是天骄人杰不可行,不仅需要后天的努力拼搏,先天的天资悟性也举足轻重。
是以元婴境是判别天才最直观明显的标准,无论你如何天资纵横,才华横溢,亦或是做出了何等贡献。但凡无法到达这一境界,在所处的宗门或是家族里,就永远不会被纳入最高的统治核心。而面对这样足以决定日后人生道路的境界晋升,谁都不会有丝毫松懈大意。毕竟若是一次晋升失败,虽说不至于至此再无机会,但是之后想要再度冲击,起码会散失十之八九的可能,没有人会拿前程和大道开玩笑。
从古至今,哪一个准备晋升元婴的修士不是费劲心思准备,阵法丹药缺一不可,有点势力的更是会请元婴甚至往上的修士在一旁护法……总之,一定会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确定自己的状况完美无缺后才会开始冲击。
像顾长离这般,不久前方才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眼下身体的状况还未恢复巅峰便急急忙忙地打算晋升。两手空空毫无准备,倒像是突发奇想便做出这个决定,恐怕天元大陆万年的修真历史上也没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怪胎。
对于寻常修士会惊掉他们眼球的举措,于顾长离而言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他曾经得到一位分神真人毫无保留的丰厚馈赠,自身的体质也是千年难寻,被称为“遭天妒”的聚灵体,再加上十多年来昼夜不休,刀山火海里的拼杀……厚积薄发下他本就站在那扇大门的门口,咫尺之遥,所欠缺的仅是那么一点点玄妙不可言的感悟。
而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在与屠影的那一战中得到弥补。为了掐灭对方最后一缕逃生的希望,顾长离勉强催动了《阴符经》里记录的最简单,但也不是当时的自己能够催动的神通。重创自己的同时,倒是因祸得福般让他窥见那扇门背后瑰丽万分的风景。
那一瞬间沟通天地,推演万物始终的感觉相当短暂,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自己的记忆中,让顾长离受益无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再加上外界还有一个不明底细的血妖王虎视眈眈。自觉时候已到的顾长离在伤势愈合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冲击下一层境界,算是为接下来即将朝自己汹涌而来的阴云和纷争做好防范和后手。
——————————————
四个月后,白玉京,融天峰。
“师弟,你还是不肯前往蜃楼秘境么?”
已经长成为俊美成熟男子的李承机颇为无奈地站在升起重重禁制的炼器房外,再一次传音道。
“我门下的那几个小子不是早就去了,这么着急作甚?”
像是被李承机颇有规律的催促声烦得不行,泛着淡淡危险红光的禁制消散后,庄严肃穆的炼器房门口缓缓走出一位满面灰尘,衣衫不整,显得十分落拓不羁的年轻男子。
“那你呢?半年之期将至,你还真想留在这里直面血妖大军吗?!”饶是养气功夫如何高深,面对一脸惫懒,像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叶天时,李承机还是有点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管它什么君子风度,温文尔雅,直接把他拍晕了拖走了事。
“有何不可?我还真想看看那个大放厥词说要抓小叶子的混蛋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吃了熊心豹子胆。”顺手抹掉自己之前操控炉火时不经意沾到脸上的飞灰,叶天的脸色阴郁了刹那,又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慵懒模样。
深吸一口气,李承机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小子吃软不吃硬,这小子吃软不吃硬……”后冷静下来,抬起头望向那位自从顾长离离开宗门之后便性情大变的师弟,表情显得有点沉痛,“雪瑶师妹已逝,长离师弟下落不明……当年情同手足的真传弟子,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叶天,你真的要留在白玉京参与最后一战?”
同门多年,李承机第一次直呼叶天的名讳,目光凝重表情严肃。
“是又如何,不是如何?”揉了揉自己一团乱糟的头发,叶天满不在意地说道,似乎之前听到那两个熟悉又叫人心痛的名字时闪烁着的眼神只是错觉一般。
“不是最好,是的话……”李承机语气微顿,随后蓦然绽放一抹温润如玉的笑颜,“那师兄我自然不能落后,那一战,我亦会参与。”
叶天的眼睛猛地睁大。
“你……”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雪瑶师妹一直对我有怨。”融天峰上山风甚大,卷起李承机的一侧衣角不断翻飞,“恨我当年的不作为,怨我那时的落井下石。”
随着李承机的话语,叶天的双拳越攥越紧,最后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般一字一顿地开口,“为什么,那时候你没有为小叶子做任何解释?为什么,你要自告奋勇加入追杀他的队伍?甚至最后将他重伤!”
“李承机!你明明知道小叶子绝对不会是那种欺师灭祖的人,你明明知道事后必有隐情!你图什么?!宗门的器重还是那些赏赐的宝物!你告诉我啊!!”双目赤红的叶天语到最后,抬手似是想要一拳打去。
面对那个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的拳头,李承机没有丝毫动作,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眨,仿佛无动于衷。不过叶天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实处,它擦着李承机的脸颊打在他背后的古树身上,然后深深嵌入了树干。
“滚,我不想再在融天峰看见你。”叶天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暴虐。
在叶天一直以来都很简单分明的世界观,他觉得自己二十岁前的人生就像是以前街头说书先生口里的大英雄一般,一帆风顺有滋有味。
有严厉但不遗余力教导自己的师傅,拜入高高在上和谐友爱的宗门,认识了聪明好看的小叶子,还有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妹……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在一次简单的出门试炼后,全都变了模样。
小叶子被诬陷为杀了师傅的无耻小人,被宗门除名追杀;他们的大师兄作为带队一员,通天镜里分明地显现出他是如何把小叶子逼到绝境,险些将长离手刃于剑下。
后来的十几年时间里,他和雪瑶师妹不遗余力地想要谈查出事情的真相,可是随后爆发的血妖动乱以及语焉不详的白玉京上层如同重重迷雾一般,让真相沉眠于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到了最后,他甚至连雪瑶师妹都没有护住。仅仅晚了一步,便是咫尺天涯。
自爆金丹,魂飞魄散。
甚至连来生都没有了。
风雪瑶陨落的那个晚上,叶天在后院里喝了一晚上的酒。他没有动用任何真气,金丹期修为的高人,却硬生生地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最后抱着当初刻下他们四人影像的留影石嚎啕痛哭。
第二天出战时,他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从回忆中抽身,叶天的目光落在李承机充满忧虑盯着他的面容上,心头忽然涌起重重的疲惫之意。
“师弟……”李承机皱着眉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叶天干脆利落地打断。
“不用你留守宗门多管闲事,保住自己那条小命就好。”
冷冷地收回手,叶天表情漠然地回答道。
“还有,不要再叫我师弟。”
“你不配。”
——————————————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从青云之上缓缓落下,顾长离表情复杂地打量着融天峰上的两人——紧贴着树干站立的李承机,还有同前者距离极近,显得充满威慑和压迫感的叶天,心里暗自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异世界版的树咚么?
十几年没见,大叶子和师兄居然成了一对眷侣,时光的威力果然无与伦比。
第102章
“小叶子师弟!”
顾长离的突然出现让叶天和李承机俱都猝不及防,一时间完全顾不上他那句颇为微妙的话语,面上全是错愕惊喜的表情,尤其以叶天为最。
“你怎么……”充满激动欢欣的话语还未说完,叶天蓦地眼神一厉,转身以手为刀猛地朝李承机的脖颈砍去。
并不曾被顾长离的现身搅乱神智,李承机当即后退几步躲过叶天来势汹汹的一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师弟出现乃是天大的好事,你打我作甚?”
对此,叶天也有自己的见解,“小叶子如今身份不同,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歹人正在打他的主意,我信不过你。”
李承机登时为之气结。
另一边的顾长离也没成想自己仅是简单地露面便引得叶天李承机二人师兄弟反目,心头念转,想通其中的大概关隘后,朝他们微微一拱手,言道,“两位师兄在此稍候,待长离面见掌门后,再诉往事。”
“师兄”这个称谓方一出口,叶天的面色就为之一僵,他颇为怀疑地瞥向不远处正出神地仰望顾长离远去背影的李承机,犯起了嘀咕。
以小叶子睚眦必报……不对,是豪气直爽的性格,想来是绝对不会同伤了自己的仇人虚与委蛇,惺惺作态。方才那一声师兄唤得真挚恳切,完全不似作伪。
难道说,当年的追杀其实另有隐情,李承机他不曾害了小叶子?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做出如此表现,更是连着自己和雪瑶师妹一同瞒了?
叶天的心底翻江倒海,疑窦重生,同样在场的李承机也没比他的表现好上多少。
灵光内敛,目泛星月——李承机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之前惊鸿一瞥所见的画面,双手紧握,甚至连掌心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元婴异像,这是货真价实的元婴异像,一般是出于初升境界,周身磅礴灵气控制不稳,真力外泄的缘故。
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元婴真人,这在天元界漫长悠久的修真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甚至可以说闻所未闻,足以证明他这个小师弟的天资潜力当真冠盖古今,惊才绝艳。
若是他日后能够真正成长起来……
美好的展望还未来得及蔓延,联想到如今危如累卵的局势,李承机的心便倏忽沉了下去。
活着的,还能成长的人才有资格称作天才,至于那些夭亡的,便是天赋如同太阳般光芒万丈又有何用,充其量只能算做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哀叹一阵唏嘘片刻,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从有些灰暗滞塞的思绪里抽身的李承机撞上叶天不经意间偷偷瞄来的打量目光,轻叹一口气,挂上那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小师弟既然已经回来,当初的那件事也不好再瞒下去。”
“通天镜里显现的一切,都是假的?”多年来的坚定认识一夕之间便被打破,饶是心智坚定如叶天也不免稍稍恍惚了刹那,“为什么?”这句问题说出之后,他的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神色里表现出受伤的意味,“你,师傅,玄璃师叔,还有师祖,他们肯定都知道,通天镜是师傅的法宝,而正是玄璃师叔派你去追杀小叶子……为什么要瞒着我和师妹?难道我就不是白玉京的真传,不是白玉京的一份子吗?”
“告诉师弟你又能如何?”面对叶天仿佛愤怒又仿佛迷茫的质问,李承机投向他的目光温和却又残酷,“那是小师弟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愿拖累宗门。那样的敌人,便是当时叫你得知了真相,你所能做的顶多只有同他一起离开,然后——”
“变成小师弟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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