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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到平行时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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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学生也凑上来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的天呐,这章真的好卡,我不会写这种,等下还有一更,这章卡得太久了,今天家里又停电了_(:з」∠)_
第17章
一个人绝不可能画出两幅完全相同的画。
冯鞘也是一样的。
但他现在画的这幅,别人只要一看,就会完全相信原来那幅肯定是出自他的手。且不说乍一眼看去模样已经近七八层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上色是哪一道轻哪一道浅也上了个八九层相似。
少年时那副画面深深地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只要他有所需求,便会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那里有他少年的失落与喜悦,与之相比,对于裘照德来说,或者对于其他更多人来说,画里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山头。
画室里静了半晌,裘照德忽然扑上去把那副画撕下来,神情狰狞。
“好啊冯鞘,原来你藏得这么深!怪不得在我做这幅画的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转,你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偷偷拍下来回去练了七八百次吧!就是为了陷害我!亏我以前对你这么好!”他抬起手指指着冯鞘的鼻尖,咬牙切齿地骂道:“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裘照德像个敬业的演员,坚持演到最后一刻。
但观众已经不再愿意买账。
“裘老师。”薛沥微笑着将他的手指压下来,“冷静点。”
就在这时,冯鞘看着他说:“这幅画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没有画出来。”
裘照德眼角一抽,立即意识到是这两个人给自己下了套!
闻言,立即有人将裘照德的画拿了过来,冯鞘也把自己一直捏在手里那副画摆放到桌子上,他不说话,让别人慢慢去找,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发现,冯鞘画里有个标志,是裘照德画里没有的。
“啊,那个是!”
画里除了星空,还有底下的一片建筑。说话的男孩指着建筑上方的某一处,大声叫道,“我知道这里!这个圆球是A校的校徽!我马上要去这里念书了,我知道!就是这里!”
冯鞘看了薛沥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怀念,“这是我和薛沥的母校。”
原先还热情追捧裘照德的学生忽然不说话了,看着裘照德的目光里充斥着怀疑和谴责。
偏偏薛沥还补了一句:“裘老师,有些东西你能不能画出来,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裘照德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我当然能画出来!”他蓦地转过身,走进里屋将自己的所有奖杯捧出来,逐个举给他的学生看,气急败坏地大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都是假的吗,我带了你们这么久,你们不能因为有人来捣乱,就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啊!”
最后他塞了一个奖杯到原先那个坏脾气少年的手里,冷冷地盯着他说:“周钦,整个班里我对你最好,你拿的奖最多,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该信你爸吧,他每年为你交了那么多学费,你以为他是冤大头?”
周钦眼神动摇,“我、我不知道。”
裘照德心里暗骂,正想继续说什么,周钦手里的奖杯突然被薛沥给拿了过去,他举起奖杯,对着灯光眯眼看了一会儿,片刻,他睨了裘照德一眼,“既然你对冯鞘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也会对别人做同样的事。”他放下奖杯转过身,头一回对着裘照德低下头,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裘照德。
薛沥的声音压得很低,“裘老师,您还记不记得,齐朱子?”
裘照德愣了一下,脸色蓦地惨白,像是被刺中要害,张了张口,喉咙里却无法在发出声音。
说起来,薛沥之所以会记得裘照德这个人,全都是因为齐朱子。他不知道这个时空因为什么差错导致这个人能走到今天,但在属于他的那个世界,齐朱子跳楼,跟眼前这个裘照德有一定的关系。
齐朱子在学校当美术老师,他有个女儿,先天性心脏病在医院住着。为了女儿的治疗费,齐朱子去参加了当时奖励颇丰的油画比赛,裘照德是他的朋友,两个人一起参加。
他是个很普通的人,相貌平凡,放在人堆里压根看不见,平时又沉默寡言,但他是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最会做油画。他那副画做了三个月的时间,以为自己一定能拿到女儿的医疗费,说话时连笑意也多了一些,没想到比赛前画丢了,他失魂落魄,匆匆忙忙为女儿又做了一幅。
然而比赛结果出来,得奖的人竟然是裘照德。
齐朱子一看就疯了,他指着那幅画大喊是他的,裘照德的好朋友面孔一变,到处跟人诬陷齐朱子,他会说话,真真假假交了一些朋友,齐朱子孤身一人,被堵在角落里指指点点。但更糟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马上就接到打电话,女儿突然进了急诊室,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齐朱子根本拿不出可以治病的钱。
至此,他彻底崩溃,推开人群跑到楼顶跳了下去。
“你是谁?你为什么提起他?”裘照德浑身哆嗦起来,看着薛沥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地狱恶鬼。
薛沥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我是谁不重要,为什么提起齐朱子也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他用手指敲了敲裘照德的胸膛,“人心,不可以这么坏,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他的力道很轻,裘照德却像被汽车碾过,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薛沥退开几步,旁的学生便冲上来把裘照德围住。
“你是骗子!”
“你得的奖都是偷别人的吗?”
这时已经有人给家里人打电话了。
就在这时,莉莉突然站到桌子上,大声跟他们说:“你们都被他骗了!”
薛沥挑挑眉,远远冲莉莉比了个大拇指,后面的事情不必多想,如果调查的当的话,裘照德骗的钱,估计够他在牢里待好长一段时间。
他拍了冯鞘一下,“走吧。”
冯鞘拿着话怔怔看着,“谢谢你。”
他神色黯淡,想来心里也不太舒服,薛沥看了他一眼,不由叹气,裘照德的话他都听见了,“何必呢……”
他本就不是学画的料子,自身也不怎么耐烦做这种事情,真是何必呢。
薛沥从未想过,两个时空发生的事情竟然差得这么远。
冯鞘怔了怔,低喃道:“因为他比谁都痛苦,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薛沥没再回话,他看着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薛沥又沉默了下来,幽灵般寂静无声地站在身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画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冯鞘这间画室毫无留恋,随便地收拾着东西,马上就要离开,薛沥的目光从旁边那位身上收回来,又落到了冯鞘身上,他的后衣领上。
“冯鞘。”
“什么?”
“低一下头,你后脑勺沾了什么东西,我帮你弄开。”
冯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着头,但薛沥却没动,反而马上说:“好像是我看错了,上面什么也没有。”
冯鞘点点头,没什么心思计较。
薛沥等了一会儿,俩人这才离开,这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小孩的家长上来兴师问罪,裘照德渐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的背影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齐朱子的事?”
薛沥脚步一停,缓慢地回过头,脸上却毫无笑意。
他冷冰冰地看着裘照德说:“我是齐朱子的师兄。”
薛沥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跟了一位老师,齐朱子年纪比他大许多,是后面进来的。老师看人很准,不计较齐朱子的过去,知道他是冤枉,便收了这个徒弟。他沉默寡言但是性情坦荡,总觉得薛沥是少有的天才,后来看着薛沥一步比一步走得高,眼里更是隐隐带着崇拜。
几年过去他沉冤昭雪春风得意,夫妻恩爱女儿健康,性格也变得开朗善谈许多。
但薛沥总是可惜他摔断了一双腿。
竟然是因为这么个狗东西。
薛沥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边的家长追着裘照德骂,他却恍若未闻,面容狰狞地说:“放屁!齐朱子那个蠢货哪来什么师兄!”
话音刚落,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这里还有一副一样的画!”
“什么,谁画的?”
莉莉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叫薛沥的哥哥,他可厉害了,只看了几眼就画下来了,不过他很坏,还骗我说是第一次画画!”
“我的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裘照德被好奇的家长们拧着耳朵过去一看,登时脸色灰白。
这是他头一回产生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那个薛沥,竟然只看了几眼,就把冯鞘的那副画摹了个七七八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了蹭玄学榜单熬夜,把身体都熬坏了,断断续续开始不舒服,以后不熬了_(:з」∠)_
第18章
夜色茫茫。
这条街铺面冷清,两个男人坐在面店里气氛沉默。
片刻,冯鞘忽然起身放在一旁的画具抱起来,薛沥看他走到马路对面的垃圾桶旁,再回来时已经是两手空空。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放弃这条路了。”冯鞘有些心酸地回道。“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刚才的事情谢谢你,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或许选错了办法,你看我……”他苦笑地低了一下头,示意对方看他的头发,“二十几马上就要三十岁,头发都白了,没有天赋的人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千万倍的努力,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需要十八个小时,即便如此,成功的几率也极其微小。”
薛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
“傻?”冯鞘接了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控制,我们一起长大,看到他变成那样,即使随便是个谁也觉得于心不忍,何况我还……”
话音骤止,他像是及时醒悟过来,硬生生刹了车。
薛沥却已经猜到了他后面的话,但他并没有点出来,只是说:“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他看着冯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笨拙的学生,对方一无所成他并不意外,仅仅是感叹他消耗光阴得不到千分之一的回报。
“是很可惜。”冯鞘眉头微蹙,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曾想,读书的时候怎么玩都好,长大之后学习继承家里的公司,无论从哪里开始都行,这是我心之所向,然后我会成为薛沥的第一赞助商。可这已经没有机会……”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沥,“你怎样才能离开?”
顿了顿,他声音发颤,“他又去了哪里?”
薛沥一怔。
周围寂静无声,他的目光落在冯鞘面孔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孔一片灰白黯淡,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小心翼翼而挣扎的光芒。
这个冯鞘是别人的冯鞘。
这个世界是别人的世界。
一旦知道真相,整个世界都将驱逐他。
薛沥向来清楚这个事实。
他眸光微冷,片刻,近乎恶毒地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走了,这个世界的薛沥或许会彻底死掉吗?”
冯鞘眼里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
他像个玩弄人心的魔鬼,转而又面带笑意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离开,不过,关于之前你们提到的神秘夫人联展,如果是按照你原先的想法,我认为你可以最后尝试一次再重新开始,他或许会看见。”
冯鞘蓦地站起来,神情激动:“这是什么意思?!”
薛沥却不打算再继续透露更多。
“如果你决定参加,那么我或许可以帮你,如果你并不愿意,那么接下来短暂的时间内希望你可以不要联系我,冯鞘,我很感谢你,但我其实没有那么想看到你,相信你也不想见到我,毕竟徒增感伤。”他起身冲冯鞘笑了笑,制止了对方跟在自己后面的打算,“下面我想自己走走,回去的路我知道,今天谢谢你。”
说完不等冯鞘回应便走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瞬他似笑非笑地睨了跟在旁边的“幽魂”一眼,“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情?”
这一时空的薛沥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他便又笑了,“奇妙的是,我并不觉得生气,他一直不问才是奇怪的。”
他走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最后停在桥上。
江水波光粼粼,映着一片五光十色的倒影。
薛沥看着自己没有戒指的无名指,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才声音低沉地说了句:“只是有点想回家罢了。”
说完他转过头去打量这个时空的自己,顿了顿,他忽然伸出手去碰对方头上的黑色塑料袋,但他什么也没有碰到,只见对方的身影疯狂闪烁,隐隐有消失的迹象。
薛沥皱了皱眉,收回手。
“原来我碰不到。”
他勾起唇角笑,问:“你知道冯鞘为什么在衣服上锈你的名字吗?”
对方静静地看着江面,薛沥便知道他应该是不明白,“我不知道这个时空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小子像头恶狼似的盯着自己的猎物,竟然会放你走。”
他看着江面,眼神柔和,“薛沥,冯鞘喜欢你的。”
随即他留意到对方浑身绷紧,便继续说下去:“在另一个世界,我和那个冯鞘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国家开放同性婚姻后的第一批同性结婚人,婚礼请的人不多,只有双方父母和一些朋友,却也足够。不但如此,我和你不同,那个冯鞘和这个冯鞘也不同,刚才听他说自己曾经的梦想……”薛沥挑挑眉,“那是他的梦想,却是我们的现实,如果中间没有哪个节点出现差错,或许这也是你们的现实。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并不关心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转过来看他,默不作声。
“你不信我说的?”薛沥眯了眯眼,“不如这样,如果我也去参加那个什么神秘夫人联展,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现在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薛沥,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对方看了他一瞬,忽然走过来,而后微微抬起拳头。
“怎么?”薛沥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紧接着,对方用拳头碰了碰他的肩。
“你这是答应了?还是……”话未说完,薛沥忽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一切顿时间变得极其模糊,他怔了一下,强撑着桥的栏杆才避免整个人倒下去。
路边散步的人发现他不对劲,连忙走过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薛沥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他听不清楚别人的声音,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片刻,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个时候夜色茫茫,江面一片平静。
而另一个地方,日头正盛。
两侧是流淌的沙堆,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沙子里埋着一个人,地面上只看到一搓黑色的头发,这一路杳无人烟,他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忽然,天地变色,雨珠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眼变成瓢泼大雨。
那人蓦地睁开双眼,从沙里坐起来,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沙漠骤然变了模样,化成一片片水洼,两侧高楼平地升起,竟然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城市。
第19章
偌大的城市沉寂无人,只听得见雨声淅淅沥沥。
那人缓慢从水洼中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雨珠打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当他抬起头,赫然便是冯鞘的模样。
只不过,说他像人,长得却又不像。冯鞘的身体由坚硬的水晶组成,色彩斑斓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他灵魂的某一部分。他甩了甩头,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这是哪?”
说完他便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声音极其难听,仿佛许久没有饮水,嘶哑得如同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冯鞘怔了一下,随即挣扎而痛楚地捂着脸,他确实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在这个地方,他时常保持着一种饥渴的状态,又时常觉得饥饿,灵魂频频在生死之间交替。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之久,自从薛沥出车祸那天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四季变幻无常,时而风吹雨打时而烈日炎炎,但冯鞘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找一个人。
他蓦地清醒过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究竟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声音跟他说:“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冯鞘,你已经在时空交界昏迷了七天,再这样下去,你恐怕……”
冯鞘回过头,看见身后漂浮着一团白色的烟雾。
他睁着因疲惫而赤红的眼睛,问他:“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诧异道:“你还要继续?你已经昏迷了七天。”
纵然时空交界的时间流速与正常世界不同,但对于眼前的普通人来说,又确实是真实的七天。
将近半年的孤独,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却无法死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冯鞘的灵魂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得极其严重,他的肩膀已经彻底塌陷,半边身子呈现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白先生的话,执拗地问:“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重新打量他,叹道:“我建议你放弃。”
冯鞘蓦地提高声调:“往哪走?”
“好吧,姑且算你还能走。”白先生的声音里充满无奈,“但是冯鞘,这条路是你的,你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们死神无法干涉,你想找的人究竟在哪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可现在的你,站在这种像迷宫路口一样的地方,冯鞘,你已经迷失了,确定还能走下去吗?现在回头的话,我还能帮你。况且……”他顿了顿,“这一切,值得吗?”
人生苦短,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受尽风霜烈日的折磨,值得吗?
冯鞘蓦地一怔,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喃喃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说话间,他的身上忽然传来噼啪的声音,整条手臂竟然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白先生一惊,连忙说道:“你冷静一点,也不是找不到,但这一切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冯鞘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走过了一条街,又经过另一条街,这座城市空阔无人,无论走多少次,他总是会回到一模一样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后劝道:“冯鞘,何必呢,现实世界的你事业有成,但凡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值得吗?像现在这样,值得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你自己都迷失在了这里,值得吗?”
白先生连着问了三个值不值得。
冯鞘忽而停下脚步,另外一条手臂也在一瞬间破碎。
他其实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念书的时候喜欢各种运动,即便毕业也时常去参与朋友之间的聚会,要他一年不与人说话,用一年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去找一个人,实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几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去运动,还是朋友之间的聚会,那个人始终在他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吗?”说着,冯鞘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摇摇头,“我想见他,我只是想见他。”
他的眼眶通红,似有水光。
冯鞘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想见到他。
痛苦不会伤害到他,找不到薛沥,才令他绝望。
“你知道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吗?”冯鞘轻声说道,陷入回忆,“我找不到他,我竟然会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声,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灵魂逐渐支离破碎。
然而下一秒,冯鞘的灵魂又在瞬间复原。
白先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紧接着,只听见冯鞘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周围画面一变,冯鞘穿过一条街道,拐角处出现一所幼儿园。
打从有记忆开始,冯鞘就和薛沥是邻居了。
但他真正认识薛沥,却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
薛沥从小就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做朋友,在冯鞘乖乖听老师话努力融入集体的时候,薛沥正坐在窗边,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从楼上静静地看着下边。
冯鞘知道他,他们家离得可近,双方父母总是希望孩子相处甚欢。
但每一回见面,薛沥总是跟在他爸爸身边,看着你不声不响,顶多抿起唇笑。
冯鞘觉得他很乖,又很怪。
其实薛沥身上那种平易近人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打小就有,他看着你笑,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理你。就算冯鞘再听他妈妈的话,也不太有勇气和他说话,更何况,他当时长得胖,远远一看就是一吨肉球,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点也不单纯,总是嘲笑他,冯鞘其实有点小自卑。
偏偏有些坏小孩早就想整他了。
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很,那天老师在桌子上放了小蛋糕,是要给听话的小孩吃的,结果一转身,小蛋糕就不见了。冯鞘正坐在椅子上玩魔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那个高个子的坏小孩指着他对老师说:“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吃的。”
老师严肃地看着他:“冯鞘,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你拿了吗?”
冯鞘一眼就看到那个坏小孩在老师身后挤眉弄眼,他一下反应过来,气急地站起来说:“我没有、我没有拿!是他,是他干的!”
老师点点头,不信也不怀疑,还是决定搞清楚事情真相。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外几个和坏小孩玩得好的一起挤过来,指着冯鞘说:“老师,就是他,我们都看到了,冯鞘最贪吃了,他刚才一直盯着小蛋糕看,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一口吞掉了!”
一口吞掉也太夸张了。
老师既怀疑又觉得为难,只好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冯鞘,真的不是你吗?好好说实话。”
“我没拿!”
老师看他一脸委屈,转过头去问另外的小朋友,“你们看到了吗?”
旁边的小朋友看看老师,又看看冯鞘胖嘟嘟的脸,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好、好像看到了。”
“我没有……”
冯鞘都快哭了,所有人都指着他盯着他,里面还有平时和他玩得好的,以前有什么好的他都给他们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也分给他们吃,现在说不信他就不信他,还跟坏人站到了一起。
但他就是不愿意在这群人面前流眼泪,瞪着眼睛不说话,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点笑声,冯鞘视线模糊地看去,看见那个薛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头一回冲他笑,冯鞘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别人面前丢脸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他面前丢脸!
就在这时,小薛沥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慢吞吞地从坏小孩的柜子里拿出小蛋糕,一脸天真无邪地对老师说:“老师,我找到了,可以给我吃吗?”
“……”
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片刻,老师挤出笑脸说:“嗯,薛沥是乖小孩,小蛋糕是你的了。”一转过身就瞪着那个坏小孩,“欺负同学很好玩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哄着冯鞘。
冯鞘泪眼模糊地看着薛沥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对方粗鲁地捏着,嘴巴被他撬开,紧接着一整个蛋糕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
薛沥冲他眯着眼笑:“你哭得好吵啊。”
冯鞘把小蛋糕拿下来,小声瞅着他问:“你不吃吗?”
薛沥摇摇头:“给你。”
冯鞘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咻地一下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他刚好听见爸爸妈妈在讨论关于他的体重问题。
妈妈:“我们家的儿子真的好可爱!”
爸爸:“可是妈妈,你不觉得儿子有点太可爱了吗?这样对身体好像不太好,你看,什么三高呀,就算不是这样,对心理好像也不太好,以后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恐怕也会遇上麻烦。”
爸爸小心翼翼地说着,妈妈听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惨,完了,他这么惨,以后他长大了,我们去世界各地旅游,不是还得放心不下他?”妈妈一脸痛苦,“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因为一个胖儿子而玩得不开心!”
冯鞘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嘭的一下关上门趴在床上。
说我可爱的是你,说我惨的人也是你!
太过分了!
他委屈得不行,完了又觉得嘴巴里面甜甜的,他想到那个漂亮男孩,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他胖?
冯鞘睡了一觉,天亮醒来下了一个决定:要变好看!
他跟爸爸说让他放学别接他,他要跑着回家,爸爸一听,想到这条街还挺安全,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冯鞘见他这么干脆顿时有点小受伤。
结果放学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难过了。
薛沥爸爸很忙,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他年纪很小,但是一点也不怕。
冯鞘盯着他的背影小步跑着,他平时狂吃不动,结果没一会儿就累了,拖着脚在后面走,像牛一样喘着粗气。
薛沥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身看他,眨了眨眼:“你怎么啦?”
冯鞘不好意思说:“我跑不动了。”
“为什么要跑?”薛沥好奇地问。
“我、我想减肥……”他说着就想哭,才那么一小段路,一点毅力也没有。
可是减肥真的好难受,他今天已经没有把妈妈塞给他的零食放到书包里了,这一天不但没有零食吃,还要运动,简直太痛苦啦!
结果前面的漂亮男孩点点头,并不多问,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掏出一块巧克力,冲他弯着眼睛笑:“你想吃吗?想吃就快点跑吧。”
冯鞘看看他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他的笑,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戳了一下。
他用力点点头,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努力跟上去。
冯鞘从小到大其实都是个很没有毅力的人,他是那种一边哭一边吃一边减肥的类型。
但是前面永远有一束光等着他。
很多年后冯鞘再次走在似曾相识的路上,这里是时空交界,没有人与他说话,时刻都会面临狂风骤雨,然后他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濒临崩溃的灵魂仿佛忽然得到了治愈。
他一边走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里曾经是薛沥走过的位置,无论是破碎的手臂还是呈蛛网般裂开的肌肤,都在迅速愈合。
白先生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他执拗而疯狂地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我想见你,我一定会见到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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