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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渣受送终[快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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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方一起伏着胸膛,收回略微发抖的手,埋着头。
  “我们没有父母,所以死了都不值钱,你的孩子又爹有妈,所以值钱,是不是?”方一的声音有些哑,仿佛压抑着许多东西,他说得很慢,语调沉得诡异,甚至还笑了两下,“没错,是不值钱。”
  宿郢看向方一。
  只见方一慢慢抬起头,盯了那女人几秒,然后脱下了黑色的长袖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脱,一旁的人都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方一说:“值钱的话,我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反正不值钱,怎么样,要来弄死我看看吗?”
  ※※※※※※※※※※※※※※※※※※※※
  大年三十熬夜到三点半,初一熬到两点,初二熬通宵,初三十二点半,于是,今天就发烧了,挂了一天水,睡了一天,现在嗓子还肿疼得吃不下东西。
  前车之鉴,大家以后真的不要熬夜了!
  = =!


第70章 采生折割(四)
  方一曾经不叫方一。
  对; 他还记得。至少,他不姓方。
  他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是七岁; 那时的他已经能够记得很多事情。他记得他的家起初是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上; 那镇子很穷,穷得到处都是灰蒙蒙、脏兮兮的一片; 一个挨着一个得码着土坯房、板砖房、水泥房,灰色的、白漆的、红砖的,反正一眼过去没几抹新亮的绿色。
  他家是在一个刷着红油漆的小铁门里头; 进门就是条窄窄的砖墙走廊; 再往里头走,左拐就是他的家了。
  那是一间平方,四五十平的样子; 砖地; 水泥墙; 只开着两扇窗; 一扇在门左; 挨着他睡觉的床; 另一扇在门右,挨着做饭的厨台。窗户并不大; 又因为院子里光线很差,即使是大白天,房间里都是阴森森的; 但好在他妈妈总是在家里陪着他; 所以他并不害怕。
  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大大的炉子; 妈妈是在这里炒菜做饭,他则在这边上烤火玩耍,因为他的调皮,玩耍时不小心跌倒,差点撞到炉子上,为了保护他,妈妈的手垫在了他的身下,烫得坏了好一大块皮,整个手背都霎时间变了色,而他自己的手臂上也也留下了一条疤痕,养了许久才好。
  他爸爸是个木匠,就是经常拿个锯子锯木头、耳朵边儿夹根烟的那种。可能因为爸爸总是在外边工作,他对这个养了他好多年的男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时候跟爸爸睡在一张床上时,他总是睡在那条壮实的胳膊上,还特别喜欢摸爸爸暖呼呼的肚皮,虽然因为这个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手,但他还是很喜欢他,而且他也知道,爸爸妈妈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他的名字就不会是冯宝。他爸他妈叫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但他记得他叫冯宝,宝贝的宝。
  “妈妈,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回老家了,宝娃。”
  又臭又挤的长途汽车,堆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包裹,浓郁的汽油味和令人作呕的体味,他们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清醒过,晕车晕得他吐了一路。他一直趴在妈妈的腿上或者被搂在怀里,死去活来地晕车,眼泪都哭干了,哭得没了丁点力气。
  好像过了两三天的样子,车停了。
  “宝娃,你就待车上哈,妈妈下车给你接点开水去。”
  妈妈下了车,过了好久都没回来。
  后来他又想吐了,于是他自己下了车,跑到一片草堆边,对着里头吐,吐了一会儿,昏沉得站都站不起来,蹲了好久。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扶着他跟他说了什么,后来那人抱起了他,朝着和车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他所有的最后的印象就是在一个两面青山的地方,难受得说不出话的眩晕感和晃晃悠悠渐行渐远的长途汽车的车屁股。
  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
  “妈!妈!”那两个哭闹的小孩儿在看见方一的身体后尖叫着躲到了女人的背后,吵吵闹闹哭得更厉害了
  “干啥子!哪个要杀你哦!神经病,风扯扯的!”那女人被方一的举动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爬起来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着方言一边拉着两个孩子慌慌忙忙地往天桥外头走。
  一眼也不看方一,也不管外边儿还下着毛毛雨。
  “轰隆隆隆。”还打着雷。
  可能真被吓到了。
  在这样和平的年代,没有人能够想象一个孩子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伤痕——半边的身子爬满了狰狞的蜈蚣样的疤痕,肉像被搅和的稀泥一样随意地敷在一根根肋骨明显的身体上,没有一点光滑皮肤的样子。
  在场站着的多是成年人,但许多都受不了这样的视觉刺激,后退几步偏过头、转过了身,或抬手遮住了眼睛。刚刚忙着看热闹的大家都不再作声,包括那位带着孩子帮腔的妇女,也连忙捂着孩子的眼睛退到了人群里头,去了天桥另一边的拐角。
  方一的四周霎时间空出来了一米多的地方,地上稀稀拉拉地散着十来个硬币和几张小额纸币,像地雷一样被周围的人避着。
  所有的人都退开了,唯有宿郢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一身伤疤,呆滞得比怀里抱着的傻子还像傻子。
  那是被硫酸泼到后留下的伤。
  跟柏城一样的伤。
  方一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幅场景,一语不发地把衣服又穿了回去。他的身上没什么肉,套着宽宽松松的T恤只会显得更加瘦弱。
  他弯下腰,用手撑着地滑动着滑板,一点点地挪着,挪到钱币散落的地方,一手拿着铁盒子,一个一个地将地上的毛毛钱硬币挨着捡了起来。
  “叮。”一个进了铁盒。
  “当。”两个进了铁盒。
  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不像先前那样生气和阴森了,恢复了一般乞讨者共有的麻木和懦弱。他埋着头将钱币一个个地捡起来,抖进手心里,累够了三四个,再一次性“哐当当”地放进盒子里。
  雨渐渐小了起来。夏日的雨水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周围的行人开始散开。有好几个好心人过来给方一零钱,有给一毛五毛的,有一块五块的,最大的也就十块钱,但这一会儿的“收入”对于方一这样的行乞者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不菲了,换做平时,他得背着自己的小音箱过来唱歌吹笛子“卖艺”一整天可能才有这么点钱。
  方一佝偻着腰背,捧着铁盒不断地弓身,声音孱弱而感激:“谢谢、谢谢好心人,好心人平平安安、大富大贵,谢谢、谢谢。”
  这时,一个大肚便便的老板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从皮夹子里取了两百放进了方一的铁盒子里:“带那娃去医院看一下。”
  说罢,男人就走了。
  方一跪在他身后,几乎成匍匐状地磕起了头,嘴里念念叨叨:“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
  等着雨彻底停下,天桥下的行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只留下方一、傻子、还有宿郢。傻子还趴在宿郢怀里闭着眼睛痛苦地□□,收完钱的方一则手撑着地跪在滑板上慢慢地朝他俩滑过来。
  宿郢说不了话,只能比手势,朝着方一指着傻子头上的伤,又指了指路边一家药店。傻子吆喝得厉害,他怕真碰出了什么好歹。
  谁知方一不慌不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怀里脸皱成一团的傻子一眼,开口问道:“吃糖饼子吗?”
  哼哼来哼哼去的傻子一下子停住了,扭过头来,带着哭腔:“吃!”
  宿郢:“……”
  *
  “按照陆均提供的信息,我们已查明死者身份,男性死者名为方兴,今年四十七岁,行窃惯犯,曾因偷窃自行车、摩托车和入室盗窃三度被抓……”
  “女性死者名为陈翠芳,方兴的妻子,四十六,在东顺路天桥附近经营一家小型烟酒超市,收入稳定。”
  “两人的儿子,方圆,二十三岁,无业游民,最经常出入的地方是网吧、游戏厅、夜店,前些日子被人带入赌场,迷上了赌博,因为参与地下赌博输了三万,最近正在四处找人借钱,已有好几天没有回家。据邻居说,他在离家前曾跟陈翠芳大吵一架,在门口发生矛盾,周围人有看到他们拉扯推搡……”
  章琳跟局长继续汇报着自己调查来的信息,看着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咯噔一下,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一会儿迁怒她。
  局长最近很不高兴,因为他被上面的上面训了,原因就是因为这次骇人听闻的碎尸案。
  本来还有再一个月不到就要开始评选全国文明城市的,但因为这件事,各方面都格外优秀、评选上的几率极高的S市被剔除了选拔行列之外,这“意外”简直让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几年就想挣个好业绩的市长气歪了鼻子,当场把他叫上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比市长还要大上好几岁,却被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说骂就骂了,他心情能好了才怪。
  三天过去,尸体打捞上来后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本以为这案子又要成了无头案搁置着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章琳竟然从陆均那里得到了线索。
  现在他皱眉,就皱的是那个陆均。
  上回明明他也让人去找他了,怎么那会儿不说?
  “我们已经派人搜查了死者家中,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本相册。”
  局长问:“什么相册?”
  章琳戴着手套把从死者家里搜出来的一本相册拿出来,摊开在局长面前,一页一页地翻——里边儿全是七八岁以下的孩子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全都是一面灰色扑扑的水泥墙。照片上小孩的表情都非常地胆怯,但却像是被强迫着一般露出一种怪异的笑容。
  局长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一张一张地翻过。看到这里,办案几十年的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某本人贩子手里的孩童影集。
  他曾经见过类似的,是在某个黑心孤儿院里,里边儿的小孩儿被拍成这样的影集,然后把影集拿去给某些“领养人”挑选。
  他越翻心里越凉:“该死的!”
  翻到某一张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一页的照片上的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有点招风耳,眼睛鼓鼓圆圆的,跟所有灰墙前面的孩子都不一样,他笑得特别开心,开心得仿佛像是在写真一样,跟之前那几页的孩子的压抑的笑容表情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他好像见过。
  “这是……”
  章琳站在局长身旁,叹了口气。
  这时,从章琳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男声:“这是我十年前意外走失的弟弟,陆韶。”


第71章 采生折割(五)
  汽车站边的小诊所里来了这一年来医生接待过的最特殊的三人组合:要饭的残疾儿; 流浪的傻子,哑巴民工。三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最大的一个还是个傻子。
  宿郢和傻子是先到的。傻子是被宿郢强行拽到了诊所里; 他喊了一路“放手”宿郢都没理他,直到进了门诊; 宿郢才把他放开,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对着医生打了一排字,然后给医生给了两百块钱。
  医生不明所以。于是宿郢又把傻子的头按低; 把伤口处的头发拨开; 露出里边的伤口,他指了指那伤,然后又把手机拿出来给医生看; 医生懂了。
  “要给他处理伤口?”
  宿郢点点头。
  “我看看。”医生掰开傻子的头发看了看; 说; “没什么大事儿; 就擦伤了; 等下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涂点碘伏开点消炎药就成了,用不上两百; 一百就够了。”
  说着,医生招呼护士去拿碘伏,自己则去柜台里摸了两盒药出来扔到玻璃柜子上; 这时护士也拿了一些清理伤口的器具过来; 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 就见傻子突然大叫着朝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方一方一!他要把我抓走了,你快来救我!”
  宿郢:“……”
  这傻子。宿郢叹了口气,几步跟上去。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诊所的门是玻璃的,所以当方一滑着他的滑板来到门口时里边儿的人就看到了外边儿来了个乞丐。
  汽车站附近的乞丐不少,但并没有火车站多,毕竟有钱慷他人之慨的人很少有来坐长途汽车的。乞丐也不是傻子,所以大多都去了火车站和人群集中的景点儿附近。但鸡肋也是鸡肋,总归还是有点赚头,所以还是有那么几个乞丐留在这儿合伙儿啃鸡骨头。
  诊所开了七八年,医生早就熟悉了这一带的丐帮组织。医者父母心,他心好得很,有时候家里得旧衣服旧床单都是直接给了这里的乞丐,所以跟丐帮关系也不错得很,偶尔路上见了还能侃上几句。所以当他突然见了个眼生的,看起来年龄还不大的,就有些好奇了。
  他伸着头看了几眼,发现那三个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那个不说话的年轻人在拉那个头破了的,头破了的则蹲在地上不起来,死死抱着那乞丐的胳膊,嘴里说着“不要”,而那小乞丐则皱着眉说着什么。
  “他这点伤没得事。”方一朝着宿郢摊开手掌,“我晓得你是好心,但是那是我们的钱,你要还我们。”
  宿郢在手机上打了行字,给方一看。
  方一摇摇头:“我认不到字。”
  宿郢:“……”哑巴碰上文盲,这下好了。
  亏得宿郢脑子灵光,连忙从应用市场往手机里下了个字转语音的软件,只是手机网速很慢,半天下不下来,于是几人尬站着你看我我看你,等着医生出门看热闹,就变成了四个人尬站。
  方一看不懂他在干什么,又说了一遍:“大哥,能不能把钱还给我们?”
  傻子高声气直地跟了一句:“还钱!”
  宿郢被他俩一唱一和搞得郁闷得很,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偏偏又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他没穿成过哑巴,不会手语,再说了,就算会,这俩文盲也看不懂。
  仿佛是得了将军令的小兵,傻子连头疼都不顾了,专门给方一帮腔,不停地念:“还钱!还钱!”
  “那是我们两个半个月的生活费,求求你把钱还给我们。”方一说着就要给他磕头了,架势都作出来了,腰杆也弯下去了半截,却被宿郢一把拉住了。
  宿郢被他俩这架势闹得没有办法,只好从王大秋身上剩下的两百二十三块里抽出来一张红票,和着他手里另一张塞回到方一手里。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软件已经下好了。
  “谢谢谢谢。”方一道了几声谢,给傻子使了个眼色就准备划着滑板走了,但面前的人怎么也不让。他往左滑,人就往左边走,往后拐,人就挡到了右边。
  他低着头喏喏道:“好人一生平安。”
  说罢了他又撑着滑板往一边滑,可还是被挡住了。
  眼前一双脏兮兮的满是灰的廉价球鞋,球鞋上是不怎么干净的工装裤,再看那细长的腿,就知道面前这人也不是什么生活好的。
  可再怎么不好,也比他好。
  握着铲子的手紧紧地抓着手柄,干瘦的手背骨头冒起、骨节突出。方一死死地埋着头,又长又厚还油腻的刘海垂着,遮住了一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眸——这些人,怎么不去死呢?
  宿郢毫无所觉,拦住方一后,忙着在手机上打字,打好后按了字转语音,一个僵硬的女声就出来了。
  “我是哑巴,说不了话,用手机给你讲。”
  “我不是坏人,不要你的钱,但你朋友头上的伤得看一下,破了皮需要处理,不然的话会感染。”
  “我没有恶意,中午我中暑了,是你朋友帮的我,所以我才帮他。”
  方一抬起头,又恢复了懦弱麻木的样子:“谢谢,好人有好报。”
  傻子在一边看不懂就自己在一边当竹竿,头上受伤的地方突然疼得厉害,疼得他又想起了方一跟他说的糖饼子的事儿:“方一,你说的要给我吃糖饼子呢!”
  就知道吃,吃个卵。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得要死,要不是有别人在这里,方一都想直接给傻子铲上一耳屎让他闭嘴。
  熟悉的躁动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眼中的暴戾和嘴角冰冷的弧度难掩,他不得不低下头装作懦弱,点头:“好,给你买。”


第72章 采生折割(六)
  医生把傻子弄进诊所里间按着给处理了伤口。
  傻子不懂忍耐; 一疼就动来动去,“哎呀哎呀”地又嚎又哭; 医生没办法; 最后找了两个护士过来按着他的头,弄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勉强把伤口处理完。
  “继续按着; 还要打一针破伤风。”医生被吵得脑仁疼,嘱咐完护士后,转头问宿郢:“他破伤风过敏吗?”
  宿郢往手机上打了三个字:不知道。
  “那做个皮试好了; 等下……”
  医生正说着; 方一突然打断了他:“多少钱一针?”
  “十五块。”医生站起身来去饮水机前拿了个纸杯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这是他不过敏的情况,要是过敏的话; 就要打一百多的; 这个就贵了。不过贵最好也打; 他头上的伤虽然不深; 但是还是有那么一大片; 而且伤口比较脏; 又伤在头上,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 虽然感染破伤风的几率不大,但是……”
  说到这里医生没继续说了,把水往宿郢面前推了推:“多喝点水; 大夏天的; 我看你嘴皮有些发白; 这几天连续高温,别中暑了。”说完又对方一道,“你要喝就自己去倒,饮水机下面柜子里也有纸杯子。”
  方一说:“你先给他做个皮试,看过不过敏。”
  医生冷笑一声:“过敏就不给打了?”
  总有那么些人,宁愿抱着钱死也不花出来给自己治病,总有种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能抗能拖能挨过去,也确实,是有那么一些人挨了过去,但还有那么一部分人是没那个运气挨不过去的,于是到了最后,快死的时候,又把钱全部抱出来一股脑塞到医生手里,哭着跪着求着让人救他。
  能救吗?有的能,有的不能。可不管能不能,光最后那一下,就足以将之前攒下来的财富飞快地挥霍个干净。
  医生吩咐护士过来做皮试。
  傻子似乎格外怕针头一类尖尖的东西,针头还没挨上他就缩了好几回手。之前疼的时候是嚎哭,除了觉得他吵倒没别的什么,但现在不过扎个针,却被吓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也不嚎也不叫,但眼里流露出的惧怕让人难忘。
  “别怕,不疼。”
  护士安慰的声音刚出来,傻子眼里蓄满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虽然穿得脏又破,但长得还是不错,哭起来格外可怜,小声抽泣着让护士姐姐别戳他。护士看他人傻乎乎的样子,难免起了恻隐之心,轻言絮语地安慰他,拿出平时给小孩扎针一样的哄法儿来哄他。
  “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一样,你知道蚂蚁多小吗?就这么这么小,咬一口一点也不疼,真的,你相信姐姐吗?”
  傻子哭着点点头。
  “那你闭上眼,我说开始,你就数三下,就好啦。”
  傻子顺从地闭上眼,在护士说“开始”时心里默数。皮试就是几秒的事情,护士动作得又小心又快,扎进去确实不疼,她说开始时,针就已经扎进了皮肤里,等针管抽出来时,傻子还没数到三。
  “是不是不疼?”护士笑道。
  “嗯。”傻子眼中带泪,咧嘴笑了起来,鼻水流了下来,显得很滑稽。护士连忙给他扯了点纸,让他擦擦,他一边擦一边傻傻地说:“原来被蚂蚁咬真的不疼。”
  医生站在旁边看着他哈哈笑:“傻蛋子。”
  方一在一旁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将手里的两百块攥得变了形。
  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都他妈在笑什么!
  闭嘴!闭嘴!闭嘴!都闭嘴!
  为什么都那么高兴?有什么高兴的?有什么可笑的!在笑谁呢?笑我?
  不准笑,不准笑!再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起的情绪太喷涌,方一仅剩的一只眼前突然一黑,脑子嗡嗡嗡地响了起来,耳朵一下子蒙了起来,仿佛罩着一层东西。全身的毛孔瞬间打开,汗水争先恐后地浸出了皮肤,本就有些发黄的脸更加暗沉,嘴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起来。
  一瞬间罢了,他就没了丁点力气,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几近窒息,握着钱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他试图用手去撑地,但手掌撑在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用,没力气的是胳膊,身体的重量压在胳膊上,连晃都没来得及晃,胳膊肘一弯,他就向身侧倒了过去。
  一直关注着方一的宿郢见状,在人往下倒的时候就连忙过去扶他,可没来得及,人还是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滑板也跟着翻翘了一下,滑到了一边。
  “咚!”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方一晕过去的前一秒,看到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哑巴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着急的神色:紧紧皱着的眉,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无声的唇形。他把他搂在怀里,用手掐着他的人中,浑身很麻木,他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但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
  啊,被人抱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
  在选择以自杀的方式脱离上个世界的时候,宿郢就已经想好了,这个世界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接触任务对象。
  上个世界最大的败笔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以为自己能够抵抗系统的控制,就算待在柏城身边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过度自信的结果当然并不好。到最后离开时,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是因为他被系统控制了还是自己真的动了感情。
  离开柏城时,他最后说的话那些话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你说,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我跟周卑、赵果都是一个人,所有的任务对象都是一个人,你只是一个做任务的……人。】
  【谁给你的任务,是系统吗?它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是接近我吗?应该是的,你跟苏印、吴郁都是被派来接近我的,或许还有别的要求,比如要对我不离不弃之类的,是吗?】
  【我猜对了吗?对了吧。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对我说出‘不会离开’这种话呢,你看我现在这幅鬼样子,头发没了,眼睛没了,脸烂了,像鬼一样,连我自己看了都想吐。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话,你怎么可能会亲我、还跟我做。爱呢?如果不是任务的话,可能早吐了吧。
  】
  【够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走。】
  【走吧。】
  于是,他走了。
  离开柏城后,宿郢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柏城把这一切装到肚子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或许不会走,可能就像曾经跟周卑和赵果时一样,跟柏城就那样过下去了。
  退一步,如果离开那天,柏城追出来后但凡跟他说一句“别走”,或者什么都不说,拉着他回去,那他也不会走。毕竟柏城救过他,给他挡了硫酸,于情于理,他都该照顾他。
  可柏城没有。
  他是怎么过的剩下七年,宿郢不知道。
  他是怎样养含笑而终的,宿郢也不知道。
  宿郢知道的是,当他看到方一脱了衣服露出那一身被硫酸泼过的身体时,当他摸到方一那装着根海绵的裤管时,当医生检查完方一的全身,告诉他方一的眼睛可能有问题时,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柏城,想到了他们最后见的那一面:那丑陋的老男人蹒跚着追了出来,在他要靠近的时候,又惊慌失措地转头离开,仅剩的一只眼里流着不自知的泪水,他一句话也没说,却像说了很多。
  同样的伤,同样瞎了的眼睛,同样瘸了的一条腿。
  这老男人是在恨他离开的早吗?还是觉得他会认不出来他,所以在这个世界非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你看好了,我是柏城。
  未免太过了一点。
  “还好是在诊所里头昏倒的,要是在外面,高温加低血糖昏厥,保不齐就休克到死了,这娃血压很低,严重营养不良,发育不太好,看起来十五六,估计实际年纪还要大上几岁。”医生看着握着方一的手、皱着眉的宿郢,说,“前些年这样的乞丐到处都是,后来城市规划整顿,这种乞讨团伙被严打了几年,打散了好几个拐卖儿童迫害儿童行乞的组织,这种残疾人上街的就不太多了,偶尔有一两个还是不那么影响市容的,这娃还算是好的了,只不过端了个腿,身上留些疤,至少还有一条腿、两只手是好的,脸也没怎么。”
  一边的护士也附和:“是啊,前些年还见过被弄的手脚畸形,四肢都断完了,路不能走,饭没法吃,只能靠人贩子活着的,那才是惨。”
  另一年轻护士越听越愤怒,啐道:“干这些事的都是畜生!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的!”
  “人各有命吧。”说着,医生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在一边自己跟自己玩、像是什么都没听懂的傻子,问宿郢:“对了,之前听你们说话……听你手机跟他说的话,你们是今天才认识的?”
  宿郢点点头。
  “那你也真算是好心人了,算了,看在这两个娃和你年纪都不大的份上,我也算做个好事,今天的药钱就不收了,现在残疾人找工作想混口饭吃确实不容易,钱你就自己拿着,买点吃喝的,不要太克扣生活,不然到时候跟这娃一样,说昏就昏了,年轻人猝死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自己注意这点。”医生把宿郢之前给他的一百块掏出来塞回了宿郢手里。
  宿郢推了两回没推过,就把钱收下了。一个是他自己现在确实没钱,也确实需要钱勉强活上几天,再一个,这医生看起来是有个性的人,跟这样的人推来推去就没意思了。
  他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医生您的恩情我记下了,之后等我赚了钱,一定会回来报答您。
  医生看了看伸过来的破手机屏幕,嗤笑一声:“报答什么?你跟他们又没个什么关系,该报答也是他俩报答,不过我看这娃……嗬,还是算了。你把他扶起来,再给他喝点糖水。”
  注射完了葡萄糖后,方一立马眼珠子就动了两下,神志清醒了。他浑身重得像在水里负重了一坨沉铁,冷汗顺着额角边滑下,张着嘴喘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恢复了点力气。
  他听见那医生在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说他,可他已经没劲儿生气了,只觉得饿,饿得浑身都要蜷起来。他这才想起他中午本来就只拿了一个白面馍馍,却因为傻子喊饿,把馍馍给了他,自己没吃,结果傻子还嫌弃他的馍馍不是糖的。
  医生对护士说:“我抽屉里还有盒饼干,去拿给来给他吃。”
  “好。”
  方一浑身发软,意识模模糊糊。
  耳边朦朦胧胧的,隐约间,他听见一个机械女声:“有关系,以后方一就是我的家人,我报答您,等于他们报答您。”
  *
  医生没有太在意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事情,一个乞丐,一个傻子,一个瘦成排骨的麻杆年轻民工,报答能报答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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