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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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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广

六曰:智者之举事必因时,时不可必成,其人事则不广。成亦可,不成亦可,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若舟之与车。北方有兽,名曰蹶,鼠前而兔後,趋则跲,走则颠,常为蛩蛩距虚取甘草以与之。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负而走。此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鲍叔、管仲、召忽,三人相善,欲相与定齐国,以公子纠为必立。召忽曰:“吾三人者於齐国也,譬之若鼎之有足,去一焉则不成。且小白则必不立矣,不若三人佐公子纠也。”管子曰:“不可,夫国人恶公子纠之母,以及公子纠,公子小白无母,而国人怜之。事未可知,不若令一人事公子小白。夫有齐国,必此二公子也。”故令鲍叔傅公子小白,管子、召忽居公子纠所。公子纠外物则固难必。虽然,管子之虑近之矣。若是而犹不全也,其天邪!人事则尽之矣。齐攻廪丘。赵使孔青将死士而救之,与齐人战,大败之。齐将死,得车二千,得尸三万,以为二京。宁越谓孔青曰:“惜矣,不如归尸以内攻之。越闻之,古善战者,莎随贲服。却舍延尸,车甲尽於战,府库尽於葬,此之谓内攻之。”
孔青曰:“敌齐不尸则如何?”宁越曰:“战而不胜,其罪一;与人出而不与人入,其罪二;与之尸而弗取,其罪三。民以此三者怨上。上无以使下,下无以事上,是之谓重攻之。”宁越可谓知用文武矣。用武则以力胜,用文则以德胜。文武尽胜,何敌之不服!晋文公欲合诸侯,咎犯曰:“不可,天下未知君之义也。”
公曰:“何若?”咎犯曰:“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君奚不纳之,以定大义,且以树誉。”文公曰:“吾其能乎?”咎犯曰:“事若能成,继文之业,定武之功,辟土安疆,於此乎在矣;事若不成,补周室之阙,勤天子之难,成教垂名,於此乎在矣。君其勿疑!”文公听之,遂与草中之戎、骊土之翟,定天子于成周。於是天子赐之南阳之地,遂霸诸侯。举事义且利,以立大功,文公可谓智矣。此咎犯之谋也。出亡十七年,反国四年而霸,其听皆如咎犯者邪!管子、鲍叔佐齐桓公举事,齐之东鄙人有常致苦者。管子死,竖刀、易牙用,国之人常致不苦,不知致苦。卒为齐国良工,泽及子孙,知大礼。知大礼,虽不知国可也。
贵因

七曰:三代所宝莫如因,因则无敌。禹通三江五湖,决伊阙,沟回陆,注之东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国,而尧授之禅位,因人之心也。汤、武以千乘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有车也;适越者坐而至,有舟也。秦、越,远涂也,竫立安坐而至者,因其械也。武王使人候殷,反报岐周曰:“殷其乱矣!”武王曰:“其乱焉至?”对曰:“谗慝胜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复往,反报曰:“其乱加矣!”武王曰:“焉至?”对曰:
“贤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末也。”又往,反报曰:“其乱甚矣!”武王曰:
“焉至?”对曰:“百姓不敢诽怨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对曰:
“谗慝胜良,命曰戮;贤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诽怨,命曰刑胜。其乱至矣,不可以驾矣。”故选车三百,虎贲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纣为禽。则武王固知其无与为敌也。因其所用,何敌之有矣!武王至鲔水,殷使胶鬲候周师,武王见之。胶鬲曰:“西伯将何之?无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将之殷也。”胶鬲曰:“曷至?”武王曰:“将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报矣!”胶鬲行。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辍。军师皆谏曰:“卒病,请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胶鬲以甲子之期报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胶鬲不信也。胶鬲不信也,其主必杀之。吾疾行,以救胶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郊,殷已先陈矣。至殷,因战,大克之。此武王之义也。人为人之所欲,己为人之所恶,先陈何益?适令武王不耕而获。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旦明日早要期,则弗得也。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恶告王,不忍为也。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历者,视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国,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厘夫人,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故因则功,专则拙。因者无敌,国虽大,民虽众,何益?
察今

八曰: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於此。其所为欲同,其所为异。口惽之命不愉,若舟车衣冠滋味声色之不同。人以自是,反以相诽。天下之学者多辩,言利辞倒,不求其实,务以相毁,以胜为故。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虽可得,犹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於时也。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法。故择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益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荆人欲袭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有馀人,军惊而坏都舍。向其先表之时可导也,今水已变而益多矣,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此其所以败也。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於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此为治,岂不悲哉?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今为殇子矣。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若此论则无过务矣。夫不敢议法者,众庶也;以死守者,有司也;因时变法者,贤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故曰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琊;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以此故法为其国,与此同。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有过於江上者,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婴儿啼。人问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此任物,亦必悖矣。荆国之为政,有似於此。

先识览第四
先识览

一曰:凡国之亡也,有道者必先去,古今一也。地从於城,城从於民,民从於贤。故贤主得贤者而民得,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夫地得岂必足行其地、人说其民哉?得其要而已矣。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汤喜而告诸侯曰:“夏王无道,暴虐百姓,穷其父兄,耻其功臣,轻其贤良,弃义听谗,众庶咸怨,守法之臣,自归于商。”
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於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武王大说,以告诸侯曰:“商王大乱,沈于酒德,辟远箕子,爰近姑与息。妲己为政,赏罚无方,不用法式,杀三不辜,民大不服。守法之臣,出奔周国。”晋太史屠黍见晋之乱也,见晋公之骄而无德义也,以其图法归周。周威公见而问焉,曰:“天下之国孰先亡?”对曰:“晋先亡。”威公问其故,对曰:“臣比在晋也,不敢直言,示晋公以天妖,日月星辰之行多以不当。曰:‘是何能为?’又示以人事多不义,百姓皆郁怨。曰:‘是何能伤?’又示以邻国不服,贤良不举曰:‘是何能害?’
如是,是不知所以亡也。故臣曰晋先亡也。”居三年,晋果亡。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孰次之?”对曰:“中山次之。”威公问其故,对曰:“天生民而令有别,有别,人之义也,所异於禽兽麋鹿也,君臣上下之所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昼为夜,以夜继日,男女切倚,固无休息,康乐,歌谣好悲,其主弗知恶,此亡国之风也。臣故曰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
“孰次之?”屠黍不对。威公固问焉,对曰:“君次之。”威公乃惧,求国之长者,得义莳、田邑而礼之,得史驎、赵骈以为谏臣,去苛令三十九物,以告屠黍。对曰:“其尚终君之身乎!”曰:臣闻之,国之兴也,天遗之贤人与极言之士;国之亡也,天遗之乱人与善谀之士。”威公薨,九月不得葬,周乃分为二。故有道者之言也,不可不重也。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为不善亦然。白圭之中山,中山之王欲留之,白圭固辞,乘舆而去。又之齐,齐王欲留之仕,又辞而去。人问其故,曰:“之二国者皆将亡。所学有五尽。何谓五尽?曰:莫之必,则信尽矣;莫之誉,则名尽矣;莫之爱,则亲尽矣;行者无粮、居者无食,则财尽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则功尽矣。国有此五者,无幸必亡。中山、齐皆当此。”若使中山之王与齐王闻五尽而更之,则必不亡矣。其患不闻,虽闻之又不信。然则人主之务,在乎善听而已矣。夫五割而与赵,悉起而距军乎济上,未有益也。是弃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
观世

二曰:天下虽有有道之士,国犹少。千里而有一士,比肩也;累世而有一圣人,继踵也。士与圣人之所自来,若此其难也,而治必待之,治奚由至?虽幸而有,未必知也,不知则与无贤同。此治世之所以短,而乱世之所以长也。故王者不四,霸者不六,亡国相望,囚主相及。得士则无此之患。此周之所封四百馀,服国八百馀,今无存者矣。虽存,皆尝亡矣。贤主知其若此也,故日慎一日,以终其世。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与处,有似於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於己。故周公旦曰:
“不如吾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者也。”惟贤者必与贤於己者处。贤者之可得与处也,礼之也。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天子既废,乱莫大於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刬,不得休息。而佞进。今之世当之矣。故欲求有道之士,则於江海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於得之矣。太公钓於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後其智能可尽也。晏子之晋,见反裘负刍息於涂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晏子曰:“
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弗辞而入。越石父怒,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子於患,吾於子犹未邪?”越石父曰:“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吾是以请绝也。”晏子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已,今也见客之志。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父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客。俗人有功则德,德则骄。今晏子功免人於厄矣,而反屈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令功之道也。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於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子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至已而罪我也,有罪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则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且方有饥寒之患矣,而犹不苟取,先见其化也。先见其化而已动,远乎性命之情也。
知接

三曰:人之目,以照见之也,以瞑则与不见,同。其所以为照、所以为瞑异。瞑士未尝照,故未尝见。瞑者目无由接也,无由接而言见,谎。智亦然。其所以接智、所以接不智同,其所能接、所不能接异。智者,其所能接远也;愚者,其所能接近也。所能接近而告之以远,奚由相得?无由相得,说者虽工,不能喻矣。戎人见暴布者而问之曰:“何以为之莽莽也?”指麻而示之。怒曰:“孰之壤壤也,可以为之莽莽也!”故亡国非无智士也,非无贤者也,其主无由接故也。无由接之患,自以为智,智必不接。今不接而自以为智,悖。若此则国无以存矣,主无以安矣。智无以接,而自知弗智,则不闻亡国,不闻危君。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疾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曰:“齐鄙人有谚曰:
‘居者无载,行者无埋。’今臣将有远行,胡可以问?桓公曰:“愿仲父之无让也。”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刀、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
有於君公又曰:“竖刀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其身之忍,又将何有於君?”公又曰:“常之巫审於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敢归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哭,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将何有於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孰谓仲父尽之乎!”於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易牙、竖刀、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矫以公令。有一妇人逾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
妇人曰:“吾无所得。”公又曰:“我欲饮。”妇人曰:“吾无所得。”公曰:
“何故?”对曰:“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易牙、竖刀常之巫相,与作乱塞高墙,不通人,故无所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公慨焉叹,涕出曰:“嗟乎!圣人之所见,岂不远哉!若死者有知,我将何面目以见仲父衣乎?”蒙袂而绝乎寿宫。虫流出於户,上盖以杨门之扇,三月不葬。此不卒听管仲之言桓公非轻难而恶管子也,无由接见也。无由接,固却其忠言,而爱其所尊贵也。
悔过

四曰:穴深寻,则人之臂必不能极矣。是何也?不至故也。智亦有所不至。公兴师以袭郑,蹇叔谏曰:“不可。臣闻之,袭国邑,以车不过百里,以人不过三十里,皆以其气之趫与力之盛至,是以犯敌能灭,去之能速。今行数千里,又绝诸侯之地以袭国,臣不知其可也。君其重图之。”缪公不听也。蹇叔送师於门外而哭曰:“师乎!见其出而不见其入也。”蹇叔有子曰申与视,与师偕行。蹇叔谓其子曰:“晋若遏师必於淆。女死,不於南方之岸,必於北方之岸,为吾尸女之易。”缪公闻之,使人让蹇叔曰:“寡人兴师,未知何如。今哭而送之,是哭吾师也。”蹇叔对曰:“臣不敢哭师也。臣老矣,有子二人,皆与师行。比其反也,非彼死,则臣必死矣,是故哭。”师行过周,王孙满要门而窥之,曰:
“呜呼!是师必有疵。若无疵,吾不复言道矣。夫秦非他,周室之建国也。过天子之城,宜橐甲束兵,左右皆下,以为天子礼。今袀服回建,左不轼,而右之超乘者五百乘,力则多矣,然而寡礼,安得无疵?”师过周而东。郑贾人弦高、奚施将西市於周,道遇秦师,曰:“嘻!师所从来者远矣。此必袭郑。”遽使奚施归告,乃矫郑伯之命以劳之,曰:“寡君固闻大国之将至久矣。大国不至,寡君与士卒窃为大国忧,日无所与焉,惟恐士卒罢弊与糗粮匮乏。何其久也!使人臣犒劳以璧,膳以十二牛。”秦三帅对曰:“寡君之无使也,使其三臣丙也、术也、视也於东边候晋之道,过,是以迷惑,陷入大国之地。”不敢固辞,再拜稽首受之。三帅乃惧而谋曰:“我行数千里,数绝诸侯之地以袭人,未至而人已先知之矣,此其备必已盛矣。”还师去之。当是时也,晋文公适薨,未葬。先轸言於襄公曰:“秦师不可不击也,臣请击之。”襄公曰:“先君薨,尸在堂,见秦师利而因击之,无乃非为人子之道欤!”先轸曰:“不吊吾丧,不忧吾哀,是死吾君而弱其孤也。若是而击,可大强。臣请击之。”襄公不得已而许之。先轸遏秦师於淆而击之,大败之,获其三帅以归。缪公闻之,素服庙临,以说於众曰:
“天不为秦国,使寡人不用蹇叔之谏,以至於此患。”此缪公非欲败於殽也,智不至也。智不至则不信。言之不信,师之不反也从此生。故不至之为害大矣。
乐成

五曰:大智不形,大器晚成,大音希声。禹之决江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可与虑化举始,而可以乐成功。孔子始用於鲁,鲁人鹥诵之曰:“麛裘而恚吨揿濉m{而麛裘。投之无邮。”用三年,男子行乎涂右,女子行乎涂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子产始治郑,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民相与诵曰:“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我有衣冠,而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後三年,民又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殖之。我有子弟,而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使谁嗣之?”使郑简、鲁哀当民之诽訾也,而因弗遂用,则国必无功矣,子产、孔子必无能矣。非徒不能也,虽罪施,於民可也。今世皆称简公、哀公为贤,称子产、孔子为能。此二君者,达乎任人也。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後安之。夫开善岂易哉!故听无事治。事治之立也,人主贤也。魏攻中山,乐羊将。已得中山,还反报文侯,有贵功之色。文侯知之,命主书曰:“群臣宾客所献书者,操以进之。”主书举两箧以进。令将军视之,书尽难攻中山之事也。将军还走,北面再拜曰:“中山之举,非臣之力,君之功也。”当此时也,论士殆之日几矣,中山之不取也,奚宜二箧哉?一寸而亡矣。文侯,贤主也,而犹若此,又况於中主邪?中主之患,不能勿为,而不可与莫为。凡举无易之事,气志视听动作无非是者,人臣且孰敢以非是邪疑为哉?皆壹於为,则无败事矣。此汤、武之所以大立功於夏、商,而句践之所以能报其雠也。以小弱皆壹於为而犹若此,又况於以强大乎!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
“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可。”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勿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可效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犹可以灌邺田乎?”
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於王曰:
“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曰:“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可,则无所用矣。贤主忠臣,不能导愚教陋,则名不冠後、实不及世矣。史起非不知化也,以忠于主也。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喧哗,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讻々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讻々之中,不可不味也。中主以之止善,贤主以之讻々也立功。
察微

六曰:使治乱存亡若高山之与深溪,若白垩之与黑漆,则无所用智,虽愚犹可矣。且治乱存亡则不然。如可知,如可不知;如可见,如可不见。故智士贤者相与积心愁虑以求之,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故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贡赎鲁人於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於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楚之边邑曰卑梁,其处女与吴之边邑处女桑於境上,戏而伤卑梁之处女。卑梁人操其伤子以让吴人,吴人应之不恭,怒,杀而去之。吴人往报之,尽屠其家。卑梁公怒,曰:“吴人焉敢攻吾邑?”举兵反攻之,老弱尽杀之矣。吴王夷昧闻之,怒,使人举兵侵楚之边邑,克夷而後去之。吴、楚以此大隆。吴公子光又率师与楚人战於鸡父,大败楚人,获其帅潘子臣、小帷子、陈夏啮。又反伐郢,得荆平王之夫人以归,实为鸡父之战。凡持国,太上知始,其次知终,其次知中。三者不能,国必危,身必穷。《孝经》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楚不能之也。郑公子归生率师伐宋。宋华元率师应之大棘,羊斟御。明日将战,华元杀羊飨士,羊斟不与焉。明日战,怒谓华元曰:“昨日之事,子为制;今日之事,我为制。”遂驱入於郑师。宋师败绩,华元虏。夫弩机差以米则不发。战,大机也。飨士而忘其御也,将以此败而为虏,岂不宜哉!故凡战必悉熟偏备,知彼知己,然後可也。鲁季氏与郈氏斗鸡,郈氏介其鸡,季氏为之金距。季氏之鸡不胜,季平子怒,因归郈氏之宫,而益其宅。郈昭伯怒,伤之於昭公,曰:“禘於襄公之庙也,舞者二人而已,其馀尽舞於季氏。季氏之舞道,无上久矣。弗诛,必危社稷。”公怒,不审,乃使郈昭伯将师徒以攻季氏,遂入其宫。仲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无季氏,则吾族也死亡无日矣。”
遂起甲以往,陷西北隅以入之,三家为一,郈昭伯不胜而死。昭公惧,遂出奔齐,卒於干侯。鲁昭听伤而不辩其义,惧以鲁国不胜季氏,而不知仲、叔氏之恐,而与季氏同患也。是不达乎人心也。不达乎人心,位虽尊。何益於安也?以鲁国恐不胜一季氏,况於三季?同恶固相助。权物若此其过也,非独仲、叔氏也,鲁国皆恐。鲁国皆恐,则是与一国为敌也,其得至干侯而卒犹远。
去宥

七曰: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於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於说,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说,遂辞而行。凡听言以求善也,所言苟善,虽奋於取少主,何损?所言不善,虽不奋於取少主,何益?不以善为之悫,而徒以取少主为之悖,惠王失所以为听矣。用志若是,见客虽劳,耳目虽弊,犹不得所谓也。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此史定所以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荆威王学书於沈尹华,昭厘恶之。威王好制,有中谢佐制者,为昭厘谓威王曰:“国人皆曰:王乃沈尹华之弟子也。”王不说,因疏沈尹华。中谢,细人也,一言而令威王不闻先王之术,文学之士不得进,令昭厘得行其私。故细人之言,不可不察也。且数怒人主,以为奸人除路,奸路以除,而恶壅却,岂不难哉?夫激矢则远,激水则旱,激主则悖,悖则无君子矣。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邻父有与人邻者,有枯梧树,其邻之父言梧树之不善也,邻人遽伐之。邻父因请而以为薪。其人不说曰:“邻者若此其险也,岂可为之邻哉?”
此有所宥也。夫请以为薪与弗请,此不可以疑枯梧树之善与不善也。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见人操金,攫而夺之。吏搏而束缚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吏曰:“殊不见人,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後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
正名

八曰:名正则治,名丧则乱。使名丧者,淫说也。说淫则可不可而然不然,是不是而非不非。故君子之说也,足以言贤者之实、不肖者之充而已矣,足以喻治之所悖、乱之所由起而已矣,足以知物之情、人之所获以生而已矣。凡乱者,刑名不当也。人主虽不肖,犹若贤用,犹若听善,犹若为可者。其患在乎所谓贤从不肖也,所为善而从邪辟,所谓可从悖逆也。是刑名异充,而声实异谓也。夫贤不肖,善邪辟,可悖逆,国不乱,身不危,奚待也?齐湣王是以。知说士,而不知所谓士也。故尹文问其故,而王无以应。此公玉丹之所以见信、而卓齿之所以见任也。任卓齿而信公玉丹,岂非以自雠邪?尹文见齐王,齐王谓尹文曰:
“寡人甚好士。”尹文曰:“愿闻何谓士?”王未有以应。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亲则孝,事君则忠,交友则信,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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