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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滔天大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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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撤军离开。”
“好!”这次李寰答应的非常干脆。
私放钦犯,还是犯上作乱的钦犯可是死罪一桩,旁边的侍卫顿时慌了手脚,一盏灯在风中摇曳,几乎燎着了灯面儿,只听李寰又轻声道,“放心吧,责任在我,不会牵连到你们。”
这时候,李寰的话如重千金,小侍卫不知怎的就相信了。
第4章 第四章
驿馆被箭矢刺了个透穿,屋顶基本上是个摆设,凄风冷雨尽往里面灌,四面墙倒了两面,桌椅板凳更不必说,无一完好。
萧爻狗腿似的跑在前面,从犄角旮旯里拽出张不及半膝高的娃娃凳,用他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擦了擦。他的救命恩人金贵的很,小脸煞白,腿肚子直打着颤,随时都要倒地的样子。
事实如此,慕云深的病还未大好,接了那份求援的信后虽是不急,却也紧赶慢赶顶着雨跑马到这儿来的。与那李公公对峙的时候,他又一向不喜欢输给别人,憋着一口气,把气魄先拿捏着。现在对方退了兵,他才觉得全身酸软,边嫌弃着萧爻的拉扯,边坐到了那张凳子上。
齐凯近局促的从乱石堆里爬了出来,有些难为情。
他出门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封信而已,能出什么差错”,还让秦谏看好了镖局,别为兄弟们担心,结果现在指着别人来救,他一整个灰溜溜的丧家犬。
除了镖局的人,驿站中还有几个高手,大家都是躲在一起的。偌大一个驿站,只有墙壁坍圮下来的时候,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能防住蝗虫一般的箭矢。
那地方不算大,却活生生滚出来十几个人球,七八个衣服上有镖局的印记,还有几个就是将萧爻扔出去的。
他们没想到危机是以这种方式解除,所以看向镖局以及萧爻的目光都带着戒备,武林中人恩仇必报,他们有些紧张。
“我刚来的时候,你是躺在地上的?”
慕云深忽然开了口,果然是一把好嗓子,如山上的冷泉淙淙流淌,虽然愉悦了耳朵,但不免要打一个寒颤。
“啊……”萧爻下意识的应道,他蹲在一边,试探性的瞥了眼慕云深的眸子,那里头的阴沉像是陷阱,吓得他连忙改口,“那啥……又不疼,别计较了。”
慕云深很小的时候就有领地意识,他占地为王,在他身边的都是兄弟,受他保护,若是被欺负了,头破血流他也要讨回来。萧爻虽然不是威远镖局的人,但慕云深的记忆里,萧将军对威远镖局十分友善,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威远镖局的所有物。
这种强行划分界限的思维要是让萧爻本人知道了,定要骂狗屁不通,但在慕云深的旁边他也只敢心里骂骂。
那雨中的景象,慕云深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萧爻是被人扔出来的,倘若一开始被擒,不至于拖上半天光景。以慕云深的品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扔的就剁谁的手,左手扔的剁左手,右手扔的剁右手!
慕云深是这么想,萧爻却不敢苟同,首先他没看清是谁扔的,万一误伤怎么办?又不至于严刑拷打,他皮糙肉厚心智健全的,举家入狱还纠结于这点小事,未免太事逼了。
“嘛呢?还不快溜!”萧爻一示意,那几个野人就做鸟兽散。
刚出来的时候,他们被慕云深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个柔弱病公子能几句话劝退朝廷大军,根本没意识到要跑,否则,单靠威远镖局这几个有气无力的老少爷们儿,估计也很难拦下来。
“你!”慕云深有些肝疼。
若是以前谁敢如此违抗他,马踏凌迟,他都不必多出一言,麾下自有人处理,现在却被一个混小子插摸打诨的糊弄过去,实在折辱他魔头的威名。
“你你你……没事吧?”
慕云深眼前的光圈慢慢被黑暗吞没,像是累积起来的蜂巢,有棱有角的相互攀延着,把那一点光辉都挤没了,他身子一软,虚麻的臂膀似乎被什么接住了,冲鼻一股酒气。
离他最近的是萧爻,接住他的自然也是萧爻,雪白的缎子在沾了泥水的粗麻布上一挨,瞬时间留下乌青的印子。
萧爻手足无措的推着他,既怕伤到这阴晴不定的大少爷,又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发着烧的人鼻息燥热,逼得萧爻后仰着脖子,右手固定住慕云深,让他不至于滑落在泥地上,左手溺水般挥舞着,“秦叔秦叔,你家公子晕了,晕了……”
“嗨,臭小子!”秦谏对着萧爻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少当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副嫌弃的表情,也太不仗义了。”
萧爻理亏,无话可说。
当年他还小的时候,萧将军便常驻塞外,夫人一身武艺自然随侍。只有他这么个粉嫩的小娃娃,虽然经打,但始终年纪太小,常常顾不上料理。有次饿了三天,等他娘想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救回来。所以后来,他爹将萧爻寄养到了威远镖局。
慕云深长他六岁,别看长大了温文尔雅,进退有礼,那时候也是小魔头。慕云深聪明,又比萧爻多上两年学,多读两年书,欺负的他晕头转向,有苦说不出。所以在萧爻的心里,慕云深就是一只漏墨的章鱼,看见就腿软。
这么一个童年阴影靠在他的身上,他简直僵成了一块木头,能扯着面皮子赔笑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他多“温柔体贴”不成。
身体底下的这块“软垫”的不情愿,大大降低了他的舒适感,慕云深昏睡中皱起眉头,喃喃道,“别动!”
在萧爻的耳边如同炸雷,把他吓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哭丧着表情看向秦谏。
“臭小子,受着吧,少当家是因你来的,你就要将他平安的送回去。”秦谏趁萧爻晃神的时候,颠倒了是非。
那信虽然是萧爻写的,但盖得是威远镖局的戳儿,慕云深也是为了镖局的镖师才来的,可偏偏这会儿功夫,萧爻的脑袋里都是浆糊,竟会觉得十分有理。
秦谏的话是这么说,却也是担心。少当家早上那会儿才算恢复了点精神,前先日子的病尚未痊愈,又这么颠簸,风里来雨里去的耗心思,这会儿又烧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若是以前,少当家的疲惫都会写的脸上,很少逞强,但现在就像是堵着一口气,不把这口气用完了,他就不肯倒下去。
“放心吧……他能挺过去的。”
萧爻放低了声音,出言安慰。他若是不会看人脸色,没活到这把年纪就该被人活剥了。
萧爻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却给人一种很靠谱的假象,以至于秦谏现在就有一种感觉——有他在,少当家的定然不会出事。
“那我就带着你家公子先走一步,到时镖局再见!”
萧爻毫不客气的把慕云深扛在肩膀上,后者一阵天旋地转,胆汁都涌上了舌尖,苦的眉头又是一皱。
来的时候,秦谏与慕云深各骑一马,慕云深体弱,又不肯服软,不得已,秦谏用一根绳将两者牵连起来,让慕云深即使失神,也不会坠下马去。而此时,萧爻嫌弃绳索碍事,翻身上了秦谏的马,把慕云深横放在身前,倒转马头,直奔城中。
留下秦谏一把老骨头追在后面喊,“你轻点哎!祖宗!”
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也受不了马背上横放的颠簸,更何况慕云深这痼疾缠身的躯体,他中途醒来过一次,打颤的牙齿差点咬到了舌根,再晕过去之前,他便愤愤的想将萧爻碎尸万段。
萧爻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行军打仗的时候讲究一个实效性。倘若让慕云深坐在马前,昏迷中必然左晃右倒,不仅妨碍视野,还要分出神来照顾他。倒不如横放在马背上,速度能快上一倍,也能更快的看上大夫不是。
平云镇离驿站并不算远,快马加鞭只需半个多时辰,萧爻好歹记着慕云深的病,未敢太快,刚入夜的时候也到了。
这镇子虽然建在边陲地,繁荣谈不上,还常常兹祸,但民风却异常的胆小怕事,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闭门谢客。一条大街风滚草,雨打叶,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萧爻勒马停在医馆门前,先将慕云深一把扛了下来,而后拍了拍门,清清嗓子,细声细气的劝诱里头的小童子来开门。
那小童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门板半拆探出头来,从里往外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破烂袍子,面目被泥水糊了,看的半真不假,笑容堆满了脸,一口森森大白牙,活像个拐卖小孩儿的妖怪。
他的肩膀上还有一个人,粉雕玉琢的一个公子,好看的紧。只是脸色和衣服一样白,像是被吸尽了血气。
小童子倒抽一口凉气,他认定萧爻是要闯进来抓他,而那背上的公子就是今晚第一个牺牲品。
一个孩子,在一个妖怪面前,再怎么反抗都是无济于事,他惦念着娘亲和师父,扁了扁嘴,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谁知这“妖怪”却客气的很,小心翼翼的问他,“能给这位公子瞧个病吗?”
小童子没听清他说什么,外面的风透过门板,在狭小的缝隙中形成了呼嚎,像是夜幕中的鬼魅低语,小童子瞬间嚎啕大哭,将萧爻吓得一个激灵。
第5章 第五章
平云镇的夜一向安静,安静到鸡犬不吠的地步,一点动静就能惊醒半条街的人。于是门窗关的更紧,连零星映出来的烛火都被吹灭了。
事不关己自可两耳不闻,但这件事发生在自家门口,就不一样了。
老大夫认命似的揉着腰,从内堂中走了出来。
“师父……师父……”小童子哽咽着,哭的极其凄惨,眼泪鼻涕一起下,到最后差了气,打起嗝来,肩膀以上一顿一顿的,竟是有些可爱。
他整个人躲到了老大夫身后,老大夫虽然瘦削,但胜在精神好,身体硬朗,倒也有点不容进犯的架势。
老大夫手中举着一截蜡烛,借着光,纵使不将头探出去,也能看清暮色里狼狈的少年郎。
“你是何人?”他皱着眉问。
这大夫一看就是读了不少书的文人,说不定还曾考过功名,有股酸儒气,表情举止都端着,拿捏得一丝不苟。
面对这样的人,萧爻从来不敢多话,更不敢油嘴滑舌。他爹朝中有位好友,就是这样的读书人,脾气跟驴一样倔,一言不合就尥蹶子,倘若哪里不顺意,就是将他打死,他也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萧爻正了颜色,有板有眼的朝那老大夫行了个简陋的后生礼,然后才道,“先生,我这位朋友重病在身,先生行医,百善之身,可否相救?”
这文绉绉,正儿八经的话,让萧爻说的破碎,有些不伦不类,但这老大夫却很受用,他挥了挥手,让小童儿将门板拆开放人进来。
小童儿有些不乐意,他进前来,听见有人嘀咕着“果然迂腐”,转身立马告状道,“师父,他说你迂腐!”
萧爻差点没扇自己一耳光子,没等里面的人开口,他抢先一步从半块门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那老大夫本以为他是个落魄的书生,好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是个腆着脸皮的无赖,气的全身发抖,“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算我瞎了眼。”
医馆的大堂里,有专供病患仰躺的藤椅,萧爻先将背上的慕云深放下,这人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细细碎碎的说些胡话,刚刚那句“果然迂腐”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萧爻又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只能蔫儿了吧唧的去找老大夫认错。
“先生先生,你行行好,救救我朋友吧。”
男儿膝下有黄金,是说给有骨气的人听得,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想着骨气。萧爻一个滑步,“咚”一声跪在老大夫的面前,说着讨饶赔罪,还有自讨苦吃的话。
“只要先生愿意为他治病,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老大夫举着蜡烛,生生看了他好一会儿,萧爻也不敢怠慢,拿出一生中最真挚的目光看回去。烛心在他眼里跳啊跳,等老大夫将头转开的时候,萧爻看什么都带着点橘黄色的光晕。
“小童儿,你这几天练针灸,不是缺个人偶么?有现成的了。”
老大夫将袍袖一挥,有了他这句话,萧爻立即喜上眉梢——愿意惩戒自己,自然愿意救治慕云深,这是相连的条件。
医馆的老大夫迂腐是没错,但是迂腐的人,也普遍重信诺,他端详了一会儿慕云深,再为他号脉。
而萧爻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板凳上,童儿拿着一叠银针,火焰头上烤了烤,全部往他身上扎。
这小娃儿的手艺的确差的很,手里端着本医术,看一眼琢磨一下,然后才敢下针,有时候扎在脉穴上失了分寸,萧爻纵使能忍,也闷哼出声。
本来萧爻的这身打扮,这个面貌,小童子怕的很,几针下去,活生生扎出了血,他才觉得手底下也是个人,慢慢松懈了警惕心,下手也没一开始重了。
萧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的身上也带着伤,虽然都游离于皮肉,但过度的失血也不是一件好事。再者外面很冷,他能被动的保持清醒,而医馆中却点着暖炉,燃着熏香,安逸的像是一个家。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拖累了神智,让他昏昏欲睡。
然而越是舒服,萧爻的脑子里却下意识的绷着一根弦,他要照顾好自己和慕云深,至少在回到威远镖局之前,不能分神。
“你朋友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老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跟前,满脸都写着“嗤之以鼻”四个大字,他递给萧爻一碗药,黏糊糊黑漆漆的液体就是看一眼都糟蹋了肠胃,“喝了,补血益气的。”
萧爻看了老大夫一眼,想也不想一饮而尽,他虽然警觉,但也不至于狼心狗肺,妄加揣测。
“多谢先生。”他这会儿,是真正的低眉顺眼,心服口服了。头顶上的三根针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那小童儿抿了抿嘴,眼泪被暖盆烘干了,成了痕迹,这时候却又笑了起来,果然年少,天真浪漫。
“那……先生,我何时能带我朋友离开?”
萧爻狗腿的跟在老大夫后面,盯着他握笔的手,那墨渍因为在当空顿了许久,落下来晕在纸上,老大夫也不在意,字走龙蛇,留了一帖药方。
“那年轻人是威远镖局的少当家吧?”
老大夫将药方拿起来,吹吹干,凌厉的眼神瞥了瞥萧爻,“这镇子上的大夫都去给他看过,你也不必瞒着。”
“不敢……他确实是慕公子。”
人老了,皮肤终究有些松散,耷拉在眼睛上,将老大夫的目光遮成了一条线,就是这条线,每每充斥着长辈的关怀与责难,看的萧爻直冒冷汗。
“这娃娃的体质弱,久病缠身,就是现在能治得好,以后也要时刻注意,”老大夫着小童子去抓药,又叮嘱萧爻道,“还有你!”
萧爻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的站了个笔直,老大夫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慢悠悠的道,“你虽然年轻,看样子也学过武,但谁的身体都经不起这么折腾,也给我回去好好养着!”
“是是是。”萧爻点着头,快过小鸡啄米,瞧得老大夫有些眼花。
兴许是温度与藤椅舒缓了病体的原因,又兴许是老大夫当真医术惊人,慕云深的眼皮颤了颤,往中间一皱,有逐渐苏醒的趋势。
他平素总是有点不近人情,就是目光凝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像是孤零零的,眼里容不下东西。但这时,慕云深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他定定地瞧向房梁,也不说话,整个人木然呆愣,死气沉沉。
若说锋芒毕露的慕云深让萧爻恨不得退避三舍的话,那现在的他就让萧爻觉得悲从中来,完全的自我否认与厌恶,更甚于亡者的死寂,而这一瞬间,慕云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种状态消散的很快,像是一个错觉,慕云深对萧爻盯着自己的目光很嫌弃,他咳嗽了两声,对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倒是毫不在意。
慕云深的咳嗽,仿佛砂砾在胸腔里滚动,粗粝的摩挲出血气,萧爻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手忙脚的给他倒水。
“我昏迷多久了?”嗓音在茶水的滋润下一点点的恢复,慕云深的镇定,几乎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他几乎不关心自己的病情,像是总有其他的心思要想。
萧爻等他将水喝下了,才道:“时间不长,两个多时辰而已。”
“哦?醒的这么快,老夫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呢。”老大夫说着,将手搭在慕云深脉上,“年轻人,何必如此着急?”
慕云深死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但重生的这具身体却年轻不少,二十四五的年纪,又娇生惯养,面皮子越发娇嫩。
“劳大夫费心。”他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撤回,“都是些老毛病,养养就好,在下家中还有事,不能久留了。”
慕云深一个眼神丢过去,萧爻立马跟着点头附和,“对的对的,您给抓副药我带回去就行。”
一个幼年的冤家,一个驴脾气的学究,萧爻谁也得罪不起,说完话就将眼皮一搭——装死。
“好好好……”老大夫气极反笑,他从童子手里接过药包,一股脑的塞进萧爻怀里,“求我的时候像个孙子,这会儿有力气,都能给自己诊断了,好好好啊!”
这话像是巴掌打在萧爻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憋屈着脸,跟旁边大气不敢乱出的小童子挤眉弄眼,一个的意思是“脾气好大”,另一个的意思是“你才知道哇”。
“还不快滚!带坏我徒弟!”
萧爻看老大夫的样子,是恨不得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他的反应也快,猴一样的窜过去,背起慕云深就跑。
幸好威远镖局养的马,都是忠心耿耿的老马,没人栓也乖乖等在医馆门口,萧爻与那水蒙蒙的马眼对视良久,门板挂上的时候还在犯愁。
来的时候,慕云深是昏迷的,他将人毫不客气的撂在马背上也不会反抗,但现在却不成了。
“你……走回去。”
背后传来的声音毫无感情,对于他的“悉心”照料,很明显慕云深也没感动,萧爻认命似的将慕云深放下,让他骑了马,自己在前面做个牵马的小厮,算是还了折腾他的债。
第6章 第六章
刚入夜的时候,整个平云镇就空旷无人宛如死城了,更何况现在已是二更天。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空气仍然潮湿,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当空无月,也不出星子,视野范围很有限,萧爻耳朵里听着“哒哒”的马蹄,眼神却故作正经的看着前方,尽量忽略此时尴尬的气氛。
他的话一向很多,偃旗息鼓的时候容易造成一种孤独感,偏偏路长马慢,越发难捱。
“多谢……”
“谢啦……”
两个声音撞在一处,尾巴音儿咬碎在门牙里,这不开口还好,现在越发尴尬了。
“我先说。”分明是极其任性的话,慕云深说出来,却有种淡淡的清高自持。他刚清醒没多久,嗓音未能完全恢复,还是有些沙哑,去了一分年轻人的明朗,更添沉稳。
萧爻对此毫无异议,相反,这时候让他先开口,他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我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可以治一时却不能治一世,”谈及病痛乃至生死,慕云深的脸上都是一派漠然,“不过还是谢谢你。”
萧爻的脑门上其实还插着一根银针,方才他们离开的着急,小童儿还没拔干净。随着他的动作,银针颠儿颠的抖动着,未免有些好笑。
照慕云深以往的性子,本没有必要拿此事取笑,但现在却存了一份坏心眼儿,提也不提,只等回到镖局,看看此人的窘迫样儿。
萧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笑嘻嘻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那银针就左右轻轻摆了摆,跟他的主人一样乖巧。
“哪里的话,你若是窝在家里不救人,也不至于再病一场,我该谢你在先……”
“不必了,”慕云深打断他,“你只是附带品。”
扎心啊!萧爻欲哭无泪,只默默的在心里唾弃自己,早知道此人恶劣,何苦多此一举。
若是别人受此屈辱,恐怕早就负气而去了,偏偏萧爻只是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睛,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牵着马缰,继续大踏步的往前走,不管接下来慕云深说什么,萧爻都当他在放屁。
这少年郎毫无气节的表现,反而让慕云深捉摸不透了。
他生长的那个环境,尔虞我诈,你死我亡,几乎是屁大点事就要翻脸,人人不争命,只争一口气。当然也有认怂的,但那种人都怂在面子上,背地里阴谋诡计的心思更加可怕。
慕云深还从没见过从里怂到外,还这么不要脸的……
“到家了……”
就在慕云深盯着萧爻,恨不得将他盯成灰烬的时候,老马慢慢磨到了威远镖局的正门口。
这家的少主人还没开口说话,萧爻先伸了个懒腰,老神在在的好像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秦谏与其他人也刚打理完驿馆回来,老管家手里拨着算盘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钱没挣回来,还倒贴了不少……”眼看愁的直掉头发,头顶秃了不少。
门半敞着,萧爻忽然有点心虚,不敢走进去。
虽然秦谏财迷的样子是有些可怕,而这次的事情也确实可以怪在萧爻的身上,但他却不是因此而不敢近前。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更怯”。威远镖局虽不是萧爻的家,但他在这里的时间却更长更多,以至于他一辈子的快乐都在这儿耗尽了,此后种种风霜雨雪都摧不垮。
他的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院中老树,树干因为雨水的冲刷,呈现出更为年轻的姿态。这上面有不少痕迹,一半属于他,一般属于慕云深,两个孩子蹿个头的时候留下的。
树下的石桌覆满了落叶,被利器削断的桌角滋生着绿苔,颓败中的欣欣向荣。
萧爻装腔作势的笑容停顿了下来,像是一张面具,被人轻轻的揭开,里头才是一颗真心,他的眉眼缓和,轻轻呢喃一声,“我回来了。”
这一声,除了朱门,老马与马背上的人,谁也听不见,他也不似说给谁听的,立马又恢复了没正行的模样,大呼小叫着惊动了打算盘的秦谏。
“你们公子我平安送回来了!”
一瞬间,“呼啦啦”涌出许多人,奔过来嘘寒问暖,萧爻被推搡到别处,而慕云深却被层层围着。
被排挤的少年并未在意,他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人从哪里钻出来的,这院子中分明空旷,他只瞧见了秦谏一人啊!
“回来了啊。”
萧爻唯一瞧见的这个人却没动弹,秦谏抬起头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他也看到了萧爻头上插着的那根银针,为自家公子的坏心眼无奈,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可见少当家的人情还留着一些。
“身上脏成这样还不去洗一洗!”
秦谏瞪了萧爻一眼,又道,“家里没有你的衣服,我待会儿给你拿几件少当家的。”
“哦……”萧爻懵懵的答应着,被秦谏推着往澡堂子里走。
威远镖局曾经鼎盛过,人不少,所以老当家在东南角修建了一块池子,有事没事过来泡澡,也算是一种消遣。
而现在,镖局已经凋零了,澡池虽然开放着,里头却没有人,萧爻将自己沉在里面,只露出口鼻以上,吐着一圈一圈的泡泡。水汽蒸腾着,周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溺死在此刻的温暖中。
而外头的慕云深好不容易分开人群回到房中,他性子冷清,本就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无目的的热情。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慕云深才觉得黏糊糊全身不舒服,他在医馆捂闷出一身的汗,再加上萧爻毫不客气的挪动,蹭的他衣服上都是泥水。慕云深喜洁,想也不想就往澡堂子去,想将自己打理干净。
慕云深知道威远镖局里的人都不拘小节,他虽然不喜欢,也不会妄加改变。强占了别人的躯体本就欠了一命,慕云深狠辣霸道,却恩怨分明。但洗澡这种私密的事,他却一点也不愿与人分享。
澡堂子很大,安安静静的,水汽蒸腾中也看不见有其他人。慕云深发现,这镖局总是容易让人松懈心房,等他进了水,才和同样光溜溜的萧爻面面相觑。
“……”慕云深有些头疼。
“出去。”他皱着眉,若在以前,萧爻早被千刀万剐剁碎喂狗了。
慕云深的眼睛里透露出这样危险的信号,萧爻也觉的自己被冒犯了,说起先来后到,再怎么也不是他出去啊!
“切,小的时候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谁稀罕似的!”萧爻抹了把脸,从水里将头探出来。
他还未至弱冠,相当年轻,之前被灰尘掩盖的样貌洗刷干净,不仅当得清秀二字,更是有股灵气,腮帮子上的肉没褪干净,软乎乎鼓囊囊的。别说,对着这张脸他爹还下的去鞭子,也是心狠。
这么清俊一个少年,之前却表现的太过怂包气人,让慕云深先有了偏见,此时就算是个天仙的模样,他也是铁石心肠。
不过慕云深这辈子,不分男女,美丑,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倒也没什么分别。
“出去!”慕云深又重复了一遍,他全身上下像是玉雕的人,过于苍白的脸上被水雾蒸腾出红晕,非但没有增添人情,倒更像是个精致的物件了。
萧爻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留恋澡池,挣扎着陷在里面,想再泡上一小会儿。他死皮赖脸的在水面上翻滚,少年的尾音带着奶气,拼死拼活,不惜节操的求饶,“等等嘛……再等等,我刚暖和起来。”
慕云深的脾气,天王老子也只能迁就着,可偏偏拿无赖没有办法。他现在全无武功,也定然不是萧爻的对手,当真是虎落平阳。
他非是个不能变通的人。
没成为魔头之前,尘世里摸爬滚打,和满身疥癞蛆虫的乞丐也能共枕,更何况大仇待报,他自然能忍。
慕云深背过身去,只当另一人不存在。
这么快偃旗息鼓不再坚持,反而换得了萧爻的满身不自在,他这个人是贱命,享不了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慕大公子,我能在威远镖局托镖么?”
“不能。”
“可是……”
“闭嘴!”
斩钉截铁的拒绝,萧爻努了努嘴,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种令人尴尬的寂静又回来了。慕云深似乎对这种状态很满意,而萧爻则求爷爷告奶奶的呐喊着救命,也不知哪一位先人显了灵,在萧爻被闷死之前,终于有人进来了。
“臭小子,衣服我放这儿了哈……咦,少当家,怎么你也在?”
在秦谏的意识里,慕云深与萧爻还是那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娃娃,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明白我明白。”
萧爻就不明白秦谏到底明白了个啥?!
第7章 第七章
萧爻虽然年纪轻,但个头已经长成,身量大小与慕云深有些差别,幸而差别很小,衣服穿着倒也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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