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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下尘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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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生凉又顿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他很好。”
眼前这个总蒙着面纱的男人,与他同为弑鬼族人,名为江笑,曾是魏骁戎与他的好友——莫生凉想起来了,却徒增悲伤。
“你别紧张,我就是奉老魏的命令来说明一下现如今江湖的状况。”江笑盘起腿来,一脸叹息,“你是不知道,你们在鬼族过着甜蜜的小日子,外面可闹成一锅粥了。”
莫生凉有些迟缓地抬头看着他,那一口一个的老魏熟络的不行,每一下都狠狠触动着他的神经。
然而江笑还没发现莫生凉的异样,自顾自感慨着:“先发生变动的是逐云盟,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副盟主明琉吧,这小子使手段抢上了盟主之位,将陆不正逼得当了长老,不再设副盟主,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来打理,还真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这么平静了几天,风门和刀宗突然宣布脱离逐云盟旗下,要自立门户,实际上啊,这俩门派转头就投奔了皇室,给宋央歌效力去了。”江笑喋喋不休道,“之前的那个魔教护法路子展也去了皇城,成了宋央歌手下一员大将,管理暗卫事务,可风光了。”
莫生凉缓缓握紧拳头,却不得不只能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他也说不得什么,只是——
“为何突然间这么多人都投奔了皇室?”他问。
“这就要牵扯到皇室的一个大秘密了。”江笑不正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能打听到的——宋央歌是先皇与一位弑鬼族人的结晶,你应该知道,弑鬼族嘛,活不过二十,与正常人一结合,这个天命便被延后到三十岁,宋央歌不知是从哪知道了消息,正拼命找着鬼族人,想要多活几年,就往江湖上放出了鬼族人的消息……江湖人士嘛,不经骗,又常听闻鬼族的传说,就忍不住诱惑投奔了皇室,去给宋央歌干活去了呗。”
“……”莫生凉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以后,鬼族人也不会再长寿了。”
江笑这才注意到莫生凉情绪的低落,凑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跟老魏吵架了?我说,你俩吵架,可不能咒鬼族人。”
莫生凉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被江笑捕捉了个正着,不由微微正色:“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骁戎……将鬼族赖以生存的根基一把火烧掉了,鬼族人从此以后不会再长寿下去……”莫生凉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尽可能平静地陈述道,“就这样。”
“老魏厉害啊。”江笑击掌称赞。
莫生凉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附和道:“是啊……他是最厉害的。”
江笑扬起的笑容微微一凝,审视般打量着莫生凉,皱眉道:“到底怎么了?”
“……”莫生凉张了张嘴,却连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抬起手来捂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将情绪缓和下来,这才低声道:“他牺牲了。”
江笑死死盯着莫生凉,只觉得无数惊雷砸下来似的——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魏骁戎,牺牲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在努力……我要让他回到我身边。”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所以不必担心。”
江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很快转过身去,想必也是红了眼眶。
“倒是你……”莫生凉喃喃道,“……既然我们同为弑鬼族人,你还有多长时间?”
“你——”江笑微微侧过头来,出了口气,“你都想起来了?”
“嗯。”莫生凉轻轻落下一声。
“我吧,我是个糙人,还有三个月。”江笑苦笑一声,“所以我宁愿守在鬼族大门口,也不想再去江湖上四处掺和了……我想和小家伙过完这三个月。”
“……”莫生凉鼻子微酸,他不会安慰人,更没有立场来安慰江笑,此时此刻,他只能微微颔首,“多谢。”
江笑无所谓地一笑:“毕竟是老魏交代的事情,我得好好完成……那么,祝你成功,希望我江某人的有生之年,还能够和你们一起喝酒。”
“会的。”莫生凉抚摸着手腕上的血坠,低声道,“会的。”
自栈道一别后,莫生凉独自踏上了寻找神眸的旅程。一个月的时间,他去到过遥远的雪疆,去到过葱郁茂密的深山老林,甚至不惜冒着危险深入过异族,这段时间,他像是行走在刀锋上,每一步都能踏出血来。
有的时候,生活苦的让他觉得坚持不下来,可每每想到魏骁戎那日站在悬崖边对他笑着说出的那些话,莫生凉又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哪怕只有孤身一人呢,哪怕锥心蚀骨血肉无存呢。
离开鬼族的第二个月,莫生凉踏入了皇城,那一刻,他似乎在血坠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那一天,人人都看到一个穿着破烂形容不整的男人走入皇城,却不知他为何双眼通红地走入皇城。
只有莫生凉知道。
☆、第六十七章
喧嚣万分的街道,人声鼎沸,然而却有一人置若罔闻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某个极不起眼的摊位前,站定了。
莫生凉死死盯着趴在摊位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人,被握在手心的血坠滚烫得像是要烧伤他的皮肤似的。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自己何时见过神眸。
与苏文亭留宿皇城那日,亦是宋央歌生辰那日,那个神神道道的人,就是神眸。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阳光被人遮了,神眸稍稍停了他的小呼噜,揉着眼睛直起身来,便见面前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蓬头垢面的,一双通红的眸子锁定在自己身上,活像来找他报仇的。
神眸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沉声问:“来算命?”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保持好自己的镇定,而后将自己蓬乱的头发全都撩了上去,使劲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平静地问他道:“您不记得我了?”
“你——”神眸凝神打量了莫生凉一遍,严肃地摇了摇头后,便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卷起来站起身,劝告道,“哪家的孩子,别乱跑,快回家吧。”
说完,神眸便大踏步地朝小巷子走去。莫生凉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干脆地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带他到哪里去。
走出巷子,神眸回过头来,奇怪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前辈,我有一事相求。”莫生凉拱手,不卑不亢道。
“前辈?什么前辈?”神眸四下看了看,“你认错人了。”
“皇上寿辰那日,你我见过。”莫生凉话音未落,神眸的身影便又转入一条小巷,他心下了然这是为了避人耳目,便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这小院明显荒芜已久,大门上都沾满了蛛网,稍稍一碰就能掉下灰来。
莫生凉见神眸停在院门口,心领神会,毫不做作地上前将门踹开,恭敬道:“前辈请。”
“孺子可教。”神眸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容地步入院中,转头一看莫生凉还跟在身后,不由叹了口气,“你到底有什么事?”
莫生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在鬼族深渊经历的事情说与神眸,话音落下,再一抬头,神眸竟已靠着自己那把破椅子昏昏欲睡过去。
他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苦笑:“前辈,您莫要再戏耍后辈了。”
“嗯?”神眸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看了半天才重新捕捉到莫生凉的身影,便轻咳一声,“然后呢?”
“我恳求您,救救陆殷之,救救魏骁戎。”莫生凉低下头去,“只要他们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眸摸了摸下巴,不做任何表态。
莫生凉站了片刻,也未听见神眸说出什么,索性弯下双膝,直直跪在了神眸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倔强。
“哎,受不起,我可受不起盟主这一跪。”神眸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到莫生凉耳边,莫生凉微微一颤,低声说,“我早已不是什么盟主,前辈抬举了。”
神眸但笑不语,莫生凉却心底一惊——紫祭说这神眸有预言之力,想必早就知道自己已不是盟主,那么这声盟主的含义……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无暇去想这件事,只是朝神眸那边跪走了一段距离,一声不吭地行起了叩拜之礼,一下又一下,将他的额头磕在地上。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然而莫生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傀儡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
神眸眯起眼睛打量莫生凉,仔细去看,能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亲自去各地寻找过自己,至于都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磨难,他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所看见的,是一个虔诚恳求的人,比最忠诚的信徒还要虔诚。
“停下吧。”神眸淡淡道,“没用的,我救不了他们。”
听到“停下”二字,莫生凉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在听到神眸后面一句话之后,便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叩拜,他身上那股子倔强,是谁人都撬不动的躯壳。
“你就算磕死在这里,我也没办法。”神眸皱起眉,“那个叫陆殷之的小伙子已经被散了魂魄,身躯又在那深渊底下,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莫生凉磕完最后一下,默默直起身子听着神眸的话,混着灰土的鲜血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至于那个魏骁戎……”神眸略一沉吟,蹙眉道,“如果你能够承担后果,告诉你也无妨。”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是你来承担后果,而是别人。”神眸微微一顿,淡淡道,“回到你们两次换魂的地方,施展鬼族招魂术,即可召回他的魂魄,重新塑体。只不过你须得知道,鬼族招魂术是禁忌咒术,一个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施展过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莫生凉呆滞地看着神眸。
复活魏骁戎,要牺牲两个人的性命。况且他记得,禁忌之术,只有鬼族祭祀才有机会习得,可金祭已不复存在,只有紫祭一人,如何完的成?更何况紫祭愿意为了魏骁戎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他还想再问神眸一些事情,可再一抬头,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像是场梦一般,梦醒,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看似有希望却渺茫的方法。
莫生凉轻轻抹掉额上的鲜血,看着血液出神,无论这希望有多渺茫,他都要一试。
……
深夜,外面又起了大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终于灭了下去。
紫祭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将蜡烛重新点燃,而后走到窗边,刚要将窗户掩上,便注意到外面有道人影矗立着。
他心下有些疑惑,这祭祀堂平日里无人来访,更何况是深夜。
紫祭披上外衣,顶着风推开门,就见一个风尘仆仆人直挺挺跪在地上,面容多是疲倦,不知跪了多久。
虽然黑夜模糊了他的面容,但熟悉感还是让紫祭微微蹙起眉,几步上前将人扶起:“怎么回来了?”
然而被扶之人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打算,依旧直直跪着。
紫祭拉他的手微微一顿,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求您……”莫生凉沙哑的声音艰涩地传出,“……求您将招魂术传与我。”
“招魂术?”紫祭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使了些力气拉起莫生凉,“我们进屋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祭祀堂,紫祭给莫生凉斟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后,凝重道:“招魂术不是儿戏,可否说与我原因?”
莫生凉苦笑着低下头去,半晌才呢喃着将神眸的话复述给紫祭,本以为紫祭会思索良久,却没有料到他竟爽朗一笑,拍了拍莫生凉肩头,欣慰道:“如今鬼族不再需要祭祀,我正愁如何度过余生,若能够献上这条命救回少族长,我怕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笑出声来了。”
莫生凉怔怔地看着紫祭,这位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虚假之态,有的全然是一副期待之色。
在逃离深渊那日后,他已经久久没有这种鼻酸的感觉了。
莫生凉起身,一言不发地要拜下去,却被紫祭扶住了,感慨道:“若是招魂成功,只希望你能和少族长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从一开始少族长将你带回族里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感觉到少族长对你不一般,只是没想到这份特殊是带到命里去的。如今你们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多谢。”莫生凉轻轻叹出一口气。
“只不过,这招魂术只有鬼族人才能够保证在修习的时候不走火入魔,若你执意要学,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紫祭沉吟道,“况且,我想少族长也不希望看到你拿自己的命去交换他的。”
“没关系……只要他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一切。”莫生凉低声却坚定道。
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瞬,有个淡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也愿意。”
☆、第六十八章
“我曾多次偷偷修习鬼族禁忌咒术,若不是少爷一直护着我,我怕是早便被处死了。”站在门口的人一步步走了进来,缓慢说道,“现在,该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能够让我付出这代价的人是少爷,那便够了。”
“绘月……”紫祭微微一怔,而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生凉没有转过头去,喉结却动了动,桌下的拳头握得死紧。
“没错,我是想杀了你,那日你在深渊边推测的一切都没错。”绘月转向莫生凉,淡淡道,“只是我的确低估了那侍卫对你的感情。如今害他死去,算我欠你一条命,我愿意还给你。”
莫生凉赤红着眼眶,定定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绘月——”
紫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绘月打断了去:“我所负责的族内事务,都交给了相关的人,我相信他们能够做的比我更好。”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再说下去的了。
莫生凉缓缓站起身,注视着紫祭和绘月,眼中含着的情感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是该恨,还是该感激?
他慢慢跪了下去,任凭紫祭如何拉扯也不再起身,沉默良久。
其实,已经无需多说什么了,他这一跪,已经说出了千言万语。紫祭与绘月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救活魏骁戎,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
两人第一次进行换魂之术的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山顶,他们去的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万物苏醒,簇拥着山头,叫人的心情也禁不住明媚起来。
姹紫嫣红中,紫祭喃喃念起了咒术,周身腾起的灰黑色气流像是与天地呼应一般,柔和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在生拉硬扯着施咒之人的灵魂。
有几只小蝴蝶好奇地飞过,停在附近的草叶上,观看着这场献祭。
生命的孕育,十月不止;生命的消逝,刹那而已。
与此同时,昔日魔教森林里,正有一人优雅地翩翩起舞,跳得正是魏骁戎生前最爱看的一支舞。
舞着舞着,便能够看见一缕缕气流贯穿舞动之人的身体。撕扯灵魂的痛苦无疑是巨大的,然而他笑得却极为开心,像是即将要逢着一个心爱之人一般。
鬼族人寿命悠久,除祭祀外甘愿赴死之人,唯二而已。
这一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却罕见地下起了太阳雨。
停在枝头与蛇斗智斗勇的黑鹰敛了敛翅膀,突然有几滴雨水落在它小小的额头上,它一个激灵,便让蛇逃了。然而,它却放弃了追上去的打算,静了片刻,蓦然振翅高飞,在淅沥的太阳雨中嘹吟盘旋,声声啼血,久久不去。
……
一个精致的瓷白玉瓶突然被递到了面前。
神眸抬起头来,尚好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袭水蓝色长衫,将长发高高束起,另一只手里拿着九节鞭,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有了希望,就是不一样,都知道洗浴了。”神眸喃喃着接过那盛有两人精魄的玉瓶,带着莫生凉朝那处小院走去。
待两人走到后,神眸将莫生凉拒之门外,义正辞严道:“接下来需要的便是时间,若他执念强烈,必然会醒过来。但若他不愿醒来,我也没有办法。”
“多谢前辈了。”莫生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颔首过后,便在门外就地坐了下来。
然而,其身后的神眸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口久久看着莫生凉的背影,那多年来沉寂如水的心境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这个人,真的无比坚强。
一晃就是半月过去,这半个月内的时间里,莫生凉一步也没有踏入过屋门,而是在小院内养养鸟拔拔草,时不时舞弄两下九节鞭,日子过得分外清闲。
然而,有个人却闲不住了。
又是一天清晨,莫生凉照常去池子边洗衣服,神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幽幽地说了句:“我攒了好多衣服没洗。”
莫生凉一把将人推开,置若罔闻地搓洗衣服,看着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贤惠。
这段时间,不知道这个神眸抽什么风,一天到晚粘在他身边,也不摆摊算命挣钱了。
洗完衣服,神眸巴巴地粘在他身后,看着他晾衣服。不多时,便又给莫生凉倒了杯茶出来。
莫生凉自然不客气,喝完后将空杯子递给神眸,自顾自地开始耍九节鞭,神眸就坐在台阶下托腮看着莫生凉,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喊声“好”。
说实话,莫生凉还从来不知道神眸有这般顽劣的性子,之前那几声“前辈”算是白喊了。
只不过,神眸总把自己套在宽大的黑色罩衫里,莫生凉根本看不到他的真容,偶尔有几次他迎着阳光站立,也只看到这人苍白瘦削的一个下巴。
不过趴桌子睡觉会流口水的毛病还是没改。
莫生凉舞累了,神眸立刻颠颠地拿来毛巾要给他擦汗,他顿时警惕地退了一大步,扯过毛巾自力更生。
神眸委屈巴巴地站了片刻,一打响指:“我去给你买桂花糕!”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莫生凉擦着汗,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神眸,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干什么呢?
他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出神地看着紧闭的屋门。莫生凉知道,魏骁戎就躺在里面,可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
“我在努力地回到你身边……”莫生凉轻声喃喃了一句,不料一块糕点顿时塞进他嘴里,神眸的黑衣在眼前晃悠,没什么好气道,“快吃。”
莫生凉没脾气,毕竟人家是魏骁戎的救命恩人,只好接过他手里的糕点,不由得就端详了起来——每块糕点都白白胖胖的,香味扑鼻,皇帝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不过皇上吃的糕点吃盛在精致的盘里的,而他吃的是被包在纸里的。
莫生凉又禁不住笑了一声:“还挺好吃。”
神眸歪了歪脑袋,在阴影中注视着莫生凉的面容,突然问了一句:“要是他永远醒不过来,怎么办?”
“……”莫生凉的手微微一顿,默默将糕点咽下去,良久才轻声道,“他一定会醒的,没有万一。”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神眸紧跟着问道,即使那双眸子隐藏在黑暗中,莫生凉也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
莫生凉笑了笑:“有。”
神眸略略失望地挪开视线,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莫生凉的回答,问这话的意义,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两相沉默间,天空中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鹰啼,莫生凉的手微颤一下,抬头看去,就见一只意气风发的黑鹰在低空盘旋。
“我可没有蚯蚓给你吃啊……”莫生凉轻轻笑了一声,那黑鹰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扑扇着翅膀飞下来,亮闪闪的小眼睛瞅着莫生凉,乍一看有些滑稽。
莫生凉解下它腿上绑着的纸条,上面是一行惨不忍睹的字体。
“乌铭被宋央歌带走,速来皇宫。——江笑”
☆、第六十九章
已到了夜里三更,皇宫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临近大殿,便能够看到层层叠叠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身上皆是印着风门与刀宗图纹的长衫,只不过他们的衣衫大多破烂而去,若是努力去找,也不难看见逐云盟的人。
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在这方天地里,所有人都静静站立着,再经不起一次这般的大战。
片刻后,有道人影颤巍巍地扶着假山站了起来,凝重的目光如利剑死死盯着殿前两位意气风发的身影,开口却是轻蔑之意:“曾经风光一时的两大门派,也不过如此——若是失去了宋央歌的庇佑,你们什么也不是。”
手持长刀的女人率先笑了起来,掩唇顾盼的风姿妖娆万分,却不敢有人敢觊觎半分。她说:“盟主,您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更何况圣上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要我说,你这逐云盟也趁早归了皇室,省得还需要我们清理门户。”
“那便试试,我这门户,你们到底能不能清理得了。”明琉撂下最后一句话,刚准备再次召令逐云盟全体动手,就听见大殿内一阵骚动,一袭明黄衣袍的宋央歌稳步踏了出来,身边跟随着路子展及一众暗卫——而路子展手中挟持的,正是乌铭。
明琉身边的蒙面男子登时睁大眼睛,紧咬牙关不出一声,却将手中的剑握到快到碎掉。
“倘若是昔日的逐云盟,怕是还有与两大势力一决高下的实力,可惜现如今你已聚不齐那么多的力量,更何况圣堂早便宣布隐匿于世,只凭现在的逐云盟,再与风门刀宗斗下去,什么好也讨不到,不如就此罢手。”宋央歌沉声说着,看向已经负伤的明琉,目光沉稳,一副胜券在握不露于形的样子。
明琉脸色微变,下意识朝旁侧看去,那蒙面男子皱起了眉,眼中压抑着近乎暴走的怒火,冷硬道:“今日闹成这般模样,全因皇上偷袭了毫无防备的鬼族,如若不然,逐云盟也不会选择即刻出战。”
“你们也没得选择。”宋央歌略微惋惜地摊了摊手,“鬼族人,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们大动干戈,是你们的事情。”
“既然如此,皇上是不打算将他还给我了?”江笑的目光阴沉下去,像是随时都会动手的样子。
宋央歌保持微笑地颔首:“朕不会伤及他性命。”
“就算有了乌铭,你也绝不可能活过天命。”蓦然有道冷声自所有人后方响起,宋央歌站在高处,看的自然比其他人清楚——就见远处缓缓走来一道拖着长剑的身影,那身影他熟悉无比,甚至在梦中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然而此时此刻,宋央歌却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带着寒意的陌生。
那人走到人群后面,便抬起了头,定定看着位于殿前的宋央歌,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已没了昔日的神采,而是如一潭死水一般不起波澜。
宋央歌在这一刻之前,从未想到过会与他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鬼族长生的根源已被破坏殆尽,此后世间再无长生这等好事。若你还愿意积些德行,就放过乌铭吧。”莫生凉漠然地看着宋央歌,“否则,就算只有逐云盟的残兵,我也照样能把风门与刀宗剿灭清零。”
“……阿凉。”嘴唇微颤了半晌,宋央歌却只苦笑着吐出这两个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弑鬼族天命二十,你作为他们的半个后代,能够活过二十,已经够了,如今还要贪得无厌,便不是没有退路就可以解释的了。”莫生凉淡淡地看着他,语气毫无起伏,“拥有长寿,不过只是多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与左拥右抱,你既然已经做了皇上,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将乌铭留在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我……”宋央歌艰难地笑了出来,轻声说,“可我得不到你啊……阿凉。”
莫生凉的眉头微微蹙起:“看来,你还是选择动手。”
站在宋央歌侧面的明琉眼尖地看到宋央歌朝一边的萧九容与卓衣棠比了手势,顿时接着喊道:“动手!”
逐云盟、风门、刀宗,昔日的盟友瞬间战成一团,鲜血喷溅到莫生凉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唤醒着他最原始的血性,让他握剑的手禁不住紧了几分。
乌云蔽月,天地间最后一点灯火是众人的鲜血。
逐云盟部众没有任何怀疑便听从了莫生凉的指挥,杀了个风门刀宗措手不及,然而再怎么挣扎,逐云盟的人数摆在那里,再争斗下去,绝对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且逐云盟会吃一个大亏,短时间都将不会恢复元气。
将身后偷袭的一人逼开后,莫生凉站在一片纷乱中四下环视,不知是否该叫停。
若是只有他一人,必然会血战到底,然而这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这关乎着逐云盟未来一年,甚至更多年的实力问题。
在他开口欲撤的时候,站圈内突然涌入一波训练有素的人群,配合着逐云盟残兵抵御着风门与刀宗的众人,霎时竟战了个不分上下!
莫生凉猛地抬起头去,隔着几十个人,一眼就看见身着灰色衣袍的苏文亭站在站圈外,对他温柔的笑,恍若昨日。
他一个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魏骁戎。
然而等他眼眶红起来,才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苏文亭的面容。莫生凉仓促地低头擦去眼中的泪水,远远朝苏文亭比了个大拇指。
圣堂参战。
一片混乱中,江笑疯了似的朝殿前攻去,莫生凉就护在他身边,要将乌铭抢过来。
然而路子展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段时间不见,路子展的功力又有所精进,仅凭江笑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须有莫生凉在旁周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又一个错身,莫生凉瞥见宋央歌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叹,然而他这一个分神恰好被路子展捕捉了去,手中的长剑霎时刺到了眼前!
一个瞬间,两声剑没血肉的声音。
莫生凉渐渐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面前苏文亭的背影。
方才那一瞬间,路子展与苏文亭的剑互相刺入了对方的身体,只不过,苏文亭被刺入肩膀,而路子展被刺入了心脏。
直到倒地的前一刻,路子展的眼睛依旧不甘地睁大,久久没有闭上。
莫生凉这才想起扶住苏文亭,却怎么也无法将刚才那一幕从脑海中除去——那一幕,像是自己为魏骁戎挡的那一剑的重演,甚至连剑刺入的地方也无比相像。
“这一剑,就当还清了你为我挡剑的情分,今后我们互不相欠……”苏文亭捂住伤口,慢慢转过身来,单手将莫生凉狠狠拥在怀里,“……平等以待。”
莫生凉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哽咽了许久才连声喃喃唤着:“是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回来了。”苏文亭温柔地抚摸着莫生凉的长发,指尖却罕见地在颤抖,“久等了。”
“原来一直都是你……”莫生凉蓦地哭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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