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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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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化
蜀中西南,高山之上,有物与猴相类。长七尺,能作人行,善走,逐人。名曰猳国,亦名马化,或曰玃猨。伺道行妇女,有美者辄盗取将去,人不得知。若有行人经过其傍,皆以长绳相引,犹故不免。此物能别男女气臭,故取女,男不取也。若取得人女,则家为室;其无子者,终身不得还。十年之后,形皆类之,意亦迷惑,不复思归;若有子者,辄抱送还其家。产子皆如人形,有不养者,其母辄死。故惧怕之,无敢不养。及长,与人不异。皆以杨为姓。故今蜀中西南多诸杨,率皆是猳国马化之子孙也。出《搜神记》。
○猩猩
金陵商客富小二,泛海至大洋,遇暴风舟溺,富生漂荡抵岸。行数十步,满目皆山峦,全无居室。饥困之甚,忽值一林桃李,累累果食,采食之。俄有披发而人形者,接踵而至,遍身生毛,略以木叶自蔽。逢人皆喜挟以归,言语极啁啾,微可晓解。每日只啖生界。环岛百千穴,悉一种类。虽在岩谷,亦秩秩有伦,各为匹偶,不相杂揉。众共择一少艾女子以配富。旋生一男。富风闻诸船上者,人知为猩猩国。生儿全省父,俱微有长毫如毛。时虑富窜伏,才出,辄运巨石窒其窦;或倩他人守视。既诞此男,乃听其自如。凡三岁,因携男独纵步,望林杪高桅趋而下,得客舟,求附行。许之,即抱男以登。无来追者,遂得归。男既长大,父启茶肆于市,使之主持。赋性极驯。傍人目之为猩猩八郎。
○狸精
贵州市民李十六,开茶肆于观风桥下。淳熙八年春夜,已扃户,其仆崔三未寝,闻外人扣门。问:“为谁?”曰:“我也。”崔意为主人,急启关,乃一少年女子,容质甚美。骇曰:“娘子何自来?此是李家茶店耳,岂非错认乎?”曰:“我只是左侧孙家新妇,因取怒阿姑,被逐出,终夜无所归,愿寄一宵。”崔曰:“我佣受于人,安敢自擅?”女以死哀请,立不肯去。崔不得已,引至西傍一隅,授以席,使之寝。久之,起就崔榻,密语曰:“我不惯孤眠,汝有意否?”崔喜出望外,即留共宿,鸡鸣而去。继此时时一来。崔以人奴获好妇,惬适所愿,不复询究本末。一夕,女曰:“汝月得雇值,不过千钱,当不足给用。”袖出官券十千与之。其后屡致薄助,崔又益喜。兄崔二者,素习弋猎,常出游他州,忽诣弟处相问讯。寄寓旬馀,女杳不至。崔思恋笃切,始见梦寝。乃吐情实告兄。兄曰:“此地多鬼魅,虑害汝命,速为之图。”崔曰:“弟与之相从半年,且赖渠拯恤,义均伉俪,难诬以鬼也。”兄曰:“然则知我至则绝迹,何耶?”崔曰:“正以兄弟妨嫌,于礼不可。”兄曰:“彼每至,从何处出入?”曰:“入自外门,由楼梯而下。”兄是晚舍去,取猎具,卷网数枚,散布之。抵暮,伏于隐所。三更后,戛然有声,急篝火照视,得一斑狸,长三尺,死焉。兄曰:“是物盖惑吾弟者也。”剥其皮而烹其肉。崔惨惧凄泪,不能胜情。异日独处室中,觉异香馥,前女已立灯下,大骂曰:“我与汝恩义如此,又数济汝窘乏,何为轻信狂兄之言?幸我是时未离家,仅杀我一婢,坏衫子一领而已。”崔逊谢。女笑曰:“固知非汝所为,吾不恨汝。”遂驻留如初。至今犹在。
○白面狐狸
隆兴府樵舍镇富人周生,颇能捐赀财以歌酒自娱。绍兴四年六月,有老父经过,自言是王七公,挟一女曰千一姐,来展谒。女容色美丽,善琴棋,书大字,画梅竹。命之歌词,妙合音律。周悦其色艺,语老者云:“我自有妻室,能降意为侧室乎?”对曰:“女子年二十二岁,更无他眷属,如君家欲得备使令,老身之幸也!”周谢其听许,议酬以官券千缗。老父曰:“本不较此,但得吾女有所归,足矣!”呼牙侩立契,即留女而受券去,明日告别。女为妾逾五年,八月,有行客如道人状,过门言:“是家有怪气,吾当除之。”阍入以告,周遽出,遗以百钱,不受,与之酒,亦不饮。问曰:“君家有若干人口?无论老少男女,尽教来前,为相何人合贵。”周一门二十七口,悉至厅上。道人熟视此女,掐诀吹气,喝曰:“速降!”俄雷火从袖出,霹雳震响,烟气蔽面,顷之豁然。千一姐化为白面狐狸,已仆地而陨。道人不见矣。
○猿精
梁大同末,遣平南将军蔺钦南征,至桂林,破李师古;陈彻。别将欧阳纥略地至长乐,悉平诸洞,深入险阻。纥妻纤白甚美。其部人曰:“将军何为挈丽人经此地?有人善窃少女,而美者尤所难免,宜谨护之。”纥甚疑惧,夜勒兵环其庐,匿妇密室中,谨闭甚固,而以女奴十馀伺守之。是夕,阴雨晦黑。至五更,寂然无闻。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惊寤者,即已失妻矣。门扃如故,莫知所出。出门,山险咫尺,迷闷不可寻。遂迨明,绝无其踪。纥大愤痛,誓不徒还。因辞疾,驻其军,日往四遐,即深凌险以索之。既逾月,忽于百里之外丛筱上得其妻绣履一只,虽雨浸濡,犹可辨识。纥尤凄悼,求之益坚。选壮士三十人,持兵负粮,岩栖野食。又旬馀,远所舍约二百里,南望一山葱秀,过山,至其下,有深溪环之。乃编木以渡。绝岩翠竹之间,时见红彩,闻笑语音。扪萝引缜而涉其上,则嘉树列植,间以名花。其下绿芜丰软如毯,清回杳然。殊境有东向石门,妇人数十,被服鲜泽,嬉游歌笑,出入其中,见人皆谩视迟立。至则问曰:“何因来此?”纥具以对。相视欢曰:“贤妻至此月馀矣,今病在床,宜遣视之。”入其门,以木为扉,中宽闳若堂者三四。壁设床,悉施锦荐。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纥就视之,回眸一睇,即疾挥手令去。诸妇人曰:“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幸其未返,宜速避之。但求美酒两斛,食犬十头。麻数十斤,当相与谋杀之。其来必以正午后,慎勿太早,”以十日为期,因促之去。
纥亦遽退,遂求醇醪与麻”犬,如期而往。妇人曰:“彼好酒,往往致醉,醉必聘力;俾我等以彩綀缚手足于床,一踊皆断;尝纫三幅,则力尽不解。今麻隐帛中,断之度不能矣。遍体皆如铁,唯脐下数寸,尝护蔽之,此必不能御兵刃。”指其旁一岩曰:“此其食廪,当隐于是。静而伺之,酒置花下,犬散林中。待吾计成,招之即出。”如其言,屏气以伺。
日晡,有物如匹练,自他山下透至若飞,径入洞中。少选,有美丈夫,长六尺馀,白衣曳杖,拥诸妇人而出。见犬惊视,腾身执之,披裂吮咀,食之至饱。妇人竞以玉杯进酒,谐笑甚欢。既饮数斗,则扶之而去。又闻嬉笑之音。良久,妇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见大白猿缚四足于床,头顾人蹙缩,求脱不得,目光如电。竞兵之,如中铁石。刺其脐下,即饮刃:血射如注,乃大叹诧曰:“此天杀我,岂尔之能!然尔妇已孕,勿杀其子,将逢圣帝,必大其宗。”言绝乃死。搜其藏,宝器丰积,珍羞盈品,罗列几枕。凡人世所珍,靡不充备。名香数斛,宝剑一双。妇人三十辈,皆绝色,久者至十年。云:“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又摘采唯止其身,更无党类。且盥洗着帽,加白袷被,表罗衣,不知寒暑。遍身白毛,长数寸。所居常读木简,字若符篆,了不可识,已则置石磴下。晴昼或舞双剑,环身电飞,光圆若月。其饮食无常,喜啖果栗,尤嗜犬咀,而饮其血。日始逾午,即飘然而逝。半昼往返数千里,及晚必归,此其常也。所须无不立得。夜就诸床,嬲戏一夕皆周,未尝寐。然其状即猳玃类也,今岁木落之初。忽怆然曰:‘吾为山神所诉,将得死罪,亦求护之于众灵,庶几可免。’前此月生魄,石磴火焚其简书,怅然自失曰:‘吾已千岁而无子,今有子,死期至矣。’因顾诸女,泛澜者久之。且曰:‘此山峻绝;未尝有人至者。非天假之,何邪?’”纥取宝玉珍丽及诸妇人皆以归,犹有知其家者。纥妻周岁生一子,厥状肖焉。后纥为陈武帝所诛。素与江惣善;爱其聪寤绝人,常留养之,故免于难。及长,果文学善书,知名于时。
纥子欧阳诵面似猴,长孙无忌嘲之曰:“谁于麟阁上,画此一狝猴?”同时因戏作此传以实之。非实录也。
又,《大唐奇事》云:长安有贫僧买一小猿,会人言,堪驱使。虢国夫人欲之,问其由。僧曰:“本住西蜀,居山二十馀年。偶群猿过,遗此小猿,怜而养之。才半载,识人意,会人言语指顾,实不异一弟子。今至成都,资用乏绝,故鬻之。”夫人偿以彩帛,僧谢而去。此猿旦夕在妇人侧,甚怜爱之。他日,贵妃遗夫人芝草,小猿捧玩良久,倒地化为一小儿,状形端妍,可十四五。夫人怪而问之。小儿曰:“本姓袁,随父入蜀山采药,居林下三年。父尝以药苗啖我,忽一日,不觉变身为猿。父惧,弃我去,幸此僧收养,得至夫人宅中。口虽不能言,心中之事,略不遗忘。每至深夜,唯自泣下。今不期还复人身也。”夫人奇之,遂衣以锦衣,使侍从常秘密。二年,容貌转美。夫人恐人见夺,因不令出,安于别室,以一婢供饲药食,从所嗜也。一日,小儿与此婢皆化为猿。惧而射杀之,其小儿乃木人耳。
猿化小儿,与《潇湘记》所载马化女子事同。益州刺史张某者,有骏马,甚宝惜之,每令二人晓夕专饲。忽一日,化为一妇人,美丽奇绝,立于厩中。左右遽白,张亲至察视。妇人前拜言曰:“妾本家燕中,因癖好骏马,每睹之,必欢美其俊逸。如此数年,忽自醉倒,俄化为马,遂奔跃出门,随意南走,将十里,被人收取,入于君厩;今偶自追恨,泪下入地,地神上奏于帝,遂有命再还旧身:追思往事,如梦觉耳。”张大惊异,安存于家。经数载。妇人忽坚求还乡,张公尚未允,妇人号泣,仰天自扑,忽复化为马,奔突而出,不知所之。
○猴精
天台市吴医有女,年及笄,方择婿,忽于中庭见故嫂,恍惚间忘其死,与叙间阔。嫂曰:“当春光澹荡,莺花可人,景物如此,姑独无念乎?”女不答。又曰:“必待媒妁之言,不过得一书生,或一小吏,或富室,或豪子,如是极矣。有侯将军者,富贵名族,仕御马院,蒙天子眷宠,得大官,风态标度,魁梧异常,姑如有意,当为平章耳。”女曰:“惟父母命,我安得专?”嫂曰:“汝谓之可,即可,何待二亲。”言毕而没。
女自是精爽迷罔,顿如痴人,正昼昏睡,暮则华妆艳饰,伺夜若有所之。殆一年许,形质枯悴,其家莫测。巫师禳解,万端不效。忽语曰:“我将军明日当至,宜延接;不然,将降大祸。”父母不敢拒,强为设盛馔,呼倡乐,罗陈于堂。
至期,闻外传呼甚雄,已而高牙大纛,驺从戈戟,绛烛前列,后骑歌吹,轩盖陆续而来。十馀辈衣巾各殊,或被戎服,或绛绡而冠,或赭黄而帽,大抵皆美丈夫也。吴叟拜之,皆答拜。揖逊就席,觞行酬劝,谑浪尽欢。竟酒,与吴同载而出。继此时一来,吴氏不胜其扰。
郡人言:“此地有宁先生,道法通神。盍往告。”吴即日持牒往告。宁书符箓使置门首,妖见之曰:“吾非鬼,何畏此哉。”笑而出。宁闻之大怒,亟访吴,建坛置狱,皆见腾龙骤虎,神物乱杂,环绕其居。妖正在女室,颇窘惧,呼卒索马,欲趋小楼而上,既出复入者数四。明日,宁语吴氏曰:“但见物如飞鸟者,急击勿失。”吴伏壮仆,持梃候门。夜有黄雀入,急击之,应手化为莺;再击之,已如鹰;少选,大如车轮,见者怖走。宁敕神将擒扑,始仆地死,乃巨猴也,两翅如蝙蝠。凡三夕,获三物,其一首若熊。后画地为牢,命力士搜捕妖党,得狐狸,蛇虺,木石,鸟兽之属不可计,皆辇致铁臼内杵碎之。诘其嫂导诱之状,即引伏,以亲故不治。焚猴尸,扬灰江上,窜其魄于海陬,女遂如初。
○狐精
唐兖州李参军,拜职赴土。途次新郑逆旅,遇老人读汉书,李固与交言,便及姻事。老人问婚何家?李辞未婚。老人曰:“君,名家子,当选婚好。今闻陶贞益为彼州都督,若逼以女妻君,君何以辞之?陶李为婚,深骇物听。仆虽庸劣,窃为足下羞之。今去此数里,有萧公,是吏部璿之族,门第亦高。见有数女,容色殊丽。”李闻而悦之,因求老人绍介于萧氏。其人便去,久之方还。言:“萧公甚欢,谨以待客。”李与仆御偕行。既至,门馆清肃,甲第显焕。高槐修竹,蔓延连亘,初,二黄门惟持金椅床延坐,少时萧出,着紫罗衫,策鸠杖,雪髯神鉴,举动可观。李望敬之,再三陈谢。萧云:“老叟悬车之所,久绝人事,何期君子迂道见过。”延李入厅,寻荐珍膳,海陆交错,多有未名之物。食毕觞宴,老人乃云:“李参军向欲论亲,已蒙许诺。”萧便叙数十句,语深有土风。作书与县官,请卜人择日。须臾,卜人至,云:“卜吉正在此宵。”萧又作书与县官,借头花钗绢兼手力等。寻而皆至。其夕,亦有县官来作傧相,欢乐之事,与世不殊。至入青庐,妇人又殊美,李生愈悦。暨明,萧公乃言:“李郎赴土有期,不可久住。”便遣女子随去。宝钮犊车五乘,奴婢人马三十匹。其他服玩,不可胜数。见者谓是王妃公主之流,莫不称羡。李至任,积二年,奉使入洛。留妇任舍,婢等并妖媚蛊冶眩惑,丈夫往来者,多失志焉。
异日,参军王顒曳狗将猎,李氏群媚,见狗甚骇,多骋而入门。顒素疑其妖媚,尔日心动,径牵狗入其宅。合家拒堂门,不敢喘息,狗亦掣挛号吠。李氏妇门中大诟曰:“婢等为狗咋,今尚惶惧。王顒何事牵犬入人家?同官为僚,独不为李参军地乎?”顒意是狐,嗟叹。竞排窗放犬,咋杀群狐,唯妻死身是人,而其尾不变。顒往白贞益,贞益往取验,复见诸死狐,嗟叹久之。时天寒,乃埋一处。经十馀日,萧使君遂至。入门号哭,莫不惊骇。数日来,诸陶闻诉,言辞确实,容服高贵,陶甚敬待。因收王顒下狱。王固执是狐,取前犬令咋萧。时萧陶对食,犬至,萧引犬头膝上,以手抚之,然后与食,犬无搏噬之意。后数日,李生亦还,号哭累日,欻然发狂,啮王通身尽肿。萧谓李曰:“奴辈皆言死者悉是野狐,何其苦痛。当日即欲开瘗,恐李郎被眩惑,不见信,今宜开视,以明奸妄也。”命开视,悉是人形。李愈悲泣。贞益以顒罪重,锢身推勘。顒私自云:“已令持十万于东都,取咋狐犬,往来可十馀日。”贞益又以公钱累千益之。其犬既至,所由谒萧对事,陶于正厩立,待。萧入府,颜色沮丧,举动惶忧,有异于常。俄,犬自外入,萧作老狐,下阶走数步,为犬咋死。贞益使验死者,悉是野狐。顒遂免难。
人之相害,种种不一。狐虽异类,若不为人害,胜人类多矣;何与他人事:而顒必欲穷之。恐李参军未必德,而反以为怨也。
又,章使君者,名崟,第九,少落拓嗜酒。其从父妹婿曰郑六,不记其名。早习武艺,亦好酒色。贫无家,托身于妻族。与崟相得,游处不间。
天宝九年夏六月,崟与郑子偕行于长安陌上,将会饮于新昌里。至宣平之南,郑子辞有故,请间去。既至饮所,崟乘白马而东。郑子乘驴而南,入深平之北门,偶值三妇人行于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殊丽。郑子见之惊悦。策其驴,忽先之,忽后之,将挑而未敢。白衣时时盼睇,意有所授。郑子戏之曰:“美艳若此,而徒行何也?”白衣笑曰:“有乘不解相假,不徒行何为?”郑子曰:“劣乘不足以代佳人之步,今辄以相奉,某当步从足矣。”相视大笑,同行者更相眩诱,稍已狎昵。郑子随之东,至乐游园,已昏黑矣。见一宅,土垣车门,室宇甚严。白衣将入,顾曰:“愿少踟蹰。”而入。女奴从者一人,留于门屏间,问其姓第。郑子既告,亦问之。对曰:“姓任氏,第二十。”少顷,延入。郑絷驴于门,置帽于鞍。始见妇人年三十馀,与之承迎,而任氏姊也。列烛置席,举酒数觞。任氏更妆而出,酣饮极欢,夜久而寝。其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所有。将晓,任氏曰:“可去矣”某兄弟名系教坊,职属南衙。晨兴将出,不可淹留。”乃约后期而去。既行,及里门,门扃未发。门旁有胡人鬻饼之舍,方张灯炽炉;郑子憩其帘下,坐以候启。因问曰:“自此东有门者,谁氏之宅?”主人曰:“此隤墉弃地,无第宅也。”郑子曰:“适过之,曷以云无。”主人曰:“吁,我知之矣,此中有一狐,多诱男偶留宿,尝三日矣。今子亦遇乎?”郑子赧而隐曰:“无。”质明复视其所,见土垣车门如故。窥其中,皆蓁芜及废圃耳。既归见崟。崟责以失期;郑子不泄,以他事对。然想其艳冶,愿复一见之,心尝存之不忘。
经十馀日,郑子游入西市衣肆,瞥然见之,曩女奴从之。郑子遽呼,任氏侧身周旋于稠人中以避焉。郑子速呼前追,方背立以扇障其面,曰:“公知之,何相近焉。”郑子曰:“虽知之,何患。”对曰:“事可愧耻,难施面目。”郑子曰:“勤想如是,忍相弃乎?”对曰:“安敢弃也,惧公见恶耳。”郑子发誓,词旨益切。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艳丽如初。谓郑子曰:“人间如某之比者,非一,公之不识耳,无独怪也。凡某之流,为人恶忌者,无他,为其伤人耳。某则不然。若公未见恶,愿终奉巾栉。”郑子许之,与谋栖止。任氏曰:“从此而东,大树出于栋间者,门巷幽静,可税以居。前时自宣平之南,乘白马而东者,非君妻之昆弟乎?其家多什器,可以假用。”是时,崟伯叔皆从役于四方,三院什器,皆贮藏之。郑子如言,访其舍,而谋崟假什器。问其所用,郑子曰:“新获二丽人,已税得其舍,假具以备用。”崟笑曰:“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有。”崟乃悉假帷帐榻席之具,使家僮之慧黠者,随以觇之。俄而奔走返命,气吁汗洽。崟迎问之:“其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崟姻族广茂,且夙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孰若某美?”僮曰:“非其伦也。”崟遍择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伦。”是时,吴王之女,有弟六者,则崟之内妹,秾艳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崟问曰:“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伦也。”崟抚手大骇曰:“天下岂有斯人呼?”遽命汲水澡颈,巾首整衣而往。
既至,郑子适出。崟入门,见小僮拥篲方扫,有一女奴在其门,他无可见。征于小僮。小僮笑曰:“无之。”崟周视室内,见红裳出于户下,迫而察焉。见任氏戢身匿于扇间。崟引出,就明而观之,殆过于所传矣。崟爱之发狂,乃拥而凌之,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则曰:“服矣。请少回旋。”既释,则捍御如初。如是者数四。崟乃悉急持之。任氏竭力,汗若濡雨,自度不免,乃纵体不复拒抗,而神色惨变。崟问曰:“何色之不悦?”任氏长叹息曰:“郑六之可哀也。”崟曰:“何谓?”对曰:“郑生有六尺之躯,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如某之比者众矣;而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馀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其穷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耳,若糠糗可给,不当至是。”崟豪俊有义烈,闻其言,遽置之。裣衽而谢曰:“不敢。”俄而,郑子至,与崟相视眙乐。
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饩,皆崟给焉。任氏时有经过出入,或车马舆步,不常见止。崟日与之游甚欢,每相狎昵,无所不至,唯不及乱而已。是以崟爱之重之,无所吝惜,一食一饮,未尝怠焉。任氏知其爱己,因以言谢曰:“愧公之见爱甚矣,顾以陋质,不足答厚恩,且不能负郑生,故不得遂公欢。某秦人也,生长秦城,家本伶伦,中表姻族,多为人宠胜,以是长安狎邪,悉与之适。或有殊丽,悦而不得者,为公致之可矣,愿持此以报德。”崟曰:“幸甚。”郦中有鬻衣之妇,曰张十五娘者,肌体凝洁。崟常悦之,因问任氏:“识之乎?”对曰:“是某表姊妹,致之易耳。”旬馀,果致之。数月,厌罢。任氏曰:“市人易致,不足以展效。或有幽绝之难谋者,试言之,愿得尽智力焉。”崟曰:“昨者寒食,与二三子游于千福寺,见刁将军缅,张乐于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双鬟垂耳,娇姿艳绝,当识之乎?”任氏曰:“此宠奴也,其母即妾之内姊,求之可也。”崟顿首席下,任氏许之。乃出入刁家月馀。崟促问其计,任氏愿得双缣以为赂,崟依给焉。后二日,任氏与崟方食。而缅使苍头控青骢以迓任氏。任氏闻召,笑谓崟曰:“谐矣。”初,任氏加宠奴以病,针饵莫减,其母与缅忧方甚,将征诸巫,任氏密赂巫者,指其所居,乃使言徙就为吉。及视疾,巫曰:“不利住家,宜出居东南某所,以取生气。”缅与其母详其地,则任氏之第在焉。缅请居,任氏谬辞以逼狭,勤请而后许。乃辇服玩,并其母皆送于任氏,至则疾愈。未数日,任氏密引崟通之,经月乃孕。其母惧,遽归以就缅,由是遂绝。
他日,任氏谓郑子曰:“公能致钱五六千乎?将为谋利。”郑子曰“可。”遂假求于人,获钱六千。任氏曰:“鬻马于市者,马之股有疵,可买而居之。”郑子如市,果见一人牵马求售焉。疵在左股。郑子买以归,其妻及弟皆嗤之,曰:“是羸物者,买将何为?”无何,任氏曰:“马鬻矣,当获三万。”郑子乃卖之,有酬二万。郑子不与,一市尽曰:“彼何苦而贵买?此何爱而不鬻?”郑子乘之以归,买者随至其门,累增其值,至二万五千。犹不与,曰:“非三万不鬻。”遂卖登三万。既而密伺买者。征其由,乃昭应县之御马,疵股者死三岁矣。斯吏不时除籍,言征其估之钱六万,设其以半买之,获尚多矣。若有马以备数,则三年刍束之估,皆吏得之,且所偿盖寡,是以买耳。
任氏又以衣服故蔽,乞衣于崟。崟将全彩与之,任氏不欲,曰:“愿得成制者。”崟召市人张大买之,使见任氏,问所欲。张大见之,惊谓崟曰:“此必天人贵戚,为郎所窃,且非人间所宜有者。愿速归之,无及于祸。”其容色之动人如此。竟买衣之成者,而不自纫缝也,不晓其意。
后岁馀,郑子武调授槐里府果毅尉。在金城县时,郑子方有妻室。虽昼游于外,而夜寝于内,多恨不得专其夕。将之官,邀与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旬月同行,不足以为欢。请计给粮饩,端居以迟归。”郑子恳请,任氏愈不可。郑子乃求崟资助,崟与更劝勉,且诘其故。任氏良久曰:“有巫者言某是岁不利西,故不欲耳。”郑子甚惑之,不思其他,与崟大笑曰:“明智若此,而为妖惑。何哉?”固之请。任氏曰:“倘巫者言可征,徒为公死,何益?”二子曰:“岂有斯理乎?”恳请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崟以马借之,也出。祖于临皋,挥袂别去。信宿,至马嵬,任氏乘马居其前,郑生乘驴居其后,女奴别乘,又在其后。是时,西门圉人教猎狗于洛川,已旬日矣。适值于道。苍犬出腾于草间,郑子见任氏欻然堕地,复本形而南驰,苍犬逐之,郑子随走叫呼不能止。里馀,为犬所获,郑子衔涕。出囊中钱赎以瘗之,削竹为记,回睹其马。啮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袜犹悬镫间。卷蝉脱然。唯节坠地。馀无所见,女奴亦逝矣,旬馀。郑子还城,崟见之。喜迎问曰:“任氏无恙乎?”郑子泫然对曰:“殁矣。”崟闻之亦恸。徐问疾故,答曰:“为犬所害。”崟曰:“犬虽猛。安能害人?”答曰:“非人。”崟骇曰:“非人何者?”郑子方述本末,崟惊讶叹息不能已。明日,命驾与郑子俱适马嵬。发瘗视之,长恸而归。追思往事,唯衣不自制,与人颇异焉。
语云:“古者兽面人心,今者人面兽心。”若任氏,可谓人面人心矣。美逾西子,节比共姜,古今人类中何可多得。苍犬无知,作此大杀风景事。思之欲恸,岂特韦,郑二君已哉。
又;东平尉李黁;初得官,自东京之任,夜投故店中。有卖胡饼者,其妻姓郑,色美,李目而悦之,因宿其舍。留连数日,乃以十五千转索此妇。既到东平,宠遇甚至。性婉约,多媚黠,女工之事,罔不心了,于音声特究其妙。在东平三岁,有子一人。
其后,李充租纲,入京,与郑同还至故城。大会乡里,饮宴累十馀日不获已。事理须去,行至郭门,忽言腹痛,下马便走,势疾如风。李与其仆数人,极骋追不能及也。便入故城,转入易水村,足力少息。李不能舍,复逐之。垂及,因入小穴。极声呼之,寂无所应。恋结凄怆,言发泪下。会日暮,将草塞穴口,还店止宿。
及明,又往呼之,无所见。乃以火熏,久之,村人为掘深数丈,见牝狐死穴中,衣服脱卸如蜕,脚上着锦袜。李叹息良久,方埋之。归店,取猎犬噬其子,子略不惊怕。便将入都,寄亲人家养之。输纲毕,复还东京。婚于萧氏,萧氏常呼李为“野狐婿”,李初无以答。一日晚,李与萧在房狎戏,复言其事,忽闻堂前有人声。李问:“阿谁夜来?”答曰:“君岂不识郑四娘耶?”李素所钟念者,闻其言,遽欣然跃起,问:“鬼乎?人乎?”答曰:“身即鬼也。人神道殊,贤夫人何至数相谩骂?且所生之子,远寄人家,其人皆言狐生,不给衣食。岂不念乎?宜早为抚育,九泉无恨。若夫人相侮,又小儿不收,必将为君之患。”言毕不见。萧遂不敢复说其事。唐天宝末,子年十馀无恙。
又,襄阳宜城刘三客,本富室知书。以庆元三年六月,往西蜀作商,所赍财货数千缗。抵阙下五里间,喜其山林气粹,疑为神仙洞府。虽身作贾客,而好尚清虚之意甚切。欲深入避时,置囊装于外,挟五仆偕往。约行十里,前望似有石碑,视之,但刻二十字,曰:“十口尚无声,莫下土非轻;反犬肩瓜走,那知米伴青。”其指意明白易晓。正惶惑间,逢樵夫执斧负薪讴歌而至,异而揖之。樵曰:“彼中非善地,不可久住。”刘曰:“何谓也?”樵曰:“曾读碑记乎?缘向来鬼魅纵横,虑伤人性命,遂立石示人,其暗包四字,合成‘古墓狐精’,君当了然,何不速返?”言毕不见,刘恍若迷蒙,犹不肯信。
又进步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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