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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甲]异类联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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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她的飞船好像永远不会来。
会不会来不及?
这念头是兜头泼下的一桶冰水,令她从心底冷得唇齿打颤。
事态肯定很严重,否则邵威不会主动联络她。但究竟出了什么事?无数的猜测在意识深处蠢蠢欲动,一个比一个可怕,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不敢想。
队伍通讯突然弹出消息。司非下意识点开语音简讯,石明修咋咋呼呼地惊叫:
“我们第一次任务的那个指挥官,苏家的那个混小子在蓝星被暗杀了?!”
第二条消息很快弹出:“我从朋友那里拿到了现场视频,不想看的就别点开了啊。还有,别外传,千万别外传!这消息压得很死。”
司非打开了视频文件。
这应当是某栋建筑们门口的监控画面。阶梯底停了一辆车,手持防爆盾的保镖站在车门两侧,严阵以待。一群人很快出现在镜头中,虽然只是背影,司非立刻辨认出了苏夙夜。他被紧紧围在正中,快步走下台阶。
紧跟在苏夙夜和几个保镖后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人被按倒在地,场面混乱,似乎有枪滚落在地。显然有袭击者在开枪前就被及时制服。
司非眨眨干涩的双眼。
苏夙夜在这时还安然无恙,甚至止步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上车。
画面中突然红光一闪,停靠的那辆轿车猛地弹起。
刺目的强光转瞬熄灭,烟气搅动,隐约可见焦黑的车辆残骸和许多许多的血。这监控摄像的分辨率太高,忠实记录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比如满地的防爆盾碎片,和里面混杂的残肢。
越来越多的人自台阶上、从外面冲来。视频没有音轨,狂乱的场面便成了默片,荒谬、毫无实感。
视频突然结束。
司非闭上眼,感觉耳边嗡嗡地响。
“司非小姐?是司非小姐吗?”
说话的人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是。”
“飞船到了,请您跟我来。”来的是个年轻士官,步子飞快地引她一路通过安检口和上机通道,到了舱门口气喘吁吁地行了个军礼,“祝您旅途顺利。”
司非不记得自己怎么答的,也许她根本忘了回答。
舱门在她身后关上,着军装的空乘提醒她坐下系好安全带:“本船现在就要起飞。”
她应了,木然照做。
飞船脱离特里同,朝着太阳的方向狂飙。
震惊带来的麻木褪得很慢。从5区前往蓝星要跨越大半个太阳系,漫长的航程像是飘在星海深处的梦,她总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惊醒。
最可怕的噩梦也好过面对现实,因为她至少还能自我安慰梦是假的。但她始终没能睡过去。
飞船着地的震动为航行画上休止符。
司非感觉不到丝毫倦意,反而比登机时更为清醒亢奋。停机坪上只有这一架飞船,为机体降温的水雾拂过面颊,潮湿的凉意令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天光还暗,蓝星秋日的风沾遍寒意,近旁的山林沉默地等待日出,笼在阴影里的建筑物灰白,这黎明死气沉沉。
有人逆着晦暗晨光快步走来,近了才发现是邵威。他额际覆着止血贴,右半边脸有些肿。司非的表情令他抬起眉毛,这动作牵出剧痛,带得他整张脸都是一抽:“您已经知道了?”顿了顿,他的话语幽幽拉长为叹息:“也是,现在媒体已经炸了。”
司非闻言反而愣了愣,调出信息平台看了一眼。满屏都是爆炸性的标题:
“帝国军新星遇刺?黑旗组织宣称对这一事件负责。”
“叛军疑与黑旗联手。”
“对奥尔特作战痛失干将?”
“不愿透露姓名的军方人士称,苏夙夜遇刺将会是军界巨大损失。”
……
这些标题言之凿凿,就好像苏夙夜已确然死去。即便清楚唱衰夸大的是媒体的本性,司非的胸口还是堵得喘不过气。
“这个消息锁了两天,还是没压住。”邵威撇撇嘴,“是凶手自己爆出来的。”
远远飞船引擎冷却的轰鸣声渐渐低下去。
司非和邵威默默无言地站了片刻。晨风凛冽,她用力吸气吐气,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还没死,”邵威的语气不觉有些恶劣,却并无恶意,他一焦躁就会用上这口吻,“确切说身体的伤都处理完了,但意识无法唤醒。”
当今医学技术与旧世代不可同日而语。干细胞可以轻易培养出宛若天成的器官、乃至整具躯体,但对于大脑损伤却依然束手无策。
司非突然想起林博士不止一次说过,意识的奥秘是隔开人与造物主的最后一道壁垒。
“现在不方便您去探望,我带您先去休息。”邵威掩唇轻咳一声。司非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处理伤口的痕迹。对方察觉她的视线,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也在现场,皮肉伤而已。”
司非无言地跟着他离开停机坪,向纯白的房舍走去。
安检措施意外地简略。想来被允许降落的飞行器本来就屈指可数。有色玻璃门后是亮堂的白色走廊,横平竖直结成洁净的迷宫,没有标示的门在走廊两旁一字排开。
这场景似曾相识,司非愣了一下才想起,林博士所在的盖亚号上也是这般陈设。
走廊尽头经过几个步履匆匆的人。
邵威有意回避,止步不前。
某个衣着典雅的女人走在最前面,一瞥间有张眼熟的脸,身后紧跟着一串军官。这一行人从另一侧的出口离开,短暂的骚动过后,建筑物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刚才那位是苏昭南小姐。”
司非点点头,并不意外。苏家长女在这种时刻出现在情理之中,邵威刚才所说的“不方便”应当就是指苏昭南在场。对方居然匆匆离开,反而让人在意。
邵威显然也有些惊异,却没多话,依旧准备带司非先去休息。
走过两道走廊,前方拐角突然转出个人来。
细高跟稳而清脆地叩地,敞开的白大褂随着步幅向后飘,利落的短发却一丝不苟。
司非张了张口。
对方倏地转头望过来,讶然抬眉。她看着司非,突然露出那招牌的冰冷微笑。
“林博士。”邵威垂头行礼。
“我和她见过一面,之后可以交给我。”林博士利落道。
邵威看了司非一眼,没有异议:“麻烦您了。”
林博士下巴微动算是应答,双手抄着白大褂口袋猛地转身,话不多说就换了方向走。
司非向邵威低声道谢,快步经过拐角跟上去。
林博士脚步飞快,穿过一条又一条毫无分别的白色走廊,终于在一道门前停下。一经触碰,门上就凸出虹膜扫描仪。身份认证成功后门悄然滑开,林博士当先走进去,根本没回头看司非是否跟上。
门后灯光透亮,看上去是间实验室。正对门的墙面投影着心率等各种参数,仔细一看,这堵墙其实是打了滤光投影的玻璃帷幕。
司非突然心如鼓擂,一记记敲得闷闷地疼。
她知道这面墙后是什么。
林博士绕到她身后,半晌突然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你很担心?”
司非拉开距离,警觉地瞪视对方。林博士总是这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态度,好像她所有的软肋都无处遁形。本该与某个名字一起死去的骄傲总在林博士面前复活--她唯独不想向林博士示弱,即便对方是她的恩人。
“这小子太麻烦了。”林博士抱怨的语气也很淡,“这里是我在蓝星的研究所。我才搬来两个月,就被塞了个无聊的伤员。你也知道,我不是给人看病的。”
即便林博士一直试图否认自己的医生身份,但从她的实验室里不知走出了多少令人目眩神迷的新技术。也因此,苏夙夜被送到这里也算情理之中。能劳动林博士这样的怪人也是苏宗正将军的本事。
司非盯着上下起伏的心率图忍耐了片刻,放低姿态哑声问:“他怎么样了?”
林博士观察了片刻她的表情,这才按动白大褂口袋里的遥控装置。
玻璃幕墙的滤光投影渐渐淡去。
苏夙夜在墙的另一端,躺在透明加护舱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谜之睡美人感(doge)
苏夙夜:我睡着了,要非非亲亲才醒来~
第56章'病患'
加护舱周边摆满了各色仪器。 屏幕和主机一刻不停地闪光,缠绕弯曲的管道和电线宛如肢爪,攀附舱体的姿态中有股野蛮的生命力。
与之相对,苏夙夜比这些仪器还缺乏生气。他的额际覆着电极贴片,脸容被灯光照得惨白。
司非呆呆站了片刻,只觉得陌生。
这只是一具躯壳。
或笑或嘲弄,苏夙夜在人前几乎没有片刻的宁定。他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永远无法被旁人打败,永远会以冷嘲热讽为武器与这个世界过不去。
苏夙夜现在终于安静下来,司非却害怕他会沉寂着再不醒来。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坦诚心迹,她却总是故意推拒着不回应。有恃无恐终有尽头,她站在玻璃幕墙的这一面,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将满口的苦涩向下咽。
“爆炸的时候他被保镖护住,身体损伤在修补范围内,但爆炸的冲击对大脑影响很大。”林博士顿了顿,突然看着司非露出奥妙的微笑,“几乎所有刺激手段都对他无效,无法传导足够的电信息唤醒意识。”
司非木然眨眨眼,机械地追问:“为什么?”
林博士以一个问答作答:“他随身带糖盒,你见过?”
司非怔然点点头。
“暗格里有强效神经抑制药物。”林博士晃了晃头,将发丝往耳后一别,讲课般淡淡陈述,“长期服用神经抑制类药物会导致部分神经元的动作电位升高,也就是说,需要更强的刺激才能使细胞膜脱离静息电位、成功传导电信息,人类所谓的意识也不过是这种活动的产物。”
司非回忆起苏夙夜糖不离身的样子,呼吸发紧:“他……”
“我在5区捡到这小子时,他至少有五六年的服药历史。这样大剂量长时间服药居然没损害呼吸肌机能,也是他运气好。近几年他应该已经停药,带着药片也只是以防万一。”林博士仿佛觉得有趣般轻笑起来,“他的动作电位比常人高很多,受影响的神经元分布的位置不影响正常的生理和精神活动,但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对方刻意停下来,仿佛等着司非补全结论。
“他的服药经历……使他无法接收刺激被唤醒。”司非给出了林博士满意的答案。她本能地觉得荒谬,但心头的震惊实在稀薄,不足以给予实感;又或者只因她一日份的情绪早已耗尽了。
她甚至冷静地追问:“他为什么要服用那种药物?”
“这种药我给你也用过,当然,只有一点,”林博士笃定答,“镇定抗抑郁、有效缓解创伤应激的闪回症状,是目前起效最快的特效药。”
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司非摇摇头,转而急促问:“就没有办法吗?”
“有,”林博士轻描淡写地答,转头检视各项生理参数,语气漠然,“加强刺激。但强度必然超出安全范畴,就看他们怎么决定了。”
“他们”当然指苏家人。
无怪乎刚刚苏家长女那样行色匆匆地离开--这种事必须当面商议。
不论他们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司非都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她伸手去碰玻璃幕墙,变化的图表在她指尖触及前向旁侧划开,带出道道数字涟漪。她开始后悔同意来蓝星。这本来就是冒险,更何况她根本无法出力。
林博士却冷不防开口:“近半年前这小子突然主动找我。”
这话来得突然,司非没能跟上节奏,不由瞪大了眼。
“他拜托我分析一份基因样本,”林博士盯着司非,清秀而凌冽的眉眼稍稍舒展,却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傲慢,“样本数据我非常熟悉。”
故意停顿一下,短发女子才继续说:“那是你的基因样本。”
司非茫然地立了片刻,才渐渐领会了对方话语的意味。她回头看了一眼,压了压唇线:“所以呢?”
“这小子很可能已经对你的身份有了猜测,最后一步就是向我求证。”林博士抬起线条凌厉的下巴,游刃有余地问,“假如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希望他醒来吗?”
司非闭了闭眼,轻声说:“这两件事互相并不妨碍。”
“哦?”林博士兴味盎然地点点头,一副记录观测数据的好奇模样,不放过司非面上任何一丝波动。林博士很快观察完毕,恹恹地将手往口袋里一搁,转过身去道:“但我还没把结果告诉他。”
司非木然颔首,感觉和林博士已经无话可说。
“你可以走了,继续留在这里并非不可以,”林博士口吻淡然,仿佛之后的走向在她眼里早已尘埃落地,“苏家很快就会下决定,但未必会派人再来。”
“麻烦您了。”司非深深鞠躬,直起身时终于感觉到了躯体的疲惫。
林博士将玻璃幕墙上的投影恢复,头也不回地道:“麻烦你不要随便离开自己的房间。”
“我明白了。”司非轻声应了,转身去开门的时候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也对,藏在汽车后备箱逃出来的那一晚后,她在与这里相似的研究设施里待过十天。
门外已经有同样一身雪白的研究人员等候。对方无言地带路,司非一声不响地跟随,最后在这洁白迷宫的某一个房间歇脚。
研究所的住宿设施与病房相近,陈设简洁到让人觉得乏味。司非稍作洗漱后靠在睡眠舱上,准备打开信息平台浏览新闻。
“抱歉,当前所在场所禁止通讯。”
司非有些惊讶。在停机坪上时信号还是好的,没想到这研究所居然这样戒备森严,甚至隔绝了普通信息通路。
整整两天,司非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她不被允许外出,只能在房中枯坐。食物被定时送来,她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塞下必要的量后便不再动。
但无所事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只要稍稍放任思绪沉沦在往事中,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到了第三天下午,突然有人按门铃。
司非扶着墙站起来,步子虚虚地挪去开门。
来的是邵威。他脸上的伤已经褪得几乎没有痕迹,见了她顿时一脸愕然。
司非有些莫名其妙,不自觉歪了歪头:“有新消息?”
邵威抿抿唇,将原本准备传递的信息暂且搁置,徐声问:“您还好吗?”生硬地顿促一下,蜜色肌肤的青年不甚自如地解释:“您看上去不太舒服。”
她看上去的确不太好。
不过两天没见,黑发少女好像一下子消瘦了许多,变得更加分明的五官轮廓被微乱的黑发衬着,苍白又凌厉。
“没事。”司非浑不在意地笑笑,无言地以眼神重复刚才的质询。
邵威便转回正题:“昨天早晨林博士就按照苏将军的意思……重新尝试刺激。”
司非屏息凝气。
对方尽力维持平静,反而令表情有些古怪:“苏夙夜醒了,傍晚就能自由活动了,但是……”
“但是?”司非的语气甚是紧迫。
“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邵威感到棘手般深吸了口气,“现在谣言满天飞,前线局势又不乐观,苏夙夜必须尽快在公众面前露面。”
司非眼神一闪,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果不其然,青年军官后退半步,微微欠身:“药物控制和心理治疗都已经试过了,苏昭南小姐也赶来见过一面,都没有用。”
“来拜托我合适吗?”司非的态度却骤然冷淡下来,仿佛刚才的关切都不曾存在,“专业治疗应该比我出面更有效。”
“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时间紧迫,请您务必见他一面。”邵威这一次认认真真地躬身行礼,半晌抬眼望她,“您也想见他吧?”
司非随手拨了一下头发,靠在门边轻轻道:“但我也很害怕。”
邵威一怔。
司非的状态果然异常。平时她根本不会这么袒露心绪。
但司非没给自己多留恐惧的时间,她缓缓站直,吐出一口气:“走吧。”
“请跟我来。”
目的地自然是这座研究所中的又一间房。
邵威替司非打开门禁,立在门边没动,迟疑半晌轻轻说:“请您小心。”
司非抬了抬眉毛,向他颔首,毅然跨过金属门槛。
门后居然还有一道门。两个手持枪械的士兵把手在旁,从头到脚都绷得很紧。
他们居然这么看守一个才醒来的伤员,犹如提防洪水猛兽。此情此景实在荒谬可笑,竟然让司非几日来第一次由衷地勾了勾唇角:苏夙夜就那么可怕?
第二道门无声打开,居然正对又一道门户。第二道墙面和门板中都有隔音层,在司非阖上后周围立刻变得出奇安静。
这里无人把守,墙面和门板都投影为安定人心的深蓝色。司非缓缓踱到门前,伸手去按开门的触控板。
门才滑开一半,从里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低喝:“都说了不要再来烦我!滚出去!”
和话语一起掷来的,还有一只杯子。
感应门因为飞来的物体疑惑地停住,司非下意识抬手从缝隙中接住它。
杯子是空的,只有底部的残水飞溅出来,沾湿了她的衣领。
刚才那声怒吼太过陌生,她谨慎地站在门边,没有立即迈出下一步。如果身处相同境遇,她绝不会希望有人贸然靠近。
司非的静默似乎令对方意外。
感应门确认无异常,这时再次向旁滑开。
门后光线晦暗,外间的光线猝然泼进去,半明半昧地照出里间的轮廓。
一道人影气势汹汹地冲到门边,却骤然停步,转而后退,踉跄退到最远的墙角。
极慢极慢地,仿佛每一分动作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对方抬头。他的脸容被房内大半的阴影掩盖得很好,眼神却亮得骇人,冷而烈。
这一眼如惊电,司非竟然不觉微微颤抖。
这是苏夙夜无疑,却又那么不像他:太狂躁、太愤怒、太咄咄逼人了。
“不要过来,”苏夙夜的声音哑得厉害,刚才的怒气转眼尽数收敛,只余下沙沙的痛楚和软弱,“求你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的男主有病也是惯例了……【x
困得要昏过去了,明天回复评论嘤,打滚_(:з」∠)_
——
苏夙夜:嘤!我真的不是故意扔东西的!非非你听我解释!
司非:哦。
第57章'良药'
司非配合地站在原地没动。
苏夙夜进而恳请道:“请你回去。”他艰难地抽了口气,凝视自己的双手,语气不太稳:“这里不安全,我也许会失控伤害到你。”
司非稍稍垂头。这是她做出决定时,用以掩饰表情的习惯性动作。
青年见状,依靠墙面的背脊略微松弛。
下一刻,司非抬起头。她没有如他意料中那样转身,而是沉静地迈步,不仅踏入这幽暗的内室,干脆越过光与影的分界线,一路走到他三步开外。
失去阻挡物的感应门悄无声息地阖上,房中顿时陷入混沌。
“你……”苏夙夜的语末跟了短促的喘息,全身紧绷。他一手撑住墙面,僵硬地向远离司非的方向挪。
司非的表情溶在黑暗里,他只看得到她的轮廓,而后她靠得越来越近,适应黑暗的目光渐渐辨出她的脸容。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毫无犹疑,神情也坚定而放松。
苏夙夜却加倍慌乱,猛地一推墙便要从旁闪开。
肢体却乏力不听指挥,他被司非截在半途。
她竟然伸臂环住了他。
苏夙夜的身体是僵的,因为用力控制而不住颤抖。非理性的冲动占了上风,他用力将司非甩开:“不要碰我!”
司非跌了一步,微微踉跄着险些向后倒。
苏夙夜慌忙扯住她,她撞进怀里的冲力却令他失去平衡。
两人狼狈地摔在一处,苏夙夜后背重重着地,隔着厚而软的地毯敲出一声闷响。司非一手撑在他颊侧,另一手揪着青年肩头衣物,双膝微分落地,半骑半趴地俯视他。
这是个危险而暧昧的姿势,一睁眼视线便无休止地纠缠,再俯就一点两颗同样狂跳的心脏就能贴紧。
司非的呼吸稍加快。她对当下的情况也甚是无措,索性慢吞吞地收回一只手,撤出少许空间。
苏夙夜手肘撑地,支起上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哑声道:“如你所见,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疲倦地闭上眼,额角却猛地一跳,仿佛被剧痛击中。呼吸加快,五官扭曲,唇瓣翕动,他像是要说什么,字句却被锁死在咽喉,只能大口吸气。他的双眼挣得很大,看的方向却是晦暗的虚空。
司非一手还搭在青年肩头,他全身都抖得厉害。
不假思索,她再一次抱住他,这回比上次要坚决要用力。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廓,温而痒。艰涩地顿了须臾,她终于喃喃地吐出承诺般的短句,“我在这里。”
苏夙夜眼睫涩然扇动数下,目光渐渐聚焦。气息依旧紊乱,他侧头凝视她被黑暗朦胧的脸,神情渐趋柔和。
他的放松她当然感觉得到。
沉默半晌,司非向后仰了仰,解释般低低说:“一闭眼、一句话、一个场景,不想记起来的事随时随地会重演,我知道的……”她难堪地咬住下唇,字音因为吐字时的犹豫而比往常柔软圆润,“我那时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个人能告诉我那都只是幻觉就好了都市尖兵。”
苏夙夜没有答话,却将两人间拉开的距离再次化零。
他的脸埋在她肩头,发丝蹭出若有似无的痒。
司非不由伸手,指尖穿过对方的发丝,轻柔地理顺他凌乱的发梢。他是不是在流泪,她不知道,也不费心去猜测。
这种时刻的眼泪若是不希望让人看到,那她就不去看好了。
寂静中呼吸由急促到平缓的过渡分外清晰。
苏夙夜终于抬起头。
司非视线一压就能看见他。她终于有些羞赧起来,但黑暗将她的不自然藏得很好,甚至给了她更多的勇气。
这里是连通讯都隔绝的研究所深处、某间黑暗而安全的房间,外界的世界和时间都失去了效力,现实的束缚自然也不复存在。她可以暂时不去考虑身上的重担,可以忽视还有五天就要奔赴前线的事实,久违地随心所欲。
犹如身在梦中。
顺从心意,司非伸出手,碰了碰苏夙夜的脸颊。
他因为这个动作抬眸。
“抱歉,”司非立即缩手,“只是想确认……”
“确认这不是幻觉。”苏夙夜接上下半句,他的嗓音依然沙哑,配上柔和的语调反而添了难以言说的意味。这么说着,他主动将脸贴上她的掌心,停了片刻后蹭了蹭。
这小动作犯规。一颗心都要化了,司非却在努力平稳声调中的颤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没有。”苏夙夜简略答。
“当时到底……”司非突兀地收声,懊恼地别开脸。
她不该现在就问起暗杀的事,万一刺激了他就前功尽弃。
苏夙夜的声音平静:“我记不清了。”
摆明了避而不谈。
司非默了片刻,还没开口,对方突然说:“有人来了。”
大约是无意识的,他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
“我去开门,”司非安抚地拍拍对方的手背,起身时才察觉刚才维持的姿态有多亲密,停了停,她承诺,“我不走。”
苏夙夜因为这话稍安心,却执拗地不愿放手,干脆也站了起来。
“打扰了。”门外的人这么说着打开门。
外间的光线再次一拥而入。
一个斯文的瘦老头踱进来,先回手将墙上的光源开光按了。
柔和的白光渐渐变得明亮。隐遁的黑暗不仅照清了房中凌乱的陈设和器物,更带走了刚才虚幻的安全感,司非不觉也有些紧绷。
苏夙夜将她的手捏得更紧,整个人戒备得像是随时想要钻进地底。
“小少爷,”老者说话温文客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他温和地指责:“您不能一直不吃东西。”
“徐医生,我现在很好,不需要您的帮助。”苏夙夜的声调冷硬。
徐医生认真凝视他,半晌点点头:“那就好极品纨绔兵王。”他向门外望了一眼:“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能否让送菜和打扫的人进来?”
司非侧眸,苏夙夜忍耐地抿抿唇,应道:“好。”
他的表现显然大大超出徐医生意料之外,老者这才将目光挪向司非,却没多话,转而去开门。立即有两个着白色工作衣的人入内,手脚麻利地打扫房间、重新布菜。
“这位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徐医生说着这话,却看向牢牢抓着司非不放的苏夙夜。
司非向他一笑,无声做了个口型,缓缓抽手应道:“是。”
徐医生退到门边,司非跟上去,走了几步就回头,用眼神向苏夙夜保证自己不会离开。
“我姓徐,是小少爷的心理咨询师。”老者突然笑了笑,“我这么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司非心下了然,只是微笑。
“和之前相比……他的恢复程度十分惊人,”徐医生温和的微笑中多了一丝苦涩,他抬手按了按眼角,“年龄越大,小少爷就越把心事闷在心里,即便是我也不再愿意说了。这症候靠药物控制不稳定、而且风险大,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让他把事都说出来。那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最有效的应对方法。”
老者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非自然明白对方话中隐含的请求。她没有一口应下:“我没有权利强迫他。”
“那是当然,”徐医生一颔首,轻轻叹气,“我也并不想当恶人逼得那么紧。但这是苏将军那里的命令,小少爷必须恢复到能录制公开声明的地步……请您尽快--”
司非摇摇头:“我不能对您承诺什么。”
徐医生看她的眼神便复杂起来,清理房间的工作人员这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此前显然没少受过无端的怒火。
司非回头看了一眼,苏夙夜挨在墙边,脸绷得很紧,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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