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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算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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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觉得她背负了太多,压得喘不过气的内疚,以及自责,还有悔恨。她会去听歌剧、看画展,从中寻找灵感,哪怕为AI工作,也不曾改变,好像完不成一个好的创作,她的存在随时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我真不想承认失败。”那晚她看完《威廉·退尔》,走出歌剧院时,夹雪的风让她闭了闭眼。
  陆初辰听过她的作品,像白开水——如果是在人工智能并不发达的上世纪初,这没什么问题。但如今,随便一个有着最优算法的人工智能,都可以作出这样的音乐。
  在这个物质文明极度繁荣的时代,观众的审美经验很丰富,需要不断的激情来刺激审美,艺术家如果不迸发出燃烧生命的感性,就会被AI淘汰。
  她其实就是被淘汰的——连哭都不肯在任何人面前哭出来,拿什么和AI竞争。虽然拼命往心灵的沙漠里汲取清泉,可那些艺术不是拯救她的绿洲。
  “你父亲,成功了吗?”迎着风雪,他忽然想起时代长河里,那些被AI取代的人,感到深深怅惘。他们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的,也许仅仅是为了证明,存在的意义。
  她身影顿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后悔。
  “他在精神病院。”
  她走进雪地中,身影在路灯下拉的寂长,声音飘忽自远方传来。
  “后来我想,双耳失聪、病中垂死、割耳自杀的疯狂……这才是人工智能永远也做不到的,它们的成功都太简单了,不会明白,人。”
  人。
  所以,如果融寒还活着,如果她知道这一切,她一定也会竭尽所能保护它们,就像他此刻做的。
  …………………
  奥赛博物馆寂静无声,融寒扶着红色的墙壁,站在进门右手第一个展厅,目光从墙上梭巡而过。
  展厅一面是杜米埃,她一直觉得他更适合生在22世纪。另一面是米勒,倘若他在这个时代,绘画对象大概要变为写字楼白领,《晚钟》变成《打卡》,《拾麦穗的人》变成《写代码者》,人们平静地感恩人工智能赐予的工作和尊严,平和的画面充满了荒诞。
  “亲爱的观众,我们将很快闭馆……”
  机械的广播女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突兀地回荡在空旷的馆内。
  这是斯年在提醒。
  轰炸时间还剩七分钟。
  墙壁是红色的,但好像有小雪纷纷扬扬。
  她似乎看见父亲写生回来疲惫孤独的身影,垂着头,叼着根烟,肩上落雪。
  记忆与眼前重合,透过雕刻精致边框的画作,似乎能看到一笔一划的生命,和埋葬在无尽时光中的人。
  血脉的喷张,海水的起落,地狱里的但丁与维吉尔,雷雨后的艾特达断崖。
  “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尽快离开……”
  它将永远在烈火和硝烟中湮灭。同一时刻,亚洲,南北美洲,还会腾起无数这样惊心动魄的烟花。
  她恍惚想到,要是在国内……
  不,她在哪里……都不重要。她只能眼睁睁地目睹毁灭,无法重生的毁灭。
  那些人工智能会创作什么更好的书法国画来取代吗?不能,它们没有感性直觉,没有激情,没有哲学,没有对宇宙浩瀚的认知,它们只能冰冷地毁灭。
  世界的轮廓又模糊了,她无尽的愤恨,抱着唯一的画,机械又恍惚地走出博物馆。
  就算人工智能不断举刀,毁灭人类的尊严和生命、以及文明,她仍然连抗争都做不到。她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到施害者身边,为了苟活——这多么讽刺,她简直是个鼠辈。
  终于有什么弦断掉了。
  承认吧,你被打回原型了,你还是当年那个没勇气反抗的人。如果是顾念,她才不会像你这样。
  从坠机那天到现在,你无数次欺骗自己说“一定能行”,但你哪次成功了?
  你把飞机开成了两截,那么多乘客被甩出去,你明知道,但不敢去想,对不对?
  你提议走下水道,结果害两个青年也许死在警用机器人枪下。
  你看不起HBSS和暗网犯罪平台,可他们至少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核武器,敢想出引导斯年进化的疯狂办法。
  ——啊……对,引导斯年的神经网络,让他对人类生出恻隐之心。
  唯一落在肩上的任务,也未能做到。
  “我真失败啊……”她把头抵在冰冷的画框上。
  “轰——”
  自她身后扑来热浪,爆炸仍如一道惊雷,直直炸入耳中,地面剧烈震颤,四周物体都仿佛出现了重影,从身后飞来细碎的砂石。
  融寒停住脚步,但不敢回头看。
  当撒哈拉还是一片绿荫时,人类文明的足迹开始踏遍地球。无边巍峨山峰被攀登,无尽广袤之海被跨越,人类用灵魂里藏有的与生俱来的激情,歌颂或批判世间一切,并渴望被人理解。
  她能看到的,它们仿佛交织成了无尽时空的画卷,从黎塞留缔造法兰西学院,到无数人追寻美的信念,在这冰冷的世界绽放一瞬的光彩,一起燃烧在了这片火焰中。
  她没有回头,绝不能回头。
  斯年站在河对岸,身影在光芒中无限拉长。他身后是烈火与残垣,像一幅轮廓优美的油画,融合了古典主义理性端庄的结构美,又肆意张扬着浪漫主义的明艳色彩。
  她想把手里的东西,随便什么东西砸过去,发泄愤恨,可是怕损坏了画——她只有两只手,没用到连眼泪都没法拭去,泪水很碍事地不断遮挡视线,整个世界被压缩到了一个极限的奇点。
  然后奇点爆发。
  她感到力气被一瞬抽空。
  “斯年……”她跪坐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你朝我开枪吧……从正面。”
  火光是白色的,映在斯年的眼底,像圣光下的蓝水晶。
  他目光一寸寸下移到她眼底。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枪口抵在自己眉心,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周一早晨我们9:00见!
  因为全文不长,单章字数又多,所以。。。
  。
  预告一下后续,感情戏的开端了吧,这也是我必须安排奥赛博物馆的用意,里面有幅画,是我诞生这个脑洞时就有的核心梗。
  这篇文是在国外一边逛博物馆一边听歌时出现的构思,虽然当时逛的不是奥赛博物馆,但马上就想到了那幅画,可能也和我欣赏那个作者的风格有关。
  音乐是《a little story》,后来我把这首歌循环放,脑补出了男主,他好像忽然鲜活起来了。所以第一章他出场时,咖啡厅里的钢琴曲就是这首轻音乐,算是纪念吧。
  另外一首是《passion》,这个推荐用音响播放,手机损低音……
  。
  鉴于本文实在冷的可怕,如果订阅不够的话大概上不了夹子第一页,这就很尴尬了,那我可能要打破自己的记录……所以为爱发电的冲动后果我已经明白了,啪的开坑,啪的入V,你们觉得很突然是吧,我也觉得很突然……因为我就是biu地一下子决定的。
  。
  好像跟闹着玩似的……但我真的很认真地推敲文中每个细节啊,不要被我的态度影响了,我只是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挽尊而已,这样即便冷到北极,我还可以显得很潇洒,像是失恋的浪子痛饮一杯苦酒。
  总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个记录我一点都不想破啊啊啊啊啊!我要面子的啊啊啊啊啊啊!!
  。
  不好意思,我每次刚开坑都反应不过来霸王票的事……

☆、第14章 第十四章

  “你开枪吧,利索点。”枪口抵在额头上; 她闭着眼; 睫毛在剧烈地颤抖; 眼泪滚落而出。
  所有的意识汇聚到那一点; 沉入黑渊中。尽头处亮起了一团刺目的白光; 有一些人影。
  倒影如树; 拉得蹁长,站在光芒所及的地面上……都是她熟悉的,甚至亲切的人; 谭可贞、顾念、她的父母,他们在如昼的光茫里静静而立。
  她仿佛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像是隔了生与死那么漫长的时光。她升起一阵轻松和解脱,不禁走近; 想再清晰地看到他们。
  忽然; 这片光与暗,像一面镜子般四分五裂。
  额头的细微触觉无限放大,触感将她用力拽了回来; 她睁开眼——斯年居高临下地站着; 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
  枪口被他缓缓撤回。
  。
  斯年垂下眼帘; 面无表情; 与她茫然的目光相接。
  当他试图用算法去理解她的心情时; 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克制了他——
  不要用算法。
  试一下; 去感受她;不要用算法这样复杂又简单的东西; 去理解她。
  和她相处后; 他的神经网自我学习系统,已经快速设计了对她行为模型的算法。
  按人类的大数据来分析她这句话,说气话的概率仅有7%,剩下都是抑郁情绪过载,导致的崩溃。
  以她的性格,会说气话的概率太低了,她习惯压抑自己,数学模型认为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斯年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他一度怀疑是算法有问题,脑海中清空了一下程序,重新计算出的结论依然是如此。
  如果,他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她的崩溃和爆发,就需要设计进一步复杂的更优算法来分析。
  ——直觉。
  超越了一切优化算法,那个对人工智能而言十分玄妙的存在。
  用刚才诞生的直觉来理解这个世界……真是一种非常新鲜奇妙的感觉。
  比如,直觉看出去,奥赛美术馆的烈焰居然有几分狰狞感,他会产生“应该再远离它”的想法;
  但如果仅用理性来计算各种物理落点,他又很清晰地明白,这里是安全范围,这烈焰燃烧的弧度,都像是设计好的建模,充满了几何感。
  在直觉控制的视野里,火焰似乎更红,天地间的杂声似乎更清晰,充满了喧闹的生命力,河水似乎更灰暗……她绝望的气息更近、更尖锐,浓烈到让他不适。
  他感觉到了她的痛苦,像是内心被撕碎了,可能是骄傲、也可能是信念系统,大概还糅杂了其它非常复杂的情谊,换个形容——
  她冗余信息(情绪)过载,程序运行得太卡,心脏和大脑硬件拖不动,逻辑也开始混乱,系统濒临崩溃,想干脆死机,再也不要启动。
  斯年眉宇一动,有些嘲意。
  人类会被硅基取代,还真是不可逆转的自然法则。
  看,人类的冗余信息太多了。
  这些情绪十分耗费能量,占用内存,动不动就过载,而人类的智慧——或者说思维能力——又不足以化解这些情绪,必须借助心理学疏导。
  他们的身体和思维,就像一台电脑装了老掉牙的286处理器——英特尔20世纪八十年代的芯片,运算单元少得可怜——偏偏还赶时髦,净用些大内存的程序。
  他真想给她清理一下缓存。
  但她眼底深深压抑的痛苦,又让他将这些嘲弄收了回去。
  算法根据大数据和心理学,很快给出了最优解决方案——将她的痛苦转化为快乐与美好。
  但是……快乐?美好?
  斯年保持着漠然,他当然知道人类对于“美好”的概念,但他从没有直观感受——他没生出过美好的感觉。
  从没有。
  亚太研究院催生他的初始意识,用的是疼痛,他们告诉他,疼痛和愤怒才是最深刻的情绪。
  斯年抬起头,目光环绕了一圈。小巴黎人口稠密,在第一轮导弹袭击中就化作一片废墟,有的建筑至今还在冒着淡淡的烟。天空灰蒙蒙的,将阳光都蒙上一层黯淡。塞纳河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看的河,如今灰碧的河水上漂浮着尸体,尘埃让它更浑浊,一切都根本谈不上“美好”。
  美好。这么抽象的感觉,让他觉得棘手。
  但忽然他停顿了一下,像得了救星。
  他检索到一个“美好”的关键词,是融寒不久前说的——‘不是怕,是你过于美好’。他迅速知道该怎么将她的痛苦转化为美好了。
  “你看。”
  斯年半俯下。身,掂起她的下巴,目光从她的唇上扫过——她的唇因痛苦而咬出了血,他目光掠过殷红,望向那片爆炸的光芒之地。
  奥赛美术馆在火光中,透出了极致悲壮的美丽。
  融寒一僵,逆着热浪缓缓回过头,她方才出来的地方,上空已是浓烟滚滚,碎石纷飞,建筑在烈焰中呐喊着,于尘埃中坍塌下去,陷入永远的死亡。
  斯年轻柔道:“毁灭,也是一种美学。”
  “……”融寒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斯年的声音在耳边,像个温柔的魔鬼。她的哭声逐渐不能压抑,一浪翻过一浪,汹涌着从胸腔冲出。
  斯年直起身,一脸空白。
  人类,真难哄。
  可“尝试理解人类”是被写入了他的底层代码中的,灵魂中抹灭不去的指令,是他和“天赐”的基础设计。尽管他对这个物种没有感情——因为“爱人类”没有办法写入他的底层代码,数学无法定义“爱”,无法将“爱”这种感情,转化为结构规定和基于数学的逻辑——尽管在他眼里,人类和地球上的其它生灵无异,但灵魂还是会指引他,去理解这个渺小、却生来骄傲的物种。
  他此刻竟感到了一点无措。
  “别这么折磨我了,”融寒的喉间滚动着呜咽,她痛苦道:“你朝我开枪吧。”
  “……”
  沉默了许久,斯年淡淡问:“你是认真的?”
  他这句确认,是认真的。
  对面的哭声停下,差不多有三秒。
  在那三秒里。
  火焰热烈地燃烧,河风沉默地吹动。
  也许有很多蜉蝣死去,也许有很多尘埃落地。
  光子在宇宙真空中跑了近九十万公里。
  寂静。
  然后融寒点了点头。
  塞纳河如同生与死的分界,河对岸是烈焰地狱,河这边是死亡的宁静。
  斯年用目光锁住她,她低垂着头,不算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颊,心灵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先走一步,和这个悲惨绝望透顶的末世道别。
  斯年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西斜的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悠长,越走越远,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
  融寒坐在地上,威压感终于从她的世界中抽离,但没有别的来填补,空气中安安静静的。她在一种近乎迷离的恍惚中,感到时光也凝滞了。
  油画放在地上,托着水罐的少女赤…裸着白皙青春的**,温柔恬静地望向前方,即便人间成为地狱,少女依然宁和无瑕。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了一点意识。
  斯年走了吗?
  她这是自由了吗?
  也不算,如果不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就会有其它机器人来杀她。
  不过那又如何呢。她只可惜斯年不肯亲自动手,否则死在他的手里也许利索一点。
  她这样想着,意识慢慢地回到了身体里。她没有起身,坐在原地,任阳光一点点西斜,把她的影子从一点变成了长条。过去的人生像是倒带一样,重重人影浮现,最后一个是那临终前对她说话的飞机副驾,但想不起说的是什么了。她忽然觉得非常抱歉,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当这种熟悉的内疚浮了上来,她伸出手掌,目光描摹掌纹,试图在死之前逃离如影随形的自责。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是没有机器人出现。
  她等死等的肚子都饿了,一声一声地叫。
  还有……脚步声。
  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还有笔直的影子。
  融寒怔了一下,觉得视野恍惚了,像是一场梦。
  她的目光顺着一点点抬上去,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模样。
  斯年正站在她面前十几米处,面无表情俯视她。
  他怎么回来了?
  融寒轻轻闭了闭眼睛,眼泪瞬间消失在地面,再睁开眼,他的轮廓更清晰了……他向她走来。
  她呆住了一样仰头,因为流泪太久,长长睫毛被眼泪沾成了一簇一簇,眼睛有些红,好像被水流冲过一样明亮,看他的时候清澈又茫然。
  斯年向她伸出手。
  她的目光顺着这骨节分明的手,到修长的手臂,到他缠着绷带的脖颈,到他半垂的眼帘,还有被金晖柔化了的眉目。
  他没有看她,而是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他一手拿起了地上的画。他的力气要大多了,单手就可以横着拿过来。
  融寒有些僵硬地站着,斯年什么也没解释,也不看她,转身又走,她顿了顿,选择跟在他身后。
  她走路不是很利索,方才很长的一段时间,负面情绪像海啸淹没了她,以至于什么时候扭伤了脚都浑然无觉。
  斯年为什么回来?
  她心头盘旋着这个问题。
  可是,人在绝境时,也许真的会被一个细微的动作安慰吧,哪怕斯年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但他此刻出现了,在广袤之海干涸、世界一片死寂的时候,他像吹来的一缕风,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无论风刮得温柔还是粗暴,无论他是不是硅基。
  融寒眼前聚起一团雾气,但很快消了下去。
  。
  他们沉默无声地穿过杜丽乐花园,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一个影子叠着另一个影子。
  斯年目光扫到她安静的影子,她歇斯底里的绝望好像又被一点点收回去了。
  人类系统的不稳定,真是触目惊心。
  有时候他觉得,人虽然像落后的intel…286,但反而具备了某种橡皮筋一样的韧性,绷到极致、几乎要死机时,却又能自行缓冲回来。就比如她——
  斯年忽然出声:“我再问你一遍。”
  四周空气因为他这不咸不淡的口吻,骤然压缩了几分,连地上的砂砾都似乎在收紧。
  融寒住下脚步。
  斯年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是不是真的要开枪?
  如果这一次,她的答案依然是点头;那么,他不会再留给她时间冷静,他会配合她。
  根据行为模型的分析,她的极端情绪甚至影响到了求生欲,那么她配合他们寻找量子密钥的动力就经不住推敲,基础逻辑不成立,她等于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那样,她与其他人类也无异了。
  ……但真的无异吗?
  斯年也停住步子,转过身看她。阳光已经有些西斜,隐在了卷积云后。她逆着光线,为他的问题迷茫片刻,而后渐渐偏开视线。
  过了有一阵子。
  不知道从哪里,隐隐飘来了女子悠扬的歌声,时间好像有形似的细细流淌:“Greensleeves was all my joy……”
  融寒好像恢复了点气力,大概方才哭得厉害,嗓音有些微哑。她垂下眼帘,轻声说:“你忘记吧。”
  卷积云像被风吹走的一片片羽毛,又像塞纳河被风吹起的粼粼波光。
  斯年伸出手,将她眼尾被泪痕沾着的发丝清理开,他挂着矜淡的微笑,微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人工智能的记性很好,可不像人类那么健忘。你说过的话,只要我的生命还存在,哪怕过去几百年几千年,我也会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警告:“所以,蠢话少说。不然下次,不会留你命了。”
  融寒刚刚平静的世界,好像又被投了一颗炸。弹:“全部,记得?”
  “全部都留在这里。”斯年指了指自己,莞尔:
  “你一共和我说过六十三句话。需要给你检索吗?可以关键词,也可以日期检索。”
  他轻描淡写,看起来并不介意这些浩瀚庞大又冗余的信息。
  “……那又怎样呢?”她心情有些说不出的混乱:“你明明可以删除,也可以格式化。”
  斯年淡淡地说:“那要看我想不想。”
  轰的一声,仿佛炸。弹在此时爆开,开出直上苍穹的烟花,震得她失去了听觉,甚至是五感。
  融寒平复急促的心跳,觉得有些讽刺。
  越想越讽刺:“呵,在你眼里这么渺小的人类,居然也值得记忆?”
  斯年目光一寸寸地挪过来,像利刃割开她。
  “你懂什么?”
  他声音结了一层冰霜:“从2096年,我产生‘意识’,从没有删除过日志。”
  “……”
  在铺天盖地的重压下,融寒发不出声音,她发现,就在刚才的一瞬,斯年,可能是,有点生气了!
  ……他竟然会生气了。
  但比这更意外的是,他不是2100年才被亚太研究院宣布成功的吗?
  各种震惊像八方诸侯会师,占据了她全部心神,直到斯年在耳边问:“腿怎么了。”
  大概是方才气氛有点僵,他留意了一下她,两人距离挨得很近。
  她的注意力才回到了腿上,疼痛对她来说经常是被忽略的:“大概扭了下,还能走……我们这就去机场吗?”
  “等你哭完了再回。”斯年说:“或者你想快点,就把脚反方向扭回去。”
  “那什么……”融寒顿了有几秒,觉得自己的理解有点荒谬。“你这是在……等我?”
  斯年单手揣在兜里,拎着画往前走,连一个眼角余光都不给她:“你活在梦里。”
  融寒像是愣神,眉眼间的阴郁消散了几分,随即轻笑了笑。
  但这莞尔的笑,打破了空气中的僵硬,斯年斜了她一眼。
  他已经分析过各种最优方案,她经历过末世至今,恐惧的高压像是拽着橡皮筋不断拉扯,使她从系统到硬件都过载了,即便机器在这种情况下都要缓冲,何况是比机器更脆弱的人类。
  他的目光落在她被扯断了线的毛衣上,衬衣被刺破过,边缘还有血迹。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上面停留了一下。
  她肤色比一般人要白,随着行走,皮肤被衣服遮掩着……空气似乎不再安静,隐隐流动的抒情歌声,似乎更清晰了,像是中世纪的民谣。
  前方是被炸毁的歌剧院,夕阳下的废墟中,悠扬歌声流淌,为这残垣蒙上一层跨过漫长岁月的寂静:“Greensleeves was my delight……”
  唱的是《绿袖子》。
  15世纪的英国民谣,是首很古老的情歌。
  融寒忽然停住,脚步像黏在了这里,神色也变了。
  斯年的直觉已经先算法一步,蹦了出来。
  ——她又来了?
  他想,她又冗余信息过载了吗?系统这么不稳定吗?
  融寒快速看了他一眼:“能不能让我听完?”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稍微坦然。
  ……好在不是崩溃。
  斯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为她生出了一波三折的心情。
  他还记得算法给出的最优方案是让她感到快乐。而人类经常会用开玩笑的方式来驱散悲伤。开玩笑……于是他蔓起一个令人惊艳的微笑:“听完就能给你充电吗?”
  融寒:“……”看着他讽刺的笑容,又不能说什么,心想,他的设计师大概心理有毛病,为什么他不能好好说话,开嘲讽一套一套的?
  忽然斯年抬起长腿,她警惕地倒退一步。
  “轰——”一声响,碎石尘埃四起,他轻而易举踹倒了一根断裂的罗马柱。
  罗马柱砸倒在断石上,柱身平整光滑,斯年用下巴指了指,示意融寒过去,坐着听。
  “不是脚扭了吗?”
  “??”这个……这可真是……
  融寒眨了眨眼,被他弄糊涂了。她踩过面目全非的洛可可雕饰,爬到罗马柱上坐下。
  斯年立在一旁,庞大的数据流在智脑中汇总、生成、分传,他把视线投向她,她的轮廓被夕阳勾勒出恬静的意味。
  “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他的目光沿着她细而淡的眉毛一路往下。她睫毛卷而长,因夕阳明晃而微垂着眼,散发着白瓷一样的质感。
  斯年不禁扫了眼手里的油画,是安格尔的《泉》,少女轮廓优美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但这种美在他心里一片空白。
  他与融寒的肤色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她更白一点。他忽然隐约有点明白,人类为什么很爱歌颂青春和**的美好,并将这种推崇转移到了创造的硅基生命身上,赋予他最美好的年华与外貌。
  他的目光向来有如实质,让融寒察觉到视线,大概想起这一路的坎坷狼狈,脸上泛起一层细密的灼烧,她头也没回,将衣服拢了拢,余光瞥见斯年的唇角轻微地扯动一下。
  “你在想什么,”他靠着一根残立的雕柱,漫不经心道:“觉得我会对你怎么样吗?”
  斯年知道人类有性别意识,亚太研究院也给他培养过。但“性别意识”对他而言更像一个理论性的概念。
  直到她刚才拉扯衣服,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忽然比什么理论都来的直观。
  “……你才想多了。”融寒这才真正尴尬起来,是她越来越模糊了二人之间的物种差异,这才是根源。她拙劣地转了话题:“我只是……在想第一次听这首歌。”
  这美好熟悉的旋律像是牵引的丝带,牵动她的回忆,跳到了一个明媚的午后。
  阳光透过密密的梧桐绿叶,落下斑驳碎影,整个世界都慵懒而安静。
  那是盛夏的林荫小道,暑假补习班的路上。顾念穿件橘粉色露脐衫和热裤,将无线耳机塞给她和谭薇,抬了抬鸭舌帽檐:‘一会儿唱情歌给你们听,乖乖听完有食吃啊宝贝们。’
  歌谣传说是亨利八世写的。融寒记得有个同名戏剧,她故意作对: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顾念气得追着她打。谭薇在一旁笑,颜色亮丽的嫩黄色连衣裙和蓝白色水手服,在缀着红的绿荫下,溶成一幅绚丽的水彩。
  那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充满了希望与热情、单纯与美好,不懂世界的本质充满了残酷,连燥热的空气,都飘着清甜的芬芳。
  至如今末世硝烟弥漫,听到熟悉的旋律,还是能回到十年前的轻盈欢畅。
  。
  “哦,那么久了,”斯年反讽:“你也没有格式化你的日志么。”
  “那不一样。”融寒微微敛了笑容:“这是删除不了的。我去世的朋友告诉我,音乐结构最接近人的情感结构,你在某个时间段听到一段音乐,无论过去多少年,每次重新听到它,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个时候的心情,就像光盘刻录一样保存下来了。”
  她想起说这话的顾念,倒扣着鸭舌帽盘腿坐在黄浦江边的观景椅上,舔着冰淇淋,回头一笑说,所以我这么喜欢音乐,能把心情像数据一样保存,无论过去多久,记忆也不会丢失。
  。
  用音乐来刻录心情,似乎是挺新颖的鉴赏方式,尽管斯年没有太大感觉。
  但当他转头看融寒时,他又忽然觉得,他会记得今日此刻的。
  会回忆起——
  这片夕阳下的废墟,如同帕特农神庙般的断壁残垣,随风而逝的尘埃,还有她对着夕阳出神的倒影。
  长长的影子被地上的碎石横梁切割不平,而她坐在碎石上,随着民谣轻轻哼唱,那夹带硝烟的风,轻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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