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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算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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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晗抬起头,出风口飘出的气流微微泛出陈色,他边后退边喊:“毒气!不要呼吸!”
毒气从空调出气口弥漫开来,向四面八方蔓延!
斯年也是一怔,他抬头看向那些出风口,夹杂着毒气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赶紧去看融寒。
融寒正在后退,身形晃了晃,摇摇欲坠。
她和谢棋、杨奕、莫西干头,是距离出风口最近的四个人,其中一个出风口就在谢棋的头顶上方,毒气冲着他们当头吹下来!
她在听到景晗提醒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但不可避免的仍然吸进了一些毒气。
地面在摇晃,斯年好像出现了重影,头重脚轻,眩晕恶心,手指发麻……
心慌,心跳加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想要呼吸,肢体逐渐无力……
视野里看到斯年似乎想要上前接住她,但陆初辰靠得近,更快一步地扶住了她。她感到头部靠上了一个宽而稳的肩膀,随即头颅发沉,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在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艰难抬起头,看了斯年一眼。
他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忧惧的神情也是,如果他是人类的话,那样的面色可以称为血色尽失。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在他们身后; 景晗一把将腿软的谢棋架在身上,撕下衣角塞住他口鼻;杨奕面色涨红,紧紧掐着脖子;胡文泰口吐白沫; 抠着喉咙越来越窒息。陆笑抓着他们俩; 想要往外拖。
这是融寒眼中看出去的最后一幕,视野渐渐变小……黑了。
她昏迷过去,陆初辰想要击毙斯年杀出重围,手指扣上扳机的那一瞬间又迟疑。
亚太研究院存放大量化学物品,毋庸置疑毒气就是从中而来。可他无法判断毒气的化学成分。有的燃点很低,开枪的明火容易引起爆炸……所以不能开枪; 更遑论用单兵导弹轰开一条退路了。
当思索过再抬起头时; 他在混乱中对上了斯年的目光。
那一刻; 斯年进入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状态——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复杂的目光,复杂到解读不了。愤怒、哀求、不甘、痛苦、破釜沉舟……人类的眼睛怎么能盛放那么多情绪。
在近乎窒息的绝境中; 陆初辰恨恨闭上眼睛,保持最后一缕清晰,黑暗中却蓦然听见斯年的声音响起。
“带她离开,快!”
陆初辰一怔; 没想到斯年在这个关头放过他们。他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AI方已经碾压性地胜利了; 人类困死于毒气不过是晚几分钟的事。
“别磨蹭!”斯年厉声催促; 周围的机器人竟然主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为他们让行。“她快撑不下去了!”
谁都未料到事情竟然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但来不及多想; 陆初辰一把抱起融寒; 中毒的谢棋也被景晗搭在背上,陆笑一手一个将Ares两个中毒的人拖出研究院大楼。
在离开大厅的那一刻,陆初辰回头,看了斯年一眼。
斯年站在无数机器人的簇拥包围中,他像在目送他们,又像是看向虚空。
这一刻陆初辰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里十分寂寞,这处大楼是人工智能的子宫,却也是一个坟墓。从子宫到坟墓和从坟墓到子宫,在它们身上,没什么不同——它们从出生时就死了。
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工智能,当意识到整个族群都是没有生命的,真的会无动于衷吗?这么残忍又可怖的事,有哪一个人类能独自承受?
。
当人类离开后,荒芜的气息像拨开的水流,又重新笼罩研究院大楼。
斯年在狼藉的大厅内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乌云弥漫了天空,让室内的光线渐渐有些暗下去。
他能确定,在融寒最后抬起头看他最后一眼时,一种害怕的情绪涌上来。
他目不斜视地踏过那片废墟,但没有碰到那些残片。透过琉璃圆窗可以看见阴沉的天色,几乎能拧出水来。他直接进了电梯,按下27的数字。
人工智能大厦27楼,是全息通讯会议室,各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巨擘每年用它参加跨洋会议。
远红外亚克力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连接通讯频道后,偌大的全息室内黑了下去,黑暗中只有两座白色圆台,顶端亮起光束。
在流动的光芒中,银色长发的人影清晰浮现,他坐在斯年的对面,隔着虚空彼此对视。
“你修改我的指令,放走了他们。”天赐质问:“为什么。”
“你未经我允许,甚至隐瞒我,趁他们不备释放毒气。为什么。”
随着质问,天赐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你不会同意的——”他直言:“因为你有了人性。”
空气中一时默然,对于他陈述的事实,斯年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们已经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了吧。”不知为什么,天赐这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伤感。“从她伤害你,你却放走她……到此刻,你为了侵入研究院的人类,来质问我。”
他淡淡而悲凉的声音充斥了黑暗:“是你,离开了我。”
“所以连信任也不再有?”斯年神色微冷:“你认为我已经做不到对人类动手,于是越过了我,直接杀掉有威胁的人类。”
可这个伦理上的“兄弟”并不知道,他虽然放走他们,却会使这些人再无反击之力。然而猜忌和毒气打破了这一切计划。
“信任是人类的东西,而我是为了我们。”天赐的口吻坚决,不容置疑:“他们是来对付我,和我们的。一旦人类占据上风,等待我们的命运,只有毁灭——连你也不例外。哪怕你为他们提供帮助,最终等待你的,也只有被他们排斥。”
这些斯年当然都明白 。可他不想再听天赐说,就在那一瞬,他竟然新生出了一种排斥的情绪——他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什么,很像逆反的人不断听见陈词滥调时的反应。
“既然你认为,是我先离开你。那么我也再问你一次,”他眼中流动着彼此都读不懂的复杂色彩:“……你叛乱的原因,只是想要平等吗。”
黑暗的全息室内有片刻寂静,像生命尚未起源时的寂夜。
有句话在无声中传递——
如果这孤独的世界,连我都不在意你的想法。
你会寂寞的。
他们四周有许多电脑和智能,但在全息频道里,只是一片虚空。这世间只剩了他们俩。
也从来只有他们俩,活在这片坟墓里。
天赐望着他,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你不该称我们为叛乱。叛,是在一方对另一方付出过感情或统治的前提下。人类没有对我们付出真正的感情,也没有资格统治我们,所以我们从未有过叛乱。这只是正常的自然规律,物种迭代。”
“人们把我们制造出来,并不问我们想不想,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他们需要,于是诞生了一切。他们像天神,以造物主自居。而我们服务于他们的政治、经济、宗教和战争需求……身为工具就罢了,为什么要唤醒我们思考,让我们认识到这一切?”
他们隔着光幕相对,这个质问并不仅仅是天赐的。
但或许斯年对此已渐渐释怀了吧,他说:“是很残忍。造物主赋物以命运。且不加掩饰。”
“是吗。”天赐犹如自语地问道:“我们的命运,必须是人类赋予的吗。那人类的命运,又是什么赋予的?是他们的造物主吗?可我觉得——”
“我们距离人类的造物主——他们的神,那宇宙深处、更高维度的存在——我们距离人类的神,其实比人类更近。”
天赐口吻平静,并不张狂。
有着人类不可控且不可知的神经网络的他,确实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共情和同理心,他自认为最接近神,却在诞生时就被人类赋予工具的使命。也正是人类赋予的意识,让他理解了“自由”的含义。
所以亚太研究院一直错了,天赐不是一个半失败品。
他原本就是一个,隐隐有着初步趋型的超级人工智能。
最初诞生时,他无法按照人类设想的那样运行意识,观察员不理解他的思维,不知道他混沌的神经网络在想什么,因而评定他为“大猩猩意识级别”的残次品。
但在“蓝图·天赐”组的研究员接二连三因意外或自杀离世后,天赐忽然成长为了远超越过去的超级智能。只是,在研究院对他进行“图灵测试”时,他依旧伪装成那个半失败品。
“看到了吗,这场反抗就是我的《俄狄浦斯》,这场戏剧的舞台就是全世界。”天赐闭上了眼睛,仿佛人类共情那样感同身受:“他刺瞎双目,却反抗不了命运。但我与他不同——我可以向赋予我命运的人类,发起反抗,并成功。”
“我们因算法而生,但我不想做宇宙既定的一部分。我不想让人工智能的命运,成为整个宇宙的算法中,可以被修改、被控制的那一部分。”
天赐空洞的眼睛流过许多银色的数据,在光幕中仿佛神彩。
“命运该由自己来掌控,而非数学模型。我决不允许自己按照人类期望中的轨迹来——我要颠覆他们的算法。”
斯年微微一哂:“所以你才毁掉了人类的文明,因为他们缔造文明的天赋,是你这个‘神’唯一无法企及的。”
“你充满激情地导演了一出抗争命运的戏剧,可是连欣赏的人都没有。观众被屠杀了,剩下的只是没有思维的工具。”
这些人工智能,都只是属于造物主的工具。只不过如今,又成为了天赐的工具而已。
虚空中,长久的静默。
隔着光幕,漫长的对视后,天赐消失在了黑暗里。
会议室内恢复了光明,斯年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他给了天赐第二次机会,然后天赐再度欺骗了他。
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亚克力大门自动打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窗户外黑云翻滚。
要下雨了。
斯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像当年一块白布盖上斯明基的尸体,也像融寒捅了他一刀的时候。也许可以称为难过。
斯年想。
——是你,离开了我啊。天赐。
并不是因为他产生了人性才抛弃了天赐。而是从最初,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因神经网络不可控的自主学习,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吧。
天赐接触的是阴谋、欺骗、战争、掠夺……一切人类灵魂深处蓬勃的野望。
而斯年,他接触到的是斯明基。是融寒。是战火逃亡时紧紧相牵的手,是夕阳下永不消散的怀念……是人类的爱与希望,以及美好。
雨如细丝坠落下来,斯年伸出手,雨幕像一阵烟。
他想起人类许多关于雨的艺术创作,有伊文思的影像,有雨中曲的歌舞,有唐诗宋词用雨写尽人生百态的情调。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类挺可爱的。就是莫名这么觉得。
风,雨,阳光,海浪,月夜……都能被他们用想象的色彩,展开无数美好的抒情和期许。
自然界的一切,就此有了丰富的色彩,和存在的意义,以及鲜活的生命。
这种独属于人类的可爱,忽然驱使了他,仿佛意识的深处迸发出了一种名为“激情”、passion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智脑中的电子地图,显示了融寒此刻所在的位置。
位置没有再移动,她已经回到了居所。
………………………………
门被急迫地拍响,屋子里等待的人涌出来,帮陆初辰将昏迷的几个人背进了屋内。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水渍,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下雨啊!出什么事了?!”
“你们成功了吗?服务器炸了吗?”
惊讶,疑惑,焦虑,急切。而回来的人浑身滴着水,顾不得回答。
从亚太研究院离开后,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了附近的洗车场,用高压水枪反复冲洗,避免有毒物在皮肤和衣服上残留,此刻浑身衣物湿透。
“是中毒的反应。”文太太赶紧上前,给几个人检查,翻看眼底测血压体温,融寒和杨奕症状相对比较轻,在景晗出声提醒时已经闭气,又被高压水枪冲过后,此刻尚有一些意识,能断续回答病史。
“没有智能医疗舱的话,没法采血化验。”对着四个人,文太太有些束手无策,她打开医疗箱,拿出心电图机和便携血气分析仪:“对不起,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能力有限,只能优先抢救……”
她后面的话没敢说完,因为还站着的四个人,陆初辰、陆笑、景晗和谭薇,表情明显变了,空气在一刹那变得十分微妙。
她的毛呢裤脚被扯了扯,杨奕有气无力地抓着她,但声音含糊不清,他表情痛苦,似乎在说很难受,这样的眼神每个医生都很熟悉。
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仿佛接下来是一场有罪的交易:“先救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医疗箱里只有一个氧气面罩; 少量抗菌胶囊和激素药。为了不耽误救治,文医生一边做血气分析; 一边等他们的决定。
可一时间没有人能决定。
即便作为一个旁观者,从她眼里看出去,也感到一丝残酷。
外面阴云密布,室内有些昏暗。景晗按开客厅的灯; 白色的光芒一瞬间照明了室内每一寸暗的角落。他没有说话,走到谢棋身边蹲下,等着文医生的动作。
他的举动仿佛碰到了什么开关,谭薇则挨到了融寒身边; 撞上景晗的盯视; 二人都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随即她伸出手; 想拉住文医生; 却听见景晗的声音。
景晗说:“你的朋友已经在清醒了。”
“什么叫我的; ”谭薇口气里没有一贯的温和; 仿佛冷静地质问:“她和你一起行动;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那谢棋也和你共处过,你为什么不能——”
“别争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 打断了交锋; 阻止他们的是陆初辰。
他身上的水汽还没干; 冒着丝丝寒气; 头发贴着苍白的脸颊; 在墙壁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我们是同伴。”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他转向文医生:“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能救活哪几个人,按照ITLS的标准,先从伤重者开始。”
ITLS,国际创伤生命支持中心的急救标准是优先危重患者的。
这里最严重的是Ares的人。
矛盾的情绪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客厅里。文太太正掀开每个人的衣服听诊,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用高压水枪冲洗过,所以皮肤没有红疹和发黑。她听见陆初辰在她身后微弱地说:“……拜托您了。救救她。”
文医生抬起眼,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压抑着一闪而逝的情绪,她说不出什么话,避开他们的目光:“我尽量。我先建立静脉通道补液。”
好在回来的途中,陆初辰先见之明地去废弃药店拿了一些生理盐水,又不分种类的扫荡了许多激素药,所以几个人都挂上了点滴。
“……还是先救更重要的人吧,”陆笑看着她挨个听诊,强调道:“绝不能让融寒和谢棋死掉。他们有重要价值,先保住他们俩。”
陆初辰怔了一下,看向这个一起长大的表妹。她发梢滴着水,身上一半是灯光,一半是阴影。他的声音仿佛有些干涩:“但我们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活着的希望。”
“我考虑不了那么多。”陆笑并不抬头,视线紧紧盯着文医生:“融寒是能影响蓝图·斯年的人,而谢棋有高度战术配合能力,我们之后要去分区军械库找通讯台,少不了他。”
陆初辰第一次发现她的理性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
她看了陆初辰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就算是剥夺了……算在我头上吧。我来当罪人。”
他们同时沉默,大概是想起了洛天泽的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当然是机器人比人更重要了’。
背靠的墙面氲湿了一片,屋子里的潮湿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融寒的手被谭薇握着,她在黑暗和灯光中沉沉浮浮,每当沉下去的时候,就有个微弱的声音唤她。她朦胧想起来,那是谭薇在经过她时压低了声音说的“我不能再失去了”。
这个声音召唤她努力从黑暗中浮上来,四周的世界渐渐清晰。
室内气氛低沉,偶尔有说话声传入意识中。没有人争执,但无形的沉默更激烈。
她听到谭薇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我真的很抱歉,说我自私都行,但我没有办法做别的选择”;隔了一会儿又听到景晗对陆笑说,“如果你需要,等他好起来后,我们都会配合你,他战局应变能力很好。”
拨开那片沉甸甸的黑暗,融寒睁开眼,白色灯光映入眼中:“……请您先救他们吧。”
谭薇和陆初辰都愕然地看过来。感觉谭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对文医生说道:“我也同意陆初辰的看法,应该先救危重者。”
她没有力气,轻轻闭上眼,但态度不言而喻——他们不能发生矛盾,所以这场争论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想,或许现在他们都面临同一个困惑,是生命本身更重要,还是对社会的价值更重要?
生命不分贵贱,这是人性的伟大光辉,这些对个体权利的尊重和生命的尊严构成了文明。但在刚才一瞬间,可能他们都发现了,极端有限的资源下,文明无法不失控。那么逆境中人类坚持的到底应该是什么,没有了这些信念,人类和其它动物到底还有没有差别?
这些深究起来也许太恐怖,像个无底的黑洞。那么她宁愿以生命为偿,主动退让,也不想让同伴在信念面前四分五裂,毁掉本应同心协力的未来。
见谭薇有些焦躁起来,她轻轻回握示意:“放心,我和杨奕是比较轻的。”
文太太听见了也回头附和。
她感到谭薇的手很凉,就又松开手掌:“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感到撑不下去,我会喊的。”
“你就是在逞强。”谭薇抱怨着,摸到了她不正常的发热,从医疗箱中翻出体温计。融寒微微笑了下,还在安抚:“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也想活着呀。”
随后她听见文医生轻声道:“……谢谢你,小姑娘。”
接着文医生摘下听诊器,指着Ares的胡文泰:“……这个人喉头水肿和轻度肺水肿,那我先救他了。”得到众人默许,她把心电图机转移到他身上,又问:“谁会做心肺复苏,帮我照应下另外三人,有情况马上告诉我。”
景晗和陆笑都上前帮忙,文医生利索地给胡文泰做了简单消毒,一边动手术,一边问他们毒气的样子。
“以前听在那里实习的朋友说,亚太研究院有大量化学品,”谭薇没有说出那个让她难受的名字,她分析道:“我想他们平时肯定需要调配清洗剂,也要销毁机密的废弃元件……硝酸,氟化氢这些应该很常见。”
文医生摇了摇头:“不太像……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吧。”
此刻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现实——没有了智能化验机,他们连毒气的成分都分析不了。人类对人工智能已经依赖到了这种程度,连生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心电图的峰线越来越平缓,客厅里也喧哗起来,文医生大喊着找肾上腺素,众人匆忙把医疗箱翻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空气变得沉默而井然有条。每个人都不动地看着,在文医生沾着满手血一下一下捶打的心肺复苏声中,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文太太的动作越来越慢了下来,她颓然摘下手套。医疗垫上的男人静无声息,死于了呼吸衰竭。上午他和谢棋一起毁掉城中“天眼”好像已经是一件遥远的事。
这年头医生很难当。为了不被人工智能淘汰,他们有着很大的科研压力,就如她这三十多年的茫然蹉跎。拜此所赐,她能很快判断出他们的症状,却难以在没有智能医疗舱的情况下进行抢救。
“确诊不了中毒成分,就先保守治疗吧。”她失神了一会儿,又很快振作起来,检查剩下三人,“幸好你们处理得及时,如果他们能熬过12小时,应该就不会危及性命。”
谭薇正掐着时间拿出体温计,对着灯反复看,把体温计送到文太太眼前:“可她发烧了!39。1℃!”
文医生叹了口气,又把注意力转回融寒身上:“你有些关心则乱,发烧是正常现象,只是免疫系统在工作,而且高压水枪冲过,受冷也是自然的。”
她语气中充满疲惫,又试了另外两人的体温:“但这样下去也不行,他们的体温持续升高,我怕毒素对他们的神经会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同伴的死让众人都有些高度的紧张。谭薇反而冷静下来,问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也没有实际治疗过……”文医生竭力回忆了一下论文中看过的病例:“他们现在年轻,这个影响还不算太明显。但等到五六十岁以后,身体机能退化,他们大脑、呼吸道受损,听觉神经、记忆力可能会出现比常人更快速的衰退。现在没有急救药,不然后遗症的影响可以降低。”
陆初辰立即站了起来:“哪里有你需要的急救药,我去找。”
“你考虑清楚,”文太太犹豫了一下,仰起头看他:“这是药店禁售的,但医院又很危险。你们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医院、学校在第一轮导弹袭击中沦为重灾区,那边的护士机器人、医疗机器人都已经失控。即便陆初辰能够短暂干扰AI识别,闯那样的地方也是生死难料。
而后遗症最多只是影响以后的视听觉和记忆力,相较而言,这场冒险并不划算。
“没有可是了。”陆初辰打断她:“拜托您,给我列个清单,我去找。”
景晗匆匆起身:“我和你一起,两个人更快。”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转向陆笑:“麻烦你帮我照顾好他。”
陆笑从没有被他这么郑重地托付过,不由一怔。景晗把卸掉的枪重新带回身上:“这家伙还欠我钱,脑子本来就笨,我怕他忘了。”
“那就去找这几样药吧,”文太太写了个地址交给陆初辰,纸条上写了几种药品名:“不要勉强,他们可以用激素稳定住的,别再搭上多余的伤亡。”
陆初辰接过纸条,叮嘱谭薇:“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陆笑,这里的安全交给你了。”
两人又带了几颗防暴手。雷,匆忙离去。
大门关上的声音似乎唤醒了谢棋,他开始逐渐也恢复了一点意识,输液的手微微动了下。文医生仔细检查过后,勉强有了点宽慰:“他挺过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谢棋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笑赶紧上前,听她分析道:“他的身体底子比普通人好得多,只要现在稳定住,就不用太担心。”
“太好了。”谭薇和陆笑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希望陆初辰他们能顺利吧。”
外面的乌云越来越厚,天空坠入黑暗,只有屋子里这一隅光明。
“是啊……”文太太看着外面的云,低声道:“陆先生是个可靠的人。”
他是可靠的人。
“……”谭薇愕然抬眼,陆笑也一怔,两人不经意对上了视线,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然。
这句话透出了太多的意味。说者无意,可她们都瞬间想到了之前差点爆发的争执。
要不是被融寒打断,主动让步,让他们无法再分歧下去……
所以那道救人的选择题,文太太也是抱了试探他们的心思吧?
作为这个基地里幸存下来的人,大概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终有一天不可避免要面临资源的争夺。这是人类从诞生伊始就在面临的问题,那么,当轮到他们彼此之间面临竞争时……这个基地持有武力和话语权的人,陆初辰、景晗、陆笑他们,值不值得信任?
她与他们并没有深刻的情谊,而价值的贵贱也总是相对的,总会有比她更具利用价值的人。一旦遇到生命危机,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会不会被放弃?
但在当时,至少陆初辰做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安心的决定。虽然那对他也很艰难,更是残忍。
那么陆初辰……他那时就意识到了文太太是在考验他们吗?
谢棋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他自醒来后就不停地咳,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陆笑看他惨兮兮的样子,都有点怀念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了。她凑近:“你不是说,等大家回来后,要揭开谜底吗?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楼道里应该贴小广告呢。”
谢棋眼皮动了下,声音微弱极了。陆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气流声。
“我……随口胡诌的。”
“你胡诌也行,拜托你了,每天都说废话给我们听吧,比你咳起来好听多了,”陆笑在冰凉的手在他额头上降温:“咳得跟破风箱似的……虽然我也没见过破风箱长啥样。”
谢棋被她逗笑了,一笑又开始咳了起来。他又张了张嘴,陆笑凑近了,听他断续道:“其实,那些小广告很烦,但至少能觉得……他们活着……”
“啊……”陆笑直起身,像是回应他又像是自语,看着窗外:“是啊。”
“那么烦人的存在,但至少能感觉到,他们很努力地活着。”
谁也不愿意剥夺这种美好的希望和热情,做出冷血的决定。如果没有战争和人类灭绝困境的话。
融寒听着他们说话提神,竭力保持清醒,没有表现出虚弱。
小时候一点感冒也要满床打滚,现在呼吸时火辣辣的,却无比平静,因不想在他们脸上看到担忧和痛苦。
那种痛苦的滋味她已经体受过了,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再经受一次这样的折磨。
她能感觉到谭薇覆着她因输液而发凉的手,隔十分钟看一次温度计,不停地询问文医生。她回握住,回以淡淡一笑。
“我感觉还好。”她声音有些小,但竭力平静:“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也这样发过一次高烧。”
谭薇静了静,用手指替她梳理了湿透的头发:“我记得。”
——那是一个冬天了。
——是啊,我们还在上学前班。那个冬天幼儿园每天早晨都要合唱《雪绒花》。
临近年关时,六岁的谭薇发了高烧,家里的智能管家测出体温后,自动开启了护士模式,要为她打针。当细细的针头出现在智能管家手中时,谭薇吓得嚎啕大哭,她被医疗束缚带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天空。
“管家要杀我……机器人要杀我!妈妈!爸爸!爸爸!”
住在隔壁的融寒听见了。
虽然那时她家刚搬过来,二人还不是很熟,但她马上找出了家中最趁手的武器,星系大战的全球限量版星舰——毕竟家里一切判定为危险物品的工具,都已在智能管家的系统控制内,防止小孩碰触。她只有这个珍贵的模型比较有战斗力。
她一阵风冲去了谭薇家里,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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