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明歌-第4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报,匪首张献忠,督军邀战,请都督军令。”

一名小校单腿跪在洪承畴的马前。

“再探。”

洪承畴潇洒的挥了一下袍袖,唐栋这些天净打胜仗了,如今心气提的很高,所以,一见换了张献忠,连忙打发手下人来请军令,他想出战。但洪承畴似乎并不着急。

“玉铉,曹文诏、左良玉等人的兵马,现在何处?”

“回督师,据传令旗牌所言,明日庚时可至,但若要形成合围之势,恐怕要到三日后,虎大威所部赶来方可。”

陈奇瑜很着急,眼见对方的人马被他们骗留在庆阳,和他们的计划很配,但是,因为高迎祥的先行离开,谁知道张献忠等人会不会也强行跑路啊?

“玉铉莫要着急,张献忠此人,阴狠狡算,他不清楚杨嗣昌的底细,是不会轻易出陕西的,眼下高迎祥直奔孟津口,刚好替他探路。如果一路顺利,他随后出陕不是更没有阻碍?即便高迎祥行军不利,他也好相机而动,直入楚地,兵犯襄阳。总之,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他张献忠也不会走了。”

“督师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呵呵,但你我于今之计,是我们这六军万余兵马,能否抵挡到三日后。”

陈奇瑜的心,刚刚放下,又被洪承畴给提了起来。

“督师,难不成,张献忠真的要决战了吗?”

“当然”

洪承畴忽然扬起了头颅,整个面上焕发出一种神采出来,他终于要迎来决战时刻了,不仅是王师与流寇的决战,更是他与命运的决战。

“传令,后卫营严守营垒,本督不问因由,只要这营垒安全,否则军法无情!其余五军,随本督出营决战。”

“传令,前左中右,布四象方圆阵。新军营随本督移至阵营左侧。各营将官,听令行事,不得有误。”

洪承畴一反常态,亲自连续下达了多个命令,他兴奋的情绪充分带动了手下的将士,大家迅速而有效的完成着他的命令。眼见准备的差不多了,洪承畴一带马,意气风发的开始了战前动员:

“吾等王师,上报君恩,下报父母,如今冰雪未消,朔风正起,本应在家中奉养父母妻儿,却被这些流寇叛匪,引得来此苦寒僻陋之地。于今,本都督一愿,吾等舍生杀敌,沙场成仁,方对得起英雄称号。二愿,尔等功名归乡,不误开春耕种,早日承孝父母膝前。儿郎们,随本都督杀敌!归乡!”

“杀敌,归乡!”

整个六军,传听到洪承畴的一番话语之后,不知在谁的带领下,齐声高喊出来。

很多战役前,都会有振奋军心的演讲出现,洪承畴的演讲,挑了两点来进行刺激。一个是功名,一个是家人,一方面要杀了这些毁坏我们生活的人,一方面,要立功名好荣归故里。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杀敌,归乡。杀敌,归乡!”

随着嘶喊声逐渐响亮整齐,全体官兵的心气也提了起来。是的,只有杀了敌人,我们才能早日归乡。天时不好,耕种稻米已属奢望,但皇上赐名的金、陈二薯,却让大家不再惧怕饥饿和旱涝。只要灭了这些叛匪,大家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了。大家心中想着,口中呼着,做好了同张献忠的27营12万大军,展开悬殊战斗的准备。

罗汝才是4万人,刘道江是两万人,这些人全猫在庆阳城里观战呢,小小庆阳府已经快被他们磨平了,他们几个当家的,心中都很清楚,将近20万人的给养已经告罄了,早日离开是对的,但为了一分奢望,才准备开打最后一战的,此战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要跑了。现在就看战果如何了。

一方面,无心恋战却不得不打一场。一方面,隐忍多日,盼的就是今天的决战。两相比较,似乎结果不难猜测了。

第一排的人,肩并肩紧紧靠在一起,站在身前的竹木拒马后面,手中的盾牌有如鱼鳞般一片片的压紧,夯实。对方冲上来,撞不开盾墙,身后第二排的兄弟,便可以借助软盾、穆刀、短火铳,来帮他们清理眼前的敌人。敌人成片的倒下,仍然无视生死的冲上来,撞上来,但大家依然肩并肩的靠在一起,有的袍泽死去了,但尸体仍然被紧紧架立着难以倒下。

对方也有骑兵,但还没冲上前,便被第三排的兄弟们用弓弩和火铳射杀,战马没有主人的控制,是不会冲向刺猬一般的第一排,战马回跑时,也会冲散敌人的阵型,虽说有如石子投入湖泊,转瞬就不再有涟漪。但大家仍然轰然的嘲笑对方。

连日来的拼杀,让洪军将士们充分感到了日常训练的重要。现在,面对漫天飞舞的羽箭流矢不再惊慌,将软盾背后,竖起硬盾,然后,张开劲弓,反射回去。

右手的长矛也并不是摆设,前后刺杀,也可以极大力量的杀伤敌人,大家只是在敌人整顿阵型的间隙,才会有选择的把死去弟兄的尸体从第一排撤换下去,由后面的人接替上。第一排的人,就是永不移动的城墙,现在洪督师没有下军令,大家便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偶尔也会有人,移动开腿脚,让钩镰手,将敌人倒在前面的尸首钩走,好为全面进攻做好准备。

获取阵仗胜利最基础的一点,是要对方跟着自己的步骤进行,像洪承畴这样将军队一排一排的排好,叫对方一步一步打过来的方式,是正规军对杂牌军的标准战法。

大家小声的交流着,只要新车营的人发威,咱们就可以冲下去了。远处夕阳下的庆阳城,已经三日不见流散的百姓出城了,想来,这些跟自家父母兄弟一般的平民,都被叛军杀了吧?要想不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家亲人的身上上演,便只有自己坚持下去。

敌人潮水般的攻击又来了,他们看着接战后第二次出现的夕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跺跺脚,抖落开几近冻僵的身躯,打起精神开始了再次的迎战。

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这已经是张献忠发起的第108次攻击了。想想,多么难得,不过万余人,第一排的人也不过2000人,却挡住了10万大军的百次攻击。屹立一天一夜而没倒下,都说辽东军是铁骑,我们呢,咱们便是钢军。大家互相激励着。

这样的战事没有什么花样可言,方式都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弓箭流矢先行探路,第二排的兄弟,会举起硬盾架在第一排的面前,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恐惧的令人失禁。

紧接着是嚎叫着冲上来的步兵,他们一方面是送死,一方面是希翼能撞开盾墙。只要撞开盾墙,肉搏混战的情况下,大家的生死便是五五波了。但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目的,对方一天一夜了,愣是没能奏效。

偏厢车的功用也显现出来,毕竟人手有限,很多不适合排人墙的地带,便用偏厢车来代替,上面放置着五门小火炮,轮番轰炸,普通士兵在火炮间歇,还用火铳、弓弩来击伤敌人,因此,到现在为止,偏厢车的阵线前,趋于安静了。

“他妈的,新车营是死了怎么的?”

既然偏厢车遭受的攻击少了,那么人墙前的压力便顺势增加,在持续高压的情况下,终于有人开始了崩溃。是啊,一天一夜了,大家之前都知道,只要新车营的人开火,便是总攻的开始。眼见身边的兄弟越死越多,自己发肿的双腿越来越痛,已经有人忍不住咒骂起来。

“就是啊,洪承畴瞎了吗?怎么还不开炮。”

“光启炮不是指那打那吗?怎么还不打?还有那个娘娘弹,他洪承畴想搂着睡觉是怎么的?”

“赵都司,老子不管了,下次叛匪再后退,老子就冲上去了,横竖是个死,老子再也不愿意像根棍似的,这么傻戳着了。”

正当大家开始厌战的时候,他们渴盼的炮声响了起来。

“啊!”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其实,洪承畴还想再等等的,但是,他知道,再等下去,自己的阵型就会全线崩溃。已经有多支小股部队,在敌人退却的时候,不顾军令的限制出队追击了,尽管追杀了不少敌人,但这样的战果与阵形松动,阵线破裂相比,根本微乎其微。他看到这些,心中十分清楚,再不发起总攻,就没有机会了。

随着礼花弹的硝烟升起,王师之中,突的响起震天的鼓声。击鼓而进,是总攻的时候到了。早已换好战马的后队士兵,齐齐发一声喊,自第一排盾墙让出的口子冲了上去,一天一夜了,他们只是猫在盾墙的后面射击,早蹩坏了,现在一旦冲出,便如洪水般涌向敌军。先是用硬盾护着自己和坐骑,然后用转轮枪发射,击发一次,插回鞍子右面的枪套中,再抽出第二支,发射,插回,再抽出,再发射。一共四次。

然后伸手从右后方拔出穆刀,进行砍杀。

佩刀的位置,自古只有三种:左腰,右腰,斜背。

左腰悬挂,拔刀时,左手按在鞘口,右手挥出,这是步兵的配法。

右腰悬挂,拔刀时,左手抓住鞘尾,右手抓刀柄,两相使劲。如果配载骑兵身上,则在冲锋前,将刀身横向固定在腰后面的马鞍上,因为左手持盾,不可能腾出空儿来。右腰后横向悬挂,是中国古代骑兵的最显著特点,因为中国军刀属于直线型制,如果放在左腰,拔出的过程中,不是露出空门,便是划伤马颈,因此,右腰后横向悬挂是最佳方案。

至于斜背的配法,多是刺客。再不就是道士。拔剑时,类似秦始皇被荆轲追时的样子,拔出后,可以顺势劈砍。

刀出,

寒光闪,

血花飞溅。

马过,

腥风起,

好似无常。

劈着杀着,在硝烟弥漫中,一队队的骑兵,在变民军的阵型中,往来冲突,所向披靡。随后是各兵种的步兵,他们杀着骑兵遗漏的残兵,口中呼啸着,激励着士气。

张献忠的兵马驻扎,原本是城里四成,城外六成,加上庆阳府外围的各个小城分散了部分军马,所以,他真正在庆阳的兵力,只有8万人,加上为了保存实力,他一直在分批进攻,这也决定了,在众志成城的洪军面前,一天一夜劳而无功。在一天一夜的鏖战之后,张献忠的兵力,没有拖垮对手,却被对手最后时刻的进攻,彻底拖垮。在洪承畴万余兵马的驱赶下,剩余的6万人,全拥挤着抢进了庆阳城之中。

“鸣金,鸣金,快鸣金。”

洪承畴终于放下了一直端着的风度,刚开始,他假模假式的拿着穆刀往前冲,还砍了两个重伤的乱军,但随后便受不了血腥的刺激,而退到后方?阵。眼见手下官兵将士杀红了眼,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有趁势攻城的趋势,他不禁焦急起来。

因为他这边终究人数过少,凭借新车营火器的威力,暂时让对方吓破了胆子,才造成大好的局面,现在万万不可妄图入城,那样会自断生路的。所以他赶紧命令鸣金收兵。

然而,他身边居然没有多少人,大家全赶着上前杀敌去了。一边的陈奇瑜急怒攻心,不由得打马来到擂鼓的兵丁处,抬手抽了几鞭子,才将已近痴狂的擂鼓兵抽清醒,陈奇瑜不待多想,俯身捡起地上的铜锣,策马横行,边敲锣,便高喊,

“休兵,围城,不得入城。”

陈奇瑜不停的敲着铜锣,尽管耳朵快被震的失聪,他依然在震天混乱的厮杀声中,听到了‘噔’的一声,是弓箭离弦的声音。

战场上有一个非常玄妙的地方,那就是,你可以听不见主官的军令,却一定能听到要命的声音。弓弦无时不在彻响,但射向你的那支羽箭,在离弦时,你一定会听到。陈奇瑜下意识的舞动铜锣,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击裂铜锣,贯彻左臂,其势仍有余力,直接又钉在了他的胸甲上。随着陈奇瑜一声惨叫,老先生一头就摔下了马。

一旁的亲兵大惊上前,想把主官给扶起来,流矢伤命,可是太常见的了。大家都叫苦不迭,等扶起陈奇瑜,众人才放下心来。原来老陈是被羽箭的惯性撞下马的,他的胸甲挡住了箭头。除了左臂的伤之外,竟无大碍。

这之后老陈老实了许多,尽管他因此获得了军卒们的尊敬,但他依然在以后的战斗中,不再乱跑了。

……

第十四章:孤木难活

正当张献忠昏头昏脑的领着手下,奔庆阳城里面跑的时候,城头观战的几人当中,却爆出了一声咒骂。

罗汝才号称曹操,这个名字不是形容他的雄才伟略,其实是非常恰当的反映了他的狠辣奸诈。如果不是城里有四万左右的张献忠人马,罗汝才是不会开城门放张献忠进来的。

所谓旁观者清,洪军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迎头抗击,胜利就在今晚,但张献忠的手下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闷着头,惊着叫,直往城里涌来。

“直娘贼,凭点点的胆子,也要当反贼。”罗汝才不禁破口大骂起来,身边没有张献忠的人,他不怕。

“来人,来人。”

“当家的,有什么吩咐?”

“快,叫手下兄弟们出西门,绕道洪贼的侧后面,只要冲一下,咱们就赢了。”

张献忠的手下分别从东、北、南三门入城,西门刚好空着。

“是。当家的,您就擎好吧。”手下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罗汝才和刘道江转身命令手下的弓箭手,立刻于城墙上站好,防备洪承畴狗急跳墙,直接攻城。

罗汝才的手下叫马元利,是甘肃世袭军户马家的旁支,说起来,还是马世龙的远方侄孙子。当然,马世龙贵为甘肃总兵官,是不知道自家的这个远房侄子,正在干着很有前途的强盗行当滴。正当马元利兴冲冲的带着手下5000骑兵,从西门刚出来。

迎头就是一颗娘娘弹,无论是官兵还是乱民军,大家都知道,是礼妃发明的娘娘弹。田国丈是个混蛋国丈,田贵妃是个奸妃,所以奸妃发明的开花弹,才这么阴毒。不单前头比较尖,如果被正撞上,一个大活人立刻会被撕裂成零碎;最阴毒的,是落地后,还会再爆裂一次,弹片横飞,周遭的人都要受牵连。

还没等马元利咒骂出声,他的上半身便被旋转飞行的‘礼花弹’,给撕裂成了碎片。紧接着,‘礼花弹’在他的马上爆炸,但这枚礼花弹只裂开了四片,两片被马鞍阻挡,进而钉在了地面上。其余两片,旋转着,先是向上,然后落入惊慌失措的马队之中,只瞬间,便削断了十几名骑兵的脖子、腰身,肢体四溅。

还没等幸存的马队散开队形,又是连续三枚礼花弹落下,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断臂,更多的头颅,更多的惨叫,整个西门外,变成了修罗地狱。

是曹变蛟的先锋军赶到了,凭借出色的军人本能,曹变蛟没有参与到混乱的战场之中,因为洪军正忙着重组阵型,张军正忙着拥进城中,他贸然掺和进去,搞不好会适得其反。在略略观察之后,直接跑到相对稳定的西门去了。

这便是应变,军队指挥者最基本的素质。

被洪承畴发出去的各支‘箭军’,其实很早就到了附近了,只是他们没有得到洪承畴的命令,不敢往前凑。刚好他们都有临阵机变的权力,所以,这些人分头去收拾周边城里的零散变军去了,这些小股部队,都是张献忠的手下。

两天前,洪承畴决定决战之后,发了几道军令给他们,叫他们做好准备。接到军令,曹文诏不敢托大,赶紧派侄子过来帮忙,洪督师这边只有一万多人,可千万别出岔子。

随着曹变蛟的赶到,随着左良玉、曹文诏、黄得功等部队的合围成功。张献忠、罗汝才、刘道江的主力9万人马,便被死死的挤压进小小的庆阳城中。

9万人的给养和粮草,究竟是多少?有人做过运算,但不论怎么运算,庆阳城内都远远不够,甚至连三天都不够。

别说军队了,即便是所谓‘高素质’的‘贵族’,一旦被压迫在狭小的空间内,饥寒交迫,孤立无援,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都会展现出骇人的凶恶。

东、西、南、北四门都有光启炮在照应,曹文诏、曹变蛟、左良玉、虎大威、猛如虎、罗岱、刘士杰、黄得功。这些骁勇善战的武将,加上洪承畴、陈奇瑜这样的儒将,把城池围了有如铁桶一般。

而实际上,小小的庆阳城,在被围的第二天开始,便出现了吃人迹象。

张献忠等人不是不想招安,但洪承畴算盘打的精细,现在城中互相残杀,死再多的人,也不算杀降。一旦将来招安了,他再动刀子,免不了是罪过一件。

因此,对方的说客还没出城,便被火铳射杀。因为洪承畴蛮横的下了一条军令:

“如今,围城之阵,尚有不足,为免诈降突围之举,无论何人,均不得与匪交结,凡有出城者,杀无赦。违此军令者,杀无赦。”

于是吃人的行为继续着延续下去。

“吾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立在山头观瞧城内惨况的洪承畴,此刻正在口中喃喃自语,虽说他下达军令时,很是果决。但每日里,听闻城中的哭喊声,尤其是暗夜时刻,城中变民军的哭泣声。他的内心,仍然饱受折磨。几日来,曹文诏等人,多次试探他。

“大帅,流寇之恶,实在带头之人,乱民之中,多为苦寒平民。如此之局,当诛献忠等人,饿殍困毙,实有负仁义举。”

说的多好,悲天悯人,文采斐然,曹文诏果真不愧‘当世第一良将’的称号。但洪承畴仍然狠下心肠,不搭理城中请降的要求。他刻意要这么干,有着很深的目的性。

高迎祥、李自成、可天飞等人已经先跑了,凭借他的直觉,杨嗣昌不会比自己仁慈,这三人的命运,不可能比城中的人好多少。那么,张献忠等人的性命就至关重要了。

如果杨嗣昌杀降,而号称洪屠手的他自己,却反倒留下了张献忠等人性命。那么,朝堂之上,对自己的支持便会多几分出来。杨鹤再中立,也不可能没有政敌,‘纵子行凶’这个罪名,足够他们杨氏父子喝一壶的了。

而皇上那里,这五年来之所以用自己,无非就是看上自己一力剿匪的杀机,与皇上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

那么,张献忠可活,罗汝才、刘道江亦可活,但那些死跟张、罗等人的亲随就绝不可活了。

一个人再能耐,也要靠底下人帮衬,英雄也好,奸雄、枭雄也罢,离开了助手和帮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用。

让张、罗等人成为离群孤雁,就算将来复叛,没有旧部可招,拿什么复叛?

这便是陈奇瑜向他提的‘枝蔓尽去,孤木难活’之计。洪承畴拨马回转,身后的雪地上,是一片凌乱的马蹄印。黑色的泥土翻卷着,再混杂上白雪,看起来,是如此触目惊心。

※※※

就这样,城外一众官兵,夜夜闻听城中的哭喊声,夜夜不能入寐。城里在人吃人,城外在人哭人,这种强烈的精神折磨,整整持续45天,直到崇祯八年元月下旬,当一场大雪之后的一个黎明,洪承畴命令曹变蛟往城里射了一封书信。

曹变蛟赤膊红马,驰骋在雪原之上,显得是那么的醒目,不知道他是想城上的守军发现自己,还是希望对方一箭射死自己。反正当他射完书信之后,停留在城下的时间里,敌对的双方,都没有任何声音。诺大的战场上,只听到曹变蛟坐下的马儿,在噗噗的打着响鼻。直到城东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曹变蛟才动了动身子,城里出来两名青年将军。

李定国,张献忠义子,今年23岁,万历37年生人。几年来跟随义父转战南北。有文武才,以勇猛著称。

白文选,张献忠义子,今年只有18岁,万历42年生人。行军布阵,章法之严谨,颇具古风。

这两个人可以说是曹变蛟的老对手了,三个人的年龄又都差不多,多次交手,曹变蛟还真是佩服这两个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曾多次豪气干云的设想,有朝一日,能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他二人的面前,该是何等的风光?

然而此刻,在此情形下的相遇,使得曹变蛟心中,竟毫无一丝一毫的喜悦,相反倒有一些愧疚。洪承畴的毒计,他听叔叔说过,心中很是不齿。更何况,他最欣赏的李、白二人,均属‘枝蔓’序列。

“一纯兄,战场相逢故人,偏持戈相向,唉,你一向可好?”

“呵呵,定国今日是败军之将,请降之客,将死之人。小曹将军不必这般客气?”李定国淡淡的回答着。

“小曹将军,吾等知道那洪屠手的本意,他以为能欺瞒天下人,却不知,便如七岁幼稚,也都清楚的。”

白文选究竟年轻气盛,忍不住便说了起来。

“哼哼,如今庆阳已成鬼域,你们大小曹将军是铁铮铮的汉子,俺不怪你们叔侄,俺现在只有两个念头,其一,吾等义父、城中弟兄,能招安活命。其二,那洪屠手进城一观,看看他这短短两个月里,究竟造了多少的杀孽。”

“白兄,一待招抚功成,你我便是袍泽了,还请稍安勿躁。”

曹变蛟先前赤身射书,一身豪气,但现在,面对白文选的连声诘问,却只剩下诺诺而应了。

李定国稳了稳自己被小白激荡起来的情绪,摆手拦了一下白文选。回身冲曹变蛟抱了抱拳。

“大小曹将军,勇毅智且谋,能死在名将手中,不枉吾等兵戎一世。曹将军,吾等不去见那洪屠手了,你回吧,就言吾等义父,及罗、刘二位当家的,还有城里的一众弟兄,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至于其中谁死谁生,悉听他洪屠手的吩咐便是。”

既然话已至此,曹变蛟也不再多言,直接正式讨论其受降招安的具体事宜来。

“敢问李兄,城中尚有多少人马?”

“哼哼!”

李定国一直笃定的神色突的一变,不禁冷笑了一声,一旁的白文选接口道:

“城中在围城之初,有民9万5千3百42人,这些天,饿毙冻故几近半数,如今,王3人,将123人,民4万7千6百25人。”

嘶,曹变蛟倒吸一口冷气,停顿一会,方才自口鼻呼出,白白的水汽仿若三道白蟒笔直的扑向空中。45天,其中还经历年关,却死了近5万人,在这个相信命运的时代里,年关伤人性命,绝对是造孽。

“好,二位请回,变蛟这便回返复命,请李兄、白兄放心,二位性命,曹变蛟以命来保。”

说完,曹变蛟打马而回,红马越跑越快,逐渐飞奔起来,进而传来曹变蛟的嘶声长啸。回荡在寂静的天地间。

“小曹将军,吾等兄弟,宁愿死在你的剑下。”

李定国冲着曹变蛟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

一时间,因为两边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引得自家将领这般大呼小喝的。连忙跟着一起喊了起来,震天的呼喊、喝骂,再次打破了宁静,震的树上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下。震得几只寒鸦,扑啦啦的飞起。震得天上的云朵,偷偷的飘上去,飘上去,直到露出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震得天际那颗惨白的太阳,更加黯淡无光起来。

……

“曹变蛟,你不要忘记,你是大明的将官。”

洪承畴气恼的拍了一下桌子,曹变蛟刚刚复命的时候,他还挺高兴。城里只有四万人,自己拼死拼活的斗了一整天,也不过伤敌万余。如今不痛不痒的就灭了五万人,这个买卖实在太划算。

但紧接着,曹变蛟就当着他的面,当着陈奇瑜的面,当着曹文诏、左良玉等一众武将的面,竟然替李定国、白文选求起命来?这,这这这,实在是气死他了。

“回都督,末将知道都督是在为国分忧,末将也明了都督围城、困城的苦衷之处。但现在,张献忠等人已经众叛亲离,即便复叛,也不会再有人敢跟着他们起事了。陕西匪患,实已大定,李定国、白文选确实人才,恳请大帅法外开恩。”

说完,曹变蛟扑通跪了下去。

“你,唉,曹将军,”曹变蛟说的话,处处打在洪承畴内心中的软处,他颓然坐回椅子上。

扭头看看,无论陈奇瑜还是曹文诏等人,都满是不忍、怜悯的神情在望着他。大家清楚,洪承畴苦心这么干,也饱受煎熬,苦肉计,苦肉计,苦的不仅仅是敌人,更苦在自己的良心上。

“罢了,罢了。”洪承畴良久,才轻声说道:“曹将军起来吧,本督答应那二人的性命便是。定国,文选,希望此二人不负自己的名字,将来有朝一日,武能安邦定国,文可立命生民。”

“谢都督。”曹变蛟哽咽着说出声来。

一旁的文武将官,全部起身躬身向洪承畴施了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日后。

一排排的木桩,整齐的排列在雪原之上,每个木桩都绑缚着一个人,他们都是张、罗等人的手下将官。一共77人,这个数字,是按七星祈骧之数,加上二十八星宿得来的。公开的口号有两个:

年关伤命,有干天和,因此要延请长春教的道士来做法祭天。

食人恶行,多是这些人挑头干的,为了惩恶扬善,必须要杀。

李定国和白文选等人被曹变蛟蒙上双眼、双耳,捆绑在自己的大帐之中。如此杀降,无论如何,曹变蛟是不能让李定国二人亲眼目睹的,否则,将来根本没可能管辖。现在曹变蛟贵为参将了,李定国和白文选被安排在他的亲兵之中。

醉里生来,醉里去,皇帝呼来不要睬。

爷爷本是男儿汉,岂怕你刀来,岂怕你杀?嘿!

黄河浑来,积雪白,青山万里长连绵,

爷爷纵横天地间,只念着娘亲,没有儿来,养!

被反手绑在木桩之上的汉子们,哄声唱着民谣。摇头晃脑沉浸在歌声里,仿佛他们不是即将死去的囚犯,倒像是一群正在婚宴酒席之中的豪客,将不畏生死的豪迈,挥发的淋漓尽致。

城里的四万多人,都被洪承畴强命各地赶来的官吏,用麻绳捆住手脚押回各地府衙了。按照国家的政策,这些人将获得一些钱粮和土地用来安家,从而活下了性命。

“大曹将军,这许多阵仗的,也算老熟人了。俺是孙可望,一直敬佩大小曹将军,才是真正的汉子。待会儿,能否给咱爷们一个痛快,省得碍将军的眼。”

见曹文诏满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孙可望朗声大笑。

“那就谢谢曹将军了,二十年后,孙可望结草衔环,定要拜望将军。哈哈哈!”

……

“左良玉,你可认得你家冯双鲤冯大爷,那日,那一箭只射中了你的盔缨子,没把你吓吐了苦胆吧?哈哈!”

“冯当家的,今日左良玉,定不会亏待与你,一路走好!”

左良玉张弓搭箭,冷冷的说道。

“好,左将军痛快,鲤鱼这里谢过了。”

“奶奶的,臭鲤鱼,你小点声,老子还要喝酒呢,别扰了老子的酒兴。”

“哈哈,好,醉里来,也要醉里去。拿酒来吧。”

……

当77颗人头落地的时候,张献忠已然咬碎了一颗后槽牙。但是他不能说话,因为他和罗汝才、刘道江都被绑在了囚车之中。他们不仅失去了这些并肩战斗的好兄弟,他们还失去了自由。

当77颗人头被撒上石灰包裹好,一同封在木匣中的时候,十几匹快马从洪承畴的军营中驰出,他们带着一份名单,一纸军令。

他们分别赶上了那些领着乡民归乡的官军,当夜,各个带队的将官,按照名单,从乡民中喊出来人,点齐之后,牵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