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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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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巨大的翅膀,还有长长的脖子和尾巴。故事中喷火焚城的巨兽其实跟牛差不多大,背上背着士兵,从未发生过袭击人畜的事情。
不过是会飞的马罢了,渐渐有人这样认为。再后来绝大多数人都变得相当淡定,龙骑兵的每日训练变成一道固定的风景。城外的老农看向掠过头顶的成排飞龙,敲着烟杆嘀咕:“现在七点啦。”
只有孩子们还在继续大惊小怪,他们在骑马打仗游戏中新增了龙骑兵的位置,并为扮演这一角色的人选吵得不可开交。“我今后会成为真正的龙骑兵!”又一次猜拳输掉龙骑兵扮演权的孩子不服气地说。既然弓箭手、工匠、德鲁伊……这些从来没出现过的课程都已经在陆续招生,未来的职业选择中一定也会增加龙骑兵。
不过,这次天空中的小点可不止是龙。
塔砂扇动她的翅膀,气流托着她的身体,将她抛向更高处的天空。她调整了一下平衡,向着跟在身后的飞龙冲去。
硕大的翅膀收缩起来,紧贴着后背,将与空气摩擦的部分缩到最小。俯冲的塔砂像一枚子弹,金属马靴砸中飞龙的脖子,将比她大了几倍的生物踹飞出去——他们的体型差异颇大,但两者的力量其实差不多。另一条飞龙迅速补上了位置,当塔砂的拳头砸上它的胸口,带着倒刺的尾巴甩上了塔砂的后背。皮甲被轻易撕裂,露出洁白的皮肤,尖利的尾勾只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
塔砂一把抓住了这根尾巴,双翼拍动,将这头飞龙扔进云里。
高空凛冽的风不客气地撕扯着其中的所有东西,却不能在她看似娇嫩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痕迹。巨龙的契约保护着龙骑士,甲胄和匠矮人研制的护目镜保护着龙骑兵,而塔砂保护她自己。龙属性强化过的骨骼能承受高速飞行,她的皮肤变得柔韧,眼皮下长出瞬膜,这层透明的眼睑能让她在疾风中视物,在保持眼球湿润安全的同时不遮挡视线。塔砂可以一直睁着眼睛,不必眨眼。
飞龙没有背着龙骑兵,塔砂也没带武器,他们的交战像半空中鹰隼的缠斗。在天空中战斗有点像在水中作战,攻击可以来自四边八方,退路亦然,飞行生物的搏斗花样百出,战场横陈数百米的高空。空气没有水这么大的浮力,一旦收起翅膀,陨落的速度令人心惊胆战;空气又没有水这样粘稠,你来我往快速得让人眼花缭乱,有时根本来不及用眼睛判断,躲闪与进攻都凭直觉。
“直觉”并非毫无逻辑的猜测,更像不假思索的战局判断。就好像是大脑来不及分析,于是视网膜倒映出的图像、耳朵里听见的声音、皮肤上感觉到的风压……全部信息直接在身体内交汇,传输到躯体各处,让你挥拳、踢腿或者躲闪。塔砂在此刻什么都没想,战斗打磨着她的身躯,解锁的记忆与学到的战术在这高速运转中消化,成为属于她自己的战斗技巧与战斗本能。
她完全投入了战斗。
你难以学会战斗,因为你无法全力投入——塔砂的亚马逊老师这样说过,这问题在她与圣骑士交战时迎刃而解。老骑士带给她的压力前所未有,当心力和体力都被压榨到极限,“投入”这事变得无师自通。地下城本体一心多用,但在这一刻、这一个身躯、这一片灵魂当中,她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所有权衡与算计都被放在一边,所思所想唯有战斗。
这感觉酣畅淋漓,无比轻松。
塔砂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战斗,她喜欢长久的准备后不费吹灰之力地收获果实,也喜欢全情投入的这种时刻。战斗中能感觉到自身的蜕变,仿佛可以看见的经验值。而游戏中那种单纯的数字增加根本不能和亲身体验相提并论,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变强的快乐。
最后一头飞龙被踢了出去,龙群已经不成阵势,难以再组织起有效进攻。塔砂放开了对它们的命令,让它们可以回去。
塔砂的龙属性直接从巨龙那里得来,而且塔砂能够学习成长,伪龙却称不上智慧生物,事到如今她能占上风并不奇怪。事实上,要不是以地下城之主的权限强行命令它们进攻,这些伪龙根本没有胆子攻击血脉上比它们高级的存在,就像不敢攻击老虎的狗。
至于与巨龙对练……那位巨龙先生融合了龙魂后,基本就是个独立存在的智慧生物,傲慢得至今不鸟塔砂和道格拉斯以外的任何人。你能对着电脑练习八百遍口语,但不会随时随地骚扰你的外语老师,是吧。
飞龙群解散了,它们盘旋着下降,回地下城休息。塔砂则留在了这里,她拍打着双翼,让自己来到云层之上。
“你站在这里不嫌晒吗?”维克多百无聊赖地问。
“还好。”塔砂随口说。
没有停留在这里的必要,但又不是每个举动都得看是否必要。除了恐高症患者之外,飞行大概是所有人类心底的梦想。
塔砂的骨头又坚硬又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飞鸟一样骨骼中空。一次次练习以后,她像个天生长翅膀生物一样擅长飞行,塔砂能感应到风流动的方向,让自己乘风滑向,尽可能地减少需要消耗的力气。她已经飞得像鸟儿一样好,然而总觉得还不够。
塔砂想起那个身为巨龙的梦,和那时一样,她隐约感觉到了某种细微的不快感,仿佛某个夏日的傍晚,从发闷的胸口感觉到暴雨将至。
暴雨来自何方?这片天空是否有透明的天花板?塔砂不知道,飞到这个高度已经是极限,再高她就要冷得掉下去了。
往下看吧。
塔砂在这个位置理解了巨龙的傲慢,至少是一部分傲慢:当你属于天空也拥有天空,当你能凌驾于青云之上,芸芸众生皆在脚下,你很容易生出主宰者的雄心。
这是个晴朗的天气,稀薄的云层随着风流动,在塔砂脚下,像被不断拉扯的棉絮。她在云层的空隙中看着这片土地,在这里,许多事情在同时发生。
连接瑞贝湖与东南角的道路一日日变得热闹起来,几周出现一次的大马车变成了每日来回的几辆小马车,每到接近马车到达的时间,总有人带着大包小包在这里等待,仿佛等待长途汽车的旅客。底层人士带着质量过硬的商品在瑞贝湖打开了通道,一些产品经久耐用口碑良好,另一些则精美易坏,需要不断更新换代,商机便在频繁的交易当中。已经有中层的商人逐利而来,代理商的位置炙手可热。
东南角的商品挤入了瑞贝湖的市场,商标家喻户晓。魔导工厂的进展虽然依旧缓慢,人类原有的流水线却在东南角运行良好。车床和其他机械被拆分后带回这里,被分解研习,举一反三。东南角工厂的规模不断增加,刚好可以消化掉这里的无业劳动力。
那些因为枯萎诅咒和封锁失业的人们完成了重建森林的任务,接着就投入到工厂当中。说来也是有趣,在敌人的帮助下,塔砂成功改变了东南角的产业结构,农民、樵夫、猎人等等职业被迫从田地和森林中解绑,成为工人和军人。他们转化的速度比大地恢复的速度快,只有一小部分居民在土地恢复后重抄旧业。德鲁伊挑拣出最好的种子,产能更高的粮食品种正在培育当中,不久之后,比过去少得多的农业人口就能生产出足够养活东南角的粮食。
东南角的封锁名存实亡,边境更像海关而不是哨卡。当初的讨伐没有兴师动众,为了能独吞利益,总督将消息隐瞒得不错,于是人们只听到了零星碎片。他们听说东南角打过几场,听说那边有异种,但既然有这么多来自那边的商品,这些说法大概只是谣言吧。
大部分人对与己无关的事情都很健忘,人们对远方漠不关心,倒是颇有小市民的智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有利条件抓住再说。瑞贝湖与东南角之间的道路沿途多了许多小店,餐饮,住店,修车等行业兴盛起来。人类那边的管理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下城则发放着证件。
开始只是商业上的交流,后来,北边一个按捺不住的士兵混入了马车当中。他偷了一张通行证,但没想到匠矮人制造的通行证有特殊防盗措施,一到地方就被抓了出来。这个名叫丹尼斯的哨兵哭丧着脸,说自己只想来看看远方表亲过得好不好。
“我表哥在这儿。”他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上面什么都没说,我就看着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我以为没什么事了,就想来看看。”
丹尼斯联系到了他的表哥,还有表嫂和素未谋面的侄女。哨兵抱着牙牙学语的侄女哭哭笑笑,说自己做了一年的噩梦,梦里表哥一家都死于他参与这场封锁。表嫂敲着他的脑袋骂他乌鸦嘴,侄女拍着手傻笑,什么都没听懂,只知道给老妈助威。
表哥忙不迭地垫付了罚金和保释金,念在相关法规在北边不太明确,那些钱基本只是意思意思。丹尼斯带着新办好的通行证与如何办通行证的规则公告回到了北面,在他平安归去后,越来越多在东南角有故旧的士兵与平民开始来此省亲。
中层商人担当了代理商,道格拉斯联系的底层人士并非再次失去了工作。他们中大概一半开始为东南角打工,作为商业联系人,广告投放者,间谍等等。塔砂并不指望这些没有商业知识的人担当主力商户(当然,其中有一些真有商业头脑的人,那是意外之喜),他们是通向北方的敲门砖,而他们担任敲门砖时的表现则是一场漫长的筛选。
偷奸耍滑者失去资格,识时务的人得到工作。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法,只有蛮力的笨蛋也有笨蛋的用处,没有一个一无可取的废物——废物不会来这里冒险,来了也留不下去。对地下城来说,拿一些货物招聘可用人才相当划算,那些因为种种劣迹失去资格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损失有多大。
将目光向森林移去,安加索森林与德鲁伊都长势喜人。
德鲁伊到来的第三年,森林在守护者的呵护下慢慢复苏。他们规划最合适的树种,挖掘出河流的位置,安加索森林在曾经的废墟上一点点恢复元气。第三个春天,从寻树人转职为护林人的那个父亲发现了迁徙来此的狼群,他激动的喊声吓到了狼群的哨兵。野兽警惕地瞪了他几眼,最终选择放过这个带着森林气息的两足兽。
“先有森林,然后是食草动物。”他高兴地解释,“等狼群来了,森林就快痊愈了。”
安加索森林有了绿树,有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向兽语者发展的德鲁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与鸟交谈,与鹿同行,与狼共舞。只是塔砂很怀疑这些德鲁伊与灵兽定契约是否有用,他们对灵兽伙伴的关怀如同道格拉斯对待巨龙,真到了战场上,搞不好宁可自己撸起袖子上,也不要让灵兽伙伴受伤。
“树语者”德鲁伊数量最多,此后是“兽语者”,“化兽者”则只有个位数。这些能变成动物的德鲁伊施法不需要种子,也不用找到灵兽签订契约,但他们要做的事比前两者更加不容易。他们长久地观察着飞禽走兽,与之同起同居,共饮共食,最终才能成功变化成动物。这导致他们不变成动物的时候看上去也有点奇怪,比如有人喜欢在树干上蹭来蹭去,有人喜欢趴地吃草。
“这不是最不容易的部分。”橡木老人曾说,“你必须懂你要变成的生物,必须懂它们的心同时坚持自己的灵魂。许多化兽者最后会再也变不回来,他们会以为自己就是变成的那种动物,从此遁入森林,只有野性,再无理性。”
森林开始恢复时,橡木老人被移居回了林中。如今的橡木老人比哪一棵树都高,巨大的树冠高过整片森林。他长得如此快,却又开始时不时地沉睡,不是受了什么伤,只是“快到时候了”。普通的橡木守卫将自然之心保存了几个世纪,那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德鲁伊的到来减缓了他的衰败,却不会阻止时间的脚步。
大概再过没多久,他就要叶落归根。
塔砂遥遥望去,她的双眼如今比鹰隼更锐利。她看到橡树之上挂着小小的果实,一连串丁香色的果子一个挨着一个,半透明的,拇指大小,形如水滴。它们在风中微微摇晃,仿佛闪烁着晶莹的微光。
那是什么?
开始塔砂还以为这和竹子开花属于同一种现象,但很快她发现果实来自橡木上的藤蔓。透过其他契约者的眼睛,塔砂在森林各个角落都看到了这种果实,隐秘而美丽,静悄悄地落在某一根枝头。
“妖精灯盏?”维克多惊讶地说。
“什么?”塔砂问。
“一种没用的魔法植物。”维克多说,“会出现在妖精出没的地方,长得很快死得也很快,以前到处都是。”
以前到处都是,但现在早已没有了。
妖精灯盏和埃瑞安诸多的种族、诸多动植物一起,消失在了过去几个世纪里。它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迟的,没有特别的益处也没有特别的害处,谁都没怎么留意。让它出现的是水吗?是土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无论是德鲁伊还是维克多,全都说不出所以然。
稍晚些时候他们排除了能验证的所有可能性,最后塔砂和维克多一致认为,反正没什么好处坏处,就让它长着吧。
“我没感觉到这里有什么魔法生物。”塔砂说。
“鬼知道。”维克多说,“可能与妖精没关系,只是妖精出没的地方容易长而已。”
他的语调中带着点难以觉察的怀念,这语气对维克多来说真是难得一见。
“你和妖精灯盏有什么渊源?”塔砂问。
“什么?没有!”维克多立刻反驳道,他说得太过绝对,以至于契约的效果开始发动,他不得不补充道:“好吧,只是一点小事,对你又没什么用处。”
他越这么说,塔砂越好奇了。她戳了戳书页,说:“说呗?”
“有一个流浪乐团,倒霉到卷入宫廷斗争,唯一活下来的团长也按‘沽名钓誉欺骗国王’的罪名被刺瞎了眼睛。”维克多干巴巴地说,“十年后这个流浪乐手回到了王宫,要求与陷害他的人比试一场。十年的苦练让他弹奏得比过去更好,但那时候陷害他的人已经变成了国王的宠臣,国王听都没听流浪乐手的辩解,下令砍掉了他的双手。”
“然后呢?”塔砂被故事吸引住了。
“一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带着一把五音琴——那种要一个乐团的五个人一起演奏的乐器。他脱掉斗篷,用身上的十只手演奏了五音琴。乐曲非常动人,甚至吸引来了爱好音乐的妖精。”维克多说,“我的故事说完了。”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塔砂问,“是你给了他五双手吗?”
“是啊,我给他五双手,他给我他的灵魂。”维克多恶意地笑道,“真是个可悲的傻瓜,我本以为他会要求杀掉那个人,他却只要求一场闭幕演奏。弹完这一场,我便拿走了他的灵魂,那滋味……”
不允许说谎的契约再一次让他停了下来。
“好吧,我没吃掉。”维克多说,“有恶魔把灵魂当零嘴吃,但那太浪费了。我们会把主物质位面生物的灵魂献祭给深渊,以此博取深渊的眷顾,这才是恶魔使用灵魂的方式。”
“你把他的灵魂献祭给深渊了吗?”塔砂追问。
“……没有。”维克多不情愿地说,很快解释道,“深渊更欣赏有野心的灵魂,一个弱鸡流浪乐手的灵魂,就算献给深渊,我又能得到多少呢?”
大恶魔将流浪乐手的灵魂放进了他在人间的宝库。
那是一座布满符文的华美城池,各式各样的精美宝物摆满了每个角落,盗贼无法从中偷走一枚金币,死神也无法带走其中的灵魂。死去的流浪乐手重新有了两只手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当他在库房中找到一架幽灵也可以弹奏的琴,他欢呼雀跃,给恶魔演奏了长达几年的赞歌——反正在这里他有无尽的时间。
“你还给他准备了一把琴。”塔砂看着维克多,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我才没有!那里又不止他一个幽灵!”维克多惊恐地争辩道。
“你还无偿帮助过别的音乐家?”塔砂惊叹道。
维克多为她的用词整本书都哆嗦了一下,他竭力反驳道:“什么叫无偿?什么叫帮助?这叫等价交换!”
被刺瞎双眼砍掉双手的流浪乐手用灵魂换取最后一曲,好为他的乐团正名;人鱼公主用灵魂换取与水上的爱人共度三十年,她的歌喉甜美动人;不得志的作曲家以灵魂换取能挥霍十年的钱财,他不善交际却才华横溢……恶魔的财产在城堡各处自由穿行,出生相隔几百年的艺术家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热情洋溢的赞美诗惊得恶魔落荒而逃(“是恶心得掉头就走!!”),乐曲飘出城堡,引来仙子与妖精。他们在城堡外久久徘徊,于是紫罗兰色的小小灯盏在此肆意生长。
“闭嘴。”维克多硬邦邦地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塔砂客观地说。
“那就继续保持。”维克多僵硬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在笑而已。”塔砂扩大了脸上的笑容。
怎么说呢,感觉恶魔的人设和之前的印象有了微妙的改变。塔砂控制不住自己慈爱的表情,觉得像在看一只用喵喵叫来示威的猎豹。
“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地下城之书的书页都蓬了起来,“这是对一名恶魔的极大侮辱!”
“原来你是被夸奖会害羞的类型吗。”塔砂说。
维克多看起来气得要背过气去。
“好吧,不开玩笑。”塔砂摩挲着书页,“我刚刚发现,我们说不定能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虽然你依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地下城之书摊平了大概三秒,三秒后书脊刷地立起来,只听维克多拿腔拿调地说:“不了,谢谢。”
塔砂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好像有过类似的对话,虽然发言人不同。她无奈地笑起来,说:“你可真是记仇。”
“那当然。”维克多得意洋洋地说,看起来已经恢复过来,“我可是个大恶魔,才不是你那只小狗。”
“别总针对她。”塔砂拍拍他的头。
“我针对所有蠢货。”维克多说。
塔砂微笑起来,说:“等玛丽昂回来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这么叫她了。”
——————————
下一周,一个消息震惊了与奴隶贸易相关的所有人。
角斗士学校爆发了叛乱,在一场大火之后,所有角斗士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塔砂:啧,十三章的仇记到现在。
维克多(得意):因为我是个大恶魔!
塔砂:可是你的灵魂宝库听起来像个艺术家沙龙。
维克多:……
顺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秀逗魔导师(暴露年龄),里面有个非常腻害的魔族,会因为被敌人(主角方)高唱爱的乐曲而浑身鸡皮疙瘩痛苦翻滚……维克多听到以他为主角的赞美诗大概也是这种心情(等等)。
第61章
玛丽昂回来了。
她的银发被削得更短,身上新添了不少伤疤,但体格更结实,娇小的身躯在过去近两年时间里快速拔高。角斗士学校提供充足的高热量食物,严苛的训练与玛丽昂暗中进行的一切没有让她变得憔悴,反而让她茁壮成长,如同磨砺后愈发锋利的宝剑,风雨中蓬勃生长的植株。
她并非独自归来,近两百名兽人角斗士在玛丽昂的鼓动下拿起兵器,冲向了未知的未来。
角斗士学校为玛丽昂提供了串联同族的场所,幽灵为暗中聚集的起义者站岗放哨。这里仍然有人热血未熄,只是缺乏组织和领导,要么血溅三尺要么归于沉默。于是常胜的玛丽昂成为一面旗帜,成为一只号角,她将所有人闷在心中不愿去想的现实高喊出来:“你想对同胞兵刃相向,供人取乐,一天天等死,还是奋起一搏?”
这声音振聋发聩。
玛丽昂战斗不休,常胜不败,她取胜却不取对手性命。角斗场的老板认为这很有趣,时不时将她送进角斗场,将她的执拗视作卖点。他们让她对战野兽,对战成群老练的角斗士,剥夺她的护甲乃至武器,条件越来越严酷。看台上的观众乐于看到她为此流血,仁慈地满足她获胜便放过对手的要求,想知道她何时会落败和放弃。他们赞赏她的力量,嘲笑她的坚持,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场场战斗也映在其他角斗士眼中。
老资格的角斗士总是沉默而冷漠,他们曾挣扎到遍体鳞伤,事到如今却已经放弃,从野兽变成走狗,麻木地扑咬同胞。一场场角斗让他们将死亡与杀戮视为常态,而此时却有人打破了他们绝望的日常。他们从玛丽昂身上看到力量、同胞之谊与希望——她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不厌其烦地讲述一片安全而自由的乐土。
她的言辞质朴乃至笨拙,反反复复说着“相信我”。真的有那种地方吗?可以相信她吗?她许诺的胜利总是如期而至,她坚持的慈悲总会落到败者头顶,她描绘过的商标出现在看台之上,而的确有商人高价将角斗士买走。所以,或许可以相信、可以希望吧。
人们嬉笑着叫她“奇迹小妞”,角斗士们则称呼她为“奇迹”,语调里带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虔诚。玛丽昂不仅仅拯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不是最重要的,角斗士的性命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重要的是,她从一片死灰中重新点燃了他们的心。
她让他们记起来,自己并非生而为奴。
时机在这个晚上成熟,角斗士学校的兽人们掀起一场起义。他们冲击角斗场,大火吞没这座血迹斑斑的建筑,火焰当中大地开裂,打开一条通往东南角的道路。
玛丽昂站在塔砂面前,只比后者矮半个头,她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了。狼女的双眼闪闪发亮,无数言语写在她脸上。于是塔砂上前一步,把那串系着狼牙与安加索狮牙齿的项链挂上她的脖子(扮演兽人奴隶的时候,她可不能把这个带上),然后拥抱了她。
“我为你骄傲。”塔砂说。
玛丽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神态与以前一模一样。
角斗场老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除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兽人奴隶,所有角斗士都在这场起义中不翼而飞。火焰蔓延到了相邻的建筑上,救火队员到处奔忙,即便控制了火势,这场大火还是烧了足足两天。一切结束后角斗场只剩下一个空壳,好在伤亡都集中在开始的守卫身上,没多少火灾死伤——对不少利益相关人士来说这不算多好的消息,他们恨不得在火焰中找到两百具尸体。
只有几具角斗士的尸体,其他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斗兽表演用的猛兽都一并不见踪迹。大火让黑烟冲天而起,救火的人兵荒马乱,有的守卫声称那些人混入了人群,另一些被吓破了胆子,言之凿凿地说兽人长出翅膀飞走了。
老板们欲哭无泪,兽人奴隶贸易本来就是非法产业,每年上交的孝敬只够让上头对此视而不见,你还想让人调动兵力给你找人?更别说他们的上供交给了总督,近年总督却不怎么露面,眼看塔斯马林州的大权要易主。兽人奴隶买卖像偷税一样可大可小,但让兽人(还是手持利刃的角斗士)逃脱在外,那罪责就足够让所有相关人士被绞死。
不,当然没有角斗士逃出去,瑞贝湖无比安全,怎么会有凶残的兽人四处游荡呢?哈哈,哈哈哈。他们这样说,干笑起来。角斗场起了大火,不幸被锁在里面的角斗士全被活活烧死了,所以角斗表演才不能再开。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对着所有前来打探的人粉饰太平。无论有什么猜测在坊间流传,他们都一口咬定了“火灾说”,破产总好过被定罪。
当他们到处找渠道补货,老板们却发现,这附近别说角斗士,稍微像样点的兽人奴隶都被买走了。买家各式各样,等剩下的奴隶贩子聚起来一合计,这才隐约在代理商背后看到同一个去向。他们怀疑角斗士也流向了东南角,可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找茬的法子。向总督递交的请求永远被搪塞,而东南角通行证的申请居然比前者还要艰难。
东南角迎来了新成员。
病房与医生已经等待多时,伤员在第一时间被治疗。撑着一口气的紧张重伤员,在看到梅薇斯那对显然不属于人类的耳朵时终于安心下来,脑袋一歪昏倒在床上。四分之一精灵在病房里奔波,给嗷嗷叫的病人上药,给亢奋过度快要袭击护士(“这里有人类!!”)的战士一擀面杖。游吟诗人杰奎琳的歌声挽救了这片混乱的场景,大部分人在歌声中倒头就睡,噗通噗通睡得满地都是,那场面像下饺子一样。
有两个人没有入睡,他们警惕地在其他人倒下时拔出了兵器。玛丽昂走过去解释乐曲的作用,以免有人抽刀砍了杰奎琳。
“两百分之二的职业者,比例真是高。”塔砂感慨道。
“多半都是战士,全签下来也不算什么。”维克多习惯性地唱反调,“真可悲啊,曾经烂大街的战士都成了珍奇物种。”
死里逃生的角斗士们,在第二天的清晨看到了新世界。
雅各从满是火光的梦中惊醒,看到了高高的天花板。身体不太对劲,未免太……软绵了一点?
有一秒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残了,雅各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完好的手脚与身下绵软的床铺。身下的床大得能伸直手脚,他没缺胳膊少腿,只是睡在一张柔软干净的床上,还抱着一只蓬松软和的枕头。这东西太软了,他在残存的睡意中又紧了紧胳膊。
又过了几秒钟,他开始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角斗士的床又窄又低矮,一张张叠在一起,滚动幅度大了会掉下床去,起床太急会撞到上铺或顶棚,他现在显然不在那个逼仄昏暗的地方。桌上的灯盏释放着柔和的荧光,雅各在灯光中摸索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已经上缴了匕首。
乐曲在昨晚的病房中响起,入睡的人被搬进一个个房间,雅各还帮了忙。他没有入睡,但也被收缴了武器,接着被告知了洗漱的地方,还得到了食物、换洗衣物和单独房间。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等松懈下来,他没来得及多想便迅速坠入梦中。如今从梦中醒来,雅各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多少感到有些茫然。
他在这里看到了好些人类,那个催眠歌曲与收缴武器这事让他心中的疑虑更盛。雅各是个现实的人,他相信玛丽昂,却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万一玛丽昂本身也被骗了呢?他不认为会有人无偿地帮助兽人,尤其还是一群危险的角斗士。
但至少这里伙食不坏,雅各想。
角斗士的食物都是高热量的泥状物,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真正的食物是什么时候。咸鲜的烤肉与切成薄片的爽口蔬菜刺激着雅各的味蕾,另一种浓稠的汤羹香味扑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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