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尼罗河日月-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拉美西斯没有更多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匆匆掠过祭司,走向寝殿的阶梯。他来到赛提法老的卧房前,挥手屏退看守的侍卫,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整个房间都已经被奇斐烟雾所笼罩,油灯的光线变得更加微弱。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一眼看见亚麻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位年迈的老人。
他的视线略微一转,落向旁边穿戴华丽的妇人。虽然花了不少功夫去保养,那从眼角处蔓延开来的鱼尾纹依旧无法被消除。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尊贵和优雅,相反,会让她有种历经沧桑的和善持重。
那是他的母亲,图雅王后。而床上躺着的,正是他被称为“埃及雄鹰”的父亲,赛提法老。
他走得很慢,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从门口到床边,他竟花费了两倍的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久久注视着烟雾中赛提法老的面容,伟岸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投射进来的阳光。
是提雅公主最先发现了他。年轻的公主激动地从雪松木椅子上站起身,又仓促地行礼:“陛下……”
她的声音引起了图雅王后的注意。王后抬起头,发现拉美西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便询问身旁的女仆:“为何没有听见传令官的声音?”
女仆有些紧张,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听拉美西斯低声回答:“是我免去了传令。父王需要好好休息。”
图雅王后一直都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束手无策。从拉美西斯六岁的时候开始,他便表现出远超于常人的领导能力。决策果断,深谋远虑,更令人惊奇的是,他所做过的每个决定几乎都是对的。阿杜巴的王子公主们,甚至教授技艺的那些老师,几乎全都对他唯命是从,这更加助长了他目空一切的个性。
与他的父亲赛提法老相比,他似乎更像个国王。
“你也不必担心,年纪到了,难免多病。”图雅王后劝慰道,“这只是陈年旧疾,行军打仗的时候就有了,过段日子自然就会好起来。”
拉美西斯看了看床上的老人。赛提法老似乎睡得很沉,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他节奏规律的呼吸声。
“明天,我会让伊西斯奈芙特来陪护。”他缓缓地说,“她毕竟是伊西斯大祭司。有她在,我才能放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提雅公主突然开口了:“纳芙塔瑞殿下没和您一起来?”
拉美西斯不愿多提,只嗯了一声。好在提雅公主也算聪明,懂得如何察言观色,便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卡纳克神庙发生的暴/乱早已经在玛尔卡塔传开了。其实原本按照赫努特米拉的提议,是坚持要等纳芙塔瑞醒来,把婚礼完成,然而拉美西斯并没有那么做。
他要她在舒适的床上醒来,并且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如果她在昏迷中发生不测,他会让所有祭司都跪在卡纳克神庙里唱诵祈祷。这就是当时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见拉美西斯如此紧张一个人,图雅王后不禁诧异地摇摇头:“我主阿蒙拉,那个异族女子可真有本事。”
拉美西斯的声音明显含着笑意,“王室中,最喜欢她的人可不是我。”他稍作停顿,才说出那个图雅王后久违的名字,“是赫努特米拉。”
“我在走廊上都能听见您在叫我的名字。”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天而降,“陛下,希望您不是在父王母后面前数落我的过错。”
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就凝滞了。当面戴白纱的赫努特米拉出现的门口,图雅王后几乎是颤抖着站起身,首饰上的铃铛吊坠一阵碎响。她的声音充斥着浓烈复杂的情绪:“……赫努特米拉?”
提雅公主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自觉用手捂住嘴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赫努特米拉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来过阿发里斯夏宫了。当她一走进这条长廊,幼时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姐姐提雅,父王母后。以及她最不愿想起的那个人。常年禁闭在哈索尔神庙并不能让她忘却痛苦,一旦故地重游,那些事情就还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忆犹新。
然而,身为她的生母,图雅王后总能让她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她想也不想就跪在了母后面前,任由母后失态地抱着她,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
“我的孩子……”
她倔强地拧着眉,眉心都皱成深深的一团,也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敌人。
伊西斯奈芙特是在半路上遇见赫努特米拉的。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然剑拔弩张,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挑起事端。当然她也明白,为什么赫努特米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和自己同一时间赶往阿发里斯夏宫。
她走进去,安之若素地行过礼,便露出那副讨人喜欢的笑容:“赫努特米拉殿下一心记挂舅父,不等宴会结束便要来看他。殿下比过去在王宫里的时候懂事多了。”
图雅王后沉浸在家人团聚的喜悦当中,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她,只对她点点头道:“你也来了。”
伊西斯奈芙特保持着端庄有礼的微笑,默默站在原地,没再说话。她知道,赫努特米拉的出现,已经让她在这间卧房里毫无立足之地了。
图雅王后还在感慨着:“感谢阿蒙拉,感谢哈索尔,让赫努特米拉重新回到我身边。”
……
不远处,拉美西斯旁观着这一切,表情有些许动容。他的生活似乎因菲狄安娜的出现,而逐渐萌生出无数的可能性。
*
“殿下是不是该准备沐浴更衣了?”
我正无聊地浅啜味道寡淡的葡萄酒,时而有人来向我嘘寒问暖地敬酒祝贺,时而有名字姓氏一长串的小姐贵妇夸赞我的努格白多么好看。我还没一个个应付过来,忽然就听见奈德丽嬷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于是,我悲催地意识到,这个噩梦般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您还没吃好?”奈德丽见我整张脸皱成一团,疑惑地问。
“……那倒不是。陛下还没回来,总得有人主持宴会。”我开动脑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被翻了出来,“而且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应该等阿莲卡从卡纳克神庙过来,和她说上几句话……”
“明天再说也不迟。”奈德丽对我的诸般借口无动于衷,“而且您总不能让陛下在寝殿等您吧?还有,新婚之夜需要做些什么……”
我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奈德丽话中的含义,整张脸刹那间滚烫:“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事实上,图雅王后当年和您一样害羞。”她善解人意地来扶我,和我一同退出喧闹的人群。宴会厅的拱门外早有一列年轻女仆等在那里,似乎也是为了同一件事,“但最后她还是接受了我的经验。用哪种姿势才能提高怀孕的几率,或者男人身上哪个部位最敏感。征服法老的身体和征服他的心同样重要。”
奈德丽这一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可我脸上除了麻木不仁还是麻木不仁。好歹图雅王后是一心要做贤妻良母,我呢?我纯粹是来打酱油的。
而且——让我给拉美西斯生儿育女?这个笑话真好笑。
我跟着奈德丽一路走进浴室。这里的摆设与孟斐斯王宫差不了多少。空气中倒处都是香薰精油的味道,池子里及腰的水面漂浮着各色新鲜花瓣。
我听到她转身吩咐女仆:“用西奈半岛的柠檬油。”
我缩进温水里,只露出头:“也许今晚他会住在夏宫呢?听说赛提法老病了。”
没等我说完,奈德丽便一口否定:“就算陛下想,赛提法老也不会允许的。他两年前就在期盼新的王室成员诞生了。”
……这么说我死定了?我双手抱头,干脆把脸也埋进水里。要不然我装病?
有什么大不了,实在躲不过就直接跑路。反正跑了那么多次都已经跑出经验了,总有一次会成功。
“殿下,您也不必太担心。火候差不多了,夫妻之事是顺理成章的。”奈德丽慢悠悠地说,“而且,单看陛下对您的宠爱,他不会难为您的。”
不会难为我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直起腰,带出一串水珠,四溅在周围:“那你现在就派人去跟陛下说,我病了,病得很重,卧床不起,起码三天不能见人。”
☆、迷迭之夜(二)
“一味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奈德丽明显不赞同我的做法,“三天之后呢?殿下打算一直病下去?”
我也知道这不是个长久之计,可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假如这期间能发生什么奇迹的话……
奈德丽又说:“试着接受他。也许你会发现,你们的相遇是注定的。”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嬷嬷,拉美西斯终究是个法老。他是上下埃及的国王,并且在我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他是古埃及第十九王朝最负盛名的法老。
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对于一个拥有一百多位妻妾的男人,我发誓,就算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接受他。”
奈德丽被我的话吓了一跳:“一百多位?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千真万确。”我笃定地看着她,“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不相信,就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会成为事实的。”
其实我此言并非空口无凭。且不论历史上的记载,就算是现实生活中的拉美西斯,也绝对拥有三妻四妾的资本。他的身份何等尊贵倒也罢了,偏偏又生着一副精雕细琢的好皮相,再加上埃及盛名远扬吸引来众多部落小国投靠,这个时代送什么贡品都不如送一位美女来得靠谱。所以,他能娶那么多女人一点儿也不夸张。
奈德丽将信将疑地揣摩着我的话,半晌,才感慨道:“若真是这样,玛尔卡塔王宫又要扩建了……”
我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她关注的重点还真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沐浴结束后,我在奈德丽的带领下到达寝殿。那里整洁干净,紫罗兰热烈地盛开着,仿佛将整座宫殿镶进紫色的花海。
我漫步走进去,看见摆放在门口的一张乌木长桌。桌子上堆放着一些象形文字写字板和赛尼特棋盘。那些散乱的棋子均是由紫水晶制成,显得异常小巧玲珑。
不用猜就知道,这是拉美西斯用来自娱自乐的工具。然而桌边只有一张椅子,年轻的法老就算是下棋,也经常独自一人。
我走过蓝金两色相间的地砖,来到卧房门口。当我借着香灯的光线看过去,我立刻就被震惊了。
一张狮爪金床静静地伫立在卧房中央,柔软洁白的床单散发着莲花的清香。床幔自然垂落下来,在它的后面,有一盏璀璨夺目的水晶灯。
错落交叠了整整三层的紫水晶,经过工匠悉心打磨,变得光滑剔透。只需零星烛光,便能千万次地折射,从而迸发出梦幻迷胧的亮度来。
这样的设计在古埃及实属罕见。我不由自主走到灯前,茫茫然停下脚步,陷入沉思。
好像,我曾经跟拉美西斯提到过,我的卧室里有一盏三层的水晶灯。那是姐姐送给我的礼物。
……他竟然记下了?
身后传来奈德丽的脚步声。她不慌不忙地领着一个女仆走进来,两人动作麻利地铺好金床。
“陛下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我派人去通告?”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眼前,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通告就不用了。老老实实等着吧。”
看着奈德丽有些迟疑的表情,我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种时候去通告,好让拉美西斯知道我急不可耐吗?
就算穿越了,我还是潘塞家的小姐,矜持这东西我可没打算扔进尼罗河喂鱼!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漫长的等待,无边无际的等待,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等待……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开始呵欠连连。在我第六次伸懒腰的时候,我几乎是强忍着没闭上眼睛:“我看我还是先睡吧,也许真的被我说中了,陛下今晚要留宿在夏宫。”
奈德丽可比我着急多了:“这怎么可能?今天可是殿下的新婚之夜……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派人去问问。”
说完,她便火急火燎地转身出去了。眼见拦不住,我也懒得再管她,活动身体朝那张看着就很舒服的金床走过去。
不用再担心拉美西斯,不用绞尽脑汁去应付新婚之夜……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于是不出两分钟,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阿发里斯夏宫一片宁静。这样的夜晚,除了为法老守护宫殿的侍卫,没有人会选择彻夜不眠。
在一处不起眼的房间内,男人低迷沉醉地俯下身,那质地华美的金袍施施然滑下结实健美的脊背,露出一片古铜色的皮肤。他一贯冰冷沉静的黑眸此时燃烧着熊熊烈火,不时低声唤道:“菲狄安娜……”
起初,拉美西斯并没有决定要留宿在夏宫。他还记得他们之间最后谈论的话题是滞留在孟斐斯的米潘西斯。由于近期阿布辛拜勒神庙将要开始动工,米潘西斯忙得焦头烂额,虽然不能参加婚礼,但不久他就会率领埃及德高望重的赛斯哈特祭司们来到底比斯。
在古埃及,神庙筑基与军队出游同样举足轻重,供奉神灵的神庙是像卢雅一般纯洁的地方,而王子们在未执政之前接受到的第一重考验,就是如何建造一座完美的,让神灵满意的神庙。
是图雅王后提议赫努特米拉留下来的。经不住母后的再三要求,赫努特米拉虽然不放心宴会厅的情况,却还是同意了。她会睡在提雅公主的房间,并在第二天中午返回主殿。
理所当然的,回去的路上就只剩下拉美西斯和伊西斯奈芙特了。拉美西斯对自己的这几个妹妹向来一视同仁,相比之下,伊西斯奈芙特的身世也十分值得同情。他对她谈不上宠溺,但也足够偏爱。
两人原本走得好好的。快要走出夏宫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菲狄安娜的声音。
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女人,一双蜜色眸柔若无骨地瞄向他,站在一间敞着门的屋子里呼唤他的名字。她叫得那样亲昵,笑容又是那样动人,让拉美西斯一瞬间就忘了周遭的一切。
而当他迈步靠近,她又狡黠地调笑着,在帘子后一闪就不见了。
拉美西斯正要追上去,忽而有人在身后挽住他的手臂:“陛下……”
他回过头,竟还是菲狄安娜。他疑惑地拧眉:“你何时走到我身后的?我竟未曾察觉。”
然而,她只是那样缱绻百转地微笑着,一手搭在拉美西斯的肩膀,踮起脚尖就吻了上去。
她身上有奇异的迷迭香,人也比往常温顺乖巧了无数倍。整个过程两人都极尽缠绵,直至深夜方才结束。
拉美西斯不知道,这期间,有从寝殿派来的女仆,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刚要进去喊人,就被几个伊西斯祭司给拦下了。
听到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祭司们丝毫不觉得尴尬,反倒比以往更加趾高气昂:“如你所见,陛下恐怕没办法传召你了。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女仆尚且年轻,初入王宫便跟在奈德丽身边,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当下小脸通红,低着头匆匆行过礼,便逃也似地走开了。
身后,祭司们哄笑一团:“瞧她那副模样,像见鬼似的。”
“看来,咱们的新王妃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这可说不准,她有那种勾魂摄魄的本事,还会不懂这个?”
“管她懂不懂的,我就等着明天一早看好戏了!”
……
*
清晨,我在嬷嬷的敲门声中苏醒。成为拉美西斯唯一的王妃之后,我必须和他一同前往谒见厅,为他分担公务。我要做得井井有条,完美无缺,让埃及的子民知道我会是一位称职的王妃。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赫努特米拉一厢情愿地叮嘱。去不去谒见厅,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
我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看着女仆鱼贯而入,准备为我更衣洗漱。
“现在还早,”我睡眼惺忪地瞥着窗外,“昨天可把我累坏了。奈德丽嬷嬷,你该让我多睡会儿。”
奈德丽一阵反常的沉默,忽然低声命令女仆们先下去。听到她对我的提议表示赞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您愿意,我会派人传话,就说您今天身体不适,不能去谒见厅了。”
“……不去谒见厅了?”我踌躇地摸了摸下巴。虽然这话我爱听,可一想起赫努特米拉就有点……
“好歹是第一天,怎么也得去露露面。不然我这个王妃就太没有存在感了。”
“话虽如此,明天再去也不迟……”
我看着奈德丽闪烁其词的模样,感觉她好像有事瞒着我:“嬷嬷,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奈德丽十分犹豫,为难地站在原地。我打算自己先猜猜看:“是陛下睡在了夏宫?”
奈德丽的脸突然就白了:“……殿下,您既然决定要去谒见厅,就赶快起床吧。我去给您准备早餐。”
☆、谒见厅(一)
当我步行至谒见厅,拉美西斯已经等在那里了。迎着清晨的日光,他高挑的身躯被镀上一层金色,梳理整齐的黑发尽数束在脑后,露出那张赏心悦目的面孔来。
他眼神没有焦距,落在某处尘埃里,显得空洞漠然。底比斯的朝官和祭司们都已经到齐了,他竟然就这样呆站着发愣。
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迎上去,循规蹈矩地向他行礼。见他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注意到我的出现,只好压低声音叫了声他的名字:“拉美西斯?”
只一声,他就回过神来了。他先是定定地看了我一阵,而后才用复杂的语气叹息道:“你来了。”
……什么叫我来了?王妃必须协助法老处理请愿书,不是你们埃及王室的规定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拉美西斯也变得如此反常,直觉告诉我,昨天一定发生了糟糕的事。但提醒人们请愿即将开始的铜号声已经吹响了。
我主动挽起拉美西斯的手臂,和他一起步入谒见厅。
“不管你想说什么,请愿结束后再告诉我。”
拉美西斯皱着眉,低垂眼帘看了看我挽着他的那只手。他的表情充满了担忧。
在谒见厅的中间,大臣们早就在他们的桌子旁边入座了。我和拉美西斯经过的时候他们纷纷起身,向法老表示敬意。
“陛下。”他们小声招呼,又转向我,语气分明带着迟疑,“……纳芙塔瑞王妃。”
我们一路从人群中走过去。很快,就有嗡嗡的议论声传来。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好像并不是我。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陛下临幸了伊西斯奈芙特……”
“啊,就是那位伊西斯大祭司?”
“没错。听说是在夏宫的某个房间,所以最先知道这件事的,是图雅王后。”
“可怜的纳芙塔瑞。”
我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我有些怀疑,是不是站得太远没听清楚,拉美西斯昨晚宠幸了伊西斯奈芙特?
我向人群投去质疑的目光。那些议论纷纷的大臣们一看见我,立刻就把头低下去,不再说话了。
于是,我又调转方向看了眼拉美西斯。没想到,他也正在看着我。
我很难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所有的错综复杂和讳莫如深最终都化成了他所擅长的冷漠,像弥漫开来的大雾,将他整个人包裹隔离。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刻意回避。拉美西斯从不回避任何人。
那么,这些流言蜚语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我做了一件十分鲁莽的事。我挽着拉美西斯的手像触电似地,毫不犹豫地缩了回来。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虽然那动作的幅度很小,周围的人们几乎看不见,但拉美西斯的眼神明显凝滞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开始觉得荒谬,明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而我更没想过要留在他身边,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我挺起腰板,让自己面带微笑,拿捏分寸地迈开步伐一层层走上阶梯。宝座台上已经为我准备了一张椅子,如果我成为王后,那张椅子就会换成和法老的宝座一样大。
然而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我绝不想再踏进谒见厅一步。
坐在人群最前端的是远道而来的亚述使节。在他身后,我看见了笑容温雅的秘灯。他像往常一样颔首垂眸,落落大方地对上我的视线。但不知为何,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他一定会为难我。
按照规制,请愿书要先由台下的祭司过目,再由他们决定是否呈交法老。但不可避免的,什么时候都会有些难缠的请愿者。秘灯一定会把所有难缠的请愿者都送到我这里来。
随着我的视线转向另一边,我不由地稍稍安心。我注意到坐在秘灯对面的赫努特米拉,她戴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宽项圈,硕大的绿松石引人侧目。她露在面纱外面的那双眼睛隐隐透着坚定的光芒,似乎在给我增添勇气。
我调整了下呼吸。至少,我身处波谲云诡的漩涡中心,却并不是一个人。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位亚述使节竟然也是请愿者之一。昨晚的宴会有太多使节到场,单凭记忆,我完全无法认出他。但他不停地在和身旁人对话,我听了一阵,渐渐地能听懂他是在谈论法老婚礼的奢侈与隆重。
他明显不是在说古埃及语。他的语言对我来说,也像是一种奇腔怪调的方言,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那位来自最北方的花匠。
很快,他从法老的婚礼谈到赛提一世的好战。也许是他知道这里很少有人能听懂他的语言,便显得更加肆无忌惮。
当他终于发现我在盯着他看,他有些怀疑地站起身朝我行礼:“王妃殿下。”
他的古埃及语还真是蹩脚。我学着他的语言,字正腔圆地告诫道:“在谒见厅里最好保持安静。”
四周一瞬间静了下来。拉美西斯,秘灯,赫努特米拉,但凡听见我刚刚说了什么的人几乎都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那位使节惊讶地合不拢嘴:“您竟然会讲阿卡德语?”
我显得满不在乎,“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我还会讲古埃及语呢。”我来了兴致,向他提议,“要不要听听我家乡的语言?”
使节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自顾自用英语重复他刚才发表的言论:“埃及会失去亚述这个同盟军,完全是拜前任几位法老所赐。包括赛提法老。”
使节的眼神已经从惊讶转换成了钦佩:“我游走过很多地方,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语言。”
你当然没听过。不仅你没听过,从现在开始往后数个一千多年,这中间所有的人都没听过。
我挑了挑眉:“我倒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和埃及缔结联盟?”
使节耐心地回答:“这要从叙利亚的争端说起。自从娜芙蒂蒂女王将卡迭石拱手赠予赫梯,途径港口的各国商队都转向投靠了哈图西里国王。亚述只想和受利最大的一方并肩作战,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已经有仆从开始为拉美西斯呈上请愿书,但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我这边。
我意识到用阿卡德语和亚述使节就这样闲聊,的确太引人注目了。
“我想,我得给你个中肯的劝告。”我对使节说,“叙利亚最终还是埃及的。你们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使节自然不相信我的话,但我笃定的语气又让他犹豫。他看着我,还想再问我什么,我却已经转过头去了。
拉美西斯正在低头看手中的请愿书。他微微侧身,慵懒地靠向宝座扶手,一只手撑着太阳穴。他的声音好像是在笑:“你经常这样哄骗别人吗?”
“……”原来他也懂阿卡德语?
我刚想反驳,又了无趣味地止住话头,不愿理他。拉美西斯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传令官的声音打断了。
有大臣走进谒见厅的拱门,米坦尼的使节与来自迦南的苏美尔人紧随其后。他们快步越过站在门口的请愿者们,径直来到宝座台下。
拉美西斯暂时放下我,面向那位身材低矮的胡里特人:“底比斯欢迎你。”
米坦尼使节之所以没能如期赶到,大概是因为他们迫在眉睫的战事。所有人都知道,赫梯铁骑践踏了米坦尼的国土,但米坦尼是个坚韧强大的民族,他们一直在想尽办法反抗斗争,从来没有放弃过。
“阿什卡尔代表整个米坦尼王国祝福伟大的法老。”使节恭敬地行礼,“愿米坦尼与埃及的友谊长存。”
又是个蹩脚的外国使节。单单听他说这么一句古埃及语,我都怀疑他是否能和拉美西斯交流。
拉美西斯的做法就高明许多:“我们的最高祭司能用娴熟的胡里特语和你交流。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请教他。”
秘灯应声起身,谦逊地朝法老颔首,以便那名叫阿什卡尔的使节能够看见他。阿什卡尔感激地道谢,又絮絮叨叨地说,“我为王妃殿下带来了纯金打造的本努竖琴,”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我身上。能坐在拉美西斯旁边,毫无疑问就是他刚刚迎娶的王妃了,“王妃殿下的眼睛很迷人。”
在这座古老的宫殿里,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赞我的眼睛好看。我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才回应道:“……谢谢。”
*
大臣带着阿什卡尔离开后,请愿才得以继续进行。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不断有请愿书送上宝座台。
我开始陷入难熬的无聊与疲惫当中,默不作声地等待处理一封又一封写满象形文字的请愿书。大多数都是赫努特米拉转交给我的,在她送过来之前,那些卷轴都已经被她批改好了。我只需要在下面写上同意与否。
☆、谒见厅(二)
请愿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看到秘灯低声唤来塔比安,并对他说了几句话。我直觉地感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与我有关。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在下一批请愿者递交上自己的卷轴之后,秘灯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只有那么一瞬,动作轻微得令人难以察觉。他掏出芦杆笔在卷轴的最下方签名,然后才把它交给塔比安:“呈送纳芙塔瑞王妃。”
来了。就是这种感觉。秘灯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看着塔比安越走越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发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谒见厅更讨厌的地方了。
我镇定自若地接过卷轴,朝塔比安报以微笑。当我把卷轴尽数展开,我看见第一行赫然写着:请交给纳芙塔瑞王妃。
假如一个请愿者开门见山地要求我来处理他的请愿书,那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自从我来到古埃及,就没发生过好事。
我快速地阅读完毕,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听见拉美西斯在旁边问我:“怎么了?”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请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