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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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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先行回返,陆压又不知挤到何处去了。青衣一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火树银花下的崤关城照出一个不夜天,处处阑珊灯火,纱灯在夜风中徐徐摆动,光影下的人与物都有几分迷茫惨淡。手里捏着个糖人青衣在人群里慢慢前行,此时街上的人已比刚刚少去很多,街上偶有顽童扔出爆竹恐吓路人,待你转身之际,早已大笑着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方宝斋还没打烊,门内亮着灯,在街上走得累,青衣折到铺子里图个清静。

小二一见有衣饰华丽的公子前来,早殷勤站在门口先一步将帘子挑起。店内大都是寻常物件,左右看了看,青衣找了个鎏金花纹背上嵌着块翠玉的镜子细细地瞧。玉虽算不得上乘,那镜边上金丝掐的青雉花纹倒是甚美。天子皇家寻常饰以鸾凤为纹,市面上难得见到,青雉本是前朝的王皇后喜欢的纹饰,不想百年后流落民间。拿在手中上下掂量了一下,青衣开口和小二讨价还价,她本不是真心要买,只是好奇市井坊间怎会有前朝后宫之物。

店里人不多,许是被这街上的气氛熏染,小二并无心思做生意,边站在帘子后探头往街上瞧,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同店内几位闲聊。

“这宁国府的棋挂上去才几个月就又给扯下来了,传言说早晚他们是要打回来的。城内也不知几时才能安定,皇家征战,可苦了咱们百姓。连过节都不安生,还是躲在家里吧,起码不会横死。”



一人叹气摇头,另一人双手比划着接口道:“行了,别唠叨了,这要是给有心人听去可是杀头大罪啊。哎,你说,这人也真是心狠,人死都死了还弄什么碎尸,可不是丧尽天良?”那人手中拿着件绣品憋着嘴说道。

“谁说不是啊,我还听那边的仵作说是有人奸尸呢,真是惨啊。”青衣将镜子放回匣子里,盈盈一笑,温语问道:“几位说的作奸犯科之人可是城中的?何时发生的?”

几人回头见里头还坐这个堪比美玉的公子,那一笑无端地就让人想亲近,其中一人顿了顿摇头叹息道:“公子难道不知?这天官赐福夜,也不能保得全城百姓无虞啊,城东街口的巷子里有人被碎尸了,死状真是恐怖,听说生前曾被人蹂躏得体无完肤啊。”几人抱着肩详详细细地跟青衣描绘血腥场面,添油加醋说的活灵活现,连杀人的工具都描绘的细致不比。

“哦?人还在吗?要如何走?”青衣站起身来。“在,自然还在。早有衙差将那地方围了起来。您一直走,过了城隍庙就是了,我劝公子不要去凑那热闹,不是什么好瞧的热闹,怕是看一眼晚上都要睡不着……”那人话未说完,回头之时青衣已经不见了。她心里有个疑惑一定要亲自去找个答案出来。

寻到事发地点并不难,人多聚集着的地方必是。周遭空气中都是爆竹的火药味,秋风一扫,将爆竹的红衣吹在此处,满地的红纸屑。人皆有好奇心,什么热闹都愿意瞧,青衣挤在人群里推开左右人,终于如愿见到不远处的一堆块状物体。已经被分尸成这样想抢救抢救都难,尸体□,断肢上遍布着毫无生气的灰白。她挑了挑眉毛袖起手来,虽然被肢解了,却还按人形还原了位置,现场没有过多的血迹,各个部位出刀准确切割合理,并不让人觉得恐怖作呕,没有不堪入目的惨状,死者面容和乐,唯有双目不得闭。看来作案的人也是个懂得享受行为艺术的高手。

天色昏暗,衙差手中的火把只能照出方寸大点的地方,青衣瞧不清死者的脸,她刚向前探出两步就被人推了回去。不过就刚刚那一瞬,她险些叫出来,地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京畿长乐坊中的头牌面首小碗,他怎么会身在崤关?原本风流倜傥的人现在灰白的一堆躺在那里,不仅被碎尸,连头皮都被人剥了去。此人虽然与她仅有数面之缘,青衣也不想看他落得如此下场,而且此一来,她心中的谜团更难解。小碗到底为何来崤关,他又是何时潜进来的呢?当日长乐坊中之事太蹊跷,她一直觉得小碗是属于京畿中几股势力中的一股,可当时自己无暇□也就将此事放下了。崤关城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为此事费神的不止她一个,简宁即使人在人群中也是如此的出挑,如鹤立鸡群,想忽视都难。天子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不知要如何善后,青衣晃着脑袋挤在简宁身后,想看皇帝陛下可有狄仁杰一样的断案本事。她刚找了个有利位置站定,却发现简宁回头对她扬眉浅笑,青衣本是想袖起手来看场好戏,不成想有人鼻子太灵,这么快就发现她了。

走至他身边,青衣低问:“你背后长了眼睛?”简宁瞥了瞥她,提了提嘴角。“我若是说心有灵犀你必不信,其实,我是突然之间感到身后有团不同常人的幸灾乐祸的气场,一瞧,真叫我猜中。”青衣挥了挥手讪笑。“哪里哪里,我是刚到,怎样?有何发现?”忙着将话题岔开,幸灾乐祸不是个好词汇。

“嗯,有,也没有。”简宁说的含糊。“怎么个有法?又怎么个没有法?”她歪着头,忽闪着睫毛想听他继续说,看是否跟她所想一致。

“你近前来,这事,紧密的很。”青衣探头过去,简宁低下头来。“事情是这样的……”青衣只觉得简宁的两片唇在她耳边细细动着,若有若无地碰触,像是水中游鱼围着莲叶,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更像是调情不像是耳语,他说了什么话她没听清,倒是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打鼓声,撤回脑袋,青衣装模作样地哼哈两声,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早就知道。

简宁一怔,看着她笑得深邃,夜色中有股邪魅,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他都不清楚的事情她难道未卜先知?“我也料到他该是漠濯的细作,前几天出门之时听守门的兵士提起过,说有人到府衙击鼓,说有人用刀定了张字条在他门口,说他叛国投敌要取他性命。这不就应验了吗?”嘻嘻哈哈,青衣没有流露出半分认得小碗的意思。

泡在木桶里,氤氲微热的水汽让苏樱有些头晕,他胸口上的伤未痊愈,刚刚若不是心急哪会冒失下水。水里混着的是青云子和流云子找来的疗伤圣药,至于两人是如何弄来的苏樱从不过问,他只要结果,过程如何那不是他该操心的。浴桶旁的桌案上放着洗玉杯,当中浸着如榴花红的酒,这杯子本是西域至宝,不论何种水酒倒下去都会变得清凉纯干,蒙着一层菲薄的冰。苏樱端过杯子放在唇边细细地品,他本不贪杯,今日却觉得心中不快,到目前为止他仍是没能成功想起青衣的身份,一丝一毫她的记忆都没有,青云子流云子更是三缄其口,打死也不说。苏樱凝眉低首,不知在想些什么,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他似乎没感觉到。

“公子,府里来了位小姐要见您。”青云子在门外低声问了三遍,苏樱这才回神。“哦?要她稍等,我这就过去。”刚刚本是心思抑郁凝结成冰,现下瞬间却如凤凰花开,遍地的红,心中不快烟消云散。时机真是刚刚好,他料到她此时会来,可不就来了。

朵然一身艳红的紧身长裙,梳她个中土姑娘家爱梳的玲珑髻,发髻虽紧,却仍能看出微微的卷曲。眉头紧蹙,中指上的指环上的梅花刺已经扯出,此次深入虎穴若不能事成,她也要尽力擒得苏樱。虽平静坐着,朵然手中墨鞭不时在桌上敲打,刚刚在高台上她认出简宁的玉佩就知道那几人并不是寻常之辈,让手下人寻着一查,没想到竟然是大邑的天机公子,这等名人若想让人认不出还真难。“姑娘深夜孤身前来,不知找苏所谓何事?”温润如玉的嗓音,干净的让人很难把战场人夺人性命不眨眼的三军统帅与他联系起来。

朵然抬头,细看着挑帘进来的人,一袭玄黑云雷纹修身长袍,明珠为缀,袖口领边絮了几丝白绒,天已渐寒,手中仍摇着折扇,朵然见多了中土富贵公子,镶金带玉的自然不足为奇,但此人不同,身上珠玉未抢的半分风采,让此人一映,倒显得珠玉落了下风,俊逸风采不足言说,眼睛尤其引人注意,微微眯起的时候,总像是在算计别人。

苏樱远远地朝她一笑,朵然只觉得玉色无边,犹如清泉在初冻的薄冰上叮咚游走,又如皑皑雪峰上瞬间胜放的雪莲,这一笑,有声有色,着实让人动容。朵然看着他轻身走过来于身边椅子上坐好,突然脸上如红霞遍染,竟然忘了此行目的,她绞着手中墨鞭垂首不语。

“姑娘,你,可是为今日高台上的事情而来?”此时夜已深,墨色如水,黑得如同盲人的眼,青衣和简宁到现在仍未回来,苏樱心头有些小小不快脸上的笑却很开。“嗯!我找你有事情。”被苏樱一点,朵然顿时清醒,她是背着五哥偷偷过来的,刚刚一时被他美色所迷,险些误了大事。

朵然正色,看向苏樱的目光里清湛湛地分明。“你,你就是大邑的天机公子苏樱?”“不错,正是在下。朵然郡主远道而来,觉得中土景物如何?崤关城比不得你们京都,牛羊肉的味道想必差上许多,你可还住的惯?”苏樱端着洗玉杯,含一口胭脂色的酒,唇边笑意轻扬,酒红染在双唇上,让刚刚朗润如玉的人立时添了三分妖冶。朵然变色,面孔里有三分愤愤。“你、你怎知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苏樱挑眉。“这个,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正如你能寻到这里一样。月将中天,府中主人即将回来,若是朵然小姐一直与在下置气,此来怕是要无功而返。”苏樱红唇潋滟,朵然如何都想象不出这样温柔的男子竟然是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千里的三军统帅,漠濯此次拥兵数十万竟然没有攻下小小雁荡门,最后不知他用了何计,竟能让大王兄千里奔袭回国取代了二王兄,漠濯仓促易主十年准备功亏一篑。对朵然来说,这些军国大事不是她所关心的,她此次不顾母妃反对执意与五哥来中土是为了想找个机会扭转自己的命运。当初就是眼前的这男子与大王兄议定,两国议和,为表诚意两国联姻,她不过是漠濯与大邑维持表面和平的一枚棋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也只有苏樱能想出法子。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定然知道我为何而来。王兄虽然要我远嫁中土,可此事并不算完,他届时必会迎娶你国一名女子作为修好凭证。而据我所知,王兄他瞧上的这女子也是与苏公子有莫大关系的。当初此事因你而起,也只有你能平息,苏公子若是能谋得让我不嫁的法子,我自然会设法阻止王兄娶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朵然看了看天色,心下有些急,她出来这么久,真怕被五哥发觉。

“这个……,姑娘口中的她,又是谁?苏某并不知她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对有何好处?”朵然看着苏樱手指不停叩桌,凤眼微睐,冷笑道:“我王兄在中土十年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挂心,可他此番回去却心心念念着一个人,这个人,对苏公子也该是非常重要的,你若是这么一直装糊涂,咱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苏樱抬眸嗤笑。“嗯?对我重要的人,这世上有许多,可无论旁人再怎么重要,都比不过自身。若是为了你口中的她损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姑娘难道没听说过,我是个只爱自己的人?”苏樱杯中的酒喝掉大半,他细看着瓷胎上的花纹,杯中有酒,那流云浅水如同活了般,一左一右地缓缓流去,灯光下瞧着煞是好看。

“哼!当初听说你坑杀南越五万兵士,我就知你是绝情之人。难道你真愿意将自己的人拱手相让?你好歹是大邑的兵部尚书,即使不在乎自身名誉难道就不怕苏家祖宗蒙羞?”朵然不知道这狡诈狠毒如玄狐般的男子的软肋在何处,她早已找人打探过,苏樱成过亲,娶了皇帝赐婚的宁国府女子,听说苏尚书对这女子极为爱护,两人感情甚笃。难道,自己线报有误?他真正在乎的不是夫人,而是他那青梅竹马的恋人?有可能,男人嘛,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好的,女人也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她已经失了筹码,如何和他赌下去?

苏樱啜着酒瞧了瞧她,但笑不语,静待这女子有何下招。朵然正苦思计策时,珠帘后人影一闪,一抹水粉色的影子飘进来。她和苏樱在客堂刚一见面,就有小丫头跑着向雅柔送消息,说前厅来了位声称要见苏公子的美人儿。雅柔此来是专程看看夤夜能让苏樱相见的,是何等的出色。

朵然瞧着雅柔如水中茉莉似的施施然朝她而来,细细打量过后,眼中三分诧异,七分失望。她印象中的苏樱是个娇花傍身的男人,花开过多,难免落英缤纷,可就是由众多女子愿意为他零落成尘,奋不顾身地做他脚下香艳的尘泥。眼前这位就是让天机公子青眼有加,让大王兄挂心的?当真是这样的?天下至美的女子虽不多,大邑有,漠濯也不缺,除了毫无瑕疵的美,这叫青衣的女子并无过人之处。“哼!不过如此。大王兄眼光真是独到。”朵然本以为青衣是个多能抓人眼球的女子,至少也该是特别的,可人她已经细瞧过,看来看去不过是皮相较佳。雅柔与朵然并未说话,两人只是对看数眼,又装作不经意地转开。“姑娘,请用茶!”将杯子推至朵然身前,雅柔软语轻笑。

“算了,今晚之事当我没提过。”太过失望,朵然站起身来没打算继续谈下去,却被苏樱笑着阻住。“姑娘远来,不过是跟我讨个法子。你既然清楚我与青衣间的关系,你觉得我可会对她放手?”“如果你放不下她,当初为何娶了她又任旁人将她身份抹去?”人说苏樱心生九窍,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做些让人费解的事儿。“我当初……娶了她?!”苏樱面色一转,唇边勾出个愈加灿烂的笑容,事情果真跟他想的差不多,原来这青衣当真是他的人。“嗯,我既然娶了她,今生今世自然是不能与她分开的。就是扬灰化土都要留一抔在身边。既然你今晚解了我心头一件难事,苏某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夜凉如水,天与地交合,一切暧昧不分。洗玉杯中酒远从雁荡门外而来,色泽如血,千金难换,西域商人称这种酒为艳娘,个中滋味只有亲口品了才知道。送走朵然,苏樱面上些许的红晕,不知是酒劲还是内心喜悦。

“少游……刚刚那位姑娘就是街上擂台上招亲那位吧,她为何找上门来?”雅柔想问的是,明明打擂的是青衣,怎么却找上了你?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她孤注一掷行至此处,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嗯,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漠濯的緈阖郡主,镇北王的掌上明珠。这次到中土来该是想亲眼瞧瞧自己的夫君,找不到门路,所以来找我这个媒人。”扇子握在手中,苏樱把玩着扇坠,双眸微睐,当真如狐狸般。

“少游……,你、你们刚刚为何提到青衣?你可是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雅柔立在那里,杏眼委屈地蓄了一汪的水,她不管其他人怎样,她只是在乎他。“雅柔,过来坐。”苏樱放下扇子,将她拉着椅子边。“你还记得及笄礼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那时你刚刚被先皇赐婚,我曾问过你是否真的愿意嫁给陆压,愿意舍弃后半生的自由去做皇妃,你当初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路是自己选的,即使错了也不能回头,只能走下去。我说过无论何时都会护着你,当初是,现在也是。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向你想象的那样去发展了。十五岁那年,你我之间已立了块界碑,这辈子是跨不过去的。你是他的妻,就该多陪在他身边,陆压他并非像你想象般无情。夜深了,早些安寝吧。”

“少游,我……他答应可以废了我的宫妃身份,我不用再回宫去了,从此世上没黛妃此人,我只是雅柔,就像是当初一样,什么都没变,不过就是来得迟了些……”雅柔伸过手去,柔白的指头用力拉着苏樱的手,她怕自己稍微这一松,一辈子都没机会再握。“唉!你怎能说出如此天真的话?陆压是谁,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天下人都不能与他讨价还价,他为何放你出来?不过是想以此易彼吧。如此荒唐的事情就是他同意了,朝中元老们都不会同意,你爹首先就不会答应。”苏樱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雅柔手中抽出来。覆水难收,何况是溜走的年少岁月?

第六十六章

三更过后青衣才与陆压回府,天天官赐福的晚上她没能沾上几分喜气,关于巷口的暴尸案陆压并没跟她做过多解释,倒是与几个捕快故作神秘地私语,将青衣隔在一边。回来的路上青衣一个劲儿地抖衣服,她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这断肢流血的事儿见的倒不多,无端地鼻子下总是笼着一股子灰白的死气味儿。

“不来你不甘心,来了只怕今晚又要睡不着,说说吧,既然来了,心里肯定是有盘算的。”陆压袖着手云淡风轻地看她。“说什么?”地上的尸体她不过瞧了一两眼,只是想看看是否跟自己想的合拍。“说什么都好,否则我敢打赌你今夜睡不踏实。”青衣慢陆压一步,他肩上的发丝被风带起,撩在脸上酥麻发痒。“嗯,看现场的情形……那人死的如此之透,应该不是自杀,你觉得呢?”青衣伸手将脸上发丝拂去,仰脸看着陆压。“嗯,有理,青衣果然见解独到,众人就没想过会是自杀,可见你比一般人看的深远。”陆压停下步子像是发现什么趣事一样认真瞧着她,话里讥笑多过褒奖。“嘿嘿!彼此彼此,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嘛。”身边打交道的人个个狐仙精怪,她想正常也难。“对了,你不在的时候,苏樱先行回去了,好像是因何事跳了水,秋寒伤身,青云子带他先回府了。”“嗯,若不是事出有变他又怎能不跟在你身边?不过苏樱忘了过往曾经也不失为好事。”

青衣跟着他走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陆压,折腾了这么久,我肚子打鼓已不是一两声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吧。”青衣痛苦地绞着两条眉毛。“你刚刚不是喊着血腥味让人作呕,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叹了口气,陆压转身停下等她。“看不见自然心不烦,尸体又没摆在我面前,为何吃不下东西?”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不想所有的铺子已经打烊,小地方定然不比京畿,没有昼夜供应的酒楼。太守府里下人已经睡下,青衣不愿做扰人好梦的恶人,扯着陆压摸到厨房转了一圈,怎奈管伙食的大爷像是专和青衣作对似地,连块骨头都没给她剩下。

“没东西吃了,连块饽饽都没有,什么世道啊,这可是太守府,诺大的厨房这么干净,说出去谁信啊。”青衣倚在门边连哀号几声的力气都无。“我房里倒是还剩有桂花糕,你若是有所顾忌就不要跟过来了,夜已深了,我怕有损你的清誉。”陆压戏谑笑着,撇下青衣径自转身。“清誉?我还哪有什么清誉。与饿肚子相比其他的都不是那么可怕。”青衣无奈地摊了摊手,跟在陆压身后。她现在的身份颇为尴尬,说她是清白女子吧,明明嫁了人;是有妇之夫吧,她夫君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像是世上丝毫没有过这个人。

自从太守府冲为天子行宫后,陆压就住了荀太守的房间,没有过多装饰,却异常的整洁。“只有这些了,你垫垫肚子就好,吃多了睡下积食。”倒了杯茶给她,陆压陪在椅子边看她狼吞虎咽。“陆压,我……想问你件事情。”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陆压心里好笑,她何时这么怕过他。“我与苏樱第一次见面是在悦然的天字一号房,那时候岚竹已经死在客栈中,苏樱……应该是被人诳去的,我想知道,她——是不是……”

“青衣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怎么会猜到是我?有些事情,你还是莫知道的好。不要乱猜,嗯,快吃吧,天晚了,早些安寝。”陆压抿着嘴不说话,青衣低头闷声吃东西。“今天那人……”她不死心仍是想问。“若是你怕,留在我这里睡可好?”陆压神情半真半假,青衣鼓着腮帮不敢说话。不说就不说,不说她也有她的法子知道,若不是事关己身她也不会如此费神。

月儿弯弯照九州,千里之外的漠濯皇宫内不似大邑那般风起云涌。简宁与温仪花间酌酒。青玉盏添满,两人举杯慢饮。“旭烈兄打算何时进京?”放下牙筷,温仪手指托着斜伸到桌边的一只牡丹不经意地问简宁,没想到这漠北旷凉之地也能养出这富贵娇嫩的花。“嗯——当日雁荡门前与苏樱歃血盟誓,只有口头约定,所以近期内要进京与陆压相谈。”简宁眼睛一挑,望着头顶月盘似的满月,唇边泛起浅笑,他走了这多时,不知道某些人是否过的一样自在?

“大邑恐怕已经不能让你容身,温兄就留在我漠濯吧,你可官复原职,或者挑个自己喜欢的。这里虽不比中土,却也别有趣味。”远处有丝竹声入耳,洞箫幽幽,秋色更寒。“算了。还是要回去,以陆压的手段即使我出得来,怕是会连累阖府上下,就算回去是森罗地狱,毕竟列祖列宗都在那里。若是将祖庙弃之不顾,我又有何俩面苟存于世?”温仪抬起头来看向陆压,“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旭烈兄。当日你二十万大军围困京畿,为何能在短短半月内突然现身漠濯呢?你这一路要经赤连峰、廖峪塞和雁荡门,都是重兵把守之地,你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地出现在漠濯皇宫内,让人费解。”温仪当日听说京畿之围被解就料到了结局,只是他猜不透简宁如何在万军中另辟蹊径反攻回漠濯一举称王。

“事先我也是没这个打算的。不过,当时涵王已被苏樱蛊惑得撤兵,让我们没了外援,他将满朝内力谏迎我回国的元老下狱,不承认漠濯有过我这个皇子。本来他一切做的都很好,只差时机一到苏樱撤兵反攻京畿逼我等束手。当日苏樱被人劫走之时我就有预感被诱入套中,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苦心孤诣十年,怎能就这样放弃。困城的那几天,若不是有人将漠濯宫内情形送信与我,现在你我也不可能有心思坐在此处饮酒。”

简宁嘴上说的轻松,当中惊险不言而喻。温仪将酒盏斟满,抬眼问他:“当日与你送信的……可是苏樱?”简宁浅酌一口笑而不答,过了许久开口道:“他是个极为复杂的人,你永远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今天他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不定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变了心思要倒戈,这样的变化莫测的人,对大邑,对漠濯都是威胁啊。他是最懂算计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到底为何,不久后就会见分晓。”风过处,有花瓣飘在酒樽中,简宁用牙筷挑起来,喃喃自语——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一定辛苦,喜欢上他就更辛苦啊。

“崤关城内埋伏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苏樱似乎不太对劲,自从雁荡门中箭落马后,有些反常。”温仪注视着简宁,留心他神情变化。“怎知他是不是又在耍诈?冯唐败军退守西南蛊山,与当地叛军一起驻守,谁知道苏樱又想耍什么花枪来迷惑人?我们几人同朝为官十载,对他尚不能了解,让冯唐这样的人与他对阵真是苦了那小公子。”简宁话里虽是同情,口气却淡漠的很。“当真要送緈阖郡主去和亲?你不是不了解陆压,黛妃那等绝色的美人都不能网住他,郡主怕是要费些手段了。陆压他根本就不在乎女人,想靠女子来维持平和局面,估计即使勉强达成了,也只是表面样子。”长叹一声,温仪苦笑,当初为了笼络苏樱把阿竹嫁过去,不仅没能起到作用,还凭白搭了个‘妹妹’进去,苏樱太过擅长策反。

“说来好笑,苏樱在和亲上可是大为热心,我觉得他是为了报当日赐婚之仇。陆压从宁国府挑了个姑娘给他,他就从漠濯找个女子给他,而且这借口堂皇得让陆压根本不能拒绝,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无论是为敌为友都是难缠的人物啊。”桂树上红粉色的纱灯晕出一团团柔和的光,在夜风里摇摆。陆压坐的端正,刚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代之以帝王常有的疏离。十年前简宁刚入朝野时,苏樱对他有断言,说他不是位甘于人下的人,果然如此,现在看来,温仪觉得自己才是四人中最甘于平淡的人。

两人坐了一会儿,有侍卫来报,说南豫王带着小郡主要拜见主上,温仪笑着瞥了瞥简宁心想凡事利弊双至的,帝王之术不过是驭人之术,朝中重臣要给你送闺女,值此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之际,是要还是不要?不要,想个什么借口托辞?

“要他在漱玉斋等,我就过去。”简宁放了手中玉盏,面露无奈之色,“当日总以为陆压身不由己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殊不知当你当真走到这一位,的确如此。”“好了,快去吧,若是能就此找个美貌王妃也不错,中土十年你没纳妻妾,现在众人攀附是正常的,后位空悬,有心人自然觊觎。不过,切莫学陆压,要娶自然就娶个自己中意的,能觅得个陪你一辈子的伴侣,这是上苍赐给的福气,想不想做孤家寡人,要看你自己了。”温仪站起身来,对着简宁深揖一礼。

“何故如此?”简宁双眉紧蹙,对他此举甚为不解。“我明日就要回转大邑,走前就不来与你告别了,看在我与你相交十载的情分上,有一事相求。”简宁深深瞧着温仪,他知道能让他求的事情必不要容易达成,或者与他意愿违背。“我知道你跟阿竹有些特殊交情,她——”“温兄要求我此去中土不要难为她?”简宁双眸微睐,脸上不动声色。“相信你也看得出,她心里是恋着苏樱的,既然如此,何苦去拆散他们呢?人生苦短,看着别人快乐也是件让人喜悦的事,你觉得呢?”

“就知道你求的事断不会好应承。此事,恕我不能答应你,大邑十年没娶妻室,一是怕日后举事不好两全,再者确实没找到相当的,可当我有了心仪对象时,却发现自己无能无力。月老给了姻缘,就不能强推出去。”简宁说完转身而去。不管漱玉斋里的女子他欢喜不欢喜,都要接下。爱不爱是一回事,娶不娶却是另一回事。

温仪收拾行囊动身回返大邑之时,荒原上起了大风,枯草沙粒四走,人只得呆在屋内,骡马不能出行。闲暇时温仪与他身边服侍的侍女品琴论画,这女子是简宁特意派给他的,南国女子娇娆婉约,举手投足不啻为诗词,无限美好;北方女子大气柔媚,才情不逊于儿,让人刮目相看。

“鱼衍,你们主上可看上了南豫王的小郡主?”温仪拿着方巾擦着玉兰叶子问着正在往炉里添香的女子。“嗯?这个,奴婢可不敢多嘴。”她抿嘴一笑,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十足的娇憨模样。“不过,倒是听说郡主自那日见过主上后,就日日要进宫来拜望太后,然后总是不经意地与主上巧遇。”将香焚好,鱼衍斟了杯茶给温仪。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鱼衍要真心回答。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可巧这意中人不是你家族父辈中意的,他又不能为你谋得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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