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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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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据史料,孝昭帝在北地不离岗位,准备等皇弟领兵回来再与匈奴大干五百来回,架不住中原士兵禁不起北方气候,军队中有人发了热病,一传十,十传百,军队不用敌军来闯就大半瘫痪,被匈奴得信,一举击破。
孝昭帝被身边禁卫护着逃亡时,不慎踩了石头,摔了一大跤,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要害处,还没走几里路,口喷鲜血,訇然倒地,就此…晏驾了。
弗翷王痛失皇兄,痛极呕血。
呕血之余不忘记叫人凿冰块,制成简易冰棺,将先帝尸首装运回朝,然后领兵亲自上阵,杀敌为兄报仇。
回朝后正值国丧,弗翷王直入宫中,去大殿拜唁加请罪,甘愿领罚。
国不可一日无主。
孝昭帝崩殂突然,死时鼎旺之年,并没来得及立太子,按年龄与地位挑挑拣拣,即位之君落在了孝昭帝后宫的萧昭仪之子、彼时才十岁的高长宽头上。
但朝中有人攀附权势,眼看弗翷王得势,又因抗击匈奴一事手握兵权,威望大增,提出要弗翷王即兄位。
此举一开,弗翷王这边的家臣高声附和,要将主君推上龙椅。
萧昭仪父家眼看众人拾柴火焰高,知道自家本事不够,就算上位,也是难以长久操控局势,还怕成为弗翷王眼中钉,成为众矢之的,再不愿重蹈几代之前的厄运,与外甥高长宽那边幕僚商议之下,拱手让出帝位。
当事人都退出了,弗翷王本来也该顺利上位了,无奈保守派仍不依不挠,皇位就该父传子,哪有兄传弟的,这不是乱了宗法礼制!
两边争论不休,什么斯文形象也不要了,每日在殿上吵得面红脖子粗,艹对方全家女性上十代,更甚大打出手,却迟迟分不出高低。
暂时垂帘代政的陈太后,就成了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
陈太后是孝昭帝和弗翷王的生母,两个儿子,不管哪一枝当皇帝都没太大分别,可孙子到底隔了一层,儿子才是肉贴肉的,更亲热,对弗翷王总是偏心一些。
陈太后又权衡,弗翷王在封国军功卓著,为政铁腕,若这儿子即位,还能靠他去应付北边的匈奴。
孙子麟奴毕竟还小,坐上龙椅怕有少主高臣的忧患。
然,若将皇位真给了弗翷王,又是对不住孝昭帝那一脉……
这可急煞了陈太后,正当手心手背都是肉,踌躇不决,这日朝上大臣们一如往日,又干起架了,随后传来一件事。
第15章 争女
那天早上,两派又在銮殿厮骂,弗翷王体力不支,当场厥倒,被人抬到内堂。
太医进內帏查证,出来告诉太后和群臣,弗翷王因黄河一役,患了风湿,这病虽不至死,日常生活却会大大受影响,也会随年纪加重,到了晚年,极有可能瘫痪。
陈太后一听,深深觉得对不起这儿子,坚定决心,垂帘放出话来:“……麟奴尚小,未经储君磨炼,陡然御极恐怕难堪大任。
六郎沉稳,有丰富战争施政经验,且为抗击匈奴一战,险命丧异地,居功甚伟,可代先帝控管社稷……”
弗翷王排行老六。
谢福儿当时听谢夫人讲到这里,第一感觉就是,这皇帝可真会装!
老寒腿又不是脑梗塞,晕个什么劲?晕就晕吧,还晕在这节骨眼的场合……
说得漂亮,代为控管,赵光义也说给他哥赵匡胤代理江山,翘辫子后还给他侄子,后来还了吗?
还是还了,拖到了重重重孙子南宋的赵构,实在是不孕不育,快要国破家亡才将烂摊子给了赵匡胤的七世孙!这不是坑他大哥么。
不管是不是装,弗翷王高瓒的目的,达成了。
彼时,仍有死硬派不松嘴,陈太后发怒:“六郎已落下终身不治之症,逮不准哪日就得长卧在床,你们这群老驴囚骡还有什么不信任的?非要摧残死老身剩下的独苗血脉?”
这样一来,大局定下。
弗翷王承祧后,毕竟不是顺势继承,为了叫不平之人偃旗息鼓和争取人心,将侄子高长宽过继到膝下,立为嗣子,就储君位,又将在藩地王府生的一名亲生骨肉封到边境,给了不高不低的爵位,颁下旨意,永不许入京半步,以此来彰显自己遵照母命,这个天下,只是代为控管,始终是要还给兄长那一脉。
随后,又叫胥不骄放出话来,一切谨照孝昭帝旧制,另外,为了表陛下之城,仿尧舜禹时代之举,转立孝昭帝寡后蒋氏为新任皇后。
新帝事都做全,这才叫反对声慢慢消弭下去。
这也是郦贤妃为什么憎恨蒋皇后的缘故。
有这样的背景,蒋后一日还活着,郦贤妃又怎么越得过去。
若这位郦氏贤妃是个娘家无功没勋的,也没这么窝火,偏偏其人兄长郦仕开是掌管全国军政大权的大司马,两名侄子分别是二品大将军与将军,郦氏本人又是高瓒原先封地的潜邸侧妃,被安置在外地的小藩王也是她膝下所出。
正妃早逝,她一路伴圣至此,万事俱备,本是该当皇后的命,却只得屈居人下,怎么能不怨。
一言以辟之,如今这皇家,皇帝是小叔,皇后是大嫂,太子是侄子。
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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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福儿随秦恭使去了图华宫,面见蒋皇后。
天气无风轻阳,蒋皇后搬到殿外的水榭小亭内晒太阳,面貌一如初见威仪,穿得却比群芳荟要随意,通身正红襜褕,头点一根宝蓝累丝金凤钗,慵偎在美人靠上把持书细琢,把盏弄茗,比起在众人面前的矜肃,如今更像个娴雅温婉的贵妇,只听传谢女史来了,才放下书卷,坐挺了身子,叫手边宫人给谢福儿交代图华宫书室文房的细节。
这可是老板的老板,大老板。谢福儿怎么敢怠慢?俯拜大礼过后,耳朵竖得像兔子,将宫人每句交代都听了个实,飞快过脑子后,斟字酌句、掏心挖肺地好生作答。
阶下少女身穿司籍司的莲青色曲裾深衣,款式通紧窄曳地,油汪乌乌的垂云髻沉厚厚地落在肩上,眉黛目漆,颊粉腮隆,盈盈而立。
有光华而不自知的纯懵美,会叫雄性血沸气腾,也会催使雄性扯开嫩肉鲜皮,吮其香汁琼津。
更有那满头的黑云藻丝,放下来,该过了臀腰罢……难怪太子长宽一眼相中,若这女孩成东宫之主,来日再攒些风情,又是个宠冠后宫的冶艳尤物。
蒋皇后失神,高家男人嬖宠头发浓丰的女子,前面几代的天子,后宫怜宠的夫人,容姿各不一样,却都有一头如云及地秀发,每走两步,发随臀曳,随风盈动,需要由宫娥捧住。
她忍不住轻赞一声:“多好的头发啊。”
心腹宫娥弯下腰:“皇后何尝不是?宫中嫔妃与夫人无人可及。”
是啊,自己何尝不也是养了一头漂亮好发?娇细如贵绸,不用染熏,长期持带花香。
蒋皇后心情明亮了一些,手触发髻:“头发长得再好又怎样,皇上对着椒风宫那人都比本宫多。”
宫娥是图华宫得宠的红人,也深晓皇后怀怨,顺着皇后心意:“那位跳舞的郦氏跟她兄长大司马郦仕开一样,低户出身,最大的优点无非就是溜须拍马,太后皇上都是人上人,没见过市井小民,自然觉得新鲜好玩。轮姿色,郦氏不过一头水乡狐狸,窄额锥脸,一副短寿相,不登大雅之堂,当年若不是郦仕开用妹妹搏取仕途,进献给了王府,哪轮得着这舞娘作威福?就算能讨得男子一时喜欢,发疏毛稀也是个大硬伤!那头发怎么也长不密,每回大宴需要富丽发式,都靠义髻装点……不是奴婢嘴巴恶毒,奴婢看啊,再过几年,只怕那头发就得掉光,光凭这一点,如何也成不了圣上心中的第一美人。”
蒋皇后唇角微微一动,再没说什么,眼光又落到谢福儿那边,思绪继续牵动。
上一任夫婿孝昭帝最爱的就是闺帏内握着自己发丝,细细琢玩,情兴浓时,更栽进自己丰秀美丽的发里,且亲吻,且缠绵,多次呢赞:“朕愿溺毙在御妻的汪洋发海,九死无悔……”
那些年是何等蒙受夫婿宠爱……逝者不可追,如今再没惜花之人。
蒋皇后眼眶一濡,心底旧音在呐:夫君……你言而无信。泪湿眼底,吞落肚中。
半会蒋皇后拉回飘忽心绪,见宫人训话停下,立刻摆正了情绪,陡然开口:“昨天是卢太姬给你验身?”
卢太姬是皇帝的人,既是太姬出面,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蒋皇后从昨日拿到宫人带回的验身结果,就心存疑惑。
谢福儿进宫当女史,是来日进养德殿、当太子妃的途径,这事归属中宫管,皇帝怎么会临时插了一脚?凭着跟皇帝眼下相敬如冰的关系,也不好直面去问。
清凉殿之后,皇帝那边又是再难见一面了。
谢福儿听皇后突然问话,战兢:“是。”
蒋皇后眉一结:“卢太姬为什么来亲自为你验身?”
谢福儿鼻尖渗出细汗:“回皇后的话,奴婢不知。”
蒋皇后逮着她面色有异,穷追不舍:“太姬对你说过什么?”
谢福儿匍地细语:“太姬带了奴婢进室,照着程序体察完毕就出来了,并没说什么。”
蒋皇后本想观察她动静,见她也是懵懵懂懂,便收起问话,正要嘱身边宫人替自己再交代几句,殿外有人来禀:“贤妃来给皇后请安了。”
那厉嘴宫娥嘴一嗤:“嘁,铁匠家的又来了。”
郦贤妃的兄长,如今的大司马郦仕开当年正是打铁发家。
蒋皇后面色岿然不动,叫人迎请。
郦贤妃被宫人搀着进来园内,身后两步之遥跟着萧充媛,依旧一副小媳妇儿的寒矜模样。
两人上阶行过礼,郦贤妃望一眼阶下的谢女史,转向皇后笑:“姐姐。”
一喊姐姐准没好事。
蒋皇后慵形已变成了迎战状态,端了手中珐琅白釉盏,沿着底圈把玩,并不直视面前人:“来了。”也不叫人看座,更不提差人斟茶送风。
这空有其名的寡妇,霸了后位就罢了,还霸了人家夫君。
当初孝昭帝在北地驾崩,又被人劝填补景隆帝的后位,亏这蒋氏还哭哭啼啼说今生惟有孝昭帝一名夫君,结发至死,绝不另嫁,更不会嫁给夫婿的兄弟,立志为孝昭帝守节到底……最后呢?还不是半推半就地嫁了!
别说是硬逼的没法子!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若真有决心,剪掉头发、毁掉容貌、以死明志都行,不过是恋栈荣华风光,守不了寡,对景隆帝年富力强的风姿动了心罢了!
得了便宜还要立牌坊的贱妇,虚伪至极的高位榆木,幸亏不受君宠,不然还不知得意到哪儿去了,却还总是瞧不起自己身份,什么人!
郦贤妃暗咄一声,迈步上前,也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了:“妾身今天来找皇后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都来了,怎会没事?蒋皇后就等着她自己说,懒得主动问。
郦贤妃见她那悠哉样,火苗子一窜,脸上和善如常:“嫔妾昨日伴母后游园时,与母后商议了一下,母后说了,不如先将谢女史调到椒风宫理事。”
本来是直接找皇帝要谢福儿,谁想皇帝说后宫份属中宫管,自己不方便界越,郦贤妃想想也是,敬重蒋皇后是这皇上的人生准则,何况一个女史的分配小事,皇帝也实在不便主动屈尊去料理,本来也就算了,不料皇帝一个爆栗敲上她头,看似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爱妃这猪脑子,可以去找太后哇。”
这才提醒了贤妃,又万万没想到皇帝这样帮自己,感动无以复加,娇脆滴滴:“还是陛下最疼妾妃!”
得了太后的旨和皇帝的背后暗中指导,郦贤妃今天来要人,底气足得很。
不会是来抢人来了吧?
谢福儿头埋得低低,有股子看好戏的兴奋。
任她们去打去杀罢,胜者为王,谁赢了就抱谁的大腿,别殃及自己就成。
大有可能是未来太子妃的女孩,谁会不想拿去跟前养着调着拉拢?这是个面子问题。
蒋皇后早知郦贤妃不甘宝落别家,没料动作这样迅速,回敬:“贤妃不说,本宫倒是不记得你那儿还需要司籍司的人呢。”
话一出口,图华宫的宫人以袖掩口。
一市井土女,舞姬出身,打铁家出来的,认识几个字已算不错,还学人附庸风雅。
整个椒风宫的书房形若摆设,蒋皇后就不信她真的踏进去翻过里面的书!还好意思来抢人。
郦贤妃见这皇后的脸,也怠于装腔作调,恨极,声音拔高了两分:“这可是太后答应下来的!”
跟婆婆搞好关系就是腰杆子挺得直,连皇后都能不放在眼里。
谢福儿见蒋皇后轻执茶盖,掠过盏口:“太后可没下旨到本宫这头。司籍司的人归本宫差遣,若外头随便哪个不知所谓的人闯来要人,本宫就给了,别人知道,还以为本宫第一天当皇后呢!”
郦贤妃脸色微愠,顶住一口气:“皇后这意思是说太后的口谕不算数,要太后下一道明旨,亦或是直接叫嫔妾将太后老人家给请来?”
蒋后不屑:“劳烦太后做什么!贤妃日日承欢太后膝下,只恨自己不是太后珠冠衣靴上的璎珞流苏,不能半刻不离,如今要个新宫人还要太后亲来费精神,不是言行不一!”见郦贤妃气哽,又看谢福儿一眼:“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过去椒风宫。”
谢福儿一个咯噔,这皇后不是给自己牵火引子吗!
果不其然,郦贤妃在蒋皇后那边讨不到便宜,直直就盯住谢福儿:“谢女史,你可愿意来本宫这边?”
蒋皇后也看过来,倒没郦贤妃那样凌冽的眼光,却也是深邃难测。
乐极生悲不外如此。
说想去,得罪皇后,说不想去,得罪贤妃。说既想待在图华宫,又愿去椒风宫,恨不得将自己剖成两半?!两面派下场最悲惨啦!
娘亲说过,这两个人,一个名位高,得皇帝敬重,几乎是扳不倒的泰山。
一个情意重,得皇帝宠信,还有个实权在握的哥哥……
谢福儿脑子发嗡,半会儿才吐:“但凭贵人定夺。”
这话说得含糊。贵人?这宫里,要说贵人,处处都是,但真正的贵人,却只有一个。
少女临到危殆处的一句话,叫蒋皇后思绪一转,主动朝郦贤妃开了口,总算解除了谢福儿的困境:“贤妃若想要人,你我直接带着谢女史去找皇上做主。皇上说给人,本宫绝不说二。”
郦贤妃赌上一口气,就等她这话:“去就去。”
去、去哪儿?一个雷劈过来,谢福儿懵了。
第16章 分配
这个时辰,皇帝散朝了,宫人打听回报,说此刻正在曲台殿。
两位贵人金口玉言一出,也不马虎,拉了已经放空的谢福儿,迤逦奔去。
抵了曲台殿,郦贤妃刚到门口就摆袖朗声问:“陛下闲下了?”
图华宫的宫娥踅近皇后腮边,啐道:“瞧她那样子。”
蒋皇后也不嫉怒,由着郦贤妃去出风头,一动唇形:“蠢妇。”
守殿的宫人见凤驾压轴在后,贤妃开路在前,唱喏禀道:“宋太常在里面。”
“宋太常?”郦贤妃秀眉一拧。
这老臣近两年身体不好,朝参都少了,挂个虚名,难得几回上朝都是被皇上恩准用软轿接送进出宫门,若没大事,朝毕就回家了,少有留下与天子同聚。
蒋皇后听在耳里,也略有所动。
谢福儿听宋霰罗父亲在,有几分预感,再一抬头,胥不骄得了信,已从殿门跨槛而出,过来迎人。
郦贤妃仗恃与天子亲厚,素来将胥不骄当作半个自己人使,今日有皇后在场,更想拿个乔,开声问:“太常跟皇上在谈什么?”
胥不骄倾身一弯,支吾两声,并不作答,表面并没失礼处,却也算是给郦贤妃丢了张冷脸。
蒋皇后嗤笑,这眼光短浅的痴妇,当了皇妃都五年了,还不会瞧人眼色。
胥不骄是什么人?中常侍的官衔,品阶是不高,也没什么实权,却是天子爱幸近臣,这郦氏却总没一点觉悟。
就算人家是一条没柄的阉狗,也是老虎身边镶了金牙的厉犬,将嫩骨肥筋的雪花大白肉送到口边,他还不一定吃。
郦氏见皇帝对自己有两分娇宠,就以为皇帝身边人也得跟着厚爱自己。
蒋皇后每到这时,才不嫉恨皇帝对郦氏的圣眷。
这一宠,宠得好啊,把人都宠傻了,没念过书的小家子卑位女,陡然爬上万人之上的位置,被皇帝搁在宫闱溺得不知黑白,注定就是个禁不起推敲的货色。
念及此,蒋皇后心情都好多了,朝胥不骄开口:“贤妃要陛下拿主意,本宫随她一道来。是不是皇上与太常有什么紧要事,不方便?”
问话方式一改,完全就不一样了。问到了鼻子下面,叫人不得不回答,还将事推到了郦贤妃那边。
胥不骄左右一看,这才近前说明。
原来,宋太常家那位早登了采女名单的宋霰罗小姐近日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丈长的成年金蛟龙盘桓在玉体上,把自己卷得紧紧。
宋小姐醒后面红耳赤,心眼噗咚乱跳,吃睡不进,染了一场病,病中忍住羞涩,将这个人龙行欢的梦告诉了家人。
宋家代女去相国佛寺解梦,住持是当朝国师,解析了一大通。
总之就是,龙覆女体,双吉兆,宋小姐与皇家姻缘是天注定,老天爷都在催着赶紧着办了。
近年清宁,也没什么天意示警异相,国师许久没事做,逮着这个与皇家有关的吉梦,添油加醋地报了上来。
陈太后那头听了,提醒了皇帝几句。
皇帝见太后唠叨,反正宋家千金进宫也是个早晚的事,今日下朝就叫宋太常顺便留下商议婚事细则。
大概下月之前就会进宫。
听完胥不骄的话,蒋皇后倒没什么太大表情,郦贤妃却对着身边宫人低声笑怒:“世道上不要脸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什么龙缠身?也不知是真是假。”
蒋皇后见她那副容不得人的样子,晓得她嫉酸,意有所指地讥:“群芳荟上你我都见过宋家那女孩儿,才貌双全,莲洁雪玉的人儿,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后宫难得挑出几个胜过她的,再加上梦里那份天意,皇上日后对宋小姐肯定上心,旁人难得赶超。”
郦贤妃陡然住嘴,脸色吞了苍蝇般。
谢福儿心忖,不就是待字闺中的宋霰罗不知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春意册子做了个春梦么……
不过宋霰罗提早入宫?这事儿有蹊跷。还有,怎么后背又有点发凉了……
几人揣着心思,殿门侍郎传召入内。
皇帝褪下朝服,换了身衮龙八宝骨朵的轻宽云袍,正和宋太常及两名太常部门的下属在殿内,各自案前置着一行金錾花八宝龙纹碟,盛着散朝后的官员标准午膳,黄米饭,醋芹,炙牛肉和秋葵汤,另配有几碟新鲜艳丽的贡果。
本朝制度与唐差不多,朝参官下朝后,若赶上中午吃饭时间,皇帝会叫人发放食物给朝臣享用,一大摞官员,不管几品几级,宰相也好,廷卫也罢,齐刷刷端着碗筷在金銮殿外面的长廊下一字排排坐着吃,也称“廊下食”。
午饭简单,素菜清汤,略添荤肉,是本朝才立下的规矩。
据说皇帝觉得中午吃太饱,脑混身钝,不利下午办公,规定朝臣中午不得饮酒啖肉,一律从简。
宋太常见两位宫妇来了,起身拜见后,被左右下属搀着离开了。
谢福儿盯着脚面走路,却还是察觉一名扶着宋太常的官员不时瞅自己,循着望去,有些眼熟,再一回忆,才猛然记起这人就是为了邀功揭破自己女儿身,害得原身魂飞魄散、壮志不酬的那名太常丞。
太常丞也耳闻了这少女是东宫的储备人,见谢福儿死死盯过来,打了两个寒战,只当鬼遮眼了什么都没看着,兀自埋头,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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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台殿内静下来,皇帝听了郦贤妃禀情,并不言语。
郦贤妃见是私下场合,抬脚上阶:“陛下,母后那头可是下了懿旨的,说了要将谢女史给儿臣。”
皇帝盯一眼粘在手臂上那只朱蔻素芽的白嫩爪子。
郦贤妃熟他脾气,讪讪收起手,却还是不依,手撑在案上,俯腰拢近:“皇上——”
舞蹈演员本就有先天优势,加上宠妃的身份更不得了,撒起娇来纤腰还能随着节奏摇,再凑近两步就得坐上大腿了。
皇帝撇撇嘴:“下去,都压着朕的菜了。”
郦贤妃低头一看,半截子袖都摆进了秋葵汤里,尴尬不已,“哎呀”一声,连忙退下去,由宫娥擦拭。
蒋皇后蔑笑,皇帝见她笑,这才望过去,不紧不慢:“皇后,贤妃说的属实吗。”
尊重从来不缺,可见一面还得凭着一摊子事,打着别人的名号。
蒋皇后不知该喜还是哀,颔首道:“谢女史进宫,于法于情,都是该由臣妾来管,旁人断无插手余地。臣妾本来已经安排女史来图华宫就职,贤妃突然想要人,于理不合。但贤妃说她找太后要了旨,臣妾不敢不从,如今就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若说给,臣妾再不会违逆,马上放人。”
都审完了,这还不轮到自己?谢福儿抖寒。
果然,墀阶上的人朝头点地、背朝天的人传话过来:“谢女史,你有什么话想说?”
能有什么话好说?您爱把我给谁就给谁呗!谢福儿见皇后和贤妃刷一声望过来,脚板子发麻,吐不出来字。
气氛僵持下来。
皇帝揉揉鼻梁,表情凝重:“你们啊你们,一个女史到哪个宫殿当差罢了,这点儿小事闹得水哗啦,叫朕头痛得很。”
蒋皇后也转向郦贤妃:“这不是叫皇上难做人么,还麻烦到太后那儿去说情要人。”
郦贤妃不甘心被责,愤愤脱口:“明明是皇上叫妾——”
话没说完,皇帝龙颜骤变:“朕教你好的一样没学!皇后说的有什么问题?该罚!回去禁足,不得允可不许出你的殿!”
蒋皇后和谢福儿听贤妃那半截话,脸色变了,难不成是皇帝撺掇郦贤妃去找陈太后索人?
郦贤妃意识到说错话,幸亏脑子还没生锈,将错揽上身,继续嗫嚅:“……皇上叫妾妃去找皇后请旨,是妾妃不好,越了级,跑去找了母后,妾妃领罚——”
皇帝大人有大量,摆摆手:“得了。”略一沉:“女史留下,你俩退下。朕再行裁决分配。”
郦贤妃差点捅了蜂窝,这会子正心跳如鼓,巴不得,赶紧开溜。
蒋皇后难得见一次皇帝,实在不愿这么快挪脚,磨蹭了两下,才交代秦恭使在外等着,后脚告退了。
大殿空去,索然寂清。胥不骄见情形,打发了宫人离场,随后也闭门而出。
谢福儿半天不见反应,抬头偷望。
座上天子褪下沉重色,双臂枕后脑,放松了许多:“起身吧,老熟人了。”
谢福儿耳朵发烧,又杂着嗡鸣,缓缓站起,听皇帝问:“你愿意跟谁?”
谢福儿想着刚才皇后和贤妃前后离开前,瞄向自己的警告眼光,真心实意道:“由不得奴婢愿意,全听皇上做主。”
皇帝也豪爽:“朕准你的决定权。总算相识一场,朕是个有良心的,就当赐你个好待遇。”
谢福儿也懒得腹诽他的良心,振振:“圣上这不是要逼死奴婢吗?……弃权可、不、可、以!”
两边都大,选谁都没好果子吃。
一个骄横,一个心深。
跟着皇后应该稳当,可一进宫见着郦贤妃为小事杀罚宫人,这货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得罪了她,今后难得安稳,瞧蒋皇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样子,遇着什么事也不见得会帮自己。
这皇帝,太奸了,袒护宠妃,又不愿得罪皇后,更不能不听老妈的话,末了推到自己这儿?当人二傻啊!没门!
谢福儿气鼓。
皇帝浓眉收紧了:“弃权?不成。”
板子不嵌肉里不知疼,谢福儿不识好歹,继续软趴趴地逃避现实:“奴婢觉得头有点儿晕……”
皇帝森森然:“来朕腿上躺一躺?”
谢福儿立刻直了脊梁,被他弄得都快崩溃了,大声申诉:“皇上,您替奴婢拿主意吧!别玩奴婢了,玩死奴婢这么个小猫小狗,对您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感哇!”
第17章 殿侍
谢福儿话一出口,皇帝敛目,不消小会儿就下了决断:“红颜祸水。闹得两宫不宁,还惊动了太后,就留下这边当差吧。”
这边?谢福儿呆若木鸡,痴了半会儿,才知道是被留了皇帝这头。
司籍司的人负责帝后四妃的事务,留在皇帝这边也无可厚非,皇帝为了不落个偏倚徇私的名声,谁都不给,留下自用也能平息风波……
得了,挡了眼前劫才是至关紧要,总不能刚进宫就得罪皇后和贤妃、两面不是人,谢福儿精神劲头来了,拢袖匍下去:“多谢皇上替奴婢拿了主意,奴婢就听皇上的,今后就在这边当差。”反正只在书房走动,见面也不多。
额一垂,螓尖顿地,一颗乌黑汪汪的脑袋瞧得皇帝心里兹兹痒,小姑娘就是好打发,这么一下子就又精神了,端起脸孔教诲:“今后可要把这份力气用在职岗上。”
谢福儿做戏做全套,屁股翘得老高老高:“奴婢今后定当尽心当差,听宫中长官的话,决不怠慢。”
皇帝微笑地盯着她浑圆嘟嘟的屁股:“似模有样的,这才第一天进宫就比别人会卖弄!谁教你的。”
谢福儿以为皇帝不喜欢,直起身子,摸摸脑勺,推到无辜人身上:“奴婢家的阿赏就总这样,奴婢照她学的。”
皇帝见她屁股放下去了,有点儿说不出的淡淡失望,也懒得管阿赏是头猫还是只兔,随口:“怎么谢敬乔对家奴管得这么严?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对家中仆婢滥树规矩、胡施私罚对于官员来讲,不是个好听的话,轻则受同僚讥笑参本,重则削级降位,谢福儿生怕误了谢爹爹,推翻刚才的话,辩解:“奴婢父亲对家人松紧有度,亦张亦弛,人人都爱戴奴婢父亲。”
皇帝眼皮一动:“对,上回还说要给太傅赏赐的,今天正好你在,看着办。”
谢福儿好些会儿才想起,皇帝是说群芳荟清凉殿的那事,伺候好了就给谢爹爹擢官加爵,脸有些发烧,回绝:“回皇上,美意奴婢心领了,就算了吧。家父这一代能入阁为臣,贵为三公,已经算是到了顶的风光,个人资质有限,再往上封,只怕依父亲的能耐,担不起那个造化。”
天子赏东西,还真是难得有几个人能回答心领了。
“不能算。”皇帝老爷很坚持,一顿,又道:“谢敬乔没能耐,你屋里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叫什么来着,就是那天在书院跟朕侃侃而谈的那个小矮人儿,赐爵还幼了些,订过亲没?不妨在宗室挑一挑,指个亲王里头年龄相当的公主给他,看你弟弟的模样,也有些驸马的富贵相……”
谢福儿大惊失色,你才有驸马相,你全家都有驸马相,这年头公主就没几个不厉害的!不事公婆,殴打小姑,驸马个个短命,家家户户都避之不及。
再说了,这份封赏,还不定打什么旗号!无端端的被加封,家人怎么会不怀疑?
谢太傅什么构造?谢夫人什么构造?双剑合璧,一猜一盘绝对就问出来了!
谢福儿到这会儿还不敢跟家人说,现在见谢延寿也被牵扯进来,更铁了心往外推:“胞弟还小呢,这才五六岁的小人儿就受了封赏,怕会助长骄气,不利日后成长,多谢圣上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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