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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妃-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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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贤妃面无人色,上前就要抱回高佛佛,陈太后一个眼刀过去,喝住她动作。

太后最见不得哪个拿自己当傻子,就像当初高环环哄骗自己一样。

“乳娘说,要是不这样说,父皇得骂佛佛贪玩,再不喜欢佛佛,还要拆掉宫里所有的秋千……还有,”高佛佛小手指揪着眼角,擦眼泪,不敢说。

“安庆,太后在这儿,母后在这儿。”打从高佛佛出生,蒋皇后跟这小皇女见面的次数还不超过十个手指头,这会儿端起母亲架子,极合时宜地冒出一句。

高佛佛有了两宫撑腰,呐道:“……乳娘说,要是乱说,母妃也会被父皇责罚,到时说不定就跟佛佛亲娘一样……佛佛害了一个娘,又害了一个娘,天下最不孝的就是佛佛了。”

陶采女之死跟陈太后脱不了干系,这事是提不得的,现在童言无忌吐出来,就像穿心剑,比刚才还要戳准太后的软肋,一时脸色激红。

怎么着,难不成这贱人还时时在高佛佛面前耳提面命,告诉她亲娘是死于非命?还想闹得满宫无人不知?

陈太后狠狠瞪一眼郦贤妃:“好啊,哀家的肉疙瘩,就成了你争宠的刀俎。”

郦贤妃软在侍女手臂上,又振作起来“母后哪,佛佛年纪小,有些事儿一知半解的,说得不清楚,并不是那回事。”

虐待皇女这事不光彩,郦贤妃位份不低,陈太后再怨恨她,这会儿也不好替皇帝拿旨意,甩掉她手,转过身子,正要叫马氏抱走高佛佛,亭子那边传来通传声音,步履渐近,一方玄色九龙腾云纹锦袍在众人视线中渐行渐近。

第70章

郦贤妃脸上的三层粉开始扑扑往下掉。

皇帝显然已经当了半天的听众,脸像板砖一样。

高佛佛吁了口气,大局已定,收起眼泪,趴在马氏怀里。

摆出弱势模样就好,剩下的,由这些居心不良的大人去操心。╮(╯_╰)╭谢福儿见皇帝深深望了自己一眼,停留时间还挺长,目光怪异,谈不上责怪,但显然也不是“宝贝儿朕来了”的热情。

郦贤妃先发制人,叫起冤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妾身服侍圣驾这么久,难道圣上还不知道妾身是个怎样的人么!”

皇帝怒笑:“你是要朕夸夸你过往功绩?”

郦贤妃一讪,这次精了些,打起人情牌,不那么强硬:“妾身也是有儿子的人,怎么会起这龌蹉心思?纵使下人照顾有些不周到,也绝不是妾身的意思,刚才佛佛自己也说了,是乳母的意思,那该死的贱人,真是个祸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妾身对下人太过严厉,起了报复心,才加诸在皇女身上……幸亏上回佛佛生病,妾身已经将那贱人处置了!今后一定加倍呵护安庆,要是再有这类情况,主动领罚。”

皇帝笑得拔凉:“你说得六月飞霜,朕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转向高佛佛:“安庆!”

高佛佛哭累了,正打盹儿,小脖子一梗:“父皇,孩儿在。”

“愿意回椒风宫跟你母妃吗。”

高佛佛:“=  =。”父皇您倒是图省事,害我呀。

要是当众大喇喇说不愿意,就是彻底跟郦贤妃撕了脸,之前哭哭啼啼都是打的乳母的名义,没有直指贤妃,也是以防万一,告状不成,好收场。

想着,高佛佛缩回马氏怀里,拎住宫人胸前袍子,惨兮兮:“佛佛自己有玉堂殿。”

没明说,但明摆着就是不愿意了。

谢福儿想给高佛佛摁56个赞。

皇帝看到女儿畏缩,再不多说:“椒风宫下人哺育不善,褫贤妃抚养安庆公主职责,降其俸禄,不经圣谕,不能随意出殿。”

不要薪粮,不让放风,都没问题,收回抚养职责,摆明了丢失圣心,这才是大事。贤妃死活不甘愿放掉这块王牌,垂死一搏:“母妃教养陪伴佛佛的日子,难不成你都忘了么,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不感念么……”

高佛佛嘟起小嘴:“佛佛年幼,力不能逮,以后长大,一定有恩报恩。”

嘴巴说的有恩报恩,目光里分明是有仇报仇,这哪儿是4岁孩子,分明是裹在孩子皮下的小狐狸。

这孩子,一个晚上的时光,怎么就变成这样子?郦贤妃不敢相信。

蒋皇后见她迟迟赖着不走,摇头哂笑,凑近低语:“贤妃,皇上这道责罚口谕已经算是给你留了脸面,没说j□j虐待继女,没说谋害皇女,责任都推到了被你打死的下人头上,这可不是心软,全是给大司马和赵王几分面子,你非要纠缠不休,就是逼人挑明白,到时就是送到宗正府去受罚了!”使了个眼色,叫两个膀圆腰粗的宫妇将郦氏架回椒风宫。

陈太后还不解气:“家门丑事!平平静静过日子,她什么都有,可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看在赵王的份上,免了她位,拿走她贤妃银印都成!”

皇帝转向陈太后:“皇女年幼,还是需要专人教导。母后觉得如何。”

陈太后点头:“圣上说的是,下人再多,抵不过母亲管教,尤其是女孩家,琐事多,以后还要出嫁为人妇,是得要寄在哪宫下面。”

皇帝咂摸:“中宫协助母后管理后宫事务,要操的心本就不少,就不多给皇后添麻烦了,母后瞧给哪个好。”

要说也没几个能给,皇后先就被皇帝给否了,妃位之下没几人能担得起抚养大任,陈太后瞧皇帝话在问自己,眼珠子跐溜儿地朝谢昭仪转,装糊涂:“萧充媛含蓄柔顺,进宫已有几年了,规行矩步,从没行差踏错,又是太子母戚家的女儿,是个好人选。”

皇帝摸了摸下巴:“儿子不觉得。”

“嗯?”陈太后眉毛一皱。

“萧氏固然是宫人典范。可佛佛已经是个内向懦弱性子,再给萧氏教导,只怕越来越低顺胆怯。儿子看,要给个有点魄力的,把她性子掰过来。”

虽然陈太后明白皇帝打的什么算盘,但这话也确实在理。

皇帝趁太后暂没话说,望向高佛佛,开玩笑:“安庆,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高佛佛从父皇免去郦氏教养就打起十二分精神,马上直直望向谢福儿,小脸娇羞,遥遥一指。

有魄力的谢福儿捻裙俯倒,捡着烫手山芋似的,蹙眉推拒:“妾身惶恐,自己都还没生养,抚养皇女这么大的责任,万一有什么纰漏,没把公主照顾好,步了贤妃后尘可担当不起。”

还真会给自己先铺路,皇帝一笑:“你没有生养经验,有什么不周到的也是正常,朕不会怪你。虽然安庆大半住在自己寝宫,但既然寄在你名下,你事情就多了,胥不骄稍后会传内侍省那头,给远条宫加派人手。人一多,用度也得增大,昭仪的月俸和日常用度就酌情添加吧…安庆是正式读书的年纪了,偶尔到你那儿,说不定还要花销笔墨纸砚。从今后,昭仪一切比照贤妃,有什么不够的,再报。”

谢福儿勉为其难,拜谢伏地,眼一抬,笑得目中波光粼粼,丢了个媚眼:“妾身恭敬不如从命,接旨了。”

皇帝眉毛一挑,通体舒泰。

一唱一和的,陈太后算是看出来了,哪里是给安庆择养母,分明是给昭仪提高生活水平。

领了个皇女,还有了妃子的日常配额,划算啊。

但谢福儿再怎么也不会像郦氏那样张狂愚蠢,陈太后总算放下一块心病,没说什么,推脱失了玩兴,先离了上林苑。

蒋皇后等人见太后走了,也跟在后面,一起告退。

谢福儿先前见高佛佛坐秋千,多少抱着紧张,后来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午后阳光一照,身子就像紧了又松的螺丝,打从那天手擦伤了,总是没什么精神,今天闹了一场,愈发恹恹,现在只想回远条宫小憩,赶紧混在皇后身后队伍,规规矩矩小踏步准备走人,却听皇帝喊住:“其他人退下,昭仪和安庆留下。”

上林苑中,妇人们扫荡一空,连几个内侍都离得远远。

皇帝抬脚上阶,坐在亭子边的墩上,开口:“听说昭仪连夜叫贤志达在上林苑搭了个秋千?”

谢福儿:“= …=”

“听说安庆昨日缠着保姆回玉堂殿拿玩具,在殿外小院跟昭仪私下见过一面?“高佛佛:“…v…”

好啊好,老早搭好的一台子戏。

“昭仪朕不说了,就这德性,”皇帝见两人装傻相倒有些母女相,骂也骂不起来了,“安庆,你叫朕失望…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跟父皇讲。”

多大点儿小人,四岁而已五岁不到,这么大的孩子有些连完整话都不会讲,她倒好,竟有这样的心机,懂得利用宫中女人相互不合来给自己谋出路,皇帝看了不是欣慰,是难受。

高佛佛鼓鼓嘴,不做声。

谢福儿把小孩儿手一拉:“圣上也别怪公主先斩后奏,简单的事情弄复杂。公主可不是个弱鸡性子,开窍相反早得很,要是贸然跟您和太后说,两位贵人能信么?最多半信半疑,贤妃知道了,还指不定对公主起什么祸害心。只好由妾身给她来个曲线救国,当众宣召贤妃恶行。安庆公主入戏程度一级棒,根本不用人提前说,情商和逆境商,绝对秒杀同龄小孩儿,皇上失望个什么呀?庆幸还差不多。”

好像又混进来一大堆听不懂的词……皇帝开始后悔把安庆给谢福儿带了,挥挥手:“安庆,你身子不好,先回玉堂殿吧,今天把这上十来天的风都放了,又哭哭闹闹的伤了元气,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出殿了,在寝所里养着,多盖两床被子,别趁天暖和就贪凉,又染了病。”

“父皇不要,昭仪昨儿说过,身子不好就要多出外晒太阳,能驱走看不见的虫虫,提高棉衣的力气。”高佛佛鼓足勇气,对手指。

皇帝脸垮了:“什么提高棉衣的力气?”

谢福儿赶紧捂住高佛佛嘴巴,小声说:“安庆公主不能这样对父皇说话……”

皇帝脸色好看了点。

谢福儿继续:“……虽然他是错的。”

皇帝耳根子尖得要命,喝叱:“快回去。”

谢福儿连忙牵着高佛佛告退转身,一转身,不知道是不是猛了些,又是一阵眩晕,脚尖顿地,停半天挪不动。

皇帝朗声阻止:“朕叫安庆回去,没叫你下去。”

内侍连忙来牵走高佛佛。

皇帝坐在亭子里,见谢福儿缠着个白花花的伤手,一袭水绿春衫,鲜嫩嫩站在外头大太阳里,裙子下两条腿儿有点摇摇欲坠:“特意叫朕过来,你自己倒是慌着走人?没门!”

暖春的太阳比不上大热天,可正当午的也热燥,上林苑地势开阔,御亭外的草坪没遮阴处,晒长了容易昏头,见她步子走得慢吞吞,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罚,皇帝的声音又高昂了一度:“还不进来,安庆的事,不怪你。”

谢福儿走了几步,停住,皇帝奇异,站起身来,走到亭边,这才瞧清她脸色寡白寡白,还没下阶,只见这人当着自己面,咕咚一下就滑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么么!

抱着学习的态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4 18: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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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皇帝抱了谢昭仪,从上林苑跑回远条宫的身影,永远留在了本朝宫人的心目中。

小宇宙爆发一路狂奔的风姿范儿,近三十年内,都让人难以忘记。

哪有天子抱着个后宫妃嫔满宫乱窜,不成体统。

宫人来不及喊肩舆软轿,想要接过来,手还没伸到顶儿就被眼光杀了回来。

完全是生人勿近。这天子怀里哪儿是个女人,分明是他的传国玉玺,旁人一动,重则抄家灭族,轻则人头落地。

“快,快,喊太医——朕的昭仪昏了!昏了!昏~了~呀~~~”

天子的声音在皇宫大内此起彼伏,唱歌似的,节拍铿锵,雄厚有力,兼……受了惊吓的撕心裂肺。

谢福儿虽然昏了,但还是有意识,被他喊得真想捂一把脸。

太尼玛丢人了。要不要这样。

除了去慌着提前喊太医的,余下的内侍和宫娥一个个跟在皇帝屁股后面,一路小跑,半步都不敢慢。

皇帝抱着妃子,领着一列纵队,在宫苑赛跑似。

谢福儿其实还没完全晕,就是使不出劲儿,乏力,眼睛都难睁,一路咚咚的铁蹄顿地,快被他腾晕了,屁股下垫着他小臂,粗粗硬硬的就像个老木头桩子,膈着疼,那木头桩子还时不时来捏自己屁股蛋儿,估计是想看自己死了没有。

她有点儿哀怨,很想说:“皇上,其实您可以走慢点儿,不急的……”心里腹诽罢了,一腾一腾的,完全没机会开口。

快到远条宫殿门时,她醒了一下,抬手想勾皇帝脖子,刚要说话,这男人火急火燎的声浪夹着惊喜,就像是海啸:“福儿你醒了!”

声音炸得她耳膜发震,彻底给昏了。

进殿时,太医早到了,原先柏梁台事件给谢福儿看过伤势的御医头头游御医站在顶前面。

太医是皇宫的里风险职业,那些“治不好人,朕/本宫/哀家摘你的脑袋”这些话,也算是听得耳朵起老茧了,可一排老家伙瞧这架势,还是惶恐不安。

反应迅速的健壮医女把谢昭仪抱进內帏,游太医带了太医火速跟进去。

一名医女瞧皇帝这模样,走是绝对不可能的,见他提脚要进内室,搬了把圈椅,放在他屁股底下,温和拦住:“圣上,大人们正问诊。”

皇帝呼呼掀袍,身子一矮,坐到一半跃起来,又去扒帘子咆哮:“治不好人,朕摘你们的脑袋!”

一群医官们在帘子外的音浪中,不约而同地记去,这天子上一回等在太医们的帘子外,是陶采女生安庆公主时。

当时陶氏血崩,快不行了。

就算如此,也没有去喊天子来看个半死产妇的道理。

可陶氏身边的奴婢忠心,冒着责罚跑去叫皇帝,想求皇帝见主人最后一面。

游御医记得,当时皇帝来了,站在产房外面的庭院里,也是跟今天差不多,迟迟不走,连第一句话都跟今天一样,“治不好人,朕摘你们的脑袋”。

毕竟是生产,时辰长,内侍和宫婢怕皇帝等久了辛苦,端茶送水搬椅子到院子里,皇帝一脚将椅子腿踢断了,全程指天骂地,叱声不绝,毒舌铁齿,震得院内参天古木不忍直听,落叶纷纷。

直到陶氏耗尽体力,诞下婴儿,殁了,皇帝才噤了骂声,可临出门,又摔坏了两把椅子。

今天,好像又有点儿不一样。

那句摘脑袋的威胁过后,帘子外悄无声息。

有大胆的太医趁机掀半截帘子,偷偷往外望。

天子竟然坐下了,安安静静,别说骂人摔椅,连呼吸都听不见,双手攥拳,搁在膝盖上的玄色锦袍。

用力过猛,指根部关节白得发青。

时辰过得慢到一个出奇,好歹,太医们还是出来了。

游御医领着一群小的,脚底打着颤,将递帕子给自己揩汗的医女一手挡开,直直奔到天子面前,一个猛子栽头跪下。

其他太医见着上司都跪了,哪还敢站,齐刷刷地跟着跪下来。

一瞬间,皇帝的膝盖头下,乌泱泱的,多了一群岌岌可危,下一刻不知道还在不在颈子上的脑瓜子。

早就闻讯赶来的胥不骄倒吸一口气冷气儿。

宫医问完脉看完症就跪,白痴都瞧得出,不是小事,是大大的大事。

瞧这谢昭仪正当妙龄,活泼青春,能站着不坐着的人,进宫这么久,除了柏梁台虚惊一场看过大夫,一年半载连风寒风热都几乎没得过,如今锦衣玉食,天天被自家皇帝泡在蜜罐子里养着,能有什么病?

胥不骄是老人,心里有些猜测,一把汗哗哗淌。

胥不骄都能猜出来,皇帝自然不会想得比他慢,可他捏着拳头,眼睛直视前方,并没看下面的一颗颗脑袋:“昭仪是不是中暑了。”

游御医老眼一闭,正要抱拳汇报,皇帝眉目一沉,打断他:“难不成是饿晕了?她陪太后劳顿了半日,朕过去时,她午饭好像还没吃。”

游御医豁出去,阻断天子的自欺欺人:“陛下,昭仪病情有异。”

胥不骄一惊,赶紧支走殿内内侍和宫娥。

游御医也打发了随行几名太医出去,只身留下,人扫荡一空,才皱眉禀:“昭仪并非中暑,而是中毒。”

果然大事,皇宫里哪能有毒这个字!听都是不能听的,胥不骄大震:“后宫夫人膳食从来严格,怎么会中毒!”

“中常侍大人,中毒有多种渠道,不一定非要从口入,下官刚刚与同僚瞧过,该是从肌肤直接浸入。”

从皮肤就能浸入,不是比从口入的毒还要厉害?胥不骄心一抖,刚要询问,皇帝哗啦一下起身。

游御医明白圣上要进去,手一伸:“圣上别忧心,昭仪暂时没大碍,刚被施过针灸,服了压制药,睡过去了,眼下不好打扰,休息为上……”

皇帝转回坐下来,表情却在转身侧颈之间迅雷不及,大大一变,压低嗓门:“到底怎样说重点,别报喜不报忧,你知道朕想听的是什么。”

游御医不敢兜瞒着:“没性命之虞,但毒已经进去了,瞧样子有好几天,当时没及时发现,如今浸沉在了体内,想要排出毒素,并不是朝夕事儿。”

“人有没有问题?”胥不骄抢问。

游御医说:“这毒性并不算大,白口吞食也不置于致人死地,浸入皮肤效力就更加是降低几层,昭仪性命无碍。最坏后果就是,毒素排不尽,长年昏昏欲睡,精神不振,体力再不如以往,就像今天这样。另外,更有一点……”

面前人停顿很久,游御医如履薄冰,最后才听到皇帝语气疲惫:“说。”

“下官刚刚叫医女给昭仪全身上下检查过,手掌处的擦痕,怕就是进了毒的源头。那日昭仪摔跤,手心有开放性伤口,还没收口前应该接触过毒源,毒素才藉由昭仪的伤口浸入体内。下官叫医女解开纱布,发现创口处已经变了颜色,呈乌色,有溃烂,昭仪和宫人们先前不知道手上接触过毒,这几天裹在里头,血气不通,毒素窜行,耽搁久了,那手……”游御官断症多年,皇宫里奇形怪状的伤和病也不算少,但这一桩案例还是前所未有,着实有些惊心。

“手,废了?”胥不骄颤颤巍巍。

游御医看一眼天子,咬咬牙,罢罢,丑话说在前头是皇宫行医的老经验:“手废了还算好的,这毒要是运行得快,止不住,只怕得切下来,免得再误了身子其他地方。”

胥不骄白了脸,跳起脚来,急得几欲冒烟:“切手?说什么鬼话!”

别说鬼话,就算马上要当鬼,该说的还是得说,当太医的到了这一级别,也不怕死了。

游御医反倒镇静了,豁出去,继续:“但就如刚才下官禀的,如今止住了毒素扩散,圣上暂且别忧心。那伤手,下官用药散热敷,嘱咐过远条宫的宫人,定时透气换药,再不能捂着裹着,隔一个时辰,就得沿着筋络揉捏,疏散肿胀,晚上也不能停下来,如此一来……希望能有好转,免去最坏后果。”

老御医的意思,就是谢昭仪这边,只能听天由命。胥不骄听明白了,嘘出一口长气,转过半边脖子,小心翼翼去望皇帝。

这角度看来,皇帝半边侧脸倒是没什么大波澜,半天也没声响,淡定得很,静静听游御医说,开口:“是什么毒,查得出来吗?”

胥不骄和游御医对望一眼,明白了,一物降一物,相克相生,除了鹤顶红断肠草,天下没什么毒不能解,皇帝这是想弄解药!

历来遇见中毒事件,大多人先顾着叫中毒人的毒性不扩散,不蔓延,然后排毒,最后再想到解药。

胥不骄只当皇帝早就气疯了,没料这会儿倒是冷静,还能想到源头去,忙望向老游。

游御医回答:“时辰短,难知道这毒的成分,下官带回些样本,回院再与同僚协商。现在只能知道,这毒若是烈一些,昭仪当场就有反应,倒还好些,至少能及时挽救,看来应该属于慢性毒,不知不觉地发作,叫人防不胜防。这毒药若擦抹在没有创口的平滑皮肤上,经年累月才会起效,但应该不会致人死地,至于损伤人体哪儿,下官会继续查,这毒一遇到伤口,却是见血封喉,毒发速度成倍增,人体手心十几条筋脉,八十多个经穴,两百多奇穴,毒性愈发是流窜得快……昭仪,哎……刚好伤的也不是个地儿。”

皇帝听到这里,摆摆手:“先回去,赶紧办你的事。”

游御医忙不迭退下去。

皇帝吩咐:“喊赵氏和那天伴行的两个宫女进来。”

到了这关口,圣上脸色还是淡淡悠悠,不紧不慢,胥不骄看得心里恐慌,转身去叫人。

赵宫人在外面早就听得清楚,哭得蓬头散发,脸肿舌颤,领着两个宫女趴伏下来:“是奴婢的错,不知道昭仪手上接触过毒,还非要逼着昭仪包扎,是奴婢害了昭仪……昭仪要是没了手,奴婢剁掉自己手去接给昭仪……”

胥不骄只当自己是个铁心烂肝的人,见着也未免喉咙发酸,又胆颤心惊,虽然说下毒人才是元凶,但侍主不当,也是难逃重罚。

昭仪更不是别人,皇帝如今眼眶子的珠子,赵宫人是贴身宫人,那天还跟在身边,恐怕更是逃不过一死。

皇帝并没大发雷霆,淡淡开口:“朕要你的手干嘛,朕只要昭仪的手,谁的手都不能安在昭仪的身上,金子造的也不成。你哭哭啼啼个什么?朕现在要你们死了吗?那天昭仪摔了以后,接触过的人,摸过的每件东西,全部都一一说出来。”

赵宫人不敢怠慢,连忙擦干眼泪,和两个宫女回忆起来,当天每个细节,一点儿不敢落。

说完后,皇帝捋了捋袍摆子:“确定没了?”

赵宫人袖子拂脸,抽泣:“没了,绝无漏下。”

皇帝转过颈子,望了望胥不骄:“都记得不记得?”

“记得。”胥不骄出了名的记忆力好,这是大事,更加经心。

“她们几个说的,昭仪其后接触过的人和物,统统带到太医院去,交到游御医那头,就算是一株树,一根顶梁柱,也给拔了,拆了。把宫廷卫尉长官叫来,陪朕一道过去。”

胥不骄明白皇帝什么意思,遵旨下来,立刻就要出去,却听皇帝又开了腔,眼神落在三名宫人身上,脸色颇烦躁:“拖出去,都打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怀孕o(》《 )o

第72章

陈太后闻讯赶到时,偌大个太医院鸡飞狗跳,闹成一团。

老太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壮观的情景,连来意都忘了,一时瘫在马氏手臂上,目瞪口呆。

一排翘檐平房外,目测不下二十名宫娥和内侍,排成一条队伍。

女的脱得只剩单衣,男的打着赤膊,全都赤着脚丫子,簌簌抖动,进进出出。

陈太后走过去,扒开帘一看,室内搁了几个木桶,一字排开,全都盛满了水。

太医将进去的宫人全身上下检查,耳朵和指甲缝儿都不放过,再让宫人分别进木桶,里浸泡数刻,最后命医女采集水样。

“这是干什么?”太后心噗咚跳。

“听说这些宫人都是那日与昭仪接触过的。”马氏唯唯诺诺,“刚听太医院的医官汇报,圣上讲,凡走过,必留下蛛丝马迹,若是宫人自身携毒故意与昭仪接触,身上多半有残留。”

平房附近一座小殿临时改建成审讯室,外面是铁面无情的卫尉。

验身完毕下完饺子的宫人,穿好衣服,再进去接受审讯。

卫尉附近站着廷尉长官,掌管宫中刑法狱讼,算是审案能人。

廷尉长官得了皇命,刚刚赶进宫,汗还没干,可一双精明眼睛已经在厉扫受审的宫人,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

卫尉则是本朝宫门警卫,个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黑脸神似的,多在各个殿门执勤,少进大内深宫。

光是一身的气势就能将这些受审的娇弱宫女和斯文内侍吓得心不着地儿。

廷尉审案的经验加上卫尉粗汉子的震慑,是深宫人少见的。

到时一个个审起来,别说宫内投毒,祖宗十八代以上偷过一只鸡只怕都要竹筒倒豆子。

果然,一名卫尉头领厉声一吼,一名内侍吓得尿失禁,湿了裤子。

登时,一股尿臊味窜遍院子。

陈太后厌恶捂鼻,伊尔伊尔地叫着退后两步,一转头,又见几名侍卫吭哧吭哧抗着一根被连根锯断,丈高人粗的朱漆梁柱进了太医院,再仔细环视周围,更大惊失色。

天井里堆了杂七杂八的物事,大到殿内顶梁御柱(给拆掉顶梁柱的宫殿点蜡……),镂花格纹的门扇。

中到辛夷树,太湖石,圈椅,锦杌,梳妆台。

小到一株花,一棵草,一方帕,妇人妆台上的钗环镜匣奁盒。

一群太医正在天井内,围着一堆东西前前后后捣鼓,每样东西都不放过,发现特别处,令人捧进室内,给游御医送去。

“老六是疯了么?”陈太后颤声,“他是想把哀家的宫苑给拆了?”

“这些东西也是昭仪那天碰过的。”马氏讪讪。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尖利一声凄叫:“太后您来了哇,太后……您瞧瞧他们这些不知上下尊卑的货,一去椒风宫,二话不说拆了本宫寝殿的梁柱和大门也就罢了,还把妾身拉过来,要妾身同那些奴婢一样,褪掉外衣去接受检验,说什么要妾身泡在水里验毒——”

顶梁柱一拉,寝殿盖头当场就垮了一半。

断壁残垣中,郦氏站在灰尘弥漫里,错愕地无以复加,自己可是贤妃啊,怎么还能像当老百姓一样遇着强拆啊!

这会儿见到太后来了,郦贤妃披头散发就推开旁边内侍,拔足过来,戚戚哀哀哭泣:“妾身这还算是后宫的夫人吗,这么一弄,妾身还有脸见人么……”身后还跟着萧充媛,没讲话,低垂头颅。

马氏小声提示陈太后说:“郦贤妃那天召过谢昭仪,萧充媛也在场。”

陈太后虽然因虐童一事厌郦贤妃厌到了骨头里,死了也懒得关心,但见她要被带进去验身,脸色一变,勒令内侍:“住手!退下!一个贤妃,一个充媛,你们是瞎了狗眼吗?也当成奴婢一样对待?”

架着郦氏来的一名领头内侍犹豫一会儿,不退下,反而上前,为难回答:“圣上说过,只要是那天近距离接触过昭仪的,都得请过来,无论是哪位。贤妃与昭仪那天相处的时间不短,圣上讲了,不单要查,还得详查、深验。小奴们也是遵照圣上意思,求太后体谅,别难为小人们呐。”

陈太后正要发恼,太医院一间房子走出熟悉人影。

是游御医的屋厢。

皇帝见着陈太后,也没奇怪,下了阶行了礼。

陈太后见皇帝也在场,正好:“皇上这是做什么。宫苑中的物事多不胜数,万千计不止,别的就罢了,竟还推倒了贤妃的房子!皇上,您这是给天下人留笑柄啊!昭仪碰过的挨过的皇上都搬来太医院细查,是想搬空皇宫?”

皇帝默道:“那倒不是。”

陈太后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嘘口气:“皇上总算还有些理智。”

皇帝撇嘴:“昭仪伤手后毒才入侵,一直到包扎之前,这段时辰碰过的东西才是重点,其他时辰碰过的东西,搬了做什么?徒增无用功。”

陈太后气结。

良久,陈太后才悠回来:“奴婢们也就算了,后宫的嫔妃也这么查?尤其郦氏,到底是个贤妃,中宫下面她最大!皇上不看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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