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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妃-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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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不出来,表情卡在脸上更难看,但算是冷静了些火气,长背一挺,朝榻边走去,懒洋洋:“朕累了。”
谢福儿跟他相处下来,倒是怪了,他脾气闹得越大发,她还能顶着一口胆子上,他僵尸脸不言不语,她相反却怵了。她也不敢说什么,叫进来几个宫女,一起给皇帝净面松发,宽衣铺被 ,烧热了炭炉,掩上帘才出去。
往常轮到自己贴身伺候,避开人,他总像正餐没吃饱似的,暗中非要再吃些热豆腐。
今天一路服侍下来,他就像个铜人似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冰冰凉凉。
谢福儿走出内殿几步,夜色已经深,胥不骄提着个纱灯把她拉到廊下没人的地儿,朝里头使了个眼色:“寝下了?”谢福儿点头,见胥不骄舒了口气,把他一拉:“皇上和太后吵得很厉害?”
胥不骄把她的手扯下来,避重就轻:“一家人哪有不拌嘴的。”谢福儿拦着不让他走:“胥大人还当我是局外人?”
夜色混浊,女孩儿的眼睛是澄明雪亮的。胥不骄脚步一驻,盯着谢福儿,压下嗓门:“也不算什么大事,您就放心等着晋美人。”说到这儿,添了几分阴阳怪气:“……说个不知分寸的话,坐在龙椅上的始终是皇上,不是太后,皇上想要谁,想要干什么,通知太后那叫讲孝道,不通知,也没犯什么戒律。”
谢福儿心忖,可那是皇上亲老母,自己就算不像郦贤妃那样拍马屁,也不能给得罪吧,听胥不骄这话,反倒是在埋怨太后不应该责怪皇上,越发有些不安:“万事有个先来后到,我是因为太子才进宫的,还是太后求的旨,现在太后袒护太子也是常理。”
“呵,”胥不骄冷笑,“您觉得太后是为了不失信太子,想当个守信用,疼孙儿的好祖母,才阻挠皇上要您?”
谢福儿听了那些什么女人孩子的话,本来就还存着另一束念头,只是不敢说,被胥不骄这么一说,立刻就通透了,拽他袖子,死活拉了不放了。
都快成皇帝的人,今后怕也是皇帝眼皮下的红人,胥不骄看人的眼光绝不会错,就像当初看谢延寿有国舅相时,也没什么欺瞒心了,振奋地将灯具放下,把谢福儿拉到角落。
一片阴影披盖下来,像保护伞一样,将两人裹住。
胥不骄说:“打从咱们这位圣上掌管了河山基业,四五年光阴了,就没添过儿子,宠幸过的女人怀不上孩子,怀上了孩子的又不生下来,咱们这位独苗安庆公主,也是亏那陶采女身子骨健壮,j□j个月都小心,生生熬到临产生下婴儿人才没了,外人都说安庆公主命大,要我说,因为是个没有小鸡鸡的才有命罢了,不然怕也是跟亲娘一道走了。你当还真是孝昭帝生怕皇上不把皇位还给自己这一枝,留在宫里冤魂不散,索走了一个个龙子凤孙的命?还不是活人在背后捣鬼。”
谢福儿明白了,可还不如不明白,脑子一炸一炸:“怎么可能,她是皇上的亲娘。”
“她是皇上的亲娘,可也是孝昭帝的亲娘,”胥不骄眼一眯,展开手掌,在谢福儿眼睛下面亮了亮,“十个指头有长短,何况两个儿子,总有些你轻我重。孝昭帝是嫡长子,先帝名正言顺颁旨、朝野四方都承认的正统即位之君,咱们皇上功勋再大,冒了箭雨枪林救驾,险些丧命黄河又怎样?半路出家的承祧天子,别说在外人心里了,就算在自己亲妈心里,也是差那么一截儿半口气……”
“再怎么样,孝昭帝早殡天了,她就余下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连皇位都准许禅给了皇上,怎么又会不准他有子嗣?”谢福儿仍旧不大信。
胥不骄脸色黯然,倒不是虚情假意,还真有些替自家皇上不值当了,声音愈发细,这回总算吐出那人名讳:“哼,别当太后没心眼!当年旧帝客死异乡,匈奴正起哄,太子才十岁左右,刚断奶没几年的小孩儿能干什么?上去了,估摸她还怕咱们皇上发了野心,把小皇帝给加害了,彻底废了孝昭帝那一脉。要不是为了朝上不起动乱,又想借皇上的军事能耐去讨诛北匈奴给她大儿子报仇,你当太后能支持皇上代替她长孙坐上龙椅吗?这一坐,坐得好,叫皇上得了个面子上的便宜,却实实在在给孝昭帝的子嗣竖了个保护网,等咱皇上给他大哥打完几十年的辛苦长工,再将东家主子位还给侄子。皇上当年下令将郦贤妃在王府生的赵王放逐到偏地封王,也是太后提的建议,之后几年再暗中阻止皇上生育,您觉得又有什么奇怪?”
谢福儿拽紧衣角,棉絮毛领簌簌抖动,也不知道是禁了夜风,还是自己有些胆儿寒。
可不是,皇帝要是在位期间有了子嗣,免不了就得动心思传给自己儿子,就算自己坚守承诺,也免不了被生了儿子的妃嫔、国舅国丈外戚们撺掇,迟早得动摇。
于是,代理老板不生孩子多打仗,成了陈太后的目标。
少生孩子这目标,截止目前为止,因为皇帝在位年岁不算太长,达到了,打仗仍在孜孜不倦地争取中。
到底是亲生儿子,总不能去下什么萎哥缩阳药把皇帝给毒得不能人道,也只有从那些女人们身上下手……
没有专宠,没有盛宠,自然就减少了生育的机会。
皇帝亲自提自己位,明显就是奔着拿来宠的一条白道走,陈太后哪能不经心?
其实谢福儿也能够了解陈太后的想法。
皇位天经地义属于老大他们一家的,给了你老六,让你享受十几二十年的风光,已经对不住老大了。人在权利面前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就怕这六儿子不知足,萌生了篡枝改脉的心,又怕他生了儿子,孙子会成为众矢之的,直接就帮他断了念头。
没儿子,你总不能再想歪心思了吧?
谢福儿有股恶寒,窜得背后生生冷,怎么觉得自己这会儿成了个风口浪尖的人,危险得很呢?
皇帝啊皇帝,您还真是……好差事硬是没给我留一件啊!
脑子灵光一闪,谢福儿又想到茞若殿那天,皇帝他老人家倒是手一挥,豪爽大方地放过话,说以后再不用喝避子汤了,现在想起来脊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愈发起得飕响。
这不又是给自己添乱吗!
刚才听两人对话那意思,皇帝对陈太后的事也不是不知道,甚至是五年前就知道了,要是默认他妈这样闹腾,那自己也保不准得是下一个受害者了。
谢福儿前半会儿才老老实实答应留在宫里,这一下就反悔了,恨不得冲进去把他拎起来翻脸不认账,正要再多问几句,庑廊那头有巡守内侍拎灯过来,胥不骄也再不多说,提了纱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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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封美人的旨拟得快,一式两套,先去汲芳馆,再由内侍送往谢家一份。
谢福儿被下了口谕,暂时免了岗位职责,在汲芳馆备着。
一下子,永乐宫和大半个后宫传开了,每日来了不少围观的,原先司籍司的几个掌籍和女史也借着公务蹭一脚来套近乎。
宫里遇着喜事相互窜门虽然是人情,但向来不受天子喜欢,一般都是私下道贺个两句也就罢了。可这回破天荒,皇帝没说什么,任由人来往汲芳馆,更加叫人惊诧,这女孩倒是还真是个要得宠的苗头儿,愈发是跑得勤快。
宫里大半都知道这女孩儿原先是储备东宫的,如今太子软在殿里,自顾不暇,倒是被皇上收用了去,虽猜测其中有些七七八八的款曲,但毕竟也不敢说什么,口头上都是恭喜的话。
几天下来,谢福儿半步门都没出汲芳馆,也没心情待客叙旧,净光忧着两头去了。
一个是陈太后的心结,对自己来讲恐怕还是个未了之事。
二来就是旨出宫了,爹妈是个什么反应,要说他俩也不能有什么反应,但是她这会子就想跟娘家人见一面,感觉爹妈也一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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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赵宫人刚给谢福儿打发完一批人,累得棉衣都汗湿了,回过头又接了一套御膳房送来的精美午膳,说是圣上叫人传过来的,仿着民间家常菜,排骨萝卜汤,溜鱼片,炖牛肉,清蒸乳鸽,配上莲王羹和酸辣汤,还从开水罐子里捞出一壶滚热的剑南烧春,都是隆冬解寒的东西,内侍们传菜都传了半天。
谢福儿给几个皇帝那边来的内侍们倒了谢,又掏了两片金叶子塞到头头手里,内侍们满意地道谢,又恭贺了两句才离了厢房。
一大桌子菜酒,谢福儿也没食欲,不知怎么的,今天一颗心跳得比往常还厉害,招呼赵宫人领着汲芳馆几个平日熟稔的宫女们围炉大快朵颐,享用御膳,自己跑到窗棂边,趴着发呆。
一个小宫女见谢福儿不吃,扬起筷子大声说:“谢御侍跟咱们一起来用饭吧,一个人在那儿干什么,菜冷了不好吃。”
赵宫人跟谢福儿也算是熟透了,能猜得到她几分心思,笑着打趣:“待嫁女儿心呢,菜抵不上心里美。”
一群年轻女郎们笑得咯咯,谢福儿红了脸,双臂枕在下巴下,把脑袋往窗户外面挤去,也不好意思看她们,再一偏颈子,看见刚刚送菜的几名内侍竟没走,站在汲芳馆的侧门拐弯处,跟把守正殿没两样,侧门进出的人也没什么意外,像已经看习惯了。
看来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谢福儿心里纳闷,转过头,刚要问,大门传来脚步,有内侍尖着嗓门通传:“劳永乐宫御侍谢氏出外,接太后口谕。”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差点今天就发不出去了,幸亏我踏马手快娃哈哈!
谢谢…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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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瘦身
47、瘦身
谢福儿和房间里的小伙伴一下子就惊呆了。
赵宫人丢了筷子,一群大小宫女哗啦啦把谢福儿簇拥着推出院子外。
太后宫那边的老宫人马氏站在院内,亲自来了。
不会是来找碴吧……谢福儿的不好预感升到极点,腰一弯,要跪下去,传谕的马氏摆了摆手,“口谕,谢御侍就不用行大礼了。”
贵人下达意思,一来是官方拟旨,二来是非正式的口谕。
口谕这东西,要弄得大阵仗严谨一点儿也行,要轻松自然沙龙味也可,一般看传旨的内容,要是旨意是好事,传旨人也就遵着头上贵人的心意,客气地叫接旨者免了,说不定还拍拍肩当个闲侃。
一个小宫女将谢福儿扶起来,悄悄一指:“谢御侍,您看。”
一群宫中廷卫汉子撸起袖子,光着两条精壮的胳膊,各自抱着一个红木箱笼进来,小半会儿,就搬了十多抬进馆院,大大小小放了一院子,惹得汲芳馆宫人们围过来议论纷纷。
等马氏颁了口谕,谢福儿才知道,这些大小家伙,都是陈太后送过来的贺礼。
太傅千金内苑当差数月,深得上心,为免湮其光华,帝擢为御妇,长伴君侧。不日既成鸳好,太后甚感欢欣,特提前赠来妆礼,以表彰其认可心吧啦吧啦……
口谕内容大概是这个样子。
太后甚感欢欣?对自己有认可心?谢福儿死活不信,可也只能接下懿旨,收了贺礼。
“谢御侍是从宫中直接擢升,少了娘家出阁那一道滋味,太后与谢家也算是共历三朝,说这些就当是给御侍准备的嫁妆。这份心意,御侍千万收好,万勿辜负了。”禀口谕的马氏笑着说。
赵宫人叫宫人们上前,一起点收打理,还没碰着箱笼,就听那一边传来声音:“慢着。”
谢福儿刚刚看见的几个守在侧门的内侍走过来,领头的一袭鸭屎绿袍,是宦官赐服,白白胖胖,长得喜感,两坨腮帮子肉随着走路一颠一晃,眉眼却又精明得很,就是刚才传菜的那名内侍头儿。
马氏瞧这几名内侍着装和腰牌,都是永乐宫的人。
白又胖跟马氏相互行过礼,一使眼色:“来啊,开箱!”
几名年轻小内侍一拥而上,哗啦啦开始开箱笼。
太后宫几名廷卫见是皇帝那边的人,不敢说什么,退到一边。
马氏会意过来,恼羞不堪:“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太后送来的东西您这是有什么疑问不成?”
“误会了误会了!马姐姐真是活活把小奴给折杀死了!小奴就算借一百个熊胆子也不敢对太后起疑啊!”白又胖惶恐抱拳,“谢御侍这几天就要升迁搬殿,胥常侍叫咱们哥儿几个在汲芳馆这头望着,事事都照应一下。不瞒您说,这些天来往人多,各宫贵人送的礼也不少,谢御侍的厢屋都快砌不下了。太后是至贵之人,送东西自然是大手笔,光这些箱椟都不一般,大气!只怕小地儿放不下去,况且这几天谢御侍就要分殿,小奴这不是叫人将礼物分门别类,先收起来,再叫宫人们到时送去谢御侍的居所么,也免得太后的礼跟人家的礼挤在一起!”
马氏明白这个白胖面粉团儿肯定是得过什么嘱咐,可人家话已至此,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瞧着一群人干活儿。
小内侍们将箱笼里的贺礼拿出来,一件件捧过来给头头过目。
白又胖睨视一眼:“麝香沉木佛珠?拿走!贵重物事,另辟一厢放着!”
又瞟一眼:“……哟,这些鹿茸灵芝、石斛龙胆、五味崖藤可是大补之物啊,太后老人家真是对咱们谢御侍太好!食材不好露在外面,得要找个不透风的干燥地……来来,珍珠粉禁不起潮,也给收好了好好存着……”
与其说在分门别类,不如是火眼金睛地在检验一个个礼物是否合格。
拿走的全部是进口进肚的吃喝物什,以及一些对女人身子并没大益的玩意儿。
怀孕的准备工作和防范意识,要不要这么细密周全!
马氏看着白又胖领着一群猴羔子折腾,将自家太后赠来的东西拆得七零八落,捏紧了绫罗手帕,却笑舒了皱纹,凑近谢福儿,低低说:“谢御侍,说来太后好些日子也没见着您了,怪想的,今天何不趁这个机会,亲自随老奴去道一声谢,叫太后高兴高兴?当然,太后体恤您这几天忙,并没下旨召你,只是老奴个人建议而已,就看谢御侍自己有没有这份心意了。”
话到说这份儿上了,还能说不去?可别说当场装死装病,就算是真的拉肚子犯头疼,也是要顶着去了。
皇上您这二缺是害我啊!谢福儿苦笑。
太后难不成还真能在礼物里真投个毒?
收了就收了嘛,用不用,是自己的事嘛……
现在好,把人家激怒了,直接就叫她去面对面了。
这马氏倒也不笨。不是太后强制下旨,是自己主动巴过去的,万一姐被害,人家还有个推脱余地……
谢福儿算是明白白又胖的功能了,求助地望过去。
白又胖虽然能够盯着太后那边的举动,但没法子阻止太后把人给弄过去,见这情形,也不含糊,暗中打了个潇洒手势,丢了个“放心”的眼色。
谢福儿于是就放心了,还耸了耸眉毛,对着马氏露出个“大家背后都有人”的自信笑容。
白又胖见谢福儿跟在马氏后面走了,摸摸后脑勺,琢磨过劲儿了,招手唤来下属:“胥大人回来没?”
“没呢,跟圣上去西祠祭祖,虽不算远,但这一来一去,不耽搁起码也是午后了。”小内侍禀着。
白又胖心里不大安,两条矮墩墩的腿儿挪了个向儿,朝汲芳馆的大门手刀快走:“不成,得亲自出宫跑一趟。”——
谢福儿也不知道自己被白又胖给坑了。
金鹅步障屏风后,陈太后靠在一张混宥宽大的密陀僧绘坐榻里,背后垫着个厚实的大隐囊,正在熏香取暖,还是那么白皙温婉,慈祥客气。
谢福儿跪在软绵绵的茵褥地板上谢过恩,被赐坐在一张四足绣绸月牙凳上。
月凳矮,坐榻高。谢福儿抱着双膝,仰视着太后,说多错多,就怕被逮着错,沉默是金,并不多说话,心里烦那皇帝手脚慢,怎么还不派人来想法子唤自己回去。
陈太后被她看久了,笑:“这孩子,怎么灵气都没了,都要做皇上的人了。”
见着一个杀孩和孩他妈如麻的人,能有灵气么!
噢,不能冤枉了人家,有的死者不是人类,还是胚胎呢,甚至胚胎还不是就扼杀在精卵相遇之前……
她收起脑补,惶惶:“太后,奴婢就是个笨。”
陈太后哑然,却没变脸,眼皮一抬,叫宫人端热饮上来,手一抬:“天冷,饮些茶。”
谢福儿一看,是一盅冒着热气的奶茶,乳体微微发黄,上面凝着一层厚厚的奶皮,吞了口唾:“奴,奴婢不喝奶,一喝就……吐奶。”
吐奶——擦,怎么想出来的!谢福儿快咬掉舌头了。
马氏以及几个宫人咯咯笑起来:“又不是小婴儿,还吐奶?”
“那就吃点散食,暖暖手脚,都是热过的。”陈太后也不逼,循循善诱,抬起手。
太后双手保养得十分好,堪比十几岁的少女,冬笋似的一指,下人连忙将一盘鲜艳果脯蜜糕和煎得两面黄的芝麻小饼端到谢福儿眼皮子底下。
一来就喂吃送喝,自己又不是高长宽。
谢福儿现在看着陈太后,就像白雪公主看着递苹果的后母似的,显然比白雪还要纠结。
陈太后应该是不会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下狠手,可人家就算下了又能怎么样?她可是皇帝老妈。谢福儿坚决不拿自己小命当赌注,见宫人亲自喂过来,条件反射用手一挡。
碟子“啪”一声,宫人没拿稳,掉在地上。
“大胆——”马氏眉头一翻,变了脸。
谢福儿确定自己压根没推那宫人,早一步起身跪下,自觉先承认错误:“奴婢失手了!”
陈太后不语,马氏瞧她脸色,正要借题发难,脚步匆匆踱进来,伴着内侍的阻拦和传报:“太子——您……诶,太子来了——”
太子关在含丙殿算来已差不多三月,正是那天从永乐宫跟皇帝私谈回去后开始的。
也不是皇帝明下旨意软禁,只是太子见皇帝不爽快,自己将自己软在里面,示意自己结交不慎的自罚。
这也算是皇亲贵胄们犯了圣上的眼,讨圣上欢心的法子之一。
二王案没结束,皇帝一直没主动邀请这儿子出来,太子自然也就待在含丙殿,继续自罚。
今天贸贸然跑到了这边,着实叫陈太后惊讶不浅,当场就拍案:“什么,这混小子这时候来干什么!”
倒不是陈太后不欢迎宝贝孙子,更不是陈太后恨不得孙子多关几天,恰好相反。
太子自罚虽然不是皇帝的意思,但既然主动提出自省禁闭,就得好好演给皇帝看,直到皇帝开绿灯放行:算了,朕感动了,叫他出来吧。
自己半途跑出来了,前功尽弃不说,传到皇帝耳朵里,可能还有人说这太子不诚心,受不了苦,根本就没知错。
太子高长宽几步进殿,素净银纹棉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鸾带在腰上活活系了三圈才绑紧,像是个十岁的小孩儿穿了件二十岁成人的衣服。
在含丙殿既然是思过,总不能穿金戴银,期间也没叫宫里的裁缝来制新衣服,这一身袍子是太子宫的旧服。
这叫除了太子宫的两个随行宫人,室内一群女人和非男人们目瞪口呆。
谢福儿小嘴一张,唇齿生津,哈喇子在舌尖的味蕾上窜动。
颀长玉立,彪秀俊挺,肉肉肉肉肉肉肉——呢?
那浓纤合度的腰,那薄厚匀称的肩,那翘挺丰隆的臀……
脱去了那一堆脂肪,倒是怪,海拔也凸显了,整个正殿,这会儿就他能呼吸到高空最纯净的空气有木有——
太后宫里质素颇高的美貌宫女向来眼界不凡,自视甚高,这会儿震惊完了,芙蓉脸不约而同刷的爆红,含羞掩面,不忍直视,跟以前的不忍直视完全是两回事,现在是怀着一种“哎呀奴奴要是被太子看中可怎么是好……”的微妙情愫。
天下两种胖子,一种是靠胖为遮丑的法宝,瘦下来同样不好看的,显然高长宽是另外一种,一个极具潜力的胖子!
三个月左右的时光,瘦了五六十斤不止,还是健康减肥!
瞧那唇红齿白,没有毛孔和爆豆的光滑皮肤,根本就不是嗑违禁减肥药和胡乱节食的成果嘛!
太子您要是出纤体秘籍绝对大卖有没有!这禁闭,您早就该关了!
谢福儿一个激动,差点儿就扑上去了,对于这种华丽转身的年度人物,她总有种包藏不住的崇敬和热爱,简称就是外貌协会花痴。
就像皇帝,再怎么不好,她向来还是承认,身材板子总是好的。
太子走路带风,到了祖母面前,弯腰拘手,行了礼。
人一瘦下来,声带息肉都好像纤细了,说话声音悦耳多了。
拜完陈太后,太子回过头,朝谢福儿一笑,一笑沐春风,夹夏雨,催人沁爽,以前他对自己笑时,她根本感觉不出来他在笑,因为都裹肉里了。
现在这一笑,动人了,可也陌生了不少。
太子又走到谢福儿身边的圆案旁,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嗖嗖拿起碟中糕点,尽数一手一个吞到嘴里,又扬手举起j□j茶,一饮而尽,吃得呜呜咳起来。
陈太后一愣,连忙叫马氏去拍背,再也管不着这孙子擅作主张出殿,大发怜惜:“哎,饿着了,饿着了,真可怜!关了几个月,粗衣简食的,只怕什么好的都不敢吃!快快,这冷天寒月的,再去现做点热乎的!”
唔,看吃相,还是那个太子。
谢福儿心想。
第48章 坠楼
太子这一打岔,给谢福儿解了围。
太子叫随行宫人把谢福儿送出宫殿,再等返身回来,室内已经空荡一清,陈太后把人打发得干干净净,连马氏都退了下去。
陈太后拢着双袖,瞥一眼孙子,“你跟你老子是一样的,生怕哀家要把这丫头给祸害了。瞧瞧你刚才袒护人的样子……哀家替你打掩护都觉得丑。哼,哀家要是真的在茶糕里投了毒,你堂堂一个太子,难不成还真为了那人去死,”
八字还没一撇,谢福儿日后是个什么造化谁都不知道,祖母就算再心急,也不至于现在就慌着用毒药这种糊涂手段。
可要是自己没来,接下去祖母还要怎样,就不得而知了,只能想法子打乱场子,尽快将人给弄走。
太子噗咚一下跪在地上,匍匐在祖母膝上说:“祖母一切都是为了孙儿,麟奴于心有愧!”
当奶奶的生来就是受不住孙子撒娇。陈太后摸摸少年脑袋,脾气也没了:“你就真的那样喜欢她?”不等太子回答,掰起孙子清瘦却精神不少的脸,牢牢盯住:“你祖父,你皇考,一直到皇上,那么多宠圣宠衰,天子对一个女人真心还是假意,哀家看得还不够多么?五年了,你有没有看过皇上这样对一个女人?刘光辉和余学官那边给哀家回了话,谢氏还没进宫前,老六就跟她在五二精庐暗中会过面,到现在都还瞒着众人,进了宫又是这样一步一步,精心计量,你琢磨老六是个做事没规划的人?他当了几年皇帝,心花了,再不老实,只怕就要从这个女孩儿开始好好培育自己的后嗣,谢氏不册封也就罢了,一旦登了明位,老六怎么会叫自己亲手提拔的女人委屈?”说到这儿,声音惨淡一分:“……麟奴,奶奶这几年心里苦啊,你六叔每回宠幸一个女人,奶奶就悬着一颗心,后宫女人怀一次孕,奶奶做梦都要梦见你皇考和皇祖父骂我偏心不公,误了社稷正统!幸亏老六来去宠幸的那一个两个,奶奶都把握得住……如今到了谢氏这里,老六来这么一出,奶奶却拿不定了。当年为了抵匈奴,保住你,促使老六上位,到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是拆东墙补西墙,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谢福儿要是跟了老六,一旦生养,那就是祸害纷乱的开端,对于你来说,悬了!哀家禁不起旧朝那些占皇位、杀子侄的例子重现。哀家没你六叔活得长,还没归天这些年,就算拼死了也不得叫他背弃承诺乱了套!别说奶奶杞人忧天,有些事连苗头都是不能有的,一旦出现,就已经晚了!”
陈太后五十多的人了,倾吐这么一腔心绪,禁不起激动,泪花也飚了出来。太子轻抚陈太后手背,安抚:“要是父皇真起了这个心,就算是没有谢福儿,也还有下一个女人,奶奶再不要再召谢氏过来,更不要有什么举动。”这个举动自然指的是,不要像对待以前那些女人一样对付谢福儿。
“你还在维护着她。”陈太后心里颓废至极,孙子竟是个这样心软的,“哀家实在弄不明白,那女孩儿跟你是夙世夫妻不成?老六那话说得倒是没错,你两个见过几面而已,能有什么深情厚谊?青梅竹马是什么?能吃么?能保命么?能换皇位吗?人家对你也就那个味,偏偏你怎么就对她要死要活了呢?不成器的东西,为一个女人,值得吗!”
最后一句话,陈太后几乎是从肺腑中冲出来,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太子并不反驳,站起身,拉平展了堆在地上的皱巴巴袍角,掸掸薄尘。
陈太后本来对孙子的妇人之仁还有些愠怒,见他站起来,修如茂竹,沉静如湖,竟莫名一怔,失了脾气。
小小的十五六岁少年,瘦下来,脸如刀削,眉头不蹙也含着两分威,气质仿若活过了半个花甲的春秋,一夕之间,丝毫不比过了而立的皇帝差半毫。
隐约竟有君临天下的威仪,这叫太后发喜。
太子对折弯腰,双袖横抱,朝陈太后一字一顿:“回皇祖母的话,值的。”
要是先前,陈太后又得被这话气得吐血,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为了女人失心疯的孙子,可这会儿见太子神情,知道话里有玄机,稳住心神,听他继续说。
太子瞳仁平静:“她能助孙子离开京城,所以,这个女人,暂时不能出任何事,得让她平平安安地嫁给父皇。”
陈太后一怔。
历朝太子都是不出皇城的。
尤其太子高长宽,自从定了储君位,基本被皇帝控制在京都,成了笼子鸟,难有移步的机会。
太子怕挂名老豆不归还皇位,皇帝还怕非亲生的在外面图谋不轨呢。
两王案一爆发,皇帝更有机会不让太子出城。
太子在京城里,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曝露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别提什么施为,皇帝日后要是动了心思,想要加害,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出了京,太子才算脱离桎梏。
陈太后面容宽缓下来,老怀安慰地叹笑一声,为了自己刚才的多虑。
怎么会以为这孩子优柔寡断?比自己还要考虑得周全。
至于怎么借那女孩儿逃离老六的囚梏,陈太后也不多问了。
这孙子,早不是当年刚断奶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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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儿在廊檐下数美人靠上的镂纹,数了足足两刻多,太子才出来。
她假模假样施礼:“多谢太子解围。”又偷偷看面前美少年,刚刚只匆匆瞄了几眼,像吃了几口的甜点被人拿走了一样,这下说什么要看够本儿。
一个爆栗不轻不重敲她脑门上,太子含笑望她,斥了一声:“要看就明目张胆,又没人打你板子。”
当胖子还真可悲,当初那样示好,也没觉得他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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