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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季-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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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就是个贱货,不要脸!”
“你敢骂我姐?!”
“我就骂怎么着吧?!”
……
紧接着就是“嘭嘭哐哐”的声音。
有人喊了一声,“孟烁!”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楼道里乱成了一团,钟茗木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里,直到有人朝着她这边走过来,门外站着三个人,江琪,孟烁,还有满脸青紫的钟年,钟年沙哑着声音喊着钟茗,“姐。”
钟茗抬起头,她看到了他们三个。
钟茗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她似乎很想说点什么,可她才一张嘴,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朝着地面上栽去!
所有的希望和光明都在那个早晨被看不见的火焰燃烧殆尽。
喧嚣的绝望宛如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的白色大雾,它悄然无声却又漫天遍野,它总可以在一瞬间,轻而易举地,淹没我们。
当那些裸画照片如雪片一般飞满整个校园的时候。
当全校都知道高二年级有一个叫钟茗的学生曾经做过裸体模特的时候。
当鹭岛一中临时决定紧急放假一天,鹭岛一中的校长亲自领着全校的教职工在学校里进行了一场大清扫的时候。
在沉寂了半年之后,鹭岛一中又发生了新的大事!而这件大事,大概是比牧泉跳楼那件事更加劲爆了!
而且女主角都是一个人——钟茗!
傍晚篮球队训练的时间加长了,因为这个夏季暑假,就是全市中学生篮球队比赛了,几名篮球队队员换好衣服,笑呵呵地走出去。
钟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系鞋带,孟烁推开更衣室的门,他的目光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钟年的身上。
他走过来,坐在钟年的身边,“你姐怎么样了?”
钟年始终低着头,“在家里休息呢。”
孟烁揉揉还冒着热气的头发,“我给你姐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不接。”他默了默,又低声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你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她怎么就那么……自甘堕落……”
钟年系鞋带的手指无声地顿了顿。
孟烁发出一声叹息。
钟年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继续慢慢地系好鞋带,他站起来用力地跺跺脚,从一旁拿起书包,垂着眼睛,“孟烁哥,我初二那年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这件事你不知道,因为你们初三年级的学生正因为中考结束了,所以集体外出旅游,我姐没去。”
孟烁抬头看了一眼钟年。
“那时候我爸正好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光是给他交罚款就把家里的钱都掏空了,没钱交给医院,我就没办法做手术,就在我疼得直打滚的时候,我姐出去了一会儿,就拿回来一大笔钱,我做完手术听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会儿,我就可能发炎穿孔了,你知道我姐是从哪儿拿来的钱吗?”
孟烁沉默了。
眼泪缓缓地从钟年的眼眸里滚落下来,更衣室里的光芒照耀到他的眼底,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是一片片悲伤的碎片。
“所以就算你们因为这件事情看轻了我姐,我还是想说,在我眼里我姐是最了不起的,没有她,我就活不到现在。”
“……”
“你是我姐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什么连你也要说出这样的话?!”
孟烁看着钟年,他的嗓子有点哑,默默地说:“对不起。”
钟年没有说话,他背着书包走出更衣室,随手关上门,更衣室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关合声,紧接着外面传来钟年离开的脚步声。
孟烁抬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目光黯然。
他的身影被一片暮色包围着。
日落时分,淡淡的夕阳洒满了整个鹭岛一中,被洋紫荆环绕的木棉树已经落尽了硕大的花朵,长出茂密浓绿的叶子,裴源盘膝坐在草地上,小白安安静静地趴在一旁,摇着尾巴吃着几块煮熟的骨头。
江琪的脸色苍白,“钟茗的事情是你做的对不对?”
裴源点点头,面无表情。
江琪继续问:“你看到了他的那本册子?”
“是。”
“我要去告发你。”
“你想得到和钟茗一样的下场吗?”
江琪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颤,周围一片死寂,有嬉闹声从学校操场的方向远远地传过来,在此刻,却仿佛是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江琪用力地攥紧手指,接着又朝裴源伸出手,声音颤抖着说着:
“把我的那张还给我。”
“……”
“我求你了。”
用力地把头低下头,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这样的场面,似乎很久以前发生过,只不过是那个时候这样哀求的人是钟年,他跪在江琪的面前,请求江琪不要再针对钟茗,但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
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琪回过头,她看到了孟烁那张散发着冷气得面孔,江琪打了个冷颤,徒劳无力地张了张嘴,孟烁把书包狠狠地扔在草地上,大步朝着裴源走过来,他脸上的愤怒足可以吞噬掉裴源。
江琪忽然用力地抱住了孟烁,“你别!”
孟烁推开江琪,怒不可遏,“你干嘛还帮着这种混蛋,他快害死钟茗了。”
“没错,是我害了钟茗,”裴源依然坐在木棉树下,一脸冷漠的表情,“那你去告诉校长啊,或者是报警抓我,你完全可以这么做,但你要想好,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孟烁看到了江琪那张刹那间雪白的面孔和哆嗦的嘴唇。
“两个女孩,你想保护谁?”裴源温柔地抱着小白,他转过头来看着孟烁,冷冷地一笑,“如果你想保护江琪,那么就三个小时!”
凡是有黑暗的地方,就一定有光明的存在,同样,凡是鲜红盛开的地方,也一定有咝咝做声的毒蛇在盘旋等待,就仿佛是一个预言,预告着在看似深沉的海面上,将要有可以毁灭一切的海啸来袭,摧枯拉朽一般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带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了……
Chapter 6 蔷薇季·七月祭
就仿佛是被猎手的箭狠狠地刺中心脏,
那一瞬间她的耳边万籁俱静,
只有被刺中的伤口流出乌溜溜的脓血,
她无力地屈服。
【一】
钟年在楼下放自行车的时候看到钟方伟从楼道里走出来,他因为酗酒过度而极度苍白的面孔上有着近乎于神经质一样兴奋地光芒,很明显,他在休整了一天以后,准备奔赴下一个赌局。
钟年小声地叫了一声,“爸。”
他从来都不像钟茗那样,直接给这个邋遢猥琐的中年男子冠以“王八蛋”,“混蛋”这类的丑恶称呼,在他的心里,他觉得这个男人还是他的爸爸。
钟方伟回过头来看了钟年一眼,他的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仿佛是有一口痰淤积在他的喉咙里,怎么咳也吐不出来,钟方伟提拉着破烂的鞋走到了钟年的面前,向他伸出了自己平摊的手。
“你姐给你不少钱吧?”
钟年始终低着头,他摸索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些纸币来,钟方伟直接就从钟年的手里把钱夺了过去,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钟年说:“爸,你拿这些钱去买一双新鞋吧,你快过生日了。”
钟方伟回头看了一眼钟年。
钟年低着头,他别扭地拎着手里刚买的盒饭,肩膀被沉重的书包压得微微向下曲,钟方伟从牙缝里吸溜了一口气,用干涩生冷的语气说:“你把腰杆儿挺直点儿,小小年纪怎么还驼背了!”
钟年赶紧把腰直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受宠若惊的激动。
钟方伟转身走了。
钟年在楼下站了半天,才缓慢地转身上楼,他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钟茗的身影在客厅里一闪,很快就闪到了一旁的小屋里去了,钟年叫了一声,“姐。”他跟着钟茗跑到小屋里,就看见钟茗捂着半边脸在桌子前面做作业。
钟年说:“姐。”
钟茗回过头来,灯光照在了她的脸上,钟年看到钟茗脸上半边青紫的痕迹,还有嘴角也破了一大块皮,沾着新鲜的红色血迹。
钟年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钟茗注意到了钟年的目光,她随手擦了擦嘴角,朝着钟年呵呵地笑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经常打我,我说家里没钱了,他死活不信!”
钟年觉得胸口一阵发堵,“你就把钱给他吧。”
“开什么玩笑,那些钱是我给你攒的上学钱,钟方伟那个王八蛋一分都别想动!”
钟年看着钟茗的脸,那脸上的一道道伤痕让他感觉眼前的这个钟茗是被撕碎后重新缝补起来的布娃娃,钟年的胸口好像是积了满满的热水,整颗心都在沸水里痛苦地上下翻腾着,难受得要命。
钟茗望着钟年,“我明天回学校。”
“回哪儿?”
“回学校呀。”
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那曾经让她在家里躲避了一个星期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存在了,但即使还存在,她一味地躲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总要面对,“反正在家里也休息够了,我明天回学校上课,就快期末考试了,我可不想被留级。”
“还是等过几天吧,我拜托江琪姐给你抄课堂笔记。”
“不行。”
“为什么?”
“我今天接到学校的电话了,校长让教导主任通知我,下周一回学校接受处分。”
【二】
不知道为什么。回学校最怕见到的人,居然是林森。
但却第一个就见到他。
在车棚放自行车的时候,忽然听到钟年低低的声音,“姐。”钟茗抬起头,看到了从她面前走过的林森,他清俊帅气的侧脸在钟茗的眼前一闪而过,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钟茗推着自行车愣在那里,傻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后面有人推她的车子,有女孩子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回事?到底放不放车子?”
钟茗回过头,那两个女孩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她们当着钟茗的面彼此交会了一个兴奋且意味深长的眼神,居然推着自行车走开了。
那眼神的意味,钟茗懂。
无非就是冷漠的嘲笑,轻蔑还有厌恶纠缠在一起……但这些人她都不在乎,这些人和她没有任何相干。
钟茗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如她所料的刹那间寂静了下来。
她走回位置,林森正在做着收作业的工作,他低着头在本子上做着记录,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一行行俊秀的字迹,钟茗站在自己的课桌前,她犹豫了半天,林森始终忙碌着,钟茗从书包里拿出作业,递给他,“林森。”
“谢谢。”客气的声音,他头都没有抬,所以根本就没有看钟茗一眼,只是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了作业,然后放在一旁,接着在记录本上写上了钟茗的名字,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清秀安静的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空气里的冷意几乎可以冻死人。
钟茗默默地坐回到位置上,心里好像是沉甸甸地坠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再也没敢回头。
就仿佛是被猎手的箭狠狠地刺中心脏,那一瞬间她的耳边万籁俱寂,只有被刺中的伤口流出乌溜溜的脓血,她无力地屈服。
即便是被所有人孤立被所有人欺负的那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里的学生都嬉笑着三三两两地走出去,林森也站起身,他从钟茗身边走过的时候钟茗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听到林森走出去和其他的同学打招呼说笑的声音,遥远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笑声。
有人站在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抬起头,她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江琪,江琪的嘴唇慢慢地动了动,她叫了声“钟茗”,声音小得可怜。
钟茗看着她。
江琪欲言又止,嗫嚅了好半天,才缓慢地说道:“裴源那个人,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要……小心他。”
钟茗只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她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怔愕之色,教室的门传来一两下敲击声,江琪和钟茗同时转过头去,孟烁站在教室门口,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钟茗的时候马上就挪开了,他对江琪说:“我还等你去食堂吃饭呢。”
江琪“哦”了一声,忙朝着孟烁走过去,孟烁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钟茗,脸上的笑容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自然,“钟茗一起去吃饭吧。”
钟茗摇摇头,“我还有点儿事,等会儿再去。”
孟烁和江琪从走廊走过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窗前的裴源,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走过来的孟烁和江琪。
江琪的肩膀略微瑟缩了一下。
孟烁默默地伸出手来抱住了江琪的肩头,他们两个人沉默地从裴源的面前走过,裴源始终微笑着,目送着他们下楼梯。
那是在心照不宣间达成了协议。
比方说,要想保护江琪的话,就再也不许理会钟茗这个人,和全校的人一样鄙视和冷漠地对待她。
唯有钟茗珍视的朋友,才会替裴源完美地达到这致命的一击,彻底把钟茗置于死地。
孟烁——
江琪和钟茗,你会选择谁?至少在这一刻,有了最后的答案。
裴源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了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钟茗,他眼眸里的光芒无声地闪烁了一下,接着对着走过来的钟茗很友好地笑了笑,“你终于来上学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家里躲一辈子呢。”
钟茗点点头,“嗯,我来上学了。”她顿了顿,又朝着裴源笑着说道:“要去食堂吃饭吗?”
裴源面有难色地摇摇头,“不太好吧。”
“怎么了?”
“跟你去食堂的话,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我真不太习惯有太多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哦。”
“对不起啊。”
“没事儿。”
钟茗走了。
裴源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有铺天盖地的落寞和孤独降落在他的眼眶里,笔挺的鼻管里有着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流出来,他用手在鼻子上胡乱地擦了擦,手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笑了一声,“他妈的,报应来得真快。”
最末的声音是哽咽断续的,胸口里翻涌的痛苦仿佛是刹那间化成了固体,硬硬地鲠在了他的喉咙里。
【三】
钟茗走到食堂里的时候看到孟烁和江琪正在一张桌子前吃饭,孟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江琪趴在桌子上笑个没完,握着勺子的手不停地抖着,他们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庞上没有半点阴霾。
钟茗低着头,找到了一个距离他们远一些的位置,默默地等着钟年。
有几个女生一面说话一面从她的身边走过,只是在经过她跟前的时候,原本高亢热闹的说笑声立刻就降了几个音阶,甚至有几声嗤笑传来。在走出几步之后,有嘲弄冷漠的声音传来。
“那些照片你看了吗?”
“当然,全校都知道的事情。”
“哈……”
耳朵被刺得生疼。
钟茗用力地握紧手指,全身绷得很紧,有人伸手在钟茗的肩膀上拍了拍,浑身都很紧张的钟茗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了满头大汗的钟年,他一脸干净的笑容,“姐,外面快热死了。”
钟年买了两份炒粉,钟茗把自己盘子里的大部分炒粉都拨到了钟年的盘子里,钟年笑呵呵地说道:“姐,我吃不了这么多啦。”
钟茗说:“你吃吧,我吃不下。”
“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也吃不下东西。”
“嗯,你下午要去附属一中参加奥数考试吧?”
钟年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说不定我考得太好了将来可以直接保送清华呢。”
钟茗看看钟年,她笑一笑,充满了期待,“加油啊,钟年。”
“姐,你下午干什么?”
“上课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钟茗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当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包括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内,钟茗站在这些老师目光集中的地方,她低着头,觉得自己像一只将要被屠戮的白斩鸡。
班主任缓缓地开口,“说说吧,那些画是谁给你画的?”
教导主任在旁边补充,语气严厉,“你为什么这么做?!这种事情对学校的名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最末的一句再次用力地加重了语气,教导主任在表达他的愤怒和刚正不阿。
钟茗说:“我总得活吧!”
校长忽然一拍桌子,露出一脸愤怒的表情,“你这是什么话?!”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校长忽然传来敲门声。
林森走进来,班主任最先站起来,对林森笑着说:“先给我吧,拍完照就还给你,学校留个底。”林森把自己获得的“全国科技作文一等奖”的奖牌递过去,校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林森,你们这一届学生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就不考虑考虑……”
林森摇摇头,“我得听我爸妈的。”
他从走进来跟老师笑着对话到走出去,都没有看钟茗一眼,钟茗如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孤零零地站在墙角,她的背脊无声地僵硬了,硬生生地感觉,如果此刻有人从她的背后给她一拳,她肯定会“咔嚓”一声,直接从中间断掉。
林森走出去,并且认真地把门关好。
办公室里冷气嗖嗖的,钟茗觉得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跟着冒着咝咝的凉气,毛孔都冻得永远地关合起来。
最后得到的处分是——记大过一次!
钟茗居然觉得还行,可见当人承受了更大的变故之后,再发生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
因为钟年要去附属一中参加奥赛,所以晚上放学就剩下钟茗一个人回家了。
她走出学校没几步就看到一辆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停住,钟茗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紧接着,那人推开了车门,站在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早晨,那个早晨发生的事情,她和钟年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那一天下着大雾,纯白的雾气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它足够湮灭一个人的身影,还在睡梦中的钟茗被钟年推醒,她睁开眼睛,看到钟年手里抓着一把钱,很厚很厚的一沓子人民币,钟年说:“姐,妈走了。”
钟茗猛地惊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再领着钟年一路奔下楼去,她和钟年绝望地奔跑,追逐,追逐,奔跑……
她领着钟年一口气跑到了距离家不远的长途汽车站,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刚刚发出的长途汽车从她身边开过,钟茗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妈妈,但妈妈没有看见她和钟年。
她都没有看见跟在长途汽车后面拼命奔跑的钟茗和钟年。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看不见钟茗挥舞着双臂拼命大喊的样子,听不到钟茗绝望的哭腔,也不知道钟茗最后那几乎于挽救的追逐……
在钟方伟染上赌瘾并且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一年,章云终于决定放弃她的两个孩子,离开这个糟粕腐烂的家庭了。
七岁的钟年坐在路边,害怕得张嘴大哭。
钟茗没有追上他们的妈妈。她和钟年失去了妈妈。
精疲力尽的钟茗静静地站在马路上,看着那辆长途汽车在自己的面前绝尘而去,泪水在她的脸上放纵奔流,眼泪流到了她的嘴边,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转过头,看到了坐在路边大哭的钟年。
有人群慢慢地向他们围过来。
钟茗走过去,把哭泣的钟茗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着钟年,她觉得她是在保护钟年,保护着钟年那个单纯脆弱的梦想,保护着他们的家。
八岁的钟茗对满脸眼泪的钟年小声地说:“别哭了,姐带你回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学会收拾家务,学会做饭,学会照顾钟年和自己,学会偷偷把家里的钱藏起来不让钟方伟看到,学会无论经历什么都能硬撑下去,学会不合年龄的沉默和努力。
因为她还有钟年。
【四】
牛排端上来了,在钟茗的眼前“咝咝”喷着热气,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香气,钟茗默默地望着桌面上的刀叉,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妈妈章云,然后模仿着她的样子,拿起了刀叉。
只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切不开。
章云伸手过来端走了钟茗面前的盘子,默默地把钟茗的那份牛排切好,然后又把盘子放回到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拿起叉子,把切好的牛排送到自己嘴里,她很饿。
章云低声说:“对不起。”
钟茗用力嚼着嘴里的牛肉,叉子偶尔在盘子上划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章云望着她,她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陷下去,整张脸都是用化妆品制成的,只是无法掩藏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手上是无数难看的皱纹。
章云说:“其实我给过他不少钱,让他好好照顾你和钟年,我真的尽力了,茗茗,我并不是没有对你们负一点责任。”
钟茗把嘴里的牛排咽下去,她用叉子去挑一旁的意大利面条,面条缠绕在叉子上,又软软地垂下来,钟茗说:“你负了多少责任?”
“茗茗。”
“我想起来了,也许你真的这么做过,比如说,在钟方伟染上赌瘾之后,你把我和钟年丢给了他,然后你去谋取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正是我和钟年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们身边,让我一个人去承受恐惧还有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就是你这个负责任的妈妈当年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你别说了。”
“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吃牛排?”
章云有点艰难地张张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很费力,“茗茗,我要走了。”
钟茗说:“你走得了吗?”
章云看看钟茗,她的脸上有着愕然的神情,“你知道?”
钟茗点头,“是,我知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走,而且,我可以带一个人出境,”章云的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的表情,“茗茗,我查过你和钟年在学校的情况,我想带钟年走。”
心好像是在一瞬间,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钟茗用力咬着嘴里的一块牛排,胸口宛如被巨石压住一般堵得慌,钟茗拿起一旁的餐巾擦干净嘴,接着抬起头来对章云说道:“我告诉你,别去找钟年,如果你去找钟年,我跟你拼命!”
“茗茗,你把钟年留在这里只能耽误他!”
“你凭什么?!”钟茗面无表情地说:“凭什么说带他走就带他走,是我努力吧钟年照顾到现在的,我这个姐姐比你这个母亲做得要好很多,你没资格管他,很多年前你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章云的脸上惨白一片。
钟茗把叉子扔到了餐盘上,那些牛排吃得她喉咙难受得要死,她拎起一旁的书包转身往餐厅外面走,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几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章云略微颤抖的声音,“钟茗!”她喊的是钟茗,不是茗茗。
钟茗回过头。章云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她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定,终于决定开口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没权利霸占钟年。”
钟茗漠然地看着章云,面无表情,“你说吧,妈妈。”
“你不要叫我妈妈。”章云安静地看着钟茗,平静的语气却近乎于残忍,她略微带了些细纹的面孔在钟茗的眼前一点点延展开,像是一个可以把人死死缠住的密网,直到窒息都不会松开。
钟茗的内心发出绝望的哀鸣,一路冲出了餐厅,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一口气冲上了马路,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紧急刹车,钟茗满脸惨白地回过头,她看到的是出租车里的司机愤怒到扭曲得面孔。
钟茗低着头,她觉得眼睛里湿漉漉的,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经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钟茗看到了在精品店里挑东西的孟烁和江琪,江琪抱着一个超级大的泰迪熊,笑容满面地看着身边的孟烁,而孟烁笑呵呵地站在她的身边,他们看上去郎才女貌,光是站在一起就十分好看。
钟茗站在外面,突然觉得那两个微笑的人离她很远很远,其实本来就很远,因为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短暂的交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默默地淡化掉。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地忍受抗争而已,其他的,都是过客!蜘蛛丝一样,一弹即落。
这世界上什么都是不可靠的,只能靠自己!
钟茗回到家里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方便面的味道,她推开钟年的房间,看到钟年正坐在书桌前吃泡面,他一面吃泡面一面看着一本英语册子,台灯的光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条俊秀温柔的线条。
钟茗靠在门边,默默地看了钟年半天。
钟年回过头来,看到钟茗,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汤,然后说:“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钟茗看着钟年,轻声说:“吃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依然停留在钟年的面孔上,钟年怔了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疑惑地问道,“姐,你怎么了?”
钟茗摇摇头,“没什么。”
她转过头走到自己的房间去,接着一头倒在了床上,她觉得自己全身沉重得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底下,疯狂涌出来的眼泪好像是一刹那间要把她一辈子要流的泪都透支干净一样。
【五】
第二天学校里公布了钟茗的处分,公告栏上就贴着那张告示,醒目的红纸黑字,每一个走进学校的学生都能看到。
钟茗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看到来往的学生停驻在公告栏前,对着上面的告示指指点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无所谓了。”
语文老师叫起钟茗的时候,钟茗看着她那张脸,心想自己这回惨了,她忘了背昨天布置的课文——《沁园春·雪》。
语文老师看着钟茗沉默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轻蔑神色,接着用一种近乎于显摆的口气叫了钟茗后座那个人的名字,“林森,你来背一下。”
林森站起来,他背课文时那和缓好听的声音从钟茗耳边飘过。
钟茗始终低着头,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再也不用抬起来面对这样一个曾经还愿意支持自己的人,但现在他不会那样做了。
语文老师赞赏地点点头,示意林森坐下,接着看也不看还站着的钟茗一眼,继续讲解着课文。
钟茗鹤立鸡群一般地站在教室里。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闭了闭眼睛,意外地觉得很暖和。
中午钟年有事,钟茗一个人在食堂里吃饭,照例看到走在一起的孟烁和江琪,江琪找到位置做好,孟烁拿着饭卡去打饭,他走路的时候恰巧从钟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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